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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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京津同盟会聚首忽闻武昌首义 清廷紫禁城紧急密谋反攻计划
 
  北京的秋夜,月光皎洁,人影稀疏。
 
  在月光的笼罩下,紫禁城望不见边际的琉璃瓦顶清晰可见,熔金般地透出神秘而奇异的光。
 
  踏着月光,李石曾走在回家的路上。当路过紫禁城时,他突然觉得这里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心想:紫禁城啊紫禁城,你终将成为第二个凡尔赛宫!
 
  岁在辛亥,时值深秋。
 
  入秋以来,京城的气候有点奇特,初秋暴冷,深秋则如春天一般。风很柔和,空气很清新,阳光很温暖。本已落叶的枝叶仿佛又要放叶透青了。
 
  这时节,正是香山枫叶最红的时候,又恰逢这么晴好的天气,来香山的游客摩肩接踵,整日像赶庙会一般。
 
  坐落在香山脚下的碧云寺,烟雾缭绕,香火弥漫,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拜神的、送香的、求子的、祈福的,挤满了殿堂。
 
  离碧云寺不远处,有一座西洋建筑风格的新式楼房。这是保定府高阳县人氏齐竹山、齐松山在京开设的同文馆,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时,这兄弟俩曾与德国人有往来,并做起生意来,之后同文馆就逐渐发展成为颇具规模、远近闻名的商业机构——高阳义兴局。
 
  在山脚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三三两两的人向义兴局走来。他们不苟言笑,也无心去欣赏近在咫尺的满山红叶,只顾匆匆而行。在外人看来,他们肯定是一帮整天忙着赚钱的商人,正赶去义兴局里谈生意。
 
  义兴局三楼餐厅。
 
  一位身穿深褐色长袍,脖子上围了一条米黄色长围巾的人端坐在长条餐桌的中间。他就是刚从法国返回中国的李石曾。
 
  李石曾是经李鸿章特批,由清政府派往法国学习的“中国留法第一人”。而此时的他,不再是清王朝的亲贵,而是坚定的革命党人。他这次回来,是受孙中山同盟会的派遣,回国组建京津同盟会,在革命力量最薄弱的北方展开与清王朝的革命斗争。其实,他这次回来,还有一个原因,或者说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在两个月前,他在参观凡尔赛宫时的一个闪念——一天,李石曾与从德国过来看他的老朋友蔡元培一起去凡尔赛宫参观。
 
  他在法国多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凡尔赛宫
 
  凡尔赛宫,位于法国巴黎西南郊外,作为法兰西宫廷长达107年。1762年法国王室由巴黎卢浮宫迁到此处定居。1789年10月6日,路易十六被法国大革命中的巴黎民众挟至巴黎城内,后来被推上断头台斩首。1833年,凡尔赛宫改为历史博物馆,向公众开放。
 
  站在这座欧洲最大、最雄伟、最豪华的宫殿建筑前,李石曾不禁想到了他儿时曾经多次随父亲进入过的北京紫禁城。虽然建筑风格截然不同,但紫禁城的雄伟、豪华绝不逊色于凡尔赛宫。所不同的是,凡尔赛宫早已不是皇帝的宫殿,而成了民众可以自由参观的博物馆。可是,北京的紫禁城至今仍然是皇帝的宫殿,里面是一个腐败无能的王朝以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没落腐朽的清王朝彻底推翻,把紫禁城也变成像凡尔赛宫一样的历史博物馆?
 
  李石曾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蔡元培。蔡元培也是同盟会会员、坚定的革命党人,因此十分赞同和支持李石曾的想法,并相约将此作为自己的革命理想和奋斗目标。
 
  不久,孙中山决定让李石曾回国组织京津同盟会,在北方展开革命斗争李石曾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带着组织交给的革命任务和自己确定的奋斗目标,回到了中国。
 
  李石曾
 
  李石曾(1881—1973),名煜瀛,字石曾,河北高阳人,乃晚清显赫一时的同治帝师、军机大臣李鸿藻的第五子。中华民国时期著名教育家,国际活动家,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6岁时便入家中所设之私塾熟读诗书,15岁时师从当时有高阳硕儒之称的齐禊亭习汉文,又从王弼臣习书法,在书法上有很深造诣。22岁时作为清政府驻法公使孙宝琦的随员,前往法国任职,并先后入巴斯德学院、巴黎大学深造,曾发起和组织赴法勤工俭学运动,为中法文化交流做出了很大贡献。
 
