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第十六回 应笑我乱挥宝剑 问何人会解连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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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晦闻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如此安排,也是照顾无相真人的面子。不歧是他唯一的弟子,年纪比你更轻,不过他目前资望未足,是以要无量长老暂摄几年,说老实话,牟沧浪,你以俗家弟子来做掌门,是不合传统规矩的,只能算是无相真人一种‘破格’的安排。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自动让位,不但理由充足,同时也能表示你的谦虚!”
 
  不仅咄咄逼人,连让位的“理由”,他都替无名真人想好了。
 
  无名真人淡淡说道:“多谢你替我想得周到,但要是我不答应呢?”
 
  王晦闻道:“我并不勉强你,但要是你不答应,到时就会有一位和你的关系极不寻常的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无名真人心头一震,喝道:“谁?”
 
  王晦闻道:“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有谁人,当然是青蜂常五娘!到时,她会在无相真的墓前,对所有参加葬礼的客人,说出你和她的亲密关系,嘿、嘿,武当派的掌门人居然会跟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常五娘也有一手,一定会成为耸动武林的大新闻!”
 
  无名真人一声冷笑,傲然说道:“牟某生平从不受人威胁,你揭露我,我也可以揭露你!”
 
  王晦闻哈哈一笑,说道:“你揭露我什么,顶多说我装聋作哑,混入你们武当派吧?我随时可以编几十个理由解释此事,或者说是避仇,或者说是为了仰慕无相真人,自愿来服侍他,即使你指责我的目的是来偷学武功,我也可以给你来个死无对证。”他服侍无相真人几十年,假如他说他的武当派武功完全出于无相真人所授,别人的确是难以怀疑。
 
  王晦闻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道:“你和青蜂常五娘勾搭,恐怕还不仅是私情这样简单呢。据我知,何家老家人何亮的头骨中,有一块是嵌有常五娘的青蜂针的。这块头骨,令郎本来已经藏起来的,但可惜他收藏之处,给我的一位朋友知道,现在亦已经是到了我的手上了!”
 
  意思十分明显,如果无名真人仍然不肯就范,他就要栽诬他和两湖大侠何其武被害一案也是有关的了。
 
  饶是无名真人惯经风浪,心头亦已不禁震栗了!
 
  王晦闻沉声说道:“大丈夫一言而决,这桩交易,你到底做是不做?”
 
  无名真人道:“你还没有说拿什么来和我交换呢。”
 
  王晦闻道:“只要你肯如我所言,到了无名真人下葬那天,让出掌门人的位子,我也可以依照你的意思去处置常五娘。”
 
  无名真人默不作声,似乎在考虑他的提议。
 
  王晦闻继续说道:“话不妨说得更明白些,好令你安心,你如果想她活呢,我就偷偷将她放走,包管别人不会知道你们的秘密。如果你想她死呢,我也可以替你代劳,而且我还可以让唐二先生知道是我干的,他要报复,也不会报到你的头上。”
 
  他这提议,对无名真人来说,的确很有诱惑的力量,无名真人似乎有点意动了。
 
  “要我让位也不难,不过,我要知道一件事情。”
 
  “好,那你说吧,你要知道什么?”
 
  “无极长老是不是你害死的?”
 
  王晦闻没想到他竟敢单刀直入,当面迫供,倒是不觉呆了一呆,说道:“你因何有此猜疑?”
 
  无名真人冷冷说道:“无极长老、丁云鹤、何其武,都是被本门的掌力震毙的,丁、何二人暂且不说,无极长老的内功造诣,可是仅次于前任掌门无名真人的。除了你,还有谁人能以本门的武功置他于死?”
 
  王晦闻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无名真人道:“我忘记了什么?”
 
  王晦闻道:“我自从来到武当山,就一直服侍无相真人,三十多年,从未下山!”
 
  无名真人道:“只要你找到个好的藉口,得到无相真人允许的话,你偷偷离山数日,大概也不会引起别人留意。”
 
  王晦闻道:“不错,我是个微不足道的聋哑道人,平日做的只是烹茶、扫地之类工夫,少我一个也没人留意。但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不是无相真人和我串通了吗?”
 
  无名真人道:“我是说你骗过了无相真人!”
 
  王晦闻道:“死无对证!如果你这样指控我,我可以说这都是你凭空想出来的!”
 
  无名真人“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一
 
  王晦闻道:“承认什么?”
 
