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鸦杀第22章 卿心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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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血大滴大滴落在她胸口,细微的声响,却是那么惊心动魄。覃川无法承受,逃避一般又一次把眼睛闭上了。
  这些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为了取到魂灯,吃什么苦她都不怕。给人下跪也好,嬉皮笑脸也好,硬下心肠抛弃那些可爱的人也好。即使是——像刚才那样,对所有朝魂灯伸手的人露出尖锐獠牙,她也在所不惜。
  
  覃川发出一个古怪沙哑的笑,低声道:“你要强|暴我?为什么还不动手?胆子被狗吃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种时候刺激他。
  
  胸前一凉,衣服像是纸片似的被他瞬间撕碎了,覃川霎时间感到一种绝顶的恐惧,偏偏又因为这种恐惧而全身僵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肩膀上一阵剧痛,是他毫不留情咬上来,真要吃人似的。
  
  又是一阵布帛的撕裂声,他在撕扯她的裙子。覃川恐惧得浑身发抖,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尖叫,没命地蜷缩起身体,像是在汹涌的海面上抱住一根救命木头那样抱着自己的膝盖,死也不放开。
  
  他狂暴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是撑在她身上看了很久很久,覃川把脸死死埋在被褥里,想哭,又哭不出来,只有像个无助的小孩子那样抱紧膝盖,光|裸纤弱的肩膀一阵阵剧烈颤抖着。
  
  身上的重量轻了,大氅落在她近乎□□的身体上,他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漠:“覃川,你果然心如铁石,真令我自愧不如。你想走,现在就可以走,光着身子走!”
  
  他待她再如何的好,也不过是她稍稍歇脚的一个小岛,毫不留恋就可以离开,毫不犹豫就可以沉没它。这种残忍,闻所未闻,令人从头到脚都坠入深渊一般,纵然是无数次地拥她入怀,在这座深渊里,也唤不出一声回音。不想放手,便要被她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她是个伤人也伤己的倔强女子。
  
  傅九云弯腰,将随着她衣服摔落在地上的乾坤袋捡起,放进自己的怀里,冷道:“我再不会跟着你,你走,魂灯你永远也不要想!你这样走,再去天涯海角也随你。”
  
  覃川渐渐停止了发抖,双手死死抓住大氅,把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缩在大氅里面。她的声音同样冷漠缓慢:“不是你的国破家亡,不是你的血亲战死,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阻挠我?傅九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他答得极快,甚至想也没想:“是。”
  
  覃川紧紧咬住牙,用尽毕生以来所有的气力去阻止眼泪,可她阻止不了心底的狂潮,过往懵懵懂懂的一切此刻都变得棱角分明。他待她温柔体贴,为她描绘如梦如幻的景炎宫,说出那些美好的她憧憬之极的话语,是因为他爱她。
  
  那不是玩笑,不是戏弄,不是心血来潮的疼爱。他的爱沉重又轻柔,隐藏着,又润物细无声。
  
  她曾经历过世上最美好的恋情,也体味过世上最惨痛的结局,她以为自己早已如槁木死灰了。可是过去的那些半点也不能阻挡如今在全身上下疯狂流窜的潮水,她又一次开始发抖,只有把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啃咬,籍着疼痛让自己冷静、冷静。
  
  可是要她怎么冷静?
  
  她低声道:“……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一点也没有。”
  她分不清自己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就这么说了出来,不知是在折磨他还是折磨自己。
  傅九云望着她缩成一团的背影,声音又变得讥诮:“你很强大,也足够冷血,你终于让我变得不那么想看到你了。”
  
  他大步走到房门前,那些闪烁着寒光的银白色东西被他袖子一拂,便全部收了回去。
  他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傅九云就这么坐在客栈大堂里喝了大半夜的酒,店里储藏的酒被他一个人干掉三分之二,掌柜与伙计见他满身是血的凶煞模样,哼也不敢哼一声。因不见那美貌少女跟下来,大家怀疑是不是被这男人杀了,不过大抵谁也不敢去报官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烦闷到几欲疯狂,素来千杯不倒的他终于感到脑子里晕沉沉,酒意一层层漫上来了。肩上还在一阵阵撕扯似的疼痛,索性就让它这么疼着,血也让它那么流着,这样他才能把心里那些破碎支离的语句连起来。
  
