大江大河第二部 199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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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明的一张脸更是尴尬,可也只能无奈地道:“投降,我投降。书记看我年轻不懂事,饶我一回。”
 
  雷东宝正色道:“饶你一回可以,我不跟你小孩子家怄气。可你也看到,别以为登峰少了你不行,我告诉你小子,就算是你老婆离了你都照活。你管事管得这么没斤两,算你没用。”
 
  “不是我没用,是我遇到的人是书记,换作别人顶替不了我。”正明不得不声明,免得雷东宝真把他当作没用的人,顺便紧跟着拍个马屁。
 
  “不用拍我马屁。我问你一件事,你答得让我满意,我继续用你,你答得让我不满意,回家吃老本去。我这几天看账,你说,做电线赚钱,还是电解铜赚钱。”
 
  正明一时心下打鼓,不知道能让雷东宝满意的答案究竟是雷东宝以为正确的答案,还是实际正确的答案。他不敢乱答,怕让雷东宝揪住辫子,只能绕着圈子谨慎而全面地阐述。
 
  “因为电解铜设备曾经出过问题,我们一直不敢很快加大生产能力,现在电解铜产能还只到设计负荷的一半。再加我们资金不足,现有流动资金东拼西凑的也只能满足这些产能。因此我们的电解铜产量基本只供自家电线生产,没有供应市场。我想给电线厂增利润,只要压电解铜的理论出厂价就行。同时因为没有满负荷生产,利润率没法拉上去,所以从目前公司账上,根本没法看出电解铜设备究竟能否实现利润。但跳出登峰看电解铜设备的话,这条线应该是能挣钱的,而且能挣得比电线好。”
 
  “妈的,你既然晓得,我说拿来钱抢着上一条电缆生产线时候你怎么不反对?想要我好看?”
 
  “书记,你息怒,息怒。”正明坐立不安,忙拿话岔开,“书记,我想着我们最好把电解铜开到满负荷了,最近的资金侧重应该放到电解铜那儿……”
 
  雷东宝打断正明说话,“你有啥高见一口气说出来,别一茬屎一茬尿来试探我底细,你这些个屁话谁不懂?最起码,我现在为市电业局的任务开足马力,就得让电解铜设备满负荷。我现在问你,你做了那么多年厂长,跟省电线电缆厂对了那么多年,你想过怎样解决他们没有。”
 
  正明讪笑道:“书记,他们是电力系统内部的厂,再怎么都有饭吃的,他们不像我们厂,他们不愁业务。”
 
  雷东宝一阵见血:“因此你从来没有想过怎么解决他们。正明,现在全登峰只有你没事做,电解铜开足负荷的工作交给你做,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
 
  正明没想到,这一下就把他贬为车间主任这样的角色。但他不敢抗争,对着雷东宝紧盯着他的眼睛,他只敢答应,“是,绝对没三长两短,但负荷不能开太足。”他此时已经深信,雷东宝毫无疑问是记恨他。可是他目前别无良方,走,暂时没处去,那就只有委曲求全地留。
 
  雷东宝“啪”一拍桌子,道:“他妈你小子,我以前看着你机灵,今天才晓得你十足跟屁虫,没脑袋。你给我听着,回头利用你那些老关系弄清楚省电线厂从哪家厂进铜,你给我想办法断了他们的源头。怎么做,你自己想办法。我只有两点要求:一,保证登峰的电解铜够用;二,保证省电线厂三天两头断顿。明白没有?你倒是想偷清闲,想光钻进车间拉个满负荷就好,你妈的,我白养你那么多年吗?我看你是我花力气养出来的,才放你看我一个月好戏,等你自己主动上门认错,算你一个投案自首。你今天给我弄清楚,既然你是我养出来的,我只有榨干了你才会放你走。别给我再动歪脑筋,你还嫩,你……”
 
  正明硬着头皮听雷东宝破口大骂,但越听越放心,看来雷东宝一如既往地用他,没有削弱他的意思,原来被骂也可以是件好事。一直等雷东宝骂得口干喝水,正明才递上一杯水-插-嘴,“书记想搞垮省电线厂?”
 
