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单身日记第24章 小羽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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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羽桐以前跟我们经常一起玩。她有着张妮的冷静,也有许述的乐呵,大部分时间无所求,她做TA的时候,手下的中国学生所有作业考试分数都是A,大家都很喜欢她。话说回来,生活对她是很宽厚的,OPT的最后一个月找到了工作,三十岁的最后一个月找到了男朋友(现在的丈夫)。因为工作在DC地区,她也算是从纽约relocate到别州了。后来听说她和男朋友分了,又找了一个男朋友,然后又分了,跟现在的这个又好了。起起落落,终于在上个月,我们收到了她的结婚请柬。

    收到请柬的时候,我们都高兴的惊叫起来,替她开心。纽约地区立马组织了一个兵团的人马过去,说什么代表娘家人,不能让小羽以后吃亏了。小羽的父母因为签证没有签出来,无法参加她的婚礼,我们这群以往的酒肉朋友自然是理所应当的承担起了家人的责任,张妮是伴娘,许述代表女方家长说话,钟如海是主持人,还有其他若干人等。而我,则是承担了化妆师的角色。

    留学生在美国的婚礼通常搞的比较简单而又温馨。选一个远一点的小教堂,可以看到绿野和湖畔,几十个宾客,神父主持婚礼,然后乐队伴奏大家跳舞。之后,前往饭店吃饭,或者就来个buffet。摄影师摄像师是自己人,中式晚餐的主持人也是自己人,总之,能省钱的地方都省。大家在外面打拼都不容易,婚礼,是一个向好友交代的仪式,都是留学生,没有必要搞的太隆重,只要温馨就可以了。

    周五,张妮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是晚上,我们直奔长途车站而去。因为我们俩要帮新娘准备第二天的事情,所以要隔夜就到达,以便安排。许述和Kirsten,艾小杨,钟如海,郝莲,蒋清,等等,都各自开车,第二天一早到。

    出发前,大家再次核对了时间和地址,并相互叮嘱了要带的东西。

    我们的长途车从chinatown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身形巨大的汽车穿梭在曼哈顿繁忙、近乎阻塞的马路上,穿过了像是没有尽头的荷兰隧道,然后一路向马里兰驶去。

    后排的老外乘客以比非常熟练的态度,跟检票员交涉电子票的事情。这长途车本来因为票价便宜,又是在各个城市之间的chinatown穿梭,所以基本上的乘客都是中国人。后来发展壮大了,车次增加了,逐渐吸引了不少老外,现在的车内通常是一半中国人一半老外。有时候,老外甚至更熟悉票务、座位等的规则。

    张妮看着窗外逐渐稀疏的霓虹灯、和取而代之的大片灌木林,轻声道:“我以前参加婚礼的时候总是很兴奋的,感觉很开心,又是朋友结婚又是party。现在则是有点落寞,看着别人都结婚了,总是容易联想到自己。估计不要多久,参加婚礼的心态会是酸楚了罢。”

    我推了推她,笑说,“说不定你是下一个嫁掉的呢。”她听了,嘴角略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一闪即逝,像是被一个忽闪路过的路灯带走了一样。她抬头拧亮了上方的小灯,翻开了手里的Kindle。自从书店认识Mike以后,她变得喜欢看书,经常在坐车的时候翻看各种小说。这个Kindle的封套是Mike特地定做了送给她的,上面烫了Mike手写的一行英文:ILoveTheWorldBecauseOfYou。她低下头,静静的看书。

    我不去打扰她,自己合着外套,倚在座位上,闭上眼睛看着第二天每个要注意的细节:上妆,头发,服饰……

    到了马里兰的时候已经深夜。我和张妮拉着行李箱敲开小羽的房门的时候,她穿着睡衣跑出来开门。看到我们的一刹那,她开心的又叫又跳,急忙把我们拉进屋里。

    张妮和我放下行李后,对着她左看右看,真是不相信我们的小羽也要嫁人了呢。

    小羽说,“我很兴奋,睡不着。我们去楼下喝咖啡吧。”

    我虽也是兴奋,但是却说,“去喝热可可吧。瞧你这么兴奋,喝了会整晚睡不着的。”