  心底有一种涩涩的疼,不光是为自己,纵然曾经一笔一划细细替她描绘心底珍藏的美梦,盼她感到慰藉;纵然是紧紧地拥抱她,无声地告诉她这里有他可以依靠;纵然她通通不领情——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大不了,是他心甘情愿。
  
  他只是为她这种拼命似的倔强难受,伤害别人也伤害她自己。正如他狂怒之下说出伤人的话,如今便只有独自品尝悔恨的苦果。
  
  怀里的乾坤袋掉了出来,傅九云拿在手里仔细看。这里面装着魂灯,起初他猜不透她到香取山做什么,感到失去魂灯的那个瞬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传闻阴山有神龙口衔魂灯,招引十方八荒妖魔之魂。魂灯以人魂精魄为火,万年不熄——她要做什么,他竟不敢想象。倘若她活着就是为了这样死去,就算她再怎样刻骨的仇恨他,这东西也不能给她。
  
  *
  
  屋子里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覃川只觉得很冷,手脚蜷缩在大氅里,还是冷得一个劲发抖。
  到了这种时候,她再也不能强颜欢笑。
  她微微一动,茫然地望着四周,下一步要怎么走?自己也不知道,难道真要被他强行带回香取山?
  
  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幅画轴,比平常的画轴要大上好几倍,一根红丝带系得匀称漂亮。
  这不是她的东西。
  覃川抓过来,将红丝带解开,画轴用的纸很新,还带着他身上的温暖。
  
  一点点打开,纸上画的却是一座她再熟悉不过的宫殿,从小到大十四年,她就是在这里成长起来的。景炎宫,大燕皇宫中最美丽的宫殿,宫中种满了垂丝海棠,她离开的时候,那些花儿刚刚开放,只是无人有心欣赏其美丽了。
  
  覃川的手一软,画轴摔落在地上,震惊得僵住。
  
  眼前幻象陡生,四周满是娇红嫩白的垂丝海棠,她就坐在花海中,看着风把花瓣吹起来了,拂过衣角。景炎宫中人来人往,父皇母后安详地坐在她身边,只是面容模糊。大哥他们也都在,每个人都是面容模糊,唯有二哥眉眼灵动,笑吟吟地蹲在自己面前,唇齿翕动,像是要对她说话。
  
  “二哥!”她叫了起来,伸出手要去抱他,可是双臂一搂之下只是空,她几乎要从床上滚下去。
  阿满端着茶水款款走来,平和清淡的面上挂着熟悉的温柔笑意,将茶壶放在她手旁。
  “别、别走……”她下意识地去捞她的手,自然又是一场空。
  
  她明白的,这些只是仙画做出的幻觉,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摸不到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只是她真的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可以再见到他们,活生生的,在对她笑,在她周围说话走动。这一切简直像一个突如其来的美梦,她硬生生被砸进去了,舍不得出来。
  
  覃川突然缩回手,死死咬住牙,困在眼里的泪水撑不住掉下一颗。她就有那么倔强,再也不许第二颗落下,狠命用大氅擦脸,转身便往门口跑去。
  
  门开了,傅九云站在她对面。他方才应当是去包扎上药了,血湿的外衫挂在手肘上,低头静静望着她。
  
  “这些天我一直在画这幅画。”他声音变得平静,“还只画好一半,等全部画好了再送你。当我确定你是帝姬的时候,便想这么做了。”
  
  覃川怔怔点头,喃喃:“……公子齐?”
  
  傅九云低声道:“公子齐也好,傅九云也好,只是个名字罢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一次公子齐没能陪着她,他总是迟到一步。这一次,傅九云会把她抓住。”
  
  她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就这么死死盯着他。
  傅九云难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把她轻轻推进屋,关上房门:“进去。”
  
  那幅画被他重新卷起,系了红丝带放在腰后。他坐在床边,没有抬头,淡道:“我们都不必再废话。魂灯太危险,我不会让你带走。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夜,明天随我回香取山。”
  她近乎凶狠地别过脑袋:“……我不会回去。”
  
  “左紫辰已经离开了香取山,玄珠也追在后面走了,想必以后也不会回来。你大可不必担心有人会认出你。”
  “为什么非要逼我回去?”
  
  难道就因为他是公子齐,他爱着她,替她画了一幅景炎宫,她就要感激不尽,从此唯君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