  “承认你是杀害无极长老、何其武、丁云鹤的凶手!”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无名真人道:“如果不是,你为何不敢直截了当的否认?”
 
  王晦闻道:“现在是你所求于我的多,我所求于你的少。我不高兴答复你,就不答复你!”
 
  无名真人给他气得啼笑皆非,谁也知道让出掌门和保守私人秘密,两者的轻重是不能相比的。这句话其实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晦闻冷笑道:“牟沧浪,你若不想身败名裂,我就劝你别要节外生枝了!”
 
  无名真人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还未得出主意,忽发隐隐听得远处似有惊呼之声,而且这个声音好像就是他的儿子牟一羽的。
 
  无名真人本已经想到要用“援兵之计”,于是立即说道:“你说的是后天的事情,我也无须现在就答复你!对不住,我有事情,要先走了。”
 
  王晦闻让他拂袖而去,并不阻拦,却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冷冷说道:“谅你也不敢不依,我还要告诉你,你若不乖乖听话,连你的宝贝儿子也不能保全!”
 
  牟一羽在展旗峰北面的渊默亭追上了西门燕。
 
  “没想到咱们真的是一母所生的同胞。”牟一羽强笑说道。
 
  西门燕却忍不住伏在他的怀中哭了出来:“没想到妈妈也会骗我,你叫我还能相信谁呢,做人真是没有意思!”
 
  牟一羽轻抚她的秀发,说道:“别这样想。我多了一个妹妹,心里很高兴,难道你不喜欢有我这么一个哥哥吗?”
 
  西门燕道:“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我爹爹是好人,你的爹爹是坏人!他不该引诱……”
 
  牟一羽苦笑道:“话也不能这样说,他们是早就……”看见西门燕的面色不对,“相好”二字可是不便说出来了。
 
  西门燕道:“我没见过爹爹,但我知道他是位大英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死的。哼,说不定就是给、给……气死的!”
 
  牟一羽道:“燕妹,你这只是猜测之辞。我的娘亲可是真的给你的……气死的,可我又能怪谁?”
 
  西门燕不觉一怔,瞪眼说道:“什么你的我的,妈妈疼你比疼我更多,你怎的这样不知好歹,还要骂她是坏女人吗?”
 
  原来牟一羽自幼就把养母当成生母,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只不过是最近的事,习惯成自然,不知不觉之间,他又把继母说成“娘亲”了,他说“我的娘亲才是真的给你的(母亲)气死的”这.句话,本来针对西门燕说她的父亲是给他的父亲气死而言,一时间可没想到他的母亲也正就是西门燕的母亲。
 
  牟一羽哑然失笑,半晌说道:“我这只是想替你解开心头的结。须知咱们的命运都是一样。我是说错了话,但你也该明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了吧。否则你也不会这样驳斥我了。”
 
  西门燕刚刚还在埋怨母亲不应骗她,但到了牟一羽为继母感到不值之时,她又不禁为母亲辩护了。此时,她被牟一羽点破,亦是不禁心中自笑。半晌,黯然说道:“你说得不错,上一辈已经做了的事情,对也好,错也好,咱们即使受了牵累,可又能怪谁?”
 
  牟一羽听她这样说法,知道她口里虽然说“不能怪谁”,心头的结却是未曾解开的。
 
  果然西门燕接着便道:“但我现在亦已明白,世间上许多事情都是假的。连至亲至爱的人对你说过的话都是一样。做人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牟一羽道:“每个人都有某些私事是不便对第三者说的,包括自己的子女在内,妈妈并不是要骗你,只是她认为不让你知道比让你知道更好罢了。无论如何,她对你的感情还是真的!”
 
  西门燕道:“我相信。不过,我说的也不仅只是妈妈。”
 
  牟一羽道:“你是说东方亮?”
 
  西门燕小嘴儿一撅:“别提他了!”
 
  牟一羽道:“依我看来,他还是喜欢你的。”
 
  西门燕道:“哼,他喜欢的是蓝水灵!我知道,他这次跑来武当山,为的就是蓝水灵!他不会跟我回家的了,我也不会再稀罕他了!”
 
  牟一羽也想不通东方亮因何要冒险再上武当山,但为了安慰妹妹,装作不以为意地笑道:“他不回家,难道还能留在武当山吗,你别胡思乱想好吗,我替你将他找来,让你和他当面说个清楚。”
 
  西门燕道:“你到哪里找他?”
 
  牟一羽道:“你瞧,是谁来了?”
 