    三人于是到了楼下大堂里的咖啡厅里。小羽脸色红扑扑的,异常娇美。她说另外两个伴娘在我们隔壁的房间里,已经睡了。她是非要等到我们不可。她和新郎像这里大多数留学生一样,是住在一起的。可是结婚,必须要有个“迎娶”的过程,于是订了宾馆,等明天新郎来接。虽是身在异乡,可是这点习俗还是要满足的。说着,她有些羞涩的笑了。

    张妮把手合在她的手上,道:“明天,所有的过程要隆重走过,小羽是不能受委屈的。”

    小羽感动的看着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哎,这个要出嫁的前夜,也是既兴奋又伤感的呢。想着,我不仅也有点鼻子酸酸的,赶紧岔开话题,“明天早上新郎来求娶新娘的过程要拍下来,以兹勒索。”

    “对了,小杨他们都好吗?”说到了摄像,小羽赶紧问。

    我咯咯笑了起来,“好的很哪。小杨现在荣升奶爸,你以后的育儿问题都可以问他了。”

    小羽有点惊讶的看着我,“他什么时候结婚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张妮笑着说,“听她的呢。小杨的表姐来纽约生孩子,对月嫂横竖不满意,小杨总是充当临时奶爸,可怜的。”

    说到艾小杨,那个前面围兜背个baby,一手拿奶瓶,一手拿电话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说来还是许述的功劳,某一天他无聊的时候,用photoshop画了那么张漫画寄给我们看,于是我们都默认真是艾小杨的真实写照。

    说笑着,已经很晚。张妮拿出手机,给大家合了一张影,三个女孩脸凑在一起,在镜头前笑脸如靥。

    早上闹铃响的时候,窗外天色未亮,连街道都是睡衣正浓。恍惚间,我差点以为自己还是在纽约。定了定神,想到今天是小羽的大婚,早上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我睁眼看了看睡在一旁的张妮,她翻了个身,貌似快醒了。另外一张床上的小羽则是因为昨晚的兴奋,一直睡到现在。

    我先起身,然后叫醒她们两个,“哎,你们差不多该起床了。不过现在我先去洗脸,你们两个躺在床上闭眼养神,今天的事情很多,一会儿得劳神了,现在先保养一下,待会儿会比较有精神头。”

    两个人迷迷糊糊的答应。我洗完脸出来以后,她们差不多已经醒来,正躺在床上聊天。我一边擦头发一边道,“张妮你先去洗脸,小羽你继续躺在床上做眼保健操。一个是为了明目,拍照的时候眼睛亮,另外一个呢,新娘妆早上不容易化,因为人的脸早上都有点水肿,做了眼保健操帮助活血,脸会瘦下来。”

    “嗯。”小羽回答道。张妮则是起身去洗脸。

    过了不多一会儿,她擦着脸从浴室出来。我从行李箱里面拿出一包花瓣,放到小羽手里,“小羽,这是英国玫瑰山庄今年新开玫瑰的花蕾花瓣。我的一个朋友寄来的,外面很不容易找的呢。那,今天你用它好好泡一个玫瑰花瓣澡,浑身放松,泡澡的时候要开开心心的,然后我们上妆,好不好?”

    小羽手里拿着半透明的萤光蕾丝袋,上面是一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透过袋子,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片娇艳的玫瑰花瓣,她看了半晌,眼睛有点红。

    “那,说好开开心心的呀,今天只能想开心的事哦。”我一边说一边把她往浴室里面推。转身,对着张妮勾了勾手指,“小妞,过来。”

    “干什么?”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瞪大了眼睛问。

    我拉开行李箱,取出一个电脑主机大小的箱子,打开,拉开里面个各个夹层和抽屉,里面是各色唇膏、胭脂、眼影。又拿出一个折叠皮质软囊,层层翻开,里面是几十把刷子,打粉底的,上遮瑕的,定妆的。

    我一把拉过她,坐在窗前面光的位置,仔细看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她还是很不解。

    我一边拿出一个和她肤色匹配的底霜,一边从软囊里面抽出一支刷子,道,“今天有三个伴娘,她们的化妆我本都不负责。但是你不同,我要把你打扮一下,让你更妩媚动人。--这样你就可以去吊凯子了。”

    她听了,噗哧笑了出来,“什么吊凯子?”

