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唐(大唐女法医)第56章 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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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费验尸,无偿帮助破案,还得巴巴地去送礼,这是什么道理?

  冉颜心里不大爽快,却也没有办法,好在刘让是个四刺史,苏州城中的一把手,难得他看得起她这样一个小娘,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一提出验尸解剖便会被当做精神病扔出府衙大门,刘让却一直相信她。

  看完两个病人之后,冉颜便去成衣店买了一套男装圆领窄袖胡服换上,以方便验尸。

  “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邵明看着冉颜这身打扮,不解地问。

  “你想习医术吗?”冉颜不答反问。不管是当仵作还是医生,冉颜都需要一两个助手,哪怕只帮一些小忙,也能减轻不少负担。

  邵明眼睛一亮,忙答道:“想。”

  “那待会儿就不要说话,仔细看着。”冉颜也有心想试试邵明的胆量和潜质,如果他和桑辰那只兔一样,不管多么忠心、多么有潜力,也都白费。

  验尸解剖这件事,说到底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冉颜也不怕任何人知道。

  两人坐上马车,未时之前到了府衙停尸馆。

  天气不甚好,阴阴沉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落雨,门口河堤旁杨柳柔枝在微风中轻轻摇荡,停尸馆门前几乎没有行人,即便有一两人经过,也是低着头,步履匆匆。

  左侧的巷里停了两辆马车,冉颜猜测刘刺史可能已经到了,便走到停尸馆的大门,还未及张口询问,衙役便问道:“可是来验尸的仵作?”

  “正是。”冉颜道。

  跟在后面的邵明心中惊疑,他原以为接下来还是去哪户人家去替人瞧病,没想到居然来了府衙的停尸馆,娘竟然成了仵作!还未来得及细想,冉颜已然从侧门中进去,邵明也忙拎着箱跟了过去。

  停尸馆中特有的腐尸气味隐隐浮动,天空上的阴云压得低,闷热而潮湿,让人心里觉得不安,邵明这才觉得有些害怕,一边不停脚地跟在冉颜身后,一边警惕地往四周打量。

  衙役将两人引领到一间停尸房门前,“就是这里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邵明看着他那被鬼追似的模样,心底更是发颤。

  冉颜透过幂篱皂纱瞥了他一眼,“若是害怕,你可以去大门处等候。”

  邵明咽了咽唾沫,他是想去大门那里等,可心中也知道,冉颜想考验他,遂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不怕。”

  冉颜淡淡嗯了一声,便推开房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邵明一个哆嗦,头缩得更加厉害。

  出乎冉颜的意料,屋内居然不止一两个人,除了身着绯色官服的刘刺史之外,还有另一个着绯袍官服的青年,四个着浅绿官服,一名壮汉抱臂立在一侧,另外一个缩着身的老头,是冉颜曾经见过一面的封旬。

  冉颜双目微睁,盯着那绯袍官服青年,心里顿生退意。同时也有些疑惑,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一时着紫,一时穿红,又究竟是几官?

  萧颂现在的形容与昨晚慵懒的模样颇为不同,一袭深绯色圆领官服,戴黑色幞头,小团花绫罗,草金钩腰带,气宇轩昂,威势慑人,整间屋内充满了压迫感。冉颜心想,验尸的时候带上这么个人来避邪也很不错。

  这么想着,冉颜心里稍微轻松一些了,朝一干人欠了欠身,示意邵明放下箱。

  “十七娘,东西都为你准备好了。”刘让笑呵呵地迎了过来,亲自把箱放到她面前。

  他一句“十七娘”出口,冉颜明显感觉到一个有如实质的目光扫了过来,看得她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点心虚的感觉。

  “多谢刘刺史。”事到如今,也只好咬牙继续了。

  打开箱,冉颜先取出口罩戴上,随后才取下幂篱,戴上手套。虽然知道这么做意义不大,根本瞒不住那个男人,但她下意识地已经做好了一切。冉颜整理手套,心里暗自纳闷,为什么要怕他知道呢?

  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冉颜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径直奔着放在脚边的尸体过去。

  这次尸体放在了一个木台上,恰好是站着稍微弯下腰便能够到的高,唐朝很少有这么高的桌几,一看便知道是特别定制,冉颜暗暗骂了刘刺史一句:该死的老狐狸。

  揭开素布,一具面容可怖的女尸便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具尸体还算新鲜,正如刘刺史所说,面部被划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就目测来看,至少有十一二刀,伤口主要分布在两颊和下颌,额头上只染了血迹,却并没有伤。

