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宗罪之心理实验坏道 六 紧急营救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阳光柔柔的铺下来,建筑物被拖出大片的影子,气温回升了不少,带着那么一点乍暖还寒的凉意,空气中已经开始有花的香味。

漫长而阴沉的冬天总算有过去的迹象了,春天的气息似乎弄得一切都那么懒洋洋的,好像连街上的行人走路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放学的铃声响了,安静的学校瞬间喧闹起来。三年级的孙晓丽和她的同桌徐萌闹别扭了,因为她语文课的时候不小心把半瓶墨水洒在了徐萌的新衣服上,那小心眼的丫头当场就大哭大闹起来,道歉也不行,非要让孙晓丽赔她的衣服。

所以孙晓丽决定讨厌她,再也不跟这种不重视友谊的小气鬼说话了。放学的时候她故意磨蹭了一会,果然徐萌也不等她,气鼓鼓地拉着别的女生一起走了。

孙晓丽异常愤怒,她跟在几个女生身后,听着她们隐隐约约的话音飘进耳朵,不外乎就是什么“孙晓丽两天都不换衣服”“孙晓丽脏”“孙晓丽一天到晚傻学习,什么都不会”之类的。

孙晓丽愤愤地想,徐萌才是大笨蛋呢,徐萌就知道穿衣服瞎臭美,一百以内的数都数不清,天天抄作业,她是个笨蛋,大笨蛋!

她就这么磨蹭着,等上了校车才发现,人已经差不多满了,徐萌她们故意用书包占了位置不让她坐旁边,整个车厢里,就只剩下靠近门边上的一个又冷又破的座位。孙晓丽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她打算和徐萌绝交。

这时,司机轻轻地问了一句:“人都上来了是吧?”

孙晓丽一抬头,这才发现,今天开车的不是那个胖乎乎很可爱的欣欣阿姨,而是个和爸爸差不多年纪的叔叔,他带着一副有点旧的眼镜,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夹克,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前额的头发也挺长,挡住半张脸。

不知道为什么,孙晓丽觉得她不喜欢这个叔叔,他看起来阴阴沉沉的。

“人都上来了是吧?”眼镜叔叔又问了一遍。

一个戴红领巾的小男生站起来,趴着车座靠背,认真得把整个车厢的人点了一遍,回头说:“叔叔,人都上来了。”

眼镜叔叔听了,启动了车子,孙晓丽忍不住问:“叔叔,欣欣阿姨今天怎么没来呀?”

眼镜叔叔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声不吭。

孙晓丽讪讪地闭上了嘴,老师说不能打扰司机叔叔开车,会有危险,徐萌他们几个像小母鸡一样在后面叽叽咕咕地笑起来,孙晓丽脸红了,觉得又尴尬又难过,然而这时,她听见一声很轻柔很轻柔的回答,眼镜叔叔的声音低低的,低得她几乎听不清,他说:“欣欣阿姨今天生病了,我来替她。”

那个叔叔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正好对上孙晓丽的眼睛,孙晓丽一激灵,她顿时害怕起来,眼镜叔叔的目光特别的奇怪,好像有一点笑容,又好像带着种特别的恶意,她忍不住往座位里缩了缩。

车子里的孩子们喧闹着,一会男孩揪了女孩的头发,一会女孩彪悍地拿书包去砸男孩子的头,围观的小朋友们争相起哄,小女孩脸红脖子粗地喊“真讨厌”的声音特别尖。

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笑闹,谁也没有注意到,车子正一点一点地行驶出闹市区。

只有今天没人理会的孙晓丽一直在看着窗外,她觉得有点不对劲,终于,孙晓丽鼓足了勇气,像她蚊子一样地提醒开车的眼镜叔叔:“叔叔,我们平时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

眼镜叔叔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乖乖坐着,这是一条近路,叔叔让你们早点回家。”

孙晓丽于是不出声了,她有点怕这个叔叔,再说,还有谁比司机叔叔更认识路呢?

车于是越开越远,渐渐的,天也黑下来了,以前只要二十几分钟就能到家的孩子们终于回过神来,而此时,校车正在一条人烟特别稀少的路上行驶着。

那个刚刚自发站起来点人数的小男生大声说:“叔叔,你走错路了!”

孩子们安静下来,都看着那个正义感特别强的小男孩和陌生的司机。

眼镜叔叔在又一次笑了,可是这回,他什么都没说。

“叔叔,天都黑了!平时这时候我们早就到家了,咱们迷路了,要不然咱们下车找警察叔叔问路吧!”小男生说话的样子神气极了,他是大队长,袖子上有三道杠的,他一边说,一边从座位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司机旁边,车速好像越来越快了。

“叔……”他一个字还没说完,就顿住了,因为戴眼镜的司机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来,恶狠狠地对着他晃了晃。

“回你座位上坐好。”轻柔的声音不见了,即使是小孩子也能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和凶狠。小男生脸色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明白了,这个叔叔是坏人。

然而随后,小男生定定神,他想他是个大队长,老师教育他们要勇敢,他要保护一车的同学。于是他白着小脸,又壮着胆子往前蹭了一小步,大声说:“你、你是坏人!可是我们不怕你,我们还要告诉警察叔叔!你一个人不可能绑架我们一车的人的!快让我们下车!”