    我拿笔刷沾着粉底,开始往她脸上打粉,“嗯,就是人家不是说吗,在好朋友的婚礼上容易遇到未来的另一半。我觉得这是你的机会啊。”

    张妮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虽是任凭我在她脸上上色,终究是没有一丝雀跃。

    我一边细致的刷底色,一边道,“我知道,你还在想他,Mike。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一直等待的样子。我知道那种等待不一定有结果的恋情的感觉,就像溺水,你开始漂在水上,觉得救生艇会来的。然后累了,就不再挣扎了,让自己一点点往下沉。这个沉的过程,你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因为你麻木了。”说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应该给自己一点机会。”

    她透过镜子里的反光看着我,不语。

    “那,我知道让你一下子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是不可能的。要不我们这样,我负责把你打扮漂亮,如果有男生过来搭话,你负责礼貌接待、并不得加以回绝。同意?”

    她笑了,怪嗔道,“今天是小羽结婚,你怎么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我换了把刷子开始打立体阴影,“还不是被逼的。我今天的任务说好听了是搞造型,但其实是新娘总调度。小羽的另外两个伴娘到现在都没起床,今天估计就是靠你我两个人了。你和小羽两个,一个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一个要周旋于各路人马中间,今天的事情如果我还不上心一点,很多细节的事情谁来搞定?”边说,我边开始给她画眼线。

    “哎,你这化妆都是哪里学会的呀?”她顾盼着镜子自己的样子问。

    我麻利的又拿起一把小一点的刷子开始调眼影的颜色,“小姐,你以为我们搞玩具的整天就会做机器人呀?我们在学校的时候,辅修课包括儿童心理学、模特写真、人体结构,上了一整个学期的芭比娃娃脸妆、发型和服装设计。还有水粉、油画,各种课程。所以,化妆对我来说,只是绘画颜料的质材不同而已,立体效果和色调还是一样的。”

    说着话,张妮的妆已经化好。自然色的基调,淡淡的眼眉,和长而卷的睫毛把眼睛衬托的会说话,加上果汁润色般的唇彩,她人面桃花般的分外诱人。

    张妮拿起镜子照了一下,抿嘴笑,她嘴唇微翘的样子很是好看。

    “小姐,记得答应过我的啊,”我放好刷子,甩甩手腕,“不要枉费一片苦心啊。”

    正说着,小羽洗完澡出来,裹着浴袍,顿时屋子里香气袭人,像是雨后的花园,透着各种芬芳花香。

    “小羽,你别把头发吹干。先随便换套衣服。张妮,你帮她拿好婚纱。我们去小羽朋友的发廊,换衣服、做头发,然后上妆。现在快早上7点了,我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兑着表说。

    发廊里,店主热情的打招呼,说恭喜恭喜啊。大家一派祥和的气氛。小羽不知道是兴奋过度了,还是对整个一天有点不知所措,几乎就没有什么想法。问她什么,她或者说不知道、或者就干脆说好。

    我翻来覆去的帮她挑了一个发型,告诉发型师不要太过,自然一点就好,也不要用太多发胶之类的。小羽的婚纱是薄透的类型,贴身,特别能显示她窈窕妩媚的身材,低领V口上镶嵌了一些闪亮的装饰宝石。裙摆后方有一米长的train,一步一摆,摇曳生姿。

    我告诉造型师,发型也要自然的那种,风吹过来能有点飘逸感,然后上面戴个公主小皇冠,一定把小羽衬托的很脱俗。造型师说好。然后小羽先换了婚纱,出来的那一刻,我和张妮都惊呼了一下,太美了,简直就是一个仙子,那么明亮,那么姣好。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涨红了脸说,是不是有点紧?我们赶紧说,没有啊,太合身了!