  蔡元培
 
  蔡元培(1868—1840),字鹤卿,浙江绍兴人。革命家、教育家、政治家,民主进步人士。22岁考中举人,甲午战争之后开始接触西学,同情维新。1898年任绍兴中西学堂监督,提倡新学。1902年,在上海创办中国教育会并任会长,创立爱国学社、爱国女学。1904年在上海组织建立了光复会。1905年光复会并入同盟会,孙中山委任蔡元培为同盟会上海分会负责人。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任首任教育总长。
 
  沈兼士
 
  沈兼士(1887—1947),名坚士,笔名兼士,浙江吴兴(今湖州)人。中国语言文字学家、明清档案专家、教育学家。早年游学日本,与鲁迅等人师从章太炎问学。回国后先后任教于京师大学堂(今北京大学)、辅仁大学(今北京师范大学)、清华大学、厦门大学等高校,曾与其兄沈士远、沈尹默同在北大任教,有“北大三沈”之称。
 
  今天,是他回国后第一次邀请北京、天津的同志好友到义兴局聚会。坐在他对面的是京师大学堂青年国文教师沈兼士。李石曾与沈兼士曾是同窗好友,后来一个去法国,一个去日本,分别在法国和日本加入了同盟会。两人都是前不久才回国,经常在一起交流想法,陈析国事,研讨革命方略,计划在清廷的眼皮底下筹组革命组织,策应南方革命,为推翻专制王朝干一番事业。
 
  外面的人相继来到三楼餐厅,大多是北京的,随李石曾从天津过来的有四人,共十二三个人,年龄均在二十多岁,个个血气方刚,神情自若。李石曾沈兼士站起来,热情地与进来的人打招呼。来人中有些原本并不认识,他们围着餐桌坐下后便各自作了介绍,互致问候。
 
  桌上十几个冷盘已经上好,每人面前放了酒杯和筷子,与平日里聚会用餐并无二致。
 
  李石曾并没有招呼大家举杯喝酒,而是用浓重的高阳口音说道:“今天请大家来,名曰聚会,实为聚义。”李石曾见大家有些惑然,便直插主题道:“现在不只在南方,在其他各地也有地方性的同盟会组织,唯有北京和天津没有因而革命活动一直处在最涣散、最薄弱的状况。这次,我受孙中山先生的委派回国组建北京、天津两地的同盟会,在清王朝的心脏开展秘密活动,以配合南方的革命。”
 
  李石曾开宗明义的一番话,让大家顿时明白了来意,便立即议论开来:
 
  “我赞成!我们这里早就应该有同盟会组织了。”
 
  “清政府如此腐败无能,对外屈膝苟且,对内无情镇压,南方起义屡屡失败北方更是乌云蔽日,如此这般,我中华民族将永无出头之日!我们不能再坐等下去,应立即建立同盟会,并有大的动作才行!”
 
  “我代表天津来的同志表个态,坚决拥护成立京津同盟会。不过我有个建议,目前在天津组建同盟会条件尚不成熟,能否在北京天津两地先统一成立同盟会,协同开展活动。”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李石曾说,“我回北京后,与兼士兄商量后也是这个想法,先在北京天津两地建立统一的组织,所以搞了一个《京津同盟会章程》。
 
  沈兼士站了起来:“我这里是章程的初稿,先发给大家,我们一起来讨论讨论。”说着,他便离开座位给每个人发了材料。
 
  大家一边看一边听李石曾解释:“京津同盟会是孙中山先生的全国同盟会的分支机构,所以京津同盟会章程的主要内容与全国同盟会章程的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只是组织机构和当前任务是我们自己所要研究确定的。”
 
  沈兼士回到座位上补充道:“组织机构基本上也是参照了其他地方的做法。当前任务则是要请大家认真讨论的。”
 
  大家仔细阅读,并各自发表了意见:
 
  “我们处在清廷的眼皮底下,搞起义暂时不具备条件,但可以组织学生运动。应当加上这一条。”
 
  “南方革命党人发动的大大小小历次起义,好像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而且起义都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搞,即使搞成了,影响也不大,所以还是要在北京搞,这样动静才大。”
 
  “虽然革命党在东南及南部各省区的起义屡屡失败,但革命运动迅速向全国发展。前不久,革命党人在上海组建了同盟会中部总会,并在长江流域一带成立分会,革命力量和革命行动发展很快,我们北方再也不能坐等下去了!”
 