他的勇敢给了其他孩子们鼓励,刚刚还在扯女生辫子的坏小子们也齐声大声喊起来:“坏人!快让我们下车!快让我们下车!”

戴眼镜的司机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眼前睁着大眼睛瞪着他的小男孩,孙晓丽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这使得她又往座位里缩了缩,把书包抱在胸前,像是要保护自己一样。

司机突然一脚踩下刹车,每个孩子都被巨大的惯性逛荡了一下,站在那小男孩一下没站稳,往前倒去,被司机一只手就抓了起来。

孙晓丽瞪大了眼睛,接着,她看见了她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事情,司机猛地举起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刀子,一下捅进了小男孩的胸口,他青黄色的脸上有一种特别快意、特别疯狂的表情,面容狰狞地把刀子飞快地在男孩的胸口里搅了几下,血就像雾一样喷出来,溅在孙晓丽的身上、书包上,那男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孙晓丽傻了,孩子们不叫了,整个车厢死了一样安静。

那戴眼镜的男人松开手,把男孩的尸体扔在地上,满是鲜血的手胡乱在身上擦了一下,脸上带着僵硬、疯狂、又有些不对称的笑容,轻轻地问:“还有谁,不想坐在座位上啦?”

“下班了,同志们我撤退啦!”杨曼话音没落,人就不见了。

成了继翘班去接女儿的苏君子之后第二个离开办公室的。

安怡宁手里端着杯刚倒的茶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身后的一溜小烟:“这、这还有二十分钟呢,我拿一分钱大钞打赌,杨姐有男朋友了。”

盛遥在慢慢腾腾地收拾东西,也拎起包走人了,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特别妖孽地笑了一下:“我拿一毛钱巨款打赌,她男朋友就是那鬼见愁的黄芪黄大仙。”

安怡宁一口水喷出老远,惊悚地摇摇头:“哥我胆子小,你别吓唬我,真的假的?”

盛遥讳莫如深地挥挥手,表示自己只负责散布谣言,不负责证实事实,走了。

沈夜熙把衣架上的围巾摘下来扔在姜湖脸上,后者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一下午,刚醒,还在揉眼睛。

沈夜熙指指地上的水,淡定地对安怡宁说:“你,晚上留下,把地拖干净了再走。不过我负责任的证明,根据内部消息,盛遥说那事儿是真的——浆糊你能不能快点了,再磨蹭不带你了,自己坐公交回去。”

“不!领导别走!”安怡宁做抱大腿状,“跪求细节!”

沈夜熙挑挑眉:“好啊,给朕跪一个看……”

他这话没说完,电话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姜湖顺手接起来:“喂您好,重案组……什么?在哪?什么时间的事……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您放心,我立刻通知其他人,我们马上了解情况,尽快过去。”

“怎么了?”安怡宁问。

“有个男人,冒充小学校车司机,绑架了一车的孩子。”

“今天当班的师傅叫李宇欣,是个老司机,和孩子们都熟,老师家长也都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娘的!”被紧急召唤回来的杨曼没来得及换下的约会用的高跟鞋,鞋是新买的,本来就没来得及磨合好,她走得太急,一下被细高的鞋跟给崴了。

杨曼皱皱眉,低声骂了一句,弯下腰直接把鞋子给脱了下来,拎在手里。

盛遥:“哎哟美人,你留神脚底下!”

“没事,以前经常被教练光着脚拉出去练,踩着东西那是自己学艺不精。”杨姐依然十分威武雄壮。

“一会我上后勤给你找双鞋去——你刚才说的那个司机,李宇欣人呢?”苏君子问。

“死了。”安怡宁推门进来,“刚才找到了李宇欣的尸体,在车库的公共厕所里,后脑被钝器重击导致死亡,凶器就在尸体旁边,是个铁榔头。”

“发布全城通缉,浆糊跟我去一下李宇欣的被杀现场,我们需要知道这变态绑架这么多孩子要干什么。”

“等一下夜熙,”姜湖坐在椅子上没动,“先别忙着去看尸体,我觉得那位司机师傅应该不是凶手的主要目标,说不定他只是想把她敲晕,根本没想到会要了她的命。而且凶犯绑架那么多孩子,不会就这么不声不响,我们等他联系孩子家长学校或者……”

姜湖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下来,好像下面那个词让他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似的:“媒体。”