  “搞得垮它吗?别忘了他们是系统内企业,国家给饭吃。可我们得恶心死它。去吧,做去,我知道你小子偏门点子多。”
 
  正明忙道:“有办法,肯定有办法。反正书记的意思我清楚了,弄不垮它,咱就恶心死它,让它不死不活。这一行谁不知道谁啊,别看他们是处级企业,养的人多过我们两倍,可还没我们生产量大呢……”
 
  雷东宝看着正明趴在他身边絮絮叨叨邀功一般地分析敌我,当然要比他雷东宝能想出来的详细得多,他不发表自己见解,只耐心听着,偶尔鼓励几句支持几句,然后看正明欢欢儿地出去干活了。他知道,此役,终于把他不在小雷家这一年里正明一人独大培养出来的骄狂打灭了,打得片甲不留。正明真是太小看了他雷东宝,他又不是雷士根,他承受得住登峰因为失去正明出现些许倒退,就是损失个百把万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皮。花再大代价,他都必须让他的威信恢复到一年之前,不容许有任何人胆敢挑战,即便是牺牲一个那么有用的正明也在所不惜。他想尽办法的办出狱是为什么,难道是来息事宁人的吗?不,他是收复江山来的。他不允许他的江山里有正明指手画脚。
 
  但正明好歹是他一手培育出来的人,他之所以培育正明而不是别人,那是看到正明的好处。如无意外,他还是要用正明。因此,他才动动脑筋有策略地收服,而不是逆我者亡。眼下正明在继被他刚回来时候的权威打击后,又被他的成就打击,被他的策略打击,终于不再自以为是,他才赏出一颗糖安抚。
 
  自此,小雷家内部,算是摆平了。
 
  既然已经安内,雷东宝就没理由再拖延,镇上要求他兑现出狱时候对镇里的承诺。但是,此时已经站稳脚跟的雷东宝岂肯乖乖交出他领导着小雷家人一手一脚打下来的江山的一部分无偿送给镇里。可不交又不行,如果是别人给镇里的承诺,他可以赖,可这是他亲口对着众人承诺,他要是敢赖,他现在的身份还特殊着呢,他是保外,而不是正式刑满释放,都不够镇里发怒稍微动手打击一下,他不堪一击。
 
  雷东宝的烦恼被韦春红看在眼里。韦春红在县里开饭店多年,为人又是八面玲珑,早就认识镇里的一帮头头脑脑。她主动请缨,问雷东宝讨来一把令箭,暂时放下饭店的生意,为雷东宝四处活动。她不是小雷家人,她出面意味着私人出面。以前雷东宝与陈平原的交往是公家出面,才会在村办留下一堆纸条成为把柄,让人至今想起依然胆寒。而现在则是私人出面,一切天知地知。韦春红伶牙俐齿,正好弥补雷东宝不会作低伏小的缺憾。
 
  但是韦春红三趟活动下来,心里开始怀疑雷东宝的决策。因为一个镇里领导酒酣耳热与她称兄道弟后隐晦地告诉她,股份制改革对雷东宝个人而言是个大好机会,何必要抵制。她回到家里,一个电话把雷东宝叫过来,两夫妻凑一起商量。
 
  雷东宝听了韦春红的陈述,久久无语。那个镇领导的话一语点破梦中人。对,他去年想把村集体所有改为村民所有,尝试村民做村集体的股东,连宋运辉都反对,更别说上面各级领导。出事后要不是宋运辉替他奔走疾呼,这一尝试可能会成为他罪名一桩。可是而今是镇里出面支持的股份制改造,而且是试点,那等于是拿了一把裹着红头文件的尚方宝剑,未来如果有人反对,那也是追究不到他雷东宝头上来的。趁此大好机会,正好再次推行村民所有。村民所有,就有他雷东宝所有的一份。原本小雷家实业属于村集体所有,没他雷东宝一份子,他呕心沥血,也只拿个死工资,为村集体发展坐牢,回来还差点没有位置。如果股份制改造,虽然得分割给镇里一块肥-肉-,可是他个人得益,小雷家村民得益,唯有小雷家村集体吃亏。但只要镇里吃了肥-肉-不说话,谁会在乎村集体吃亏?
 