  就在此时,西门燕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对西门燕来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要寻找的人,好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突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她的心情已是和初上山的时候不同了,她呆呆地望着东方亮,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话好,东方亮也是轻轻叹息,并无言语。
 
  牟一羽哼了一声,说道:“东方亮,我若不是看在妹子份上,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东方亮怔了一怔说道:“谁是你妹子的事?”他虽然早有猜疑,但从牟一羽口中得到证实,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震,暗自想道:“原来‘谣言’竟是真的,如今只不知别的谣言是真是假了。”
 
  西门燕面上一红,说道:“表哥,你知道我的事情是从来不瞒你的。回到家里,我再慢慢和你说。”
 
  东方亮道:“回家?”
 
  牟一羽道:“难道你还想留在武当山吗?”
 
  东方亮道:“你说得不错,从今之后,我也不会再上武当山了。走,我当然是要走的。不过……”
 
  牟一羽道:“既然要走,还有什么不过?”
 
  西门燕道:“不要勉强他,我知道他是不肯和我一起走!”
 
  东方亮苦笑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回去哪儿。”
 
  西门燕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是想和蓝水灵一起走,她现在父母双亡,正需要你……”
 
  东方亮截断她的话道:“你错了,她还有亲人,并不需要我的照顾,我也并不是为了她上武当山的!”
 
  西门燕道:“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
 
  东方亮苦笑道:“你总是喜欢胡猜乱想。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如果我喜欢她,反而是害了她了。”
 
  为什么“喜欢她反是害她”?西门燕不懂。但她听得表哥这样回答,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因为即使表哥还是“喜欢”蓝水灵,他也不会跟蓝水灵一起了。
 
  但表哥的神情又为何如此凄苦?
 
  西门燕不想深究原因,但却是情不自禁的有点儿“怜悯”他了。
 
  “表哥,你在外面过得不快活,咱们一起回百花谷吧。”
 
  东方亮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也好,反正我回哪里都是一样。”
 
  西门燕正自欢喜,不料东方亮的语音未落,忽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不一样!”
 
  一个年约五十开外,披着黑色斗篷,脸上木然毫无表情的汉子,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东方亮吃了一惊,叫道:“师父!”
 
  西门燕知道表哥有个号称‘创圣”的师父,但却没有见过,她是小姐脾气,一听此人说话,似乎有不许徒弟跟她回家的意思,不觉就发了脾气,说道:“你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对她毫不理睬,她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目光从徒弟的身上移到牟一羽身上。
 
  牟一羽倒是不敢怠慢,施了一礼,说道:“前辈敢情就是剑圣向天明?”
 
  向天明冷冷说道:“论剑术,我未必胜过令尊。‘剑圣’二字,我不敢当。但不出十年,总会有一个人可以成为剑圣的!”回过头来对东方亮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在拜我为师之时,曾答应过我什么?”
 
  东方亮道:“我答应要为师门争气,练成功天下第一剑客!”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那你现在尚未练成,岂可半途而废?””
 
  牟一羽这才知道,他期望的未来“剑圣”原来就是他的徒弟东方亮。
 
  东方亮道:“那时我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如今我对自己都已失了信心。”
 
  向天明道:“你又输了一次给牟沧浪?但总比上次好一点吧?”
 
  东方亮苦笑道:“这次不是输得更惨,但却输得更加惭愧。知己知彼都没有用。”
 
  牟一羽当然懂得他所说的“知己知彼”的意思,“原来他向蓝玉京骗取本门创法,果然就是为了要对付我的爹爹。好在他还知自量,不似他的师父那么狂妄无知。”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只输了两次,就心灰意冷了么?”
 
  东方亮道:“不单是因为输给牟沧浪的缘故,我不是那块料子……”
 
  他本来是想说,即使赢得了牟沧浪,也还是做不成天下第一剑客的。因为耿玉京的天赋就比他更高,大家同样再练十年,耿玉京的成就必定在他之上。但这只是他的“判断”,他知道师父是不会相信的。是以迟迟疑疑没说出来。
 
  向天明性子甚急,果然就切断他的话道:“你是舍不得这小妞儿?哼,真是没出息!为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就值得你放弃平生志愿?”
 
  西门燕早就想要发作,登时骂了出来:“你莫以为你是我表哥的师父,就可以胡说八道!你自己不行,怎教得出好徒弟?表哥,我说,你不必要这个师父了,我叫妈妈悉心教你,一定教得比他更好!”
 