“媒体?”沈夜熙疑惑地看着他。

“有这个可能,但愿不是……”姜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电话铃打断。

盛遥接起来,听了两句就皱起眉,匆匆地说了一声:“你等一下。”

然后他抬头看着众人:“内线转过来的,电视台打来的,说是刚刚有个自称绑架了几十个小孩的男人给台里打电话,让他们去城郊凤阳路的废旧工厂的一个厂房里,拍他怎么杀人,还说去晚了的话,人就都死光了。”

姜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沈夜熙沉吟一下:“告诉媒体保密,让他们千万别理会那个疯子,我们立刻带特警队和狙击手过去,怡宁留下,负责联络,杨姐,你的鞋……”

他没说完,门就被敲响了,一个值班警员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纸盒子:“小杨,有个姓黄的先生给你送来的。”

盛遥替她道了谢接过纸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双平底的便鞋,非常软,用手一摸就知道一定很舒服,又不失时髦秀气。

全队的人,包括姜湖,都怕黄芪那张吐不出象牙来的狗嘴,那男人完全不懂什么叫温柔,甜言蜜语和他简直就不是一个星系的东西,可是他却记得杨曼那双华丽却不实用的鞋子,记得她的鞋码,甚至记得她喜欢的鞋的牌子和样式。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灵感应似的同时保持了沉默——他们霸王花杨曼姐姐,很可能就因为这么一双鞋,被黄芪那个死闷骚给套牢了。

重案组迅速杀到了现场,盛遥以最快的速度动手把整个区域的手机信号给屏蔽了,所有人分开展开地毯式搜索,差不多全市的警力都被他们调动起来,几乎把这片荒芜而人迹罕至的地方给包围了。

搜索效率是不用说的,没多长时间,警方就在一个废弃的仓库旁边找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校车。

车上满是血迹,沈夜熙看了一眼,立刻下车,一把拎起姜湖,把他拖到车上,表情异常严肃:“我们时间有限,大概没有太多的经历去分析这个犯人的背景,现在我需要你立刻掌握这个犯人的心理特点,做好找到他以后,立刻进入谈判状态的准备。”

姜湖沉默地看着倒在车上、满脸惊恐、死都不肯闭上眼睛的男孩。

“这个人应该不会同意和我们谈判的。”姜湖轻声说。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环视四周,仿佛看见那些孩子一个个惊慌失措地缩在座位上,而那男人一个人举着刀子坐在驾驶位上,像是个无所不能的国王,驾驶座就是他的王座,那些惊恐不安的小动物们就是他的猎物,任他生杀予夺。

他手里拿着的刀就像是无双的权柄,姜湖似乎能想象出那男人的表情,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特别冷酷的眼神环视着瑟瑟发抖的孩子们。他知道,他们的命运都是在自己手上的。就在这时候,这个勇敢的小反叛者站了出来,大声说着挑衅的话。他开始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愤怒——你们这些在我统御下的奴隶、虫子!怎么敢反抗我的权威?!

姜湖的手在那一瞬间微微地颤抖起来,他把手插进自己外衣兜里,站起来,对沈夜熙说:“这个人非常自命不凡,不能和其他人建立正常的社会关系,生命中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猜疑别人针对他、伤害他、利用他上,每个人在他眼里都那么可恶。他嫉妒别人,用最坏的恶意去揣度别人,同时又病态地自恋着,渴望得到像他臆想中那样的来自别人的肯定和重视。”

这是姜湖第一次用这种不容置疑地语气说一个人,沈夜熙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把自己的失败和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任何事都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同时,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他疯狂地憎恨别人,却不敢直面那些真正伤害他的人,他一方面在心里愤恨,一方面又只能把这些愤恨压在心里,直到有一天爆炸出来,让他去寻找这么一个宣泄的窗口。”

姜湖显得有些薄的嘴角绷得紧紧的:“他认为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重视他——除了他自己——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去联系媒体的原因,他想让自己变得举世瞩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他的诉求。”

姜湖说完,转身下了车,车厢里的血腥味、汽油味夹杂在一起,让他有些恶心。

“沈队,已经凶手和孩子们的位置了!”杨曼跑过来,看了车子里孩子的尸体一眼,立刻皱起眉,移开了视线,“怎么办,派人谈判么?”

沈夜熙转头问:“小姜,你猜他会说什么?”

姜湖顿了顿,以一种奇特的、冷冷的声音说:“我不跟你们谈,你们去找电视台的来,用摄像机直播,让全国的人都看见我是怎么杀人的,如果那样,我就给你们剩下几个,要不然,我就把他们全杀干净。”

“杀干净”三个字卡在他的嗓子里,几乎让人听不清,初春的冷风把杨曼吹得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沈夜熙立刻对杨曼说:“先叫人试着和犯人沟通一下,最好拖延一下时间,让盛遥去查那凶手是什么背景,如果他真的那么说……那就找台摄像机,让我们的人装成记者进去。”

杨曼立刻领命离开,沈夜熙烦躁地点了根烟,问姜湖:“让别人记住他,有很多方法,为什么他要选择杀人?”