  “我完全同意,天时地利,我们千万不能坐失良机。当然,选择时机很重要。”
 
  “最关键的是,革命不能只靠革命党人的单打独斗,而是要唤起民众,赢得社会的呼应。”
 
  ……
 
  听着大家的发言,李石曾连连点头,他说:“大家提的意见都很好,请兼士兄把《章程》草案再修改一下。”
 
  沈兼士说:“会后我把大家的意见吸收到章程中去。今天能否先原则上通过这个章程?”
 
  大家表示赞同,一致举手通过了章程。李石曾高兴地说:“既然这样,我们今天的会议也就是京津同盟会的成立大会。”
 
  大家情不自禁地热烈鼓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沈兼士趁热打铁道:“根据章程,要选举会长,并确定秘书长和各部部长。”他向李石曾建议,“能否今天就把它定下来,这样我们就能很快组织行动了。”
 
  没等李石曾表态,黄之萌霍地站了起来,抢先道:“时间紧迫,时不我待赶紧定吧,我建议李石曾担任会长。”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们北京的同志也都赞成。”
 
  在场的人纷纷表态。李石曾把手上的烟头灭掉,起身说道:“既然弟兄们有这个意思,我义不容辞,这也是中山先生交给我的任务。不过,我提议按照章程来办,大家还是进行正式选举为好。”
 
  “对!”沈兼士郑重道,“现在就选。请把刚才发给大家的材料反过来,填上你要选的会长名字。”
 
  不一会儿,大家便在材料的背面非常郑重地填上了自己所推的人选。沈兼士填写完说:“那就请子江将大家填写的收起来,唱一下票吧!”
 
  “李石曾。”
 
  “李石曾。”
 
  “李石曾。”
 
  ……
 
  最后,杨子江高声道:“全票。”
 
  大家尽情地热烈鼓掌。李石曾再次站起来:“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一定按照章程,立即组织组建京津同盟会。为了迅速展开工作,我提议:沈兼士为秘书长,杨子江为组织部部长,黄之萌为评议部部长,彭家珍为宣传部部长,杨禹昌为暗杀部部长,齐竹山为后勤部部长,周津生为联络部部长。李石曾停顿了一下,然后征询各位道:“大家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有什么意见请大家鼓掌通过!”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会议决定在北京筹办《民意报》,由赵铁桥任发行人。
 
  选举结束后,李石曾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既然是首次聚义,就不能只顾开会,还得喝酒。”
 
  “对对对!不喝酒就穿帮了,到我这里来不是开会的,而是喝酒吃饭的。齐竹山热情地招呼着。
 
  大家会心地相视而笑,情绪顿时活跃起来,各自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
 
  李石曾正要举杯,有人急急地跑进来,让李石曾去接听电话。大家不知何事,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就都放下酒杯,没有动筷,顿时一片寂静。
 
  很快,李石曾回来,快步走到桌前,兴奋地高声道:“好消息!好消息!”
 
  包间里的空气霎时凝固起来,又快速融化开来。在场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李石曾:
 
  “什么消息啊?”
 
  “发生什么事啦?”
 
  “快说!快说呀!”
 
  只见李石曾压低声音却充满力量道:“成功啦!”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云,急切地问:
 
  “成功了?”
 
  “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李石曾高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兴奋地站到椅子上,双手紧握拳头,激动地对大家喊道:“成功啦!武昌起义成功啦!”
 
  原来,正在武昌的同盟会会员易培基打来电话,第一时间告知了武昌起义胜利的消息。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兴奋异常,举杯相庆。
 
  李石曾频频敬酒,情不自禁地说:“真没想到,在京津同盟会成立之际,就传来了武昌起义成功的消息。这对我们既是极大的鼓舞,同时也是天赐良机,我们大干一番的时候到了!”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呢?”沈兼士急切地问道。
 
  李石曾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很快冷静下来,又以他一贯严峻的神情道:“武昌起义的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到北京,清廷虽然腐败透顶,软弱无能,但决不会坐视不管,必定想方设法进行镇压。我们京津同盟会当前压倒一切的任务,就是迅速行动起来,在京津两地配合南方的革命。”
 
  “对!我们应立即采取行动!”
 
