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之城一百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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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云南找阿文,是在接触我之前?”冯世真问。
 
  孟绪安点头,“你弟弟不如你好利用。他没受过很好的教育,性情凉薄暴戾,不容易受人掌控。而你,热情大胆,充满正义感和叛逆,又单纯正直,简直是最完美的人选。”
 
  冯世真心如刀割,颤声道:“你早知道他的下落,这些日子里,尤其在我寻到我爹后,你都没有想到过告诉我一声?还是我高估了我和七爷的交情。你根本不在乎这个事?”
 
  孟绪安这次没回答。他低着头侧过脸,生硬地沉默着。
 
  冯世真从他回避和心虚的姿态之中突然明白了过来,狠狠抽了一口气。
 
  “你以前以为我们姐弟俩真的是秦水根的亲生儿女,对不对?”
 
  孟绪安依旧没有回答。
 
  冯世真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在发抖。
 
  “所以你找到了我,哄了我投靠你。你要用秦水根的亲女儿去勾引她的亲弟弟,用姐弟乱伦来报复秦水根!这才是你的核心计划,是不是?”
 
  孟绪安紧紧抿着唇,面色僵硬紧绷着。
 
  冯世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后来知道我身世另有隐情后,却不敢告诉我弟弟的下落。你怕我推断出来。你不敢让我知道你原来有过这么卑鄙恶心的计划!”
 
  孟绪安还是沉默。
 
  “孟绪安,看着我!”冯世真怒吼,“你特么不是自诩一个敢作敢当的汉子吗?为什么不回答我?”
 
  孟绪安喉结滑动着,终于把视线投向冯世真。
 
  “是……”
 
  冯世真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偏过了脸去。
 
  轻轻的抽气声传来。桥本诗织抓着衣服,在棋牌室门口探头探脑。
 
  “听得开心吗?”冯世真恶狠狠地问。
 
  孟绪安亦暴躁地朝那头怒吼:“滚——”
 
  桥本诗织眼红发红,恼羞地甩上了门,砰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了好一阵。
 
  冯世真和孟绪安对峙而立,冯世真怒目以对,孟绪安却是沉默着。他家世清贵,又位居人上已久,再随意放松时也有一股自骨子里漫出来傲慢矜持的姿态,这样放低姿态的情景,前所未有。冯世真扇了一耳光后,也有点后悔。孟绪安毕竟算是她的东家。况且她是遇强则强的性子。对方服软了,她也就不再会得理不饶人。
 
  孟绪安和她相处了一年,也了解她,于是话语低沉而认真地说:“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世真,对不起。”
 
  冯世真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长叹了一声。
 
  “你这招太阴损了,孟绪安。或者你当时觉得,我身上也留着秦水根的血,所以活该倒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亲弟弟乱伦?”
 
  孟绪安又没吭声,那就是默认了。
 
  冯世真简直气得啼笑皆非,走过去狠狠推了孟绪安一把,“你就那么喜欢做上帝?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怨仇,你这样利用我,你就没有良心不安?”
 
  “世真……”孟绪安无奈地看着她,“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
 
  冯世真噗哧嘲道:“你知道吗?我听容嘉上说秦水根对他忏悔,也喜欢说这句话。今日赵华安向我我求饶,也说了同样的话。你们都没有一日不在后悔,却没有哪一日想起自己应该去弥补的。非要等到事情败露了,才百般为自己找借口。”
 
  我有在弥补。”孟绪安辩解着,“我帮你找你生父,就是在弥补。世真,人是会变的。你在我的心中,也已不同过去。我是真的很后悔当初曾那样算计过你。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换个法子。”
 
  “也许吧。”冯世真道,“你没觉得,你这样的人才最可怕么?有情时对你处处好,无情时却能随意践踏。人心多变,谁敢笃定能一生一世都讨你欢心?”
 
