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二十五个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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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桑子跟孟行舟在校外吃完晚饭, 回到宿舍,赵冉冉和周巧夕在闲聊,钟穗跟往常一样, 坐在书桌前看书。

    看见她回来, 周巧夕停止闲聊,抬头看着夏桑子, 八卦地笑:“讲座结束就不见人, 你去国防大约会了吗?”

    夏桑子一愣, 反应过来, 她说的是孟行舟, 不愿多聊,拉开椅子坐下,淡淡说:“没有, 朋友而已。”

    周巧夕还想说什么, 赵冉冉推推她肩膀,示意她不要继续。

    钟穗站起来, 拿过之前教导员发下来的手机, 把夏桑子那个给她:“桑子,你的手机。”

    “谢谢。”夏桑子对她一笑, 接过手机开机。

    宿舍有其他人在场, 钟穗也不好细问, 微微弯腰, 凑到她耳边:“你好点了吗?”

    夏桑子心里一暖, 回答:“好多了。”

    钟穗看她脸色比下午好看许多, 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她回到座位,继续看自己的书,赵冉冉和周巧夕继续聊小八卦,宿舍气氛还算和谐。

    军医大行课日都需要上交手机,周末会发给学生正常使用。每周打开手机,进来的消息除了孟行悠也就是爷爷奶奶。

    平时她开机要早几个小时,今天消息没及时回复,一打开社交软件,就被孟行悠霸屏,上百条的消息,让夏桑子哭笑不得。

    她翻到第一条,打算从头开始看她都发了什么过来。

    这时,一个电话进来,夏桑子看见来电显示上面“家里”二字,没有马上接,起身离开宿舍,走到走廊的大阳台,才按下通话键。

    电话接通,电话先开口,老太太慈祥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感觉格外熨帖。

    “桑子吃饭了吗?”

    夏桑子双手撑在栏杆上,紧绷好几天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吃过啦,奶奶吃了吗?”

    夏老太在那头笑:“吃了吃了,今天阿姨做了糯米饭,你爷爷吃了两大碗,要不是我拦着啊,这老头子还能吃。你说这又不是年轻人了,晚上积食可有他难受的。”

    这边夏老太话音刚落,隔着话筒,夏桑子听见老爷子马上反驳,还是声如洪钟:“你这老太婆尽是胡说,我四碗吃下去都没事!”

    “我可没胡说的,上周你跟老孟还有那帮老战友,去农家乐钓鱼,这晚上多吃了一碗饭,一晚上没睡好,你都忘了?不长记性的老头子。”

    “当着孩子面你说什么,这老太婆,整天罗里吧嗦。”老爷子被说中,许是面上过不去,拿过老太太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宝贝孙女说,“桑子,我身体好着呢,等你寒假回来,爷爷再教你一套新拳法。”

    两个老人还是那么吵吵闹闹,夏桑子听得鼻酸,她按住听筒,侧头擦掉眼泪,把呼吸调整过来,才回答:“好呀。对了爷爷,我军训的时候,表演射击出了大风头呢,有没有给你长脸?”

    老爷子听着高兴,一拍大腿,豪爽笑了两声:“不愧是我夏家的孩子,巾帼不让须眉。”

    夏桑子情绪被老人感叹,跟着笑起来:“还是爷爷枪法最好,我最高只打了9.3环。”

    “不错不错,枪法要经常练着。不过你学医碰的机会少,等放假回来,爷爷带你去部队玩玩其他有意思的,大孙女想不想坐坦克?”

    “想,爷爷还会开坦克?”

    “当然会,没你爷爷不会玩的装备。大孙女啊,爷爷跟你说,当年我在国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一次……”

    “行了你,这吹嘘起来没完了。”老太太听着祖孙俩说这些武器就头疼,忙抢过手机,瞪老头子一眼,“你以为桑子跟你一样是大老粗啊,哪有成天舞刀弄枪的,小姑娘不碰这些的好。”

    老爷子摸摸鼻子,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老太太放软声音,对孙女说:“桑子,别听你爷爷胡说,我们就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每天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知道吗?”