姜湖想了想,垂下眼皮,注视着余晖慢慢散去的地面:“因为他是个懦弱的人。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行,只能选择最简单最容易的方法让人记住他,他不是对抗型的人格,同时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无法参与到成人世界的竞争中来,时常感觉到无能为力,时常有受挫感……对他而言,这是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最简单的方法。”

“杀人原来是最简单最容易的方法么?”沈夜熙反问,“还是杀这种手无寸铁的孩子?”

“对你来说不是,对他来说就是。”姜湖说,“对你来说,伤害任何一个人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如果你的手上沾了那种孩子的纯净无辜的血,你这一辈子都会在噩梦里度过,良心会压死你。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杀人只是……”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在沈夜熙的胸口上点了一下:“捅进去,再拔出而已。”

沈夜熙摇摇头:“杀一个人没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不,对这个凶手而言,他绑架的儿童并不是‘人’,他或许只是把他们视为他仇恨的那些人的某种毫无反抗能力的‘所属物’,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有家庭,也不可能有子女。”

“如果那个人像你描述的那样,拒绝谈判,那我会派你装成记者进去和他交涉。”沈夜熙正色下来,“我知道你不用我提醒注意安全,但是……”

但是什么,沈夜熙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盛遥远远地冲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谈判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狙击手已经准备好,静静地趴在那一动不动。

盛遥放下望远镜,仰头看了他一眼,对方轻轻地摇摇头,盛遥叹了口气:“不行,锁定不了目标,凶手手里还一直抓着一个孩子。”

盛遥说着,把一张模糊的照片扫到电脑里,也不讲究,直接就坐在地上,手指飞快地在键盘敲动:“我查到一些,这个人名叫蒋自新,男,四十二岁,未婚,外省籍贯,十五年前从本市高级技工学校毕业,换过很多职业,但不知道为什么,都做不长,前一段时间他刚刚被辞退。这就是姜医生说的诱因么?”

盛遥说到这,露出有厌恶又有些难以理解的表情:“他杀人绑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因为这点屁事?”

沈夜熙对他比了个的手势,手指搭在对讲机的耳麦上,表情凝重。

苏君子和杨曼已经带人进去了,里面是“沙沙”的走路的声音,慢慢的,还有孩子压抑的哭声传来。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似乎离得有点远,他很戒备地问:“你们是谁?电视台的么?”

还不等他们回话,他立刻又神经质地说:“不对!你们不是电视台的,没有摄像机,你们是警察!”

他大声吼叫起来,随后一个女孩尖利凄惨的哭声掺杂进来,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机上,姜湖猛地站起来,沈夜熙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一把扣住他的手臂。

姜湖抬头看着他,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沈夜熙,这男人现在是主心骨。

“姜湖你坐下,都别动,所有人原地待命!”沈夜熙简短地下着命令。

耳机里再次传来声音,这次是苏君子:“你先别激动,把孩子放下,我们需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干什么,冷静点,谈谈好么?”

苏君子低低的男声柔和悦耳,听着就让人心里跟着安静下来,据说他当年本想去当老师,阴差阳错地才做了警察。

按理说苏君子一般不会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警察身份的,反而杨曼的执法人员气质比较明显,但她大概是谨慎起见,一直没出声,把主动权交给了苏君子,可即使这样,他们俩还是被那个叫什么……嗯,盛遥说的蒋自新,一照面就闻到了警察味。

“他很敏锐。”姜湖轻声说,“他的被迫害妄想症其实在某些方面上,让他来得比普通人还要敏锐,一眼就能看穿来人的敌意……”

姜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耳机里一声尖锐的嚎叫打断,蒋自新嘶声喊道:“我不和你谈,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你们都是骗子,去给我找电视台的人来!”

苏君子心惊肉跳的声音夹杂在其中:“你冷静点,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蒋自新的声音陡然升高,又神经质地立刻降下来,随后他嘻嘻地笑起来,那笑声有说不出的尖锐恶毒,盛遥一只手按在耳机上,再次回头去看狙击手潜伏的位置,后者仍是摇头。

“不!等等!”苏君子的音量忽然放大。

本来已经安静了一些的女孩子再次尖声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含糊地哭喊着:“叔叔,别杀我,别杀我……救命!叔叔阿姨,救救我!”

“你别冲动,我们立刻出去,这就放媒体的人进来!”紧急之下杨曼突然插嘴,她顿了顿,又急急地说,“如果你杀了她,记者进来就拍不到了,你准备浪费吗?”