  向天明挥袖一拂,喝道:“别缠我的徒弟,他决不会娶你为妻!”西门燕被他的袖风一拂,不由自己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险些跌倒。向天明拉着东方亮就走。
 
  西门燕并没有受伤,但她的自尊心可是给伤透了。打从有生以来,她几曾受过如此“侮辱”,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哪知道,向天明倒也不是存心要侮辱她的。原来他要东方亮练的一门内功,是俗称所谓“童子功”,结了婚就练不成的。练了他这门内功,配以上乘剑术,上佳资质,那是的确有希望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
 
  向天明拉着东方亮正在迈步,牟一羽已是赶了上来,喝道:“东方亮,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向天明,这里是武当山,不管东方亮是你的什么人,你都得遵守武当山的规矩!”
 
  向天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谁理会你武当派的什么臭规矩?”
 
  不但动口,而且动手了!牟一羽追到他的背后,他立即就是反手一抓。
 
  牟一羽早有准备,出剑便戳他的掌心。这招他用的是连环夺命剑法中的“李广射石”,弓腰、斜步、拔剑、出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狠。满拟在这样的近距离之内,向天明即使避得开他的第一招“李广射石”,也避不开他的第二招“白虹贯日”。前一招可以刺穿对方掌心的劳宫穴,后一招可以刺穿对方肩头的琵琶骨。不管是劳宫穴或琵琶骨一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也要报废。
 
  不料向天明的掌势怪异之极,中指伸出,俨如鹰啄,“啄”向牟一羽脉门。牟一羽刚刚从“李广射石”变为“白虹贯日”,陡然间只觉脉门一麻,剑尖虽然触及对方身体,已是无力穿破对方衣裳,更莫说是“射石”“贯日”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当”的一声,牟一羽宝剑脱手,他的身子也被向天明抓住,举起来了。
 
  东方亮大吃一惊,叫道:“师父……”话犹未了,向天明已是一个旋风急舞,把牟一羽摔了出去。
 
  向天明道:“你急什么?”一把将正要抢上前去的东方亮拉住。
 
  眼看牟一羽就要被摔下展旗峰,忽见西门夫人衣裳飘飘,俨似御风而降。
 
  西门燕又喜又惊,连忙叫道:“妈妈,快,快救……”此时她也正在抢上前去,虽然已是明知赶不及救人。
 
  西门夫人叫东方亮来会她的女儿,她自己也是暗中跟着来的。她看牟一羽的飞坠之势,自忖可以及时接住,便即说道:“不用担心……”
 
  哪知牟一羽虽然是向着她的方向抛来,分明余势未尽,她算准了一定会抛到她的跟前,却忽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中途就跌下来了。
 
  不过,更加出乎她的意外的还在后头。
 
  牟一羽的身体刚一着地,便弹起来,原来向天明用的乃是一股巧劲。看似跌势甚急,着地之际,却似被人轻轻人下一般。
 
  西门燕飞步跑上,把牟一羽扶稳,急忙问道:“你,你没事吧?”
 
  牟一羽却像呆了一般,没有说话。
 
  西门燕只道他被点了穴道,叫道:“妈,你还不过来看看
 
  西门夫人面挟寒霜,她并没有朝着牟一羽走来,却向向天明那边走去。
 
  西门燕莫名其妙,刚要再叫,这才听得牟一羽吁了口气,说道:“没事!”
 
  原来他刚才是在想向天明的那一招掌法,好像是曾经见过似的,终于想了起来,这不是掌法,而是剑法,是东方亮第一次上武当山时,用过的一招剑法。那一招剑法如飞鹰回旋,正是向天明这一门的八八六十四路飞鹰回旋剑法的绝招之一。不过,向天明此际将剑法化为掌法,更加令人感到变化莫测而已。牟一羽暗自想道:“他这门剑法所用的阳刚之劲已臻化境,倘若又被他偷得了太极剑法的秘奥,刚柔兼济,并臻化境的话,那就当真是可以称雄天下了。”思念及此,不禁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把东方亮放走。
 
  “不可让他将东方亮带走!”牟一羽说道。
 
  西门燕不知他别有心思,也在叫道:“妈,他要强迫表哥跟他走呢,他,他还说……”
 
  西门夫人缓缓说道:“你们和他说的我都听见了。”这句话说完,他也走到了向天明的面前了。
 
  “我知道你是亮儿的师父。晤,你的剑法,似乎也很不错。但号称剑圣,却还不配!”
 
