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单身日记第35章 马里兰的草莓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呲的一声,艾小杨被厨房里菜下油锅的声音吵醒。艾小杨住的是那种loft,两间卧室在上,客厅连着厨房在下。因为是西式的设计,厨房和客厅并没有隔开,而是一个敞开式的环境。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艾小杨努力睁开眼睛,闻到油锅味,晃晃悠悠的起来。表姐正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一派女主人的样子。见到艾小杨睡眼惺忪的站在另一头的客厅里,表姐笑着道,“小杨啊,今天姐给你做点好吃的。”

    “哦。是吗。”艾小杨回答道。那股菜香是他久违了的、很久都没有闻到的。即使有时候跟着大家在外面馆子里吃,可是毕竟不必家乡的油锅里的菜香。那种香味,瞬间把他带到了故乡,他和父母一起住的小屋子,和他童年玩泥巴时一闻到家里菜香味就撒足跑回去的场景。

    “以前呢,是姐疏忽了,忙着带孩子,教月嫂,都没时间给你做菜。现在呢,对纽约也熟悉了,还能带着孩子出去逛街。姐就想啊,今儿给你做点有营养的,让你好好吃一顿。”表姐边说着,边往菜里加调料。

    “姐,我想再睡一会儿。”

    “睡啥睡呀,都太阳照屁股了。赶紧起来,准备吃饭。”

    “可是我今天早上4点才睡下的,我要写东西。”

    “你们呀,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那么晚睡,身体受得了吗?别年纪轻逞强。听姐的话,赶紧起来,调整一下作息。”表姐吆喝着。

    艾小杨刚坐下,无奈又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到水龙头去接水,打算喝一口清醒一下。

    “哎,小杨,那水龙头里的水不能喝!”表姐大叫一声,“我在华人的报纸上看到,美国的水也不干净,等下,姐给你烧开了再喝,啊?”

    “不,姐,我……我喝惯了。”艾小杨答道。

    表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跟你说怎么不听呢。不许喝凉水。”转身拿出盘子盛菜,“去,端桌上去,姐特地给你做的。”

    艾小杨接过盘子,又盛了饭,拿了筷子,和表姐一起坐下。表姐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哦,姐,我现在不爱吃肉,美国的肉……不好吃。我平时比较喜欢吃蔬菜。”他推却道。

    表姐不理会他,把肉往他碗里用力摁了摁,“男孩子咋能不吃肉,不吃肉哪里来的力气?不是姐说你啊,你就是不会照顾自己。上次跟你提的事情你上心了没有?唉,你赶紧找个人结婚啊,姐都替你着急。你说我还有你侄儿的身份可以留下,你呢?赶紧找个有身份的人结婚,拿个绿卡,也不枉你来美国一次。你说你现在在美国图个啥?咱国内要啥有啥,一个人有几套房、几辆车,那不是吹的,尤其咱们东北,呵,发财的人可多着呢。你在这里有啥?就那么个破房子,还是租的。你还不赶紧弄个绿卡,好歹也算是你来美国的收获。”

    “姐,我知道了。”艾小杨闷头吃着饭,拨拉开碗里肉,又夹了些青菜,胡噜吃了起来。叭啦了两口,放下碗,道,“姐,我要出门了,去图书馆写东西。”

    “呦,再坐一会儿呗。我下午呢,要去法拉盛听个讲座,一个朋友推荐的,说是什么投资,她赚了很多钱呐,我反正闲了没事去听听,你帮我照顾一下你侄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姐,我真的得去图书馆。我的稿子这两天必须出来。而且晚上还有一个翻夜班的活儿。”

    “唉,算了算了,好吧,你去吧,记得带几片人参在身上,喏,就在那个瓶里,姐昨天特地给你买的。”

    “知道了。”艾小杨瓮声答应着,起身去收拾背包,合上电脑揣进怀里,匆忙的走了。

    一连几个星期,张妮的生活甚是风平浪静。Mike和段啸亮这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她的生活中,又同时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一点消息都没有。像是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她,或者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

    张妮下了班总是不想回家,她开始查看晚上的各种学习班,比如高温瑜伽、拉丁舞,甚至还有一次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参加烹饪班。

    “小姐,我知道我没有女人味,可你也不用那么骂我吧。”我开玩笑的回到道。

    “不是啊,我只是想找一个人陪我去。”她说,“我晚上回到家里觉得好孤单,除了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会快乐一点,其余时间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打发。”

    “看书看碟看杂志上网茶道了吗?”我问。

    “都试过了。各种联想,各种痛点。思想完全无法集中。难得有心情看一次,看到感慨处,没有人可以交流,憋屈。”她回答。

    “失恋综合症啊……”我感慨道,“而且很不划算啊,都还没享受恋爱就失恋了,算什么事儿啊……哎,对了,书上说,失恋要么轻十斤要么重十斤,你是哪种情况?”