    夏桑子心里被爱装得满满当当,纵然老人看不见,她也用力点头:“我知道的,奶奶。”

    “这天气转凉,你每天训练上课都辛苦,别生病了。上周孟家那二丫头跑去找你和小舟了?”

    “是,悠悠过来玩了两天。奶奶你怎么知道?”

    老太太乐乐呵呵,把老爷子赶出去,跟孙女说悄悄话:“你爷爷啊,前两天跟老孟出去喝茶,听老孟说起,今年儿子过生日,小舟往家里打电话了。给老孟高兴的,念叨了一整天。”

    孟家关系有所缓和,夏桑子听着也开心:“那多好,今年过年他们一家人不用分开过了。”

    听孙女说道这茬,老太太心里一酸:“桑子,你别在意别人怎么样,你那个爸不靠谱,整一工作狂,说都说不听,不过爷爷奶奶永远都爱你。”

    夏桑子忍不住哽咽:“奶奶……”

    “哭什么,别哭,我们桑子还是笑起来好看。”老太太担心孩子还有自己的事要安排,家常没聊太久,主动结束通话,“你去忙,奶奶就是想你了,每周不听听你声音,总觉得这生活不对味。”

    “好。”

    挂断电话,夏桑子在阳台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看完孟行悠的信息,逐一回复后,才回宿舍。

    夏桑子看见宿舍里少了两个人,随口问钟穗:“她们人呢?”

    钟穗回答:“出去了,好像有朋友生日,今晚不回来住。”

    夏桑子点点头,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酝酿几秒,才重新开口:“穗穗,我有事跟你说。”

    钟穗放下笔,抬起头来看着她:“你说。”

    “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安慰你,其实如果非要论,我比你还更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钟穗不解:“什么意思?”

    夏桑子转过来,看着钟穗,苦笑:“我学临床,但我居然怕血。”

    钟穗有点惊讶,她还没问缘由,就夏桑子继续说:“今天讲座,那名特警说的事件,被挟持当人质,最后存活下来的女生,就是我。”

    钟穗捂住嘴巴,她不敢去细想,夏桑子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下午光是看影像资料,她都觉得恐怖至极。

    “那件事后,我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现在都没事了。只是留下一个怕血恐惧症,一直都没有治好。”

    “我有时候总觉得我对这门学科不负责任,因为在做出报考医学院决定的时候,我的怕血症,一点好转迹象都没有,但我还是选了这条路。”

    “我想努力改掉,不,我必须要改掉。这几天让你担心了,我之前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我……”

    夏桑子话没说完,钟穗已经起身,走过来抱住她。

    钟穗比夏桑子哭得更伤心,她用自己所有力气去抱住她,哽咽着说:“你最有资格留在这里,桑子,你一定会在这里发光的啊。”

    “我觉得好难过,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这样不公平……不该是这样的……”

    夏桑子想说点说什么,不让气氛这么沉重,可是她张嘴,眼泪就跟着往下掉。

    有什么好哭的,其实生活没有那么糟糕的啊。

    她还是有好多好多温暖的人,陪在身边。

    钟穗擦掉眼泪,蹲在夏桑子面前,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桑子,你相信我,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我外婆经常说好人有好报,你这么善良,大福气在后头呢。”

    夏桑子破涕为笑:“你说话跟神婆一样。”

    “我认真的,你肯定能好起来,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夏桑子莞尔一笑,眼眶红着,却坚定无比,“我一定要好起来。”

