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城这家人(平安扣)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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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没,李英跟小诚吹了!”张存柱人还在院子,话先进了屋。他光着膀子,攥着汗衫,脸喝得红扑扑的。
 
  王卫东正跟着半导体念英语,没接话音,只皱着眉头冲他比划一下,意思让他小声点。柱子喷着酒气,一屁股坐在媳妇旁边,问听没听见他的话。卫东对这门亲事本不看好,觉得李英配不上小诚,不过她也看不惯丈夫的幸灾乐祸。她把半导体拿开,推他起来:“有空儿关心关心你自己好不好?成天三饱一倒,除了大吃大喝,你还干啥?”
 
  “咋?大吃大喝也是革命工作。这帮东北建筑队,贼能喝,要没我在酒桌上顶着,我们城建技校脸丢大了!”
 
  当街传来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黄昏的热空气里,充斥着城市的喧嚣。卫东起身关上了窗子。简易房左邻右舍都是同事,柱子说话粗声大气的,让人家听见两口子成天拌嘴叫什么事。
 
  丈夫搓着身上的汗泥,充血的眼睛瞅着她。王卫东不愿跟他理论,往外一指:“小厨房烧着热水,你也累一天了,去洗个澡吧。”柱子没动,打了个饱嗝,红头涨脸地抻着她胳膊:“哎媳妇,我有个问题老整不明白,你说这小诚一条腿,趴不好趴,卧不得卧,他跟女人咋睡觉?”
 
  “无聊!”
 
  “这咋是无聊呢,我知道他跟冯红搞对象那会儿就睡一块了。我不是爱琢磨事儿,啥都想整明白嘛
 
  ,更何况我还搞过医。”
 
  “你只配给牲口瞧病。”
 
  见媳妇不愿聊这话题,柱子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讪讪地出去洗澡了。卫东再没心情念英语了,她关了半导体,看着凌乱的屋子发起呆来。
 
  结婚这几年,柱子明显胖了。记忆里那个勤奋好学的青年,被眼前这个喝酒应酬,无聊又无趣的男人取代。当初,她怎么就那么草率提出跟他结婚呢?
 
  自打王卫东回城,爹妈的唠叨让柱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起初,他信心满满,卫东是啥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他们又有了那事,等于上了双保险。可他架不住爹妈的警告,哥嫂的撺掇。谁家的知青媳妇回城就提出离婚,连孩子都不要啦;谁谁返城后,甩不掉农村对象,最后拿刀把她杀啦……这类东西灌了一耳朵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不是骑车到县上给卫东打电话寄信,就是突然袭击,开着拖拉机来城里找她。王卫东很忙,有时没空儿理他,他就坐在屋里等。赶上组织学习,或是召集下面人来办公室开会,卫东使眼色示意他回避,他却装作看不见,埋头看着报纸。
 
  王卫东没辙,只好想法把他户口弄进了城。爸不在了,王树生就是家长,他找妹妹商量啥时候办婚事。王卫东一摆手:“哥,你不知道我们指挥部有多忙。现在国家都开始搞四化了,咱们唐城还在清运废墟、重建城市,比其他城
 
  市不知慢了多少拍,我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真没时间考虑个人的事。”
 
  在妹妹面前,王树生觉得自己觉悟很低,光想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那……”他迟疑了一下,“反正是你自个儿的事,你掂量着办吧,家里这头没二话,全力配合。”
 
  “以后再说吧。”王卫东一句话就把哥哥打发了。
 
  王树生不知道妹妹的难处。和在广阔天地抛洒汗水和激情一样,王卫东现在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了城市恢复建设中。在农村,她和知青们夜以继日,修小水库、垒梯田、研制神奇农药,土法上马搞小水泥。现在,她要面对的问题,远比战天斗地改变农村落后面貌棘手。市区遍布简易房,几十万灾民生活在里面,要盖楼,要建设,哪儿有地方?市里设想是:在郊区先建造第一批住宅,把部分灾民迁住进去,然后清墟,腾出场地进行施工。这样,一步步搬迁倒面,扩展到整个城市。唐城震后重建的第一站,选择在城乡结合部的晒甲坨。这里地广人稀,远离断裂带,村里房子几乎没倒。王卫东的任务,是动员村民搬迁到临时搭建的板房中,腾出地方来盖楼,最后再跟灾民一道乔迁新居。
 