  向天明好像意殊不屑,微晒说道:“你懂得什么?”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我是不懂什么,我只懂得一件事,我的女儿说得不错,与其由你来教我的姨甥,不如我自己来教。”
 
  向天明道:“你是不是要和我较量剑法?”
 
  西门夫人道:“不错,你若胜得了我,我才可以让你将东方亮带走。”
 
  东方亮叫道:“姨妈……”
 
  西门夫人道:“你是要姨妈还是要师父?”
 
  东方亮不敢作声了。
 
  西门夫人道:“好,姓向的,这就让我看看你这剑圣的本领吧。请!”
 
  向天明冷冷说道:“我不能占女流之辈的便宜!”
 
  西门夫人哼了一声,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冷冷说道:“你看不起女流之辈,我更看不起流得虚名的妄人!”树枝刺出,嗤嗤有声。
 
  她是把树枝当作剑使,一抖手就是连环三招,疾刺向天明胸口的“璇玑”“玉衡”“天阙”三处大穴。向天明横掌一劈,中食二指伸缩不定,看似点穴,其实却是虚实莫测的剑法。
 
  树枝在掌风震荡之下,有如银蛇如掣,极得轻灵翔动之妙,向天明的掌力虽然极其刚猛,却也扫不断她的树枝。
 
  一个以树枝作剑,一个以肉掌作剑。双方各展所长,转瞬间斗了三五十招,向天明陡地一声长啸,身形平地拔起,状似饥鹰扑兔,掌势斜削下来,西门夫人身似陀螺疾转,树剑划出十几个圈圈。西门燕看得惊心动魄,但也只是看得出双方都使险招,还未看得出所以然来,倏然间,两人就由合而分了。牟一羽失声叫道:“可惜!”顿了一顿,接着赞道:“好剑法!”响天明冷笑道:“你这小子懂得什么?”冷笑声中,已是再度扑上,西门燕也不懂得哥哥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但听得他赞母亲的剑法好,也就稍稍放心了。
 
  原来西门夫人刚才是以牟沧浪所授的太极剑法去化解对方的攻势,向天明以掌作剑,使出的飞鹰回旋剑法本来比用剑还更刚猛,但西门夫人的树剑每划一个圈圈,就消解对方一分劲力。最后一个“剑圈”,树剑只要从圆变直,就可刺着对方眼睛的,但不知怎的,这一变未曾完成,两人的身形就忽然分开了,西门夫人使的这路剑法,牟一羽也曾学过,心里想道:“原来这路剑法是可以使得这样快的!但何以妈妈不下杀手?”
 
  牟一羽不知,原来西门夫人最后划的那个剑圈由于被对方的掌力带动,她虽然消解了对方的几分劲道,对方也令得她的树剑圈子划大了些,这一来她的招数就微嫌使得“老”了。倘若她还是要伸出树剑去刺对方的眼珠的话,她的胸口先要给对方的“掌剑”削个正着。
 
  剧斗中西门夫人的树剑疾划圈圈,向天明掌势盘旋,脚尖尚未离地,身形已是有如飞鹰扑击。眼看双方都已在准备作最后的一击了。
 
  东方亮心头一震,忽地叫道:“你们不要打了,师父,我跟你走!”话一说完,转身就跑。
 
  但就在这一瞬间,西门夫人的树剑,已是刺到了向天明身上。
 
  只听得爆豆似的一串声响,树剑断为六截。向天明闷哼一声,飞步追下山去。
 
  西门燕大吃一惊,扑上来道:“妈妈,你怎么啦?”
 
  西门夫人道:“没什么。他吃的亏不比我小!”原来最后那招,向天明的衣裳也被她的树剑刺穿了六个小孔,好在有东方亮的那两句话抢着说在前头,影响了他们决斗的心情,否则西门夫人就不仅是树剑寸断,而是肋骨断折了;向天明也不是衣裳穿孔,而是身上添了六个透明的窟窿了。
 
  西门燕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但另一块石头却又取而代之,说道:“妈,但表哥已经给他拉走了。”
 
  远处隐隐听得向天明的声音说道:“你不走也可以,谁说咱们就不能留在武当山上?”东方亮的声音跟着道:“不,师父,还是走的好!”
 
  他们这两句随着山风飘来,只有西门夫人听得分明,牟一羽已是听得不大清楚,西门燕则是完全听不见了。
 
  西门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羽儿,他是不想跟你的爹爹为难了。燕儿,他要跟师父走,那也只好由他去吧!”
 