  如此一想,雷东宝脑袋里豁然开朗。于是与镇领导密切合作,两方各自派出年轻有知识的人马汇成一路,出去其他省考察已经试点成功的乡镇集体企业的股份制改造成功范例,考察了解别人是怎么正确合理地处理乡镇集体企业的产权归属问题:既不能明目张胆地将产权交给个人,搞个领导拿大头村民拿小头,又不能不改制,继续走集体道路,那么路该怎么走。
 
  这种细节处理方面的事,端的是水磨功夫,雷东宝非常头痛一次次的会议讨论,他不能当老大拍板,还得听一箩筐的废话。但是他不交权,因为他交权就意味着士根将成为主导,他不能让谨小慎微的士根破坏了这回股份制改造试点。
 
  经过近两个月的考察,经过近两个月的开会扯皮,又通过镇领导向市县两级汇报请示获得批准,终于确定改革方案的大纲:建立村民发展基金协会,以基金协会形式与镇里合股。既然大纲确立,一班人马便开始紧锣密鼓的文案工作。雷东宝当仁不让,大权独揽村民发展基金协会成立细则的制定。说到底,还不是去年流产的改村民所有的那套思路?各位村民按照贡献大小,在基金协会里占一定比例的份额,未来就按照份额分配红利。换汤不换药。
 
  原本谁都反对的,被誉为挖集体墙角的行为,因为改头换面,弄了个新鲜的、以村民集体出面的村民发展基金协会,股份制改革就得以顺利推行了,而且上上下下人人还将之视作改革,视作先进,视作创新。雷东宝真是不明白,但他这回学乖了,跟谁都没说,只默默地做,加油地做,快速将改革一推到底,在年内顺利完成股份制改革试点。于是,小雷家集体统一改名为雷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镇里倒是没好意思白占农民太多便宜,再加雷东宝袖手旁观着让村民闹腾了几次,因此股份公司里是农民发展基金协会占了绝对大头。
 
  这事儿,让小雷家又作为先进上了一回报纸。
 
  没想到雷霆集团才成立,便遇到一个开门红。因为电视上马俊仁口口声声说他的马家军长跑成绩卓越是跟喝了甲鱼汤有关,于是中华鳖精横空出世,于是饭店里请客吃饭桌上断断少不了一只王八。市面上甲鱼顿时吃紧。聪明人立刻瞅准这个难得机会,全国各地蜂拥发展甲鱼养殖,全国各地的鱼塘顿时成了香饽饽,鱼塘承包费用日日见涨。
 
  小雷家那些荒废了一年的鱼塘虾塘也立刻有了用武之地。雷东宝将刀子磨得雪亮,合同要求承租方必须承包三年,一次-性-交足三年承包费用,一分一厘的折扣都没。这么苛刻的条件虽然吓跑一群小户,可也有人咬牙签下承包合同,迫不及待地交出一刀刀的承包金,就怕晚签一天,承包价格又涨。
 
  雷东宝当真没有想到,原本承包猪场筹资的打算,最后却落在鱼塘得到实施。这个时候登峰已经通过红伟率队四处出击抢夺生意,积累不少流动资金,再加发包鱼塘意外获得一笔流动资金,雷霆集团现在竟是资金充裕,日子丰足。这让有些原本对股份制改造持观望态度,担心或等待雷东宝再次因此获罪的反对派村民不再有公开发表反对意见的机会。而对红利发放的期待,令雷东宝在小雷家的威信再次恢复巅峰状态。村里又恢复他一个人说了算的状态,村办形同虚设。
 
  只有忠富没有回来,忠富几乎是清心寡欲地在别处养他的猪,赚他自己的钱,只因户口还在小雷家,而占着一个只属于不在雷霆工作的普通村民的份额。即使雷东宝亲自出面两次邀请他回来重启养猪场他都没答应,被雷东宝逼急了,他就说,他只想与雷东宝做个朋友,而不是做上下级。雷东宝反而对忠富敬重起来。
 
  雷东宝也没因为士根是村领导,而给士根大份。他似乎是公事公办地,号称公平合理地给了士根与忠富一样的,只属于不在雷霆工作的普通村民的份额。其实村干部中只除了士根,谁都在雷霆有一份工作,因此谁都看得到士根的吃亏。但是士根无法反对。他是明白人,他也看得出股份制改造与当年村民所有方案只是换个名目,当年是他主动要求空缺,不敢占有股份,甚至后来还因此差点加重雷东宝的罪名,如今他还哪好意思提出要求。雷东宝不给,他没脸提。
 