  没想到,村民谁也不愿意搬,派去的工作组被轰了出来。
 
  对于晒甲坨,王卫东并不陌生,她姥姥家就在那里,小时候她还跟舅舅去过。她召集手下
 
  一块分析怎么办,大家都摇头叹气。一旁翻看报纸的柱子插了嘴:“这还不好办,派一个排基干民兵过去,不搬立马逮起来,看谁敢奓翅?”
 
  “去去去,别添乱!”王卫东突然生起气来,把张存柱轰出了屋,关上了门。看着主任铁青的脸,大家都不敢作声。最后,王卫东决定自己跑一趟,去做村支书张万田工作。
 
  初冬的原野阴冷暗黄,王卫东穿着军大衣坐公交车到了终点站,搭上一辆去晒甲坨的拉煤马车。赶车的小伙子浓眉大眼,脸被煤烟染得黑黑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从他嘴里王卫东知道,这村子很有些年头,据说当年薛仁贵征东,还在这儿晒过铠甲呢。“听口音大姐不是我们村人,上哪家串亲戚?”小伙子不仅热情还特别爱说。卫东正好想了解下情况,便岔开话头,问起村里情况来。
 
  原来这个百十来户的小村,因为邻近城市,日子过得不错。可就是有一样——缺煤。不要说村办企业,现在就连村民烧火炕取暖的煤都紧张。小伙子告诉她,打入冬村里小学就没煤烧,丫头小子没有一个不得冻疮的。
 
  车旁,走过一个又一个穿着臃肿,头发蓬乱,背着柳条大筐,扛着木把子的妇女。她们一天不出去拾柴火,家里就会一天没有烟火。王卫东环视着空荡荡的田野,想到了她插队的山村。那里冬天山上有取之不尽的木柴,村
 
  民从不会为燃料发愁,而这个离盛产煤炭的城市最近的村庄,竟然连取暖都成问题。
 
  张万田从村办陶瓷厂回来,刚一进家就看到坐在炕上跟他妈唠嗑的王卫东。王卫东赶忙起身,老太太一把拉住她,招呼儿子给领导烧水去。老张没动,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这个满脸风霜的庄稼汉,两手揣在棉袄袖子里,直撅撅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党纪国法我都懂,咋处理我我都认。”
 
  话里话外充满了火药味,老太太赶紧替儿子打圆场:“王领导,别跟万田一般见识,他不会说话。”
 
  屋里像菜窖一样,潮乎乎的冷气贴地而来。王卫东看着堆放在屋子一角,用棉被盖着防冻的白菜,再看看围着棉被的老太太,说了句这屋里好冷啊。张万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当官的不知人间冷暖。”
 
  老太太呵斥道:“你咋越来越不会说人话咧,人家一个女同志大老远的奔你来了,你就不兴说点在情在理的话?”
 
  听妈这么一说,又见王卫东没有反驳,老张长叹一口气。紧接着,他直筒子倒豆子:
 
  “我们村地震没死人,为啥?就因为这房子结实。我不能把老少爷们往火坑里送,去住楼房。再说啦,我们祖祖辈辈住平房,院子有猪圈,房顶晒粮食,多方便。乡亲里道左邻右舍的,有啥事隔墙喊一声,也互相有个照应。住楼房行吗?还有哇,现在村办
 
  企业刚有起色,要不是这些日子没煤闹的,现在陶瓷厂正是红火时候。大家种菜收入也不少。要是把工厂、菜地都平了腾出地方盖楼,大伙儿财路断了,就算变成市民户又有啥用?搬迁这事就算我点头,乡亲们也不会答应。”
 
  说完了,他噌地下炕:“我已经写好辞职报告了,你去告我状也好,把我绑去也好,我们就是不搬!”
 