  “李会长,你发令吧!我们该如何行动?”
 
  李石曾没有立即回答,沉思了好长一会儿说:“我今晚回家后设法与易培基联系一下,把那边情况弄清楚,并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决定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大家顾不上吃饭了,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各自离去。
 
  北京的秋夜,月光皎洁,人影稀疏。
 
  在月光的笼罩下,紫禁城望不见边际的琉璃瓦顶清晰可见,熔金般地透出神秘而奇异的光。
 
  踏着月光,李石曾走在回家的路上。当路过紫禁城时,他突然觉得这里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心想:紫禁城啊紫禁城,你终将成为第二个凡尔赛宫!
 
  不知不觉中,他到了自家的门口。
 
  李石曾的家位于菜市口绳匠胡同,为坐北朝南三进四合院,原是明相严嵩故居的一部分,所以彼时胡同以丞相为名。严嵩政治上失败之后,便取其谐音,改名为“绳匠胡同”。李石曾的父亲李鸿藻于同治三年购置。
 
  李鸿藻是咸丰二年进士,先后做过内阁大学士和礼、户、工、兵、吏部尚书担任过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同治帝师傅等职,人称“高阳相国”,是清末名臣、清官。他共有五子,长子兆瀛,字仙曾。次子、三子均早折。四子昆瀛,字符曾。五子煜瀛,字石曾。李鸿藻去世后,其子符曾、石曾在这里居住。
 
  李石曾回到家里已近深夜。直到凌晨,他才拨通了易培基的电话。电话那头,易培基详细介绍了武昌起义的经过——
 
  紫禁城全景
 
  武汉革命党人原计划10月6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为起义日期。是时,武汉地区风声鹤唳,形势异常紧张,反清气氛弥漫全城。湖广总督瑞澂有所觉察,并采取了防范措施。针对这一状况,以蒋翊武为总司令、孙武为参谋长的起义总指挥部决定将起义日期延至10月11日。可是,在10月9日,孙武在汉口俄租界宝善里做起义准备时,炸弹不慎引爆。俄国巡捕闻声而至,发觉起义物品,当即搜走,并抓捕革命党人数名。起义秘密暴露后,瑞澂展开大规模搜捕行动。
 
  紧急关头,蒋翊武当机立断,遂以总司令名义,于当日下午5时发布命令,决定当晚12时以南湖炮队炮声为信号,全城同时起义。命令下达后,起义行动尚未开始,起义总指挥部即遭军警搜捕。蒋翊武乘隙逃脱,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三位革命党人被捕,惨遭杀害。而南湖炮队由于未及时收到命令,也就未按计划于12时发出炮声信号。当夜起义的计划未能实现。各起义部队都急切地等待消息。然而,此时既无消息,也无统一指挥。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城内驻守武昌的新军第8镇所属工程第8营总代表熊秉坤毅然决定10日起义。是日天黑后,熊秉坤带领部下首先发难,举枪起义他们冲出营房,直奔楚望台军械库。守军见势不妙,弃库而逃。义军迅速占领楚望台。听到枪声,各标营纷纷响应。步兵、炮队、辎重各营及测绘学堂学生,由四面八方向楚望台集中。蛇山、凤凰山和中和门等处,均被举义士兵控制。
 
  当晚10时许,起义部队推举工程营左队队长吴兆麟为总指挥,发动对湖广总督署的攻势。是时,湖广总督瑞澂和统制张彪所率第8镇、武装警察宪兵等,共有3000多人,实力并不弱。起义军先后向总督府发起三次攻击经过激烈战斗,瑞澂逃出督署,奔往停泊在长江江面上的“楚豫”号兵舰张彪率残部抵抗不成,率辎重营逃亡汉口列家庙。就这样,起义军于当晚全部占领武昌。
 