    “我没有轻……也没有重……”

    “那你跟我跑步吧,可以放松一点。”我说。

    “哎,我没什么运动细胞,让我再想想……”

    张妮终究没有去烹饪班,也没有跟着我去跑步。

    很快,她那空出来的时间段给安排了一个新的案子,是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中国女子,从案卷的描述来看,她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但是目前有家暴,是社工把她介绍过来的,说这里有华语医生,让她过来就诊。

    张妮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女孩子多年前来的美国,就读于某个不错的学校,拿了硕士学位,结婚以后在家里专心相夫教子。后来丈夫出轨要离婚,她不同意,丈夫就开始冷暴力,后来发展到拳脚相加,当着孩子的面打她。被打了之后,她还抱过孩子,笑着说没事,爸爸妈妈闹着玩呢。5岁的女儿在幼儿园把暴力场面化成图画,被学校的老师获知以后,告诉了保护妇女儿童社团。社团多次过来调解,她也不愿意报警,也不愿意离婚。最后同意看一下心理医生。

    女子见了张妮像见了亲人一样,马上就哭了起来,“他也不看在2个孩子的份儿上对我好一点,反而要狠心拆散这个家庭……家里的钱都在他手里,要是离婚,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房子,没有收入……我没有工作,怎么养活两个孩子?”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张妮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她是法官,一定会把所有的东西判给这个女子,但是她不是,她只是一个心理医生,而且,她作为医生并不能告诉病人该怎么做。病人要愿意自己帮助自己,医生才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那个案例对她来说是沉重的,并不是因为病人的病情有多重,而是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送走病人后,她写了报告,夜幕降临,她突然觉得很疲惫,拿着报告去行政那里去交接。

    黑人大妈见到她,很神秘的笑了笑。

    “今天没date。”张妮故意撅起嘴,逗黑人大妈。

    “但是我知道你的date在想你哦。”大妈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样东西,“刚才有人送来的。”

    那是一个竹篮子,里面放满了草莓,有些还带着叶子和泥土。

    张妮翻了翻篮子周围,没有见到有卡片或字条,疑惑的向大妈看去,“谁送来的呀?”

    黑人大妈道:“一个中国小伙子。”

    “长什么样?”张妮急切的问。

    “看看,把你急着什么样了。一个矮矮的,胖胖的男孩,戴眼镜。”

    张妮想了半天,不认识这么一个人,茫然的朝大妈摇了摇头。

    “哦,看我,忘了,那男孩说是替朋友送来的。他今天来的纽约,朋友托他送来自家后院採的草莓。那男孩吧,看着有点糊涂,说本来要送去你家的,但是怕你不在家,所以说是网上查到了我们诊所,就过来了,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在这里工作。你说哪有那样粗心的!”说着黑人大妈笑了起来,“我问他是不是叫NiZhang,他非说是ZhangNi,我们纠缠了半天,霍,后来终于搞清楚了。”大妈说着摇摇头,一副被当时的焦头烂额吓着的样子。

    “不过我还是不知道是谁哎。”张妮听着也笑了。

    “哦,对了,他说他是马里兰过来的,替朋友送来的……”

    大妈的话还没说完,张妮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这么直接又这么大条的只有一个人。

    “……看看,我说吧,你的date在想你。你脸都红了!”大妈笑的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张妮一边谢谢她,一边接过竹篮,看着里面颗颗新鲜欲滴的草莓,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张妮交接以后,打开一整天看病人时关掉的手机,嘟嘟嘟的接连收到好几条短信。

    “朋友去纽约,不知道托他带点什么礼物给你好,正好后院摘了新鲜的草莓,希望你会喜欢!段啸亮。”

    “哦,对了,送去你家有人吗?段啸亮。”

    “忘记了,现在是你上班时间,我让他送去你诊所吧。是不是facebook上列的那个?段啸亮。”

    “他已经过去了,希望能找到你!段啸亮。”

    “收到了吗?赶紧吃吧,可新鲜呢!段啸亮。”

    张妮翻看着短信,心中突然有种澎湃,段啸亮相来不经雕琢粉饰,他的语言甚至没有一点暖意或者甜蜜,但是他的那种表达像夏日里的海浪,带着某种粗旷瞬间浸透你的全身。

    “现在知道是谁了?”大妈笑眯眯的问,“真是浪漫呀。”

    张妮笑着点头,然后拿了几颗给大妈。她拿起一颗,用手擦了擦,放在嘴里,刚出的草莓青涩中带点甜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