  村民都是最拎得清的,一看士根只拿最低份额,立刻明白士根后面再也没有雷东宝撑腰,于是谁都不再拿士根的话当回事。士根当然可以想办法训斥,可是他也没意思,懒得强出头,就呆在雷东宝的阴影下面做他的傀儡支书。他也清楚,若不是雷东宝还受限于保外就医的身份,他连这个支书都做不住。雷士根彻底心灰意懒。
 
  一切都似是有了改变,一切又似乎没有改变。
 
  但雷东宝身后那个保外就医的身份就像是消失了一下。看到雷东宝这个人,没人会耐心地探究他的真实底细,都只看到本市改革试点产生的第一家乡镇集体股份制改造成功的雷霆股份,都只看到这么一家从村办开始的企业如今引进国外先进设备,都只看到城里人意外地出现在乡镇企业的办公室里做事……
 
  只有雷东宝自己清楚,改变的只是名字,其余的都没改变。
 
  东海厂众人谁都没有想到,宋运辉出院第二天就苍白着脸来上班,而并未在家休养。也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开会公开批评自己在安全问题上面的忽视,给东海厂一向优秀的安全记录抹黑。会上,宋运辉给予自己很重处分,包括行政上的,和经济上的处分。
 
  所有人都惊愕,没想到宋运辉对自己也是玩真的。私下里议论很多,有说厂长是做给上头看的;也有说厂长自己“以身作则”敲掉大家的月度安全奖,心里过意不去,拿个处分的幌子遮-羞-。但只要是有其他企业工作经验的人都无法否认,厂长这一手硬,厂长既然能如此强硬地处理自己,当然也会同样强硬地处理别的安全问题。谁的心里都绷起一根安全生产的弦。
 
  但是令宋运辉没有想到的是,小拉来电慰问时候,竟然带来一个流传范围还不广的小道消息,有人说,宋运辉这回毫无前兆的离婚,与年前那宗被否决的合作议案的外方其中一名女职员有关,因此有人怀疑年前那份合作议案的背后有什么猫腻。小拉要宋运辉小心,流言可能三人成虎。
 
  宋运辉当然也清楚小拉为什么对他这么贴心,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是因为他这儿申请部、省、市三块政府合作投资三期的报告在省市两块已经有通过的迹象,再等部里通过,三期便成定案。谁会看不到这是一块肥-肉-?
 
  正因为这是一块肥-肉-,宋运辉一直知道身后不知道多少眼睛觊觎着他的位置,他时时感觉如履薄冰。此次受伤兼离婚,正好梁思申不期而至,他早就想过可能出事,但他病床-上能做的只有让梁思申八小时内走开,他没好意思向梁思申说明,不能要求梁思申不去看他。其实他当时也软弱地期待梁思申的探望。而今既然传言已经进京,他无法不采取行动灭火,他不愿让传言伤害到水晶般透明快乐的梁思申。很简单,找个其他女-子引开投注到梁思申身上的目光就行。至于传言对他的伤害,他不是最在意,他现在已非当年之弱不禁风,他现在除了有小拉之类的人向他积极透风,也有要好上司与他-抱-成一团。
 
  宋运辉本想待身\_体好些再作计较,但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他还在恢复,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上门给他做媒。做媒的人都很抬举他,介绍的女孩个个都是鲜嫩的未婚少-女,有两个才刚大学毕业,照片上看比梁思申都小,都长得很美。倒是厂里没一个女孩敢大胆地冲他抛眼色,他积威如冰山。
 
  宋运辉一直到宋引暑假时候才恢复过来,又可以自己开车送女儿去少年宫学钢琴。并不意外的,他遇见陶医生。陶医生穿得很简单素净,咖啡色水洗真丝短袖,配灰色裤子。看在宋运辉眼里,感觉配色并不协调,但穿到陶医生身上,就让人看着舒服。
 
  两人在医院已经认识,见面招呼一声,各自送孩子进教室,回头坐到一起,—长木条椅的两头,中间距离之大,令其他家长常有中间-插-上一座之思。果然有个家长到中间坐下,但大约坐上了就感觉左右两边气场不对,又讪讪走了。宋运辉与陶医生对视一乐,宋运辉先道:“陶医生好久不见。出院时没找到你向你道个谢。”
 
  陶医生微笑道:“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前一阵子都是看到小宋引的爷爷送孩子来,现在看来宋厂长是大好了。”不过陶医生眼里看到的宋运辉脸色还是不算最健康,但穿着不大常见的深蓝针织T恤和深蓝裤子的宋运辉只要不细看,与平常人已经无异。“还在按时服药吗?”
 