  11日晚、12日晨,驻汉阳、汉口的新军也先后举义。未经激烈战斗,汉阳汉口亦告光复。
 
  ……
 
  武昌起义
 
  通完电话,一夜未眠的李石曾毫无倦意,他来到院子,天色微明,太阳还没升起,空气特别的新鲜,他便拉开架势,打起了太极拳。
 
  不一会儿,符曾也来到院子里。他们兄弟俩都有早起的习惯,又都爱好太极,只是由于年龄和性格不同的缘故,两人的志向和所走的道路各不相同。
 
  符曾儿时学习八股,但李鸿藻不让他去参加科举考试,叫他由荫生做官,不必同读书人争地位,后来他由兵部员外郎升为刑部郎中,宣统三年做到邮传部左丞署左侍郎,与清廷中的立宪派志同道合。
 
  石曾,幼年便聪颖过人,读书过目成诵,但生性活泼,好奇心极强。成人后,他既不走科举之路,也不愿由荫生做官,而是选择了出国求学之路,并在留法学习期间与孙中山相识,参加同盟会,走上革命之路。
 
  兄弟俩虽然志不合道不同,但兄弟之情甚笃,在家里和睦相处。石曾见了符曾,便停下来问过早安,继续打他的太极,符曾也打起太极来。
 
  少顷,符曾边打拳边问道:“石曾,外面传些消息,你可曾听说?”
 
  石曾只当没有听着,继续打他的太极。符曾又打了一会儿,然后收住动作,走到石曾面前,问:“你听说了吗?”
 
  石曾本不想与符曾谈武昌之事,然而面对兄长的询问,只好答道:“听说了些。”
 
  “能说给我听听吗?”符曾又问。
 
  见符曾站着等他回话,石曾心想,纸包不住火,武昌首义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便说道:“说也无妨。”
 
  符曾以兄长的口吻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与我听听?”
 
  “我也是刚刚与广州那边的朋友通上电话,才知道了一些情况。”石曾接着就把得知的武昌起义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完石曾的叙述,符曾惊愕不已,他万万没料到事情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出事了,要出大事了。唉!都是不抓紧立宪惹的祸!”
 
  符曾匆匆回自己的屋里去,迎面碰上儿子李宗侗,便问:“这么早,到哪里去啊?”
 
  “今天学堂有早课。”李宗侗应答着走出家门,来到院子,正要出院门,被李石曾叫住,轻轻对他耳语道:“你赶紧帮我把你的老师沈兼士请到这里来,有件急事。”
 
  李宗侗点了点头,迅即转身而去。
 
  李符曾在房间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坐到桌前,伏案疾书……
 
  李宗侗
 
  上午九时许,李宗侗领着沈兼士来到了李石曾的客厅。
 
  李石曾把刚才从电话里得知的情况向沈兼士又详细地讲了一遍,接着说:“武昌首义一举成功,万众同欢,天人共庆,白麾所指山崩地裂。然而,可以料定清廷将竭力反扑妄图将革命之潮流遏制于起始。我京津同盟会当积极策应,戮力共进,支持南方革命。”
 
  沈兼士连连点头:“我也有此想法,且宜早不宜迟,立即动手才是。”
 
  李石曾说:“我思来想去,在北京,我们可以做的,还是开展学生运动并以此带动民众,对抗清廷。”
 
  沈兼士表示赞同:“这样起码可以牵制清廷精力,让他们内外交困。”
 
  李石曾问:“现在京师大学堂的情况如何?”
 
  “现在还比较平静,”沈兼士补充道,“师生们对武昌起义胜利的消息还不甚了解。”
 
  “假如他们得知武昌起义胜利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李石曾又问。
 
  沈兼士说:“学堂里早就弥漫着对清政府的不满情绪,师生们现在是敢怒不敢言,假如他们获知武昌起义胜利的消息,一定会欢欣鼓舞,起来声援。”
 
  “好!于无声处响惊雷。我们要尽快把武昌起义胜利的消息送到京师大学堂里去。”李石曾激动地说道。
 
  李宗侗摩拳擦掌道:“我立即回校组织学生上街游行,声援南方革命的胜利。”
 
  “对!同时要让学生到紫禁城进行请愿活动,给清政府施压!”李石曾略加思索后说,“说干就干,我们立即行动。兼士兄,你立即通知这次天津来京参会的人暂留北京,并分头到学校去发动。”接着又吩咐宗侗道:“马上回学校联络进步学生,做好活动准备。”
 
  “好吧!”沈兼士站起来,握着李石曾的手说,“我与宗侗马上回学校,先通知各位会员,然后在师生中做工作,最好你亲自来京师大学堂进行发动。”
 