这大概是杨曼最口不择言的一次了。

里面沉寂了片刻,耳机里再次传来蒋自新的声音,他似乎觉得杨曼说得挺有道理,孩子要叫破嗓子的哭号又一次弱了下去:“你们叫电视台的人带着摄像机来,我知道你们领着工资,任务就是不让这些小杂种们死,我不想为难你们,我总共抓了三十个,有人拍我,我就只挑十五个杀,要不然我就把他们都宰了!”

“沈队,摄像设备和话筒准备好了。”

沈夜熙回过头去看着姜湖,姜湖只是点点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地扫过搬过来的摄像机,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沈夜熙说:“我陪你一起,我扛着摄像机。”

还没等姜湖说话,盛遥就站起来:“等等,还是我去吧。”

他随手把外衣的扣子解开,把约在裤子里的条纹浅色衬衫拉出来,拿起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棒球帽,歪歪地戴在脑袋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笑了一下:“沈队你那气场,老远就得让人望风而逃。”

沈夜熙犹豫了一下,虽然担心,到底还是点了头,从腰里摘下手枪塞给姜湖:“你给我小心点,听见没?”

姜湖弯了弯嘴角,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沈夜熙觉得这人一瞬间变得有那么点陌生,那种像被冰水浸泡过的石头一样的眼神又回来了,于是沈夜熙到了嘴边的叮嘱的话又给咽回去了,他想了想,只是拍拍姜湖的肩膀,轻声说:“去吧。”

盛遥扛起摄像机,姜湖回头对他点点头,不远处杨曼和苏君子正往这边走,俩人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苏君子紧皱着眉:“这家伙油盐不进。”

杨曼耸耸肩:“而且太小心了,听说话感觉他特别愤怒,可是再愤怒,也没忘了拎着个小姑娘挡着他,我想偷袭都找不着机会。”

姜湖只是对她点点头,然后擦着她的肩往前走去:“辛苦。”

杨曼一愣,怔怔地看着姜湖和盛遥的背影,直到苏君子挺奇怪地问:“怎么了?”

“浆糊……他……”杨曼指了指姜湖的背影,又回头看着苏君子,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一副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样子。

“小姜怎么了?”

“不知道,”杨曼若有所思,“就是觉得,他刚刚的眼神有点吓人,跟换了个人似的,哎,你说浆糊这工作性质,原来见过那么多变态精神病什么的,自己会不会也有点人格分裂精神分裂啥的……哎哟!”

苏君子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给了她一个白眼:“你整天盼点好行不行。”

盛遥跟在姜湖身后,低声问:“如果一会我们进去他就开始杀人,怎么办?”

姜湖停顿了片刻,说:“他不会,他会先和我们吐苦水。”

“你确定?”

这回姜湖停顿的时间更长了,然后他点点头:“我确定,我们配合好就行。”

盛遥确实比沈夜熙合适这项工作,宋晓峰的那个案子里,就是他和姜湖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胡诌,愣是把人家一幻想家都给绕进去了,而且他这个随随便便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也确实看起来比较没有威胁。

而当姜湖一只脚踏进仓库的时候,端着摄像机的盛遥注意到,他的肢体语言突然之间完全变了——他先伸出脚去,轻轻地在门口点了一下,又顿住,往回退了小半步,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盛遥一眼,像是前边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一样,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跨进去,停在门口,不肯往里走了,一只手扒在墙上,很用力,苍白的手背露出青筋来,远远地打量着蒋自新。

盛遥顺着他的视线,把摄像机的镜头转过去,对着那个掐着一个女孩脖子的中年男人。那是个几乎说得上体面的中年人,干净,戴眼镜,斯斯文文的,额前的头发有点长,但是梳得十分整齐,领口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是一尘不染的白。

姜湖的声音像是夹在喉咙里一样,目光落在那脸色已经呈现出不正常青紫的女孩身上,又受到惊吓一样飞快地转开:“你……是你打电话到……”

蒋自新猛地上前一步,姜湖好像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差点被门口的一小块砖给绊住,一只手抓住盛遥,两个人一起往后退,好像随时准备一起狂奔出去。

蒋自新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看来的这两个战战兢兢、恨不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小白脸,发问:“你们就是电视台的?”

姜湖点点头。

“电视台的就这么孬种?”

姜湖又“傻乎乎”地点点头,盛遥偏过头看着他,姜湖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又飞速地摇摇头,苦着脸说:“我……我是新来的,他们都不敢过来,就欺负我……”

蒋自新冷笑一声,手里仍然抓着女孩子,自己慢慢地坐下来:“你们过来。”

姜湖和盛遥对视一眼,慢慢地蹭过去,蹭了没几步,蒋自新又说:“不许走了,就站在那里。”

俩人听话地就站在那了,谁也没说话,蒋自新不耐烦了:“你俩是不是记者?哑巴啦?”