  “不会的。”孟绪安眉头紧锁,带着点不安道,“世真,亡羊补牢,请给我一个机会。”
 
  “不用了。”冯世真却淡淡一笑,“这事毕竟没有给我带来实际的伤害,我也不会因此记恨七爷您。脾气发完了,这事就当过去了。再说我会上当说白了也是因为自己太蠢。和七爷合作一场,虽然有许多不愉快,但是目的都顺利达成了。我们俩也该好聚好散了。”
 
  “世真!”孟绪安抓住了她的手腕,手指收拢,“别让这事毁了我们俩的交情,求你。”
 
  这么倨傲自恋的人居然能说出求字,冯世真隐隐惊了一下,险些以为孟绪安被人假扮了。可仔细看他,却又还是那张脸。是什么让他变了?可别说是棋牌室里那个女人。
 
  “阿文跑走了。”冯世真说,“他敏感多疑,不信我。当然,我也没有什么有力证据。他听说赵华安倒台了,就跳窗跑走了。”
 
  “不用担心他。”孟绪安说,“我会派人去找他。他在上海也没处去,估计会回云南。你也别看他年轻寡言,他在堂里已经做到了三把手的位置,也有一帮忠心的手下。我估计他不是为了你,而是想赶回去争权的。”
 
  冯世真苦笑道:“我的弟弟,这个年纪,本该在大学里念书的,却是成了大烟贩子的接班人。也不用麻烦七爷。嘉上已经派人去追了。我们会看着办的。”
 
  “我们”两个字在孟绪安心上刺了一下,初不觉得疼,可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好像刺一点点扎进了肉里的感觉。
 
  “你们……”孟绪安被刺得一阵烦躁,嘲道,“看来真的爱情,是能让人克服灭门之仇的。”
 
  冯世真也来了气,反嘲了回去,“我看七爷也不差,捡容嘉上的破鞋也捡得不亦乐乎。”
 
  孟绪安面色刷地黑了。
 
  冯世真冷着脸朝他一拱手,“不打搅七爷了。”
 
  说罢,不再多看孟绪安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孟绪安听得出冯世真话中赌气之意,知道追也没有用。他颓疲地靠在墙上,狠狠把后脑撞着墙,闭眼长叹。男人削瘦英俊的脸上笼罩着懊悔之色,加上凌乱的黑发,愈发显得沮丧无奈。#####
 
  一六二
 
  “绪安……”桥本诗织听到外面吵架结束了,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虽然才被骂过,但是女人对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总是有点不同,讨好的心胜过了自尊心。
 
  “绪安,你不要伤心。”桥本诗织温柔地靠了过来,“这冯世真性子刚烈,不懂得婉转一点,给男人面子。况且她已经是容嘉上的女人了,不值得你在乎她。我……我在乎你……”
 
  孟绪安睁开眼,漠然地低头看着依偎在身边的女孩。只可惜桥本诗织忙着编制冯世真的坏话,没有注意到男人冷淡如冰的眼神。
 
  “她早在北平就和容嘉上同居过,出双入对的,名声早就败坏完了。她又根本不会欣赏绪安你的好,自以为是得很。整天装得自己多清白孤高的样子,其实还不是借着职务之便勾引富家子的穷女老师罢了……”桥本诗织嘀嘀咕咕了半天,才发现孟绪安没回应,忙打住了,换了个话题,“对了,绪安,你们刚才说金麒麟,是怎么回事?”
 
  孟绪安盯着桥本诗织看了看,忽然扑哧一笑,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评论冯世真?”
 
  桥本诗织面色倏然惨白,“绪安,你怎么……”
 
  “怎么什么?”孟绪安语调低沉温柔,有种难以描绘的残忍,“你以为我睡了你,就会娶你了?”
 
  桥本诗织瞪大了眼,尖声道:“我不是随便什么女人?我姓桥本!”
 
  “东瀛小国的女人罢了。”孟绪安轻蔑傲慢地笑着,“我们孟家三百年书香,世代簪缨、钟鸣鼎食,乃是清贵世家。族中出过四任帝师,三名权相,无数皇妃、王妃、高品命妇,子弟中更不乏名人文士。你们桥本家四代前不过是区区小岛上幕府将军的奶妈,你还是个被家族鄙夷排斥的混血庶女。你凭什么以为靠和我睡一场,就能嫁进我孟家?”
 