  面部青紫肿胀,冉颜伸手翻开尸体的眼皮,发现意料之中的眼结膜下出血。

  法医对死亡的思维分析方式是,先凶杀再自杀,先外因再内因,先损伤再疾病,看见翠眉这样残忍毁容而死的尸体,冉颜一定会先从凶杀的角去检验,而外因损伤很明显。

  然而,一系列检查下来,根据伤痕的排列和刀口方向,冉颜得出一个很令人不解的结果——翠眉脸上这些伤痕,居然像是死者自己造成的。

  颈部也只有一道在喉下的勒痕,勒痕在脑后分八字,而不相交,这都是自缢的表现,而并非是有人先将她勒死,假作自缢。

  为了验证这个结果,冉颜飞快地将尸体衣物解开,褪得一件不剩。

  翠眉才死了不过一晚,身体保存完好,皮肤白皙细腻,隆起的胸部圆润丰满,双腿笔直而修长,如若不看脸部,这样曼妙的身体,很难不令人想入非非,在场的都是男人,均是头一次与别人聚集观看一个女人的身体,不禁都有些尴尬。

  刘让干咳了两声,余光瞥向萧颂,看见他脸色不变,亦丝毫不避讳地盯着冉颜在尸体上的动作,不禁感叹,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能居于高位,这份岿然不动的定力,连他都难及得上。

  冉颜一边细细地检查整个尸体,一边开口道:“死者面上共有十道伤痕,切口边缘整齐外翻,有轻微的炎症现象,伤口深浅不一,呈较均匀的方式排列。判断伤口为死者生前造成,而且很有可能是她自己划伤的。”

  “怎么可能?哪有人会把自己的脸划成那副样!”封旬立刻出言质疑,他判断是凶杀,若是轻易地被推翻,他在苏州城的名声可就一落千丈了。

  刘让也一直认为翠眉是死于谋杀,他有些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先,死者除了脸部的刀伤,和颈部的勒痕,身体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伤痕。如果是他人所为,死者怎么会一动不动地任由别人在她脸上划刀?至少,凶手会死死地按住她,所用的力气必然不小,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没有?”冉颜解释道。

  封旬冷声反驳,“如果凶手用被将她紧紧裹住,使其四肢不能动,也很有可能造成这样的现象。”

  冉颜点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我怀疑她自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人会有痛感,自杀或自残时下刀时会感到痛,痛了力道就会变轻,所以一般是下刀重,提刀轻,这样刀口的深浅就不一,若刀数多的话,一般深浅不一的刀数会呈较均匀的方式排列。你看翠眉面上的伤口,完全符合这一点。”

  “好端端的,为何会自残?”封旬皱眉道。

  “好端端?”冉颜看着他,声音毫无起伏地道:“人们陷入痛苦的状态往往跟感情有关,自杀者在实施自杀、自残、自虐行为时的心理状态也不能用常人的心理去衡量。想必您也验出她已经有近个月的身孕了,她是彩秀馆的乐妓,并不卖身,为何会忽然怀了孩?还有,她下阴生有杨梅状的疮处,显然是患了花柳病,这也本不应该出现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当然,目前,只有一些特征证明她自残,具体情形,要等到解剖之后才能够确定。”

  封旬愣了愣,他做仵作几十年,所解剖的尸体寥寥可数,一是死者家属不允许,二是除非是重大伤害,比如肝脏破裂之类,否则不敢保证解剖之后就能发现死因。大唐的仵作基本都是如此。一个小娘即便解剖,就一定能看出什么吗?封旬不信,所以也就住了口,静观其变。

  既然是自缢,冉颜便从颈部的吊痕开始解剖,当她一刀切开死者颈部皮肤,暴露出肌肉组织时,立刻发现了颈部皮肤下组织与肌肉内有出血现象,冉颜手上动作不停,却不得不为旁边这些门外汉解说,否则光她自己知道,又有何用,“诸位请看,皮肤和肌肉中有出血,这是缢死的表现之一。”

  说着,冉颜用镊为众人指出出血的部位,然后又切开不曾受缢的部分,让他们进行比较。

  做完这一切,冉颜抬头,猛地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眸,她微微一怔,看见萧颂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而封旬原本看见冉颜熟练的刀法,心中震惊,虽然面上不愿表现出来,但当冉颜开始解说时,他心中却是有种偷师的窃喜,因此听得十分认真。

  其余人面色惨白发青,紧紧抿着嘴,防止呕吐失态,连萧颂那个护卫也是一脸不适。

  既然有人听懂就行了,冉颜继续深入解剖,切到舌骨附近时,道:“颈部动脉血管横行破裂,舌骨断裂,咽后壁粘膜下有血斑和充血现象……”

  冉颜边说,边一一将这些部位指出来给他们看,冉颜知道,就算其余人都不敢观看,至少有封旬和萧颂。

  解剖刀继续向下,剥离附着的肌肉,露出森森白骨,“颈椎骨折、脱臼,并有出血。”

  检验完这些,冉颜并未停止,紧接着开始解剖胸腹,她手中的刀就像有生命一样,控制得好,切到哪儿,切得多深,都十分精准,一刀下去,皮肤及皮下脂肪被切开,且绝对不会伤到内脏。

  萧颂的目光不由得转移到了冉颜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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