盛遥已经做好一会打爆这家伙的头的准备,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瞄了一眼一个个吓得傻了似的蜷在一边的孩子,用眼神示意姜湖,怎么办?

只听姜湖十分应景地结结巴巴地说:“说话,我说话,先……先生,你你你、你为什么要绑架他们……”

打蛇要打七寸,盛遥旁观蒋自新先生在姜湖问出了那句话之后的面部表情变化,就知道这位蒋先生不幸地被某人打中了七寸。

蒋自新等这个问题看来已经等很久了,虽然姜湖说话磕磕绊绊,半含半吐,也丝毫没有影响蒋先生想要表白的心情。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闪着某种让人心悸的、不正常的狂热,往前猛地踏了一大步。光线晦暗,蒋自新脸上的狰狞和疯狂被影子打得愈加骇人,盛遥下意识地就想挡在姜湖前边,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姜湖偷偷拽住了。

姜湖不易察觉地看了盛遥一眼,锐利的眼神从黑框镜片下透出来,盛遥立刻会意,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收回了脚步。

盛遥不是人们通常定义下的“性情中人”,什么场合都能让他嘻嘻哈哈地敷衍而过,谁也看不出他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总让人觉得城府有些深,不那么坦诚。可是有些时候,就是他这种敏锐变通不大情绪化的人,和姜湖搭档再好不过,也许是因为两人的性格上有些很类似的东西,所以危机时候特别心有灵犀。

姜湖放开了盛遥,微妙地往旁边踏了一小步,看起来像是害怕蒋自新,实际上是在暗暗寻找一个安全的角度。

怎么样不伤害到孩子,拿下这家伙,或者起码把他引到一个狙击手有办法扣扳机的角度。

机警得让人头疼的蒋自新并没有注意到姜湖的动作,他已经因为眼前这战战兢兢的小“记者”的问题而完全激动起来了,本能地一直保持直面姜湖。

他这种心态就好像小孩子摔了一跤,如果没人看见,多半也会自己爬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可是一旦有大人在身边,眼泪就得山洪暴发了。

蒋自新的语速极快,快到有点结巴的地步,而他大约觉得这个分贝还不够,生怕对面两个年轻人听不见,越走越近。

“我为什么要杀人?我为什么要杀这帮崽子?”蒋自新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凭什么不能杀他们?他们高人一等?他们家娘老子的有几个臭钱,这帮小崽子就高人一等了?”

他一连吐出一大堆问句,却没有指望姜湖他们回答,自顾自地用不和谐的词语表达着愤怒——当然,拖着那个已经快断气的小姑娘。

“他们又没……”姜湖弱弱地出了个声。

蒋自新猛地扭过头来看着他,姜湖下半句话于是卡在喉咙里了,却没想到蒋自新居然笑了一下:“没事,你说,记者么,是可以说话的。”

“用不用臣谢主隆恩?”盛遥腹诽,他看见姜湖虽然一直做出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是一只手一直在自己的腰附近徘徊。盛遥知道,姜湖那宽宽大大的风衣底下,藏了沈夜熙给他的枪。

“他们还是孩子,没伤害过什么人……”姜湖小声说。

“我也没伤害过什么人!我又做错了什么?!啊?!”刚还笑着的蒋自新发难起来。

姜湖声气弱弱地提醒说:“他们说你打死了人。”

“那是他们逼的!我告诉你,电视台要把我的话都放出去,告诉那些小崽子的家长,你们要恨就恨姚春芳那个贱人和黄静军去!都是他们的错,这些小崽子也是因为他们才死的!”

等等,这是谁?

姜湖情不自禁地看了盛遥一眼,盛遥皱皱眉,轻轻地摇了摇头,后者他有印象,刚刚在外面一点点的时间,已经把蒋自新的个人资料翻了个底掉。

盛遥记得蒋自新在转单位关系的时候,好像有这个人的签字,也许是个小头目之类的,至于前面那个……还真没听说过。

两人迷茫的表情有点明显,蒋自新显然有些不满意。他觉得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巨大痛苦的人,别人居然连听都没听说过,简直是一种对自己不幸遭遇的侮辱,于是大声怒吼:“都是因为他们!全都是因为他们!你们让那些死了崽子的家长找他们报仇去,让那些警察抓他们去!”