    ——

    孟行舟说要帮夏桑子改掉怕血症,绝不是嘴上功夫的安慰。

    当天跟夏桑子道别,回宿舍后,他马上联系了当年给夏桑子看病的心理医生。

    当时夏家不想让事情传扬出去,是孟老爷子帮的忙,把部队里一名交好的军医介绍给夏家。

    那名军医在心理学上小有成就,这么多年,夏桑子每次复诊也都是他在负责。

    所以说,这世界上,最了解夏桑子心理状况并且能做出有效治疗方案的,也只有这名军医。

    孟行舟做事雷厉风行,把夏桑子的情况和需求跟医生交流后,医生第二天去翻看了夏桑子这几年来的心理报告。他觉得治愈率较高,并且在周末结束前,给出了一套治疗方案。

    医生建议采用较为温和的系统脱敏法,逐步由弱变强让夏桑子见血。一开始可以用同色系的事物来刺激她,分为几个阶段进行

    孟行舟对着治疗方案研究了两天,周三下午没课,他从学校溜出来,拿着军医大的门禁卡,去找夏桑子。

    刚吃过午饭没多久,夏桑子又被孟行舟拖着去了食堂。

    “坐这里,等我。”

    夏桑子看孟行舟忙前忙后,每个窗口问来问去,实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孟行舟拿着借来的饭卡,问了好几个窗口,才拜托到一个阿姨做番茄汁,为了治疗效果,他特地叮嘱阿姨加了两倍量的番茄,水加的不多,颜色特别红。

    夏桑子看见他拿着一个杯子往这里走,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离得近了,看见他手上拿的番茄汁,红彤彤的一片,跟血的颜色极为相似。

    颜色入目,夏桑子生理比心理先做出反应,她的呼吸骤然加快,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转过头去,对那杯番茄汁十分抵触。

    她的反应完全在孟行舟意料之中,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拿着杯子放在桌上,在夏桑子对面坐下,弓起指节叩叩桌面:“夏桑,把它喝了。”

    夏桑子一脸惊恐,她连看都不敢看,居然还要喝下去?

    孟行舟把吸管放进杯子里,她不动,他把杯子推过去,放在她低头就能看见的位置,丝毫不见动摇,沉着脸,近乎命令:“喝了它,不止今天,到寒假之前,每天都有一杯番茄汁等着你。”

    “这是什么治疗方法,我喝不下去……”

    夏桑子躲得远远的,她觉得食堂空气都让人窒息,起身要走,被孟行舟死死拉住:“这才刚开始,你连第一步都迈不动?”

    夏桑子步子停下,她没有回头,沉默着。

    “血液也是你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你要直面恐惧,就先接受恐惧。”

    孟行舟起身,把夏桑子按回座位,指着那杯番茄汁:“喝下去,哪怕你现在晕在这里也没关系,我送你去医务室,醒了接着喝。”

    夏桑子双手握成拳,恐惧感几乎要把她压垮:“三岁,你对我这么狠?”

    孟行舟看着她,几秒后,弯腰把番茄汁拿走,语气淡淡:“你这样,那还遂我意了。”

    夏桑子愣住:“什么?”

    孟行舟轻笑,语气凉薄:“反正我以前也不赞成你学医,以你的实力,现在回去复读,明年考个外交学院完全不是问题。”

    夏桑子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小声嘟囔:“你又在用激将法……”

    孟行舟面色不改,只问:“所以你被刺激到了吗?”

    夏桑子不说话,孟行舟拿着杯子,静静等着。

    上课铃响了第一声,夏桑子艰难抬头,对他伸出手:“……杯子给我。”

    孟行舟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把杯子递给她。

    这时候,夏桑子眼珠子一转,杯子未接,反而问他:“三岁,考验我们革命友情的时刻到了。”

    孟行舟皱眉:“什么意思?”

    “你最讨厌的、吃下去就会反胃的,这辈子绝对不碰的东西是什么?”

    孟行舟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还是如实说:“苦瓜啊。”

    “等着我。”

    夏桑子拿着饭卡,去刚才孟行舟买番茄汁的窗口,让阿姨弄了一杯原汁原味的苦瓜汁。

    她拿着苦瓜汁回来,放在孟行舟手上,一边克制住内心恐惧,拿走他手上的番茄汁。

    夏桑子还是不太敢看那杯红色液体,抬头看见孟行舟的脸色比苦瓜还苦,突然有种被安慰的快感。

    她忍住笑,眼神真挚的请求:“你每天陪我喝,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孟行舟盯着手上那杯散发着“喝我啊我超苦分分钟让你反胃想吐”气息的绿色液体,脑壳突然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