  “哎哟,你个混球!闺女,不,王领导,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能上城里户口,又吃商品粮,我孙子们都愿意搬,就是上点岁数的人想不开。万田啊,你个当支书的,不说说大伙,还跟着瞎闹腾!”
 
  老太太越说越气,摸身边的拐棍去打儿子。这时,王卫东才发现原来她已双目失明。老张挨了一拐棍,叫了声妈。老太太说:“王领导,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儿子人挺好,就是死倔,他这个干部当的,遭罪!”
 
  老太太擦眼抹泪,张万田劝慰着妈,边招呼厢房里的媳妇赶紧烧大灶做饭。趁他们不注意,王卫东把二十元钱塞到了老太太的狗皮褥子底下。
 
  大晌午的,村里看不到人影,也没啥炊烟。王卫东饥肠辘辘走在干硬泛白的土路上,脸上冒出些虚汗。刚到村口,忽听到身后有人喊她。老张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巾包裹:“你还没有吃饭,家里没啥好东西,刚烀的白薯,趁热路上吃吧。”
 
  王卫东吃着发烫的白薯,心里一阵子热。进市区天已擦黑,一路上她思前想后,决定直接去市领导家汇报她看到的一切,说说她对搬迁倒面的想法……一周过去了,没有一个干部来晒甲坨,搬迁的事好像也没有了下文,躁动的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张万田却坐立不安,这个叫王卫东的女干部让他搞不懂。听他劈头盖脸的数落和满腹牢骚,听他毫无通融余地的狠话,最后几乎是被赶出了村子,可她竟然偷偷给他瞎眼妈搁下二十块钱。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的政治生命和整个村子的命运,就攥在这个女人手里,因为她代表着政府。
 
  这天早上,村里突然一阵骚动,很快有人报告张万田:“大事不好,村头暴土狼烟的,许是政府来人了!”张万田来到村头。果然,土路上停着好几辆汽车,蹚起的黄尘还没有散去。
 
  王卫东从第一辆车上跳下来,招呼道老张,我们给乡亲们送煤来了。张万田一愣,看看后面隆隆而至的车辆,果然苫布下盖着的都是块煤。他咧嘴乐了,忙吩咐跟来的村会计,赶紧用大喇叭广播一下,政府给咱们送煤来了,大伙儿再不会挨冻啦!王卫东望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欢呼雀跃的村民,拉老张到一边,小声道:“咱们村有九十八户人家对吧,这里有一百多吨煤,你负责分吧。”
 
  张万田跟着卫东进了城,要见见领导,代表全村人表示一下感谢。王卫东看晌午了,拉他先到家吃口热乎饭。刘兰芝一听老家来人了,忙着炒鸡蛋,让外孙去打酒。跟万田论起辈分来,他们还是远房表姐弟呢。刘兰芝非塞给他三十块钱,给孩子们买吃的,又吩咐儿媳找找大刚、婷婷穿过的旧衣服,给老家孩子们拿着。
 
  见过领导,王卫东拉着老张登上市中心的凤凰山。昔日葱郁的公园如今萧条冷落,动物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只剩下破败的笼舍和断垣残壁。天空飘洒起细小的雪霰,打在枯叶上沙沙作响,两人到了山顶,头发上都结了一层冰霜。张万田地震前带孩子来这里游玩过。那是五月,绽放的山桃花给整个山头披上红霞。山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掩映在绿树红花之间。而今,这幅风景画不在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低矮简易房。
 
  “张叔你看,就是这些简易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这些小房子里住的人家,家家不是伤就是亡的。唐城人苦哇,地震过去这么些年,还挤在这样的破房子里。不瞒你说,我每次来这儿,心里都堵得慌,觉得自己工作没有做好……”
 
  王卫东停顿了一下:“不过张叔你放心,再急,我们也不会逼你们搬迁。我已经跟市里说了,一切等来年开春再说。”
 