“他们干什么坏事了?”姜湖问,眼尖地看见蒋自新对小姑娘的控制松动了一点。

这个问题再一次给蒋自新打了一管鸡血,盛遥觉得他的眼睛更亮了。

沈夜熙在外面阴着脸,按着耳机不停地在原地走,杨曼觉得他有点想把地面给踩平的意思。

耳机里蒋自新说:“姚芳?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没受过半点教育的中年妇女!八婆!一身市侩气,她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不就是房租么?我有钱的时候她对我那么恭恭敬敬的,进门出门打招呼,不过是最近工作不顺利,请她周转周转,我已经对她低三下四了,她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话?我才是……我才是……”

靠了,一个收房租的大妈,怪不得没查着,盛遥那一瞬间心里无比悲凉,原来他们一坨人在下班以后,聚在这里跟一个杀人的精神病周旋,诱因就是一个收房租的大妈。

姜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引导对方,挟持着小女孩的犯人并没有感觉到,而盛遥却明显地发现双方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蒋自新不知道是不是太缺乏一个倾诉的平台,唾沫横飞的说话的样子简直是“饥渴的”,饥渴地想要表达自己。

姜湖表现出的恐惧和退缩,极好地满足了蒋自新的控制欲,而同时,他又不是完全的害怕,在不断地后退中,每当蒋自新激昂的情绪开始退潮的时候,姜湖就会适当地表现出一点压抑的好奇,把犯人的情绪越退越高。

盛遥想,自己见识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心理医生的功力了。

“还有黄静军!那个乌龟王八蛋,自己没本事,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怎么排挤有能耐的人身上!”

激怒这种凶手非常容易,他极容易有受挫感,很可能一个压根看不见他的脸的近视眼,无意中往这边瞄了一眼,都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被轻慢了。可是现在不行,这懦夫的第一反应不是扑向激怒自己的人,而是会拿怀里的小女孩撒气。

“可是你这样做,你说的那些人,他们也不会有一点责任。”这是姜湖第一次打断他,开口说话,他的态度非常微妙,语气甚至是诚恳而带有一点忧虑的,仿佛真的想帮助蒋自新去报复他说的人。

而同时,姜湖看了蒋自新背后一眼,目光又扫过盛遥,盛遥立刻会意,小心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同时把摄像机在孩子们和蒋自新之间扫来扫去,做出一副找拍摄角度的样子。

“法律上他们是没有责任。”蒋自新冷笑,他似乎非常乐于展示自己的胸有成竹,仿佛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他在面对姜湖的时候能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这就是我叫你们来的目的,我要让全社会的人都知道,我是为什么杀人,让全社会的人都知道那两个人是罪魁祸首。”

随后,他轻轻地扬了扬下巴:“当然,这群崽子也该死。他们总会长大的,你看看,看见了么?!”

他说着,把手里的小女孩举了起来,在姜湖眼前晃,可怜的小家伙嘴里都往外吐白沫了,“你看看他们穿的衣服,拿的书包,用的文具!他们的父母都是混账,他们都对不起我,欺负我压榨我得的臭钱,然后给这些小崽子们花,看看他们一个个光鲜的样子!”

“我就是让他们谁都活不成!大家一起死!”

外面的沈夜熙一把把耳机扯了下来:“狙击手!还他妈瞄不准?!”

杨曼苏君子对视一眼,谁都没敢言声。

姜湖却在听见他这句话之后,突然灵光一闪,他抬起头,问:“但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今天晚上你一定会上新闻,难道还不够么?为什么要弄来这么多孩子?”

“死一个小崽子和一个女人算什么?都不够上电视的!影响不够大,不会有人重视的。”蒋自新想也不想地回答。

原来他要的是这个!

“盛遥。”姜湖猛地提高了音量,蒋自新一愣,此时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和身后的小人质们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蒋自新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盛遥突然把摄像机砸向蒋自新的脚下——他早想这么干了!

当然他没往对方身上砸,因为小女孩还在对方手里,他投鼠忌器。绑架犯本能地对碎在脚下的机器做出“躲开”的应激反应,盛遥猛地蹿出去,异常灵敏直接插进被绑在一起的孩子们和蒋自新中间。

等蒋自新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抓来的三十个小人质已经在对方的保护范围里了,那个举着摄像机,一直挡着脸沉默不语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个有点坏的笑容:“哥们儿,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咱虽然只是个靠写字吃饭的新闻工作者,偶尔也是想行侠仗义一把的。”

盛遥真是聪明,这时候都没透露自己是警察,因为一旦他警察的身份暴露,就不是激怒对方,而是让他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样的话,他扣着的那孩子的命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搭档靠谱,姜湖心里也有了谱,他继续哆哆嗦嗦地装鹌鹑:“盛……盛遥,你……你不要命了?你干什么?”

蒋自新红着眼死瞪着盛遥,听见姜湖说话,又皱着眉瞪了姜湖一眼,他得到了原来这俩人不是一伙的暗示,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盛遥身上,把刀子在盛遥眼前晃了晃,表情阴森地说:“小子,你不想活了么?”