  桥本诗织脸色灰白发青,嘴唇细细颤抖着,满眼惊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绪安捏着她的下巴,轻声讥笑:“诗织,我睡过的处女不知凡几,你也不是最紧的一个。”
 
  桥本诗织猛地提起一口气,扬起了手。
 
  孟绪安却是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嗤笑道:“别学冯世真。你还没有扇我耳光的资格。”
 
  任何一个女孩受此大辱都没法忍,更何况桥本诗织最恨别人说她不如冯世真。桥本诗织顿时拼命挣扎着想要挠孟绪安的脸,却被这男人轻而易举地摁住,拽回了棋牌室里。
 
  受母亲言传身教,桥本诗织是很擅长摆布男人的。她石榴裙下崇拜者无数,却大都是年轻小伙子,如当年的容嘉上,单纯冲动好掌控。可是他们同样也不独立,追求起来花样百出,可说到婚事却都说不能做主。
 
  前些日里,田中太太又把将桥本诗织嫁给自家侄儿的事重提了出来。桥本诗织感觉得出田中太太有把丧子之痛发泄在她身上的打算。可容嘉上那边却眼看着没了盼头,她一下就慌了。
 
  正绝望之际,老天爷把孟绪安送到了桥本诗织面前。
 
  若是平时,桥本诗织绝对不会这么一头撞进去的,可情况紧急让她失去的判断力。她为孟绪安的仪表风度神魂颠倒,更憧憬着能嫁入书香豪门的孟家,扬眉吐气。所以,孟绪安没花什么功夫就把她得了手。
 
  桥本诗织事后也后悔自己竟然没有先取得孟绪安的承诺就把身子给了他,但是她也不大担心。自己有家世在,不是可以随便打发的女人。孟绪安和自己有了这层关系,那这婚事是成定了。她知了人事,加上孟绪安在床笫之事上很有些取悦女人的手段,桥本诗织颇有些食髓知味,今日才会主动跑来求欢。
 
  被冯世真撞见的时候,桥本诗织其实还有些得意的。
 
  瞧,你捡了个家业败落的容嘉上又如何,我却得到了真正的豪门贵公子!
 
  可桥本诗织却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孟绪安眼中,居然还真的是可以睡了后随便打发的女人,占她身子也不过当搜集一个战利品。他根本瞧不起自己,瞧不起整个桥本家!
 
  “孟绪安,你混账!”桥本诗织泪流满面,咬牙切齿,怨恨交织地恶狠狠地盯着孟绪安,“你玩我?你居然敢玩我?”
 
  “别这样,诗织。”孟绪安又转回了温柔情人的面孔,抹着桥本诗织的眼泪,柔声道,“我们不是本来就是玩玩么?你这样,把所有的气氛都破坏了。”
 
  桥本诗织目瞪口呆。这男人好像忘了他刚才才用恶毒的语言将她挖苦得无地自容,现在却反过来责备她破坏了气氛?
 
  “别哭了。刚才不是还很开心吗?”孟绪安亲着她的脸颊,嘴唇冰冷,“抱歉,我刚才被冯世真气着了,有些迁怒于你。你别放在心上。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哦,金麒麟。对了,你家也有一个金麒麟的。你大概不知道,你家那个金麒麟,应该是从我家流落出去的那一个。”
 
  桥本诗织思绪混乱,本想追究孟绪安对她的轻薄,却又被金麒麟的话题勾起了兴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孟绪安却是松开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靠着球桌,笑盈盈道:“我和容定坤有仇,他曾从我家骗走了我们家的镇宅之宝——战国金麒麟。我后来拿住了他一个把柄,逼他把金麒麟归还给我。可偏偏金麒麟到了你家,又成了你大哥的保命之宝。”
 
  “难怪容嘉上想要……”桥本诗织呢喃,“不过大哥死后,他就没再提过这个事了。”
 
  “肯定不会提了。”孟绪安嗤笑着,面孔在嵌花玻璃吊灯的照射下愈发分明深刻,每一根线条都饱含着讥讽。
 
  “为什么?”桥本诗织下意识问。
 
  “你说呢?”孟绪安反问,“换你是他,你那么想要的东西,为什么突然不想要了?”
 
  桥本诗织说:“要不是觉得我们家那金麒麟是假的,要不就是已经……”
 
  她顿住。
 
  孟绪安抿了一口酒,笑容狡黠,朝桥本诗织挑了一下眉。
 
  “要不……就是已经得手了……”桥本诗织呢喃,恍然大悟。
 
  她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和容家合作无间,却没想容家原来也根本没想和她做交易。甚至,也许容定坤当初也和孟绪安想的一样,也没打算让她做儿媳!所以大哥死后,容嘉上就不再搭理她,而是彻底投入了冯世真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