  李石曾答应道:“我一定去,你随时与我保持联系。”
 
  天气说变就变。
 
  整个京城笼罩在浓浓的阴霾之中。苍黄的天空下,一座破败的城市满目疮痍,暮气沉沉,灰色的瓦当和斑驳的青砖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土。灰暗零乱的街道上,飘散着一层枯枝败叶。瑟瑟秋风中,一群群衣衫褴褛的饥民艰难地游荡着……
 
  本来富丽辉煌的紫禁城,如今却是一派肃杀的景象。
 
  养心殿内。
 
  六岁的小皇帝溥仪莫名其妙地坐在金龙盘绕的宝座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左顾右盼。
 
  宝座下方,二十八岁的摄政王载沣站在一旁,原本性情温和、气质儒雅的他失去了往日的风度,显得惊恐不安。
 
  殿下,站满了王公大臣、文武官员,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垂头丧气,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之兆。李符曾站在文武官员之中,神情严峻而不安。
 
  此时,载涛走到皇帝面前,沮丧地跪下道:“禀报皇上,湖广总督瑞澂来电,革命党人在武昌策动起义。”说到这里,载涛停了下来,不敢再往下说,载沣摇头叹气,示意载涛继续说下去。载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声音颤抖起来:“乱军势如破竹,攻势极猛。”
 
  坐在宝座上的溥仪一脸疑惑:“什么乱军呀?他们想破什么竹?”
 
  载沣看着稚气未脱的皇上,极其无奈,回头急问:“现在武昌如何?”
 
  “乱军已全部占领武昌。”载涛惶恐道,“目前,武汉三镇均被乱军占领。”
 
  武汉地处中原,土地肥沃,山清水秀,是南北交通的大动脉,水路交通的枢纽,又是重要的战略要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听到武汉失守的消息殿内顿时一阵惊恐,王公大臣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这还了得,天下大乱了!”
 
  “瑞澂太无能,怎么跑了呢?”
 
  “张彪有3000兵力,怎么就打不过呢?”
 
  “非得撤职查办他们!”
 
  ……
 
  养心殿宝座
 
  听着大臣们的议论,溥仪摸不着头脑,实在有些烦了,噘着小嘴道:“吵什么吵啊,我要捉迷藏去了。”说着便翻身离座。
 
  载沣连忙上前对溥仪说:“皇上,还没有到捉迷藏的时间哩,再等等吧!说着又把溥仪扶上宝座。溥仪心里很不高兴,往宝座上一躺,既不听也不说摆出睡觉状。大臣们又议论开了。
 
  载沣本来就有些口吃,这时一急,更结结巴巴道:“安,安静!宣,宣旨!”
 
  “武昌动乱,殊深骇异。此次兵匪沟通,蓄谋已久,乃瑞澂毫无防范,预为布置,竟至祸机猝发,省城失陷。实属辜恩溺职,罪无可逭。湖广总督瑞澂著即行革职,带罪图功。仍著暂署湖广总督,以观后效。即责成该署督迅即将省城克期克复,毋稍延缓。倘日久无功,定将该署督从重治罪。
 
  “统制张彪,其平日训练无方,而事前既毫无防范,临时复漫无节制,不能固结军心,竟敢仓皇弃营逃出,实属大干军纪,罪无可逭。着即行革职。”
 
  宣旨毕,溥仪突然从宝座上爬了起来,高声嚷嚷道:“完了吗?你们完了吗?”
 
  “快完了,快完了。”载沣很快改口道,“还没完,没完,皇上,还有些大事要议。”
 
  溥仪竟挺了挺身子,学足父亲的口吻道:“那好,你们议吧,朕要先走了!”
 
  大臣们连连磕头,齐声道:“遵旨。”
 
  溥仪气嘟嘟地走下宝座,径直向大殿右侧的一个巨大柱子跑过去,很快隐没在柱子后面的暗影之中。
 
  载沣也只好甩下大臣们,急忙跟着溥仪而去。
 
  ……
 
  是日下午,载沣在自己的住处,与几位大臣商议对策,紧急部署,并以朝廷下诏,命陆军大臣荫昌督兵赴鄂,萨镇冰率海军,程允和率长江水师,同时并进,向革命党人展开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