  张万田皱紧满是风霜的脸,他
 
  被这灰乎乎、密匝匝的简易房震慑住了,而王卫东的每句话都深深地打动了他。
 
  三天后,老张拿来了九十八户村民按了手印同意搬迁的保证书。不过他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楼房要保证质量,不能一晃悠又塌了;二是村里青壮劳力,市里要给安排工作。王卫东一一答应下来。
 
  腊月里,王卫东又去过一次晒甲坨。在她提议下,施工队驻扎在村外,在周边集群备料,等开春村民搬迁后再进场施工。回来的路上,王卫东心情不错,好像看到高楼林立的新城市就在眼前。汽车停在指挥部楼前,王卫东下车,一抬眼看见张存柱站在台阶上咧嘴冲她笑。她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来。
 
  这个柱子呀,真是让她头疼。他进城后没工作,天天来家里蹭饭。这倒没啥,不就添双筷子嘛。可他好大喜功,啥事都想插一杠子表现表现。前些天正赶上咪咪闹春,他便自作主张,买来药械,给猫做了去势手术。等全家人发现,已经晚了。刘兰芝道:“又不是谯猪、骟牲口,这是小猫,你真下得去了手!”大刚搂着病恹恹的猫,心疼得直掉泪。他刚学的司马迁《报任安书》,明白这手术怎么回事。他恨透了这个叫柱子的男人,跑去向老姨告状。王卫东火上大了:“柱子啊柱子,你这不是吃饱撑的,没事闲的。不行,老这么闲逛不叫事,必须给你找个事干!
 
  ”
 
  可城里待业青年那么多,不少知青回来工作都没着落,让柱子上班谈何容易?王卫东犹豫半天,只好去敲顾书记的门。老领导从县上调过来,担任市委副书记兼建设总指挥。听卫东说完,看着她黝黑憔悴的脸,顾彬鼻子一酸:“卫东啊,别人不知道,我心里明镜似的。你为这个城市,为安置这些灾民付出了多少。别说是你爱人,就是一般亲戚,我也会管!”
 
  张存柱被安排到学校搞行政,卫东这些天净忙晒甲坨的事,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眼下,看他脸上堆满笑迎上来,她没搭理他径直上了楼。进屋,王卫东说:“过会儿跟我去办点事,办完你就回家。”张存柱一愣:“又咋啦?嫌我,讨厌我,要撵我走?”王卫东气乐了:“你想哪儿去了,小心眼!一会儿我们一块去拉结婚证,让你回去是告诉爸妈好消息,也不要你家彩礼,不要大操大办,你人过来就行。还有,你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回来就去城建技校报到。”
 
  双喜临门,张存柱大喜过望。他也有好消息要告诉卫东,当铁道兵的舅舅随部队集体转业,全家定居在北京,舅舅前两天还来信问过他的婚事呢。“婚事简办可以,但结婚后一定要去看看舅舅。”他提出个小要求,王卫东答应了他。
 
  柱子哼着小曲坐上回家的汽车,王卫东却看着结婚证掉了几滴泪。结婚这么大的事
 
  就这样匆匆决定,她真有些不敢想以后的生活会怎么过。不过,这段时间她也体会到一个女人的难处。有个男人也就有了个家,有个家就摆脱了很多烦恼。她不用再被人关心、议论,也省去了亲友们的操心和唠叨。
 
  她去菜市场转了一圈,回来一手拎着一只白条鸡,一手拎个网兜,里面是白菜、葱头和一条肋板肉。刘兰芝看到很少回家的老闺女喜不自禁,嗔怪她瞎花钱。王卫东说快过年了,叫林叔、小诚还有舅他们过来团聚团聚。大刚乐颠颠地跑去通知。刘兰芝想搭把手,王卫东不让:“妈,你去听评书吧,我和嫂子一块做饭。”
 