    做了头发以后,我开始给她上妆。按照我事先设计的,给她做了一个通透妆,以粉色为基调,淡淡的,薄薄的,在脸颊上方晕开胭脂,在下唇上点上闪亮唇彩,一切装饰停当的时候,我们拉她到镜子前面看,她一下子捂住嘴,眼眶里都是泪水。

    “哎,你别花了妆啊。”我叫道,然后赶紧分散她的注意力,“张妮,许述他们什么时候到?叫他们直接去宾馆,可以开始拍照了。”

    张妮,这个平时镇定的像我们家台灯一样的女人,今天也有些紧张,一边打电话一边告诉我们,许述他们快到了,我们应该马上会宾馆等。

    大家又赶紧赶回宾馆。

    “新郎快到了,这个许述人呢?”张妮手不离电话的到处张罗,“我还是到外面去等他们。”边说着,边招呼另外两个伴娘一起下楼。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小羽两个人。小羽在床头坐下,拉我坐她身边。

    “紧张么?”我问。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搂着她的肩膀,轻轻说,“一会儿呢,去教堂要补妆,然后仪式结束后呢,张妮帮你换衣服,我再给你做一个造型。吃晚饭的时候,你还要换一套衣服和一个造型。不过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张妮她们全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微笑。拍照片的角度有许述和艾小杨这些专业人士……”

    话没说完,小羽的眼泪下来了,“知道吗,你们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我轻轻一边拭去她的眼泪,轻声说,“不是说好了吗,今天只想开心的事情?”

    “我是开心啊,”她拿着纸巾擦去眼泪,“你知道吗,有些事情我谁也没告诉。Nick,就是我老公,曾经我们在一起两年。他是一个不怎么善于言辞和表达的人,很木纳,很本分。我以为这辈子就和他在一起了。后来我换了工作,办公室有个同事追求我,拿现在的话来说是高帅富吧,但是我一直没有接受。有一天,Nick向我求婚,这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我答应了。可是,又害怕了。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或许是怕一辈子就像亲人一样和他过下去,或许害怕已经要成为□□。我戴上订婚戒指的第三天,从他家里走了。半夜,我敲开了同事家的门,告诉他我想和他在一起。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惊喜,但是很淡然的说进来吧。我于是进去了,和他一起生活了两个月。”

    说到这里,小羽停住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她的小脑子里会有落跑和抗婚的念头。

    “我很糟糕,是么?”她问。

    我笑了,“什么糟糕呀,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你喜欢的是激情和浪漫。”

    她点头,继续道,“两个月以后,我发现我错了。同事,Andy,是很浪漫,但是不是一个适合在一起生活的人。他带我去波多黎各度假,半夜,我又从住的宾馆跑了,连夜坐飞机开车回马里兰,敲开了Nick家的门。因为我知道,Nick才是我真正会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顿了顿,她揉着手里的纸巾,低头看了半天,接着道,“Nick出来开门,看到我很惊奇。因为他知道我跟Andy跑了,他的朋友都叫他忘记我,他也试图在忘记我,但是没有想到我会在一个深夜敲开他的门。他首先问我怎么了,我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回来,你还要我吗?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抱进了房间。”

    说着,小羽的泪水又下来了,“Nick甚至从来没有说过原谅我的话,因为在他看来,爱就是包容,就是接受那个人过去包括未来的错误。他说,我回来了就好,第二天问我是不是还想结婚。我点头说是。”

    说到这里,她带着眼泪笑了,娇嫩的像刚被雨滴打过的玉兰花。她拉过我的手,悄悄的微笑着说:“知道吗,我怀孕了。”

    我开心的看着她,说,真的吗?

    她认真而又羞涩的点头,“我知道,是我回去的那个晚上。”

    我立即过去给她一个拥抱,高兴的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呀。她轻轻的说,“没有人知道啊,就你一个人知道,一会儿再告诉张妮。你们……你们能来,我真的很开心,你们就是我的家里人……”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还没有等到我去擦,她自己抬起脸,幸福的笑着,泪珠还在脸上闪光,“一会儿仪式结束之后,我要扔花束。你和张妮要站在一排女生的最中间,我想你们两个中的一个拿到花束。”

    我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泪也下来了,抱着她说,说好今天不哭的呀。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男生的声音道,“新郎来求娶了,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