  宋运辉笑道:“药已经停了,不过按时服药膳。陶医生写给我爸妈的营养餐我这几天翻来覆去地吃,其中一只红枣当归炖老母鸡我已经吃到第三只,呵呵。正想要请教陶医生,药膳能不能也停了。”
 
  陶医生一听忍不住笑了,她是医生,知道有些病人和家属对医生的迷信,医生说出来的话有人当圣旨照做。可想而知,宋运辉那两个看上去老实本份的父母会如何谨遵她的营养餐单子给儿子进补了,可怜眼前这个年轻有为的宋厂长,回到家里一样也是遇到鸡毛蒜皮的小难事。“那菜单只是参考,主要还是要多吃多休息。可怜的,当归的味道可不好闻。”
 
  宋运辉微笑道:“这话我自己去说,我爸妈肯定不信。本来想请你到我家吃饭,感谢你在医院时候对我的照顾,顺便可以请你帮我阻止我爸妈继续做药膳给我吃,不过我家最近不大方便,不敢连累你。陶医生今天休息,昨晚没上夜班吧?”
 
  “是的,医院照顾我,一般星期天不会排班给我。不过偶尔科室的同事有要紧事,还是得顶一下的。”陶医生看看手表,微笑道:“孩子们出来还早,我看会儿书,对不起。”
 
  宋运辉倒是一愣,他这两年被当作中心当作重心惯了,没想到在陶医生手上吃了个冷遇。他见陶医生果然从一只人造革黑包里掏出书来,忍不住问一句:“陶令田的爸爸呢?”
 
  陶医生看宋运辉一眼,淡淡地道:“我当年非要读研,得罪他了。”
 
  宋运辉问出的时候已经在想自己怎么这么八卦,等陶医生一回答,他挺内疚地道:“对不起。家庭中两个人如果在思想方面不一同进步,也是很麻烦的事。我也因此刚离,背上个陈世美的美名,呵呵,工地摔下来被誉为报应。陶医生,今天天气难得好,不晒,没太阳,等下带着孩子去海边玩玩,怎么样?孩子们一定很喜欢沙子海水。”
 
  陶医生不愿趟这个刚离婚男子的混水,客气地道:“谢谢,真是很好的建议呢,可是田田下午还有补习,没办法。真不好意思。”
 
  宋运辉微笑,没有再提,两人各自看书。间隙的时候,陶医生偷偷看看一边儿的宋运辉,又转开脸去。这样的男人,谁看不出他的好?可是谁敢招惹。大概只有病房见过的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孩才能让宋运辉倾情以对。陶医生心中暗暗叹了声气,继续看书,可是心却乱了半拍,为宋运辉去海边玩的邀请,为宋运辉这样的人特意问起她的前夫。他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宋运辉在看的是虞山卿发给他的最新技术动态,他而今虽然已经步步退出具体技术工作,但对于最新技术动态的把握,他依然不愿放弃。他见过水书记因为不懂技术在某些时候的无奈,他现在可以不做,但是他不能不懂。这也是他目前在部里立足的根本。目前系统内谁家要上新设备,部里召开论证会议的话,领导一定会想到他。他与那些专门的技术专家不同,他能给出的是综合评分。
 
  宋运辉心中有些文人气,多少是为自己能从技术方面立足有点骄傲的。因此他也更不敢懈怠,千方百计获取信息,提高自己,以免不进则退。看资料期间,他的手提电话叫了几次,一次是二期工地有事请求批准;一次是老家几个官员明天过来考察经济技术开发区,大家约定见面;还有些常规的问候。他接电话时候没像那些大哥大们似的声若洪钟,唯恐他人听不到,他都是接起就离开,钻进楼梯拐角尽量不影响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