  不到十二点,姑嫂俩就弄出一桌丰盛的午饭。刘爱国两口子和林兆瑞爷俩脚前脚后到了。爱国背着手围圆桌转了一圈,吸溜着鼻子,称赞色香味俱佳。又夹了一个鸡翅膀,夸有股农村纯正味道。他媳妇大芬儿也夸卫东这几年没白下乡,啥饭都会做了。咪咪大概也感觉出来过节气氛,在厨房里赖着不走,这儿嗅嗅,那儿嗅嗅。大刚把它抱起来,拿了一片肉,一半喂了猫,一半自己嚼巴嚼巴咽了。
 
  林智诚觉出卫东有些反常,挨她坐下后,小声问你没事吧。王卫东摇摇头。又问柱子怎么没来,卫东没回答他。一会儿,王树生打篮球回来,大家围坐到桌旁。刘兰芝看着两大家子高高兴兴,破例端起酒杯:
 
  “来,我跟大伙喝一口,祝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平平安安、顺顺溜溜的。”
 
  王卫东自己倒酒,站起来要敬大家。刘爱国拽她坐下:“我先说两句。外甥女,不是我说你,你就知道工作了,家的事儿你可没操一点心。要敬酒,得先敬你妈——我的劳苦功高的大姐一杯。”
 
  “妈……”王卫东刚想说什么,又被爱国打断:“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外甥女也不容易。在唐城扫听扫听,一提王卫东,谁不挑大拇指:好人,好干部!”
 
  刘兰芝放下杯子拉着女儿的手,抹了一把眼泪。爱国晃晃悠悠站起来:“来吧,大家敬她们娘俩吧。祝我姐身体健康,冬天不再咳嗽喘;也祝小环当更大的官,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眼泪在王卫东眼眶里打圈,她咬牙挺回去了。一口酒下肚,她鼓起勇气:“有件事我想跟大家说一下,我和柱子结婚了。”
 
  一语即出,满座鸦雀无声。外面响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不知道谁家在办喜事。刘兰芝心里刀剜一样难受,抓住了旁边儿媳的手。王树生满脸惊讶,难怪爸说全家蔫主意最大的就是小环呢,结婚这么大事,事先她连放个口风都没有,害得他白操了半天心。林智诚干吧嗒嘴不知说啥好。他柱子啥人?一个油嘴滑舌、满嘴跑火车的小白脸而已,卫东竟然跟他结婚了!
 
  “好!”林兆瑞最先打破沉默,“好啊
 
  ,小环总算成家了。家庭是事业的基石,小环事业有起色了,家庭也要跟上去,这是好事!”
 
  也许是酒辣,刘爱国眼里闪烁着泪花。娘亲舅大,哪有一声不吭就把外甥女嫁出去的道理。借着酒劲,他吵吵着:“不行,我找姓张的算账去。小环这么优秀的人,委屈下嫁给你,不说吹吹打打迎娶进门,风风光光操办个婚礼,怎么也得正式拜见一下娘家人吧。我还要问问柱子他爹他妈,孩子不懂事,怎么当父母的也这么二百五?”
 
  王卫东忙解释:“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柱子爸妈不知道。他不在,就是回家专门送信去了。”
 
  刘兰芝示意爱国坐下,扭头看着老闺女:“小环啊,妈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搞这么长时间对象了,也该结婚了。只是,今个儿这事太突然,妈没一点准备,我和你嫂子给你做的被褥还没做完呢。”
 
  不消说,这顿饭大家吃得五味杂陈。几天后,王树生蹬着三轮,和杨丽华一道把婆媳俩做好的被褥送过去。路上结着薄冰,来来往往都是拎着年货的人们。王卫东住在指挥部盖的简易房里,听到车铃声她迎出来,跟嫂子亲热地搂在一块。杨丽华道:“妈说了,当初你哥结婚有多少条被褥,你也要有多少条。这不,我们娘俩赶了几宿,总算做好了。你看,一共是四铺四盖,棉花可都是暄腾的好棉花。”
 
  “嫂子,你真好!”
 
  “我好啥,是妈和你哥好。”杨丽华往下抱着被褥,“我时间比你宽裕点,往后家里有啥活计招呼我,要是怀孕的话,可不能再像从前那么拼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