盛遥知道现在自己只能冒险,尽量把对方的敌意转到自己身上,这男人太懦弱,只敢对付孩子和在人背后动手。刚才姜湖一提示,他立刻就懂了,蒋自新想要的是曝光率,杀一个两个人在他眼里影响不够,他认为自己一定要杀光那几十个孩子才能达成目的,否则就是前功尽弃,盛遥现在让自己成为唯一一个挡在他前面的障碍物,如果他要达成目的,如果他还要影响,如果他还必须要杀死这三十多个孩子,他就必须解决自己这个“文弱的新闻工作者”。

盛遥对自己拔枪的速度和准头没有太大把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蒋自新的手离开小姑娘的一瞬间,将对方击毙,但是这个时候,唯有试一试了。

“老子这点血性还有。”于是盛遥给了蒋自新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怎么了,看见成年人就不敢动手了是吧?告诉你,今天除非你踩着我的尸体,否则这帮孩子你一个都别想动!想出名想疯了么?我偏不让你得逞!”

蒋自新猛地低吼一声,拎着女孩的后颈,举起刀子就冲盛遥扑过去,胸口敞开,随后——枪响了。

蒋自新的脑袋上开了个血窟窿,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一枪正中后脑,瞬间被击毙,连悬念都没有,刀子落地,男人“咣当”一下倒了下去。

可是这时候,盛遥的手刚刚伸到自己腰间,还没来得及往外抽,他以同样难以置信的表情抬起头……

是平静地放下了手枪的姜湖。

那一瞬间一室静默。

姜湖站在暗处,盛遥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只是片刻,盛遥的专业素质立刻让他回过神来,俯身把蒋自新手上的刀夺下来,伸手放在他动脉上,确定已经死亡,才小心地把女孩子抱起来,对着衣领里面别着的对讲机说:“安全,进来吧,有个女孩情况不大好,需要医护人员。”

他再次回过头去看姜湖,后者已经把枪收回去了,像是若无其事一样从阴影里走出来,低着头看着地上不肯闭眼的男人,低声说:“对不起,当着这么多小朋友的面开枪,不过刚刚那种情况,不射杀他,他就会杀人。”

盛遥觉得他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姜湖的口气没有解释,没有后怕,甚至没有松口气的感觉,音调和表情都太过平淡,平淡到有些不真实的地步,他问:“你还好么?”

姜湖笑了笑,没接话。

沈夜熙在盛遥“安全了”三个字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扯下耳机带人冲进去,好在除了被犯人一直拎着的小姑娘意识不大清楚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伤亡了。

然后善后工作开始,有医护人员抬了担架进来,杨曼组织人把孩子们一个个都带出去,让医生检查,又过了十几分钟,被通知到的家长们蜂拥而来,安静而乖巧的孩子们这才回过神来一样,于是哭声四起。

他们还太年幼,在“死亡”这个概念还没有在这些孩子们心中明晰的时候,就过早的彼此遭遇到了。他们见到了鲜血,见到了这个社会上最晦暗的人性,见到了最凶恶最疯狂的嘴脸。

杨曼小心地把一个吓坏了的女孩交到她妈妈手上的时候,忍不住想,这些孩子将怎样接受这样的事实呢?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也许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噩梦都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变成他们成长中最残酷的一次洗礼。在目睹了那挺身而出的男孩被残忍地杀死以后,他们以后是会变得畏首畏尾,还是更加勇敢呢?

华灯初上,生和死的话题太过沉重,杨曼想,他们都还没有到足够能消化这些的年纪。

小女孩把头扎在她妈妈怀里,一只手抓着她爸爸的衣角,杨曼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女孩嚎啕大哭了好一会,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她擦擦脸,突然转过身,跑到杨曼跟前,颤颤地、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警察阿姨……”

杨曼蹲下来看着她,柔声问:“怎么啦?”

女孩的小手不安地搓揉着裙子的一角,杨曼注意到那上面有一大块墨水的污迹,女孩红着眼睛小声说:“阿姨,刚才那个坏人抓走的是我的朋友,我们今天吵架了,我很后悔……”

她眨巴眨巴眼睛,一串眼泪又流下来,杨曼伸手轻轻地替她抹去。

“……我不应该说她坏话,不应该不理她……阿姨,孙晓丽是不是死了?我以后是不是看不见她了?”

“不会的,孙晓丽就是被吓着了,医生说她住一段时间医院,以后会好的。”杨曼瞬间明白了她说的“孙晓丽”是谁,拍拍女孩乱糟糟的头发。

“那……我能看看她吗?”听说孙晓丽没死,女孩的眼睛刹那就亮了起来,被泪水洗过的瞳子清澈得惊人。

看得杨曼心里一软:“我给你问问医生吧,好不好?”

女孩用力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到一边去问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过了一会,杨曼笑着回过头来,冲她招招手。女孩立刻望着她妈妈,也跟着哭了一场的年轻母亲拉过女儿的手,一家三口一起走到救护车旁,那刚刚已经休克的孩子孙晓丽清醒过来,睁着眼睛看着她们。衣服上被染了墨水的女孩俯下身去,轻轻地说了什么,随后两个孩子一起笑了。

杨曼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