  牟一羽心乱如麻,怔怔地望着西门夫人,西门夫人柔声说道:“羽儿,原谅我,我不能和你一起,我必须走了。你的爹爹比我更需要你,未来他要应付许许多多艰难的事情,我帮不了他的忙,只能倚靠你了。”话说完,她就携着女儿走了。
 
  母亲的影子看不见了,耳边还似留着她的幽幽轻叹。牟一羽突然感到内疚于心,禁不住叫道:“妈妈,我错怪了你。这并不是你的罪过!”自从他知道西门夫人是他的生母以来,他从来没有叫过她“妈妈”。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呼唤娘亲,但可惜西门夫人已是听不见了。
 
  牟一羽正自一片茫然,忽听父亲的声音说道:“羽儿,别难过。人生的一切离合悲欢,都是缘份。”父亲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爹爹,原来你早已来了。”
 
  “你妈妈和你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羽儿,你肯……”
 
  “爹爹,正如你说的那样,离合悲欢,都是缘份,你用不着求任何人原谅。我的两个妈妈都很好,我也不会抱怨谁人。”
 
  无名真人道:“听见你这样说,我很喜欢。当年的我,比你还要任性;但你却比当年的我懂事得多。”
 
  牟一羽道:“但妈妈以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却是十分惭愧。”
 
  无名真人道:“我知道你给向天明摔了一跤,小小的挫折,算不了什么。”
 
  “原来你早在妈妈和他交手之前已经来了,那你为何……”
 
  “我是特地来看他的剑法的,到了必要的时候,当然我会出手,没有这个必要,我就想一窥全豹了。”
 
  牟一羽道:“那么,你看他的剑法怎样?”
 
  无名真人半晌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是一点也不错的。”
 
  牟一羽吃了一惊说道:“向天明的剑法难道还能胜过你不成?”
 
  无名真人道:“现在不能,将来难说。我说的‘人外有人’的‘人’,不是指他。”
 
  牟一羽道:“你是说十年之后的东方亮?”
 
  无名真人道:“也不一定就是东方亮。不过,东方亮倘若肯听他的师父的话,回去再苦练十年,他的剑法也的确是可以胜过我的。”
 
  牟一羽道:“飞鹰回旋剑法倘能揉合太极剑法之长,不错,确是可以另辟蹊径。但纵然如此,也未必就能胜得过爹爹。最少,在剑法的精纯方面,他就不能和爹爹相比。”
 
  无名真人苦笑道:“再过十年,你以为我还能保持现状?”
 
  牟一羽道:“但东方亮是燕妹的表哥,他也未必肯听命于他的师父,与爹爹作对到底。”
 
  无名真人道:“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是很能引诱人的,何况你没有听见向天明对他说的话吗,他是要徒弟终身不娶。”原来他是知道向天明那种练功的法门的,只是不便和儿子说出来罢了。
 
  牟一羽叹道:“妈妈以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真的十分惭愧。
 
  无名真人道:“你留在我的身边,已经是给了我最大的支持了,我也不想你在十年之后,胜得过东方亮。”现在你不懂,将来你会懂的,天下第一剑客,其实是可为而不可为!”
 
  牟一羽的确是似懂非懂,但却跳起来道:“爹爹,你还没有老得必定需要一根拐杖,我也不愿只是做父亲的拐杖!”
 
  无名真人缓缓说道:“你有志气,我很高兴。但即使过了十年,东方亮练成剑法,他也绝对压不倒咱们武当派,一定有人胜过他的!”
 
  季一羽道:“你是蓝玉京?”
 
  幸一羽道:“不错,依我看用不了十年,他的剑法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
 
  牟一羽道:“他的剑法是无相真人传他的要诀的吧?”
 
  无名真人眉头一皱,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但要练成功天下第一剑客,必须机缘加上天赋,单靠剑诀不成。你不要想法去套他的剑诀,或逼他交出来了。”
 
  牟一羽面上一红,说道:“我的确是曾存有私心,爹爹既然不愿孩儿那样做,孩儿自当遵命。”
 
  无名真人心道:“其实,我也何尝不是有过私心?”于是说道:“好了,天就快要亮了。今天的客人一定来得更多,早点回去歇一歇吧。”
 
  牟一羽道:“是,好在向天明已经走了,不怕他在明天的葬礼中捣乱。”
 
  无名真人只能心中苦笑了:“你哪知道,我的真正敌人可还不是向天明!”正是:
 
  外贼何如心贼险,应悟魔高道更高。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