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者(死亡通知单)第六章 兰花计1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豹头已经好久没穿过西服了,因为他觉得那套衣服穿在身上很不方便——别手别脚的,连走路都迈不开步子。尤其对他这种经常需要和别人动手殴斗的角色,这般衣着实在是一种累赘。
 
  不过今天豹头却破天荒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西服,虽然还有些不习惯,但他心里的感觉却不错。因为这衣服代表了某种身份上的变化。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打手了,他有了更高层面上的“工作”,这份工作需要他装扮出一副西装革履的体面形象。
 
  他甚至还有了属于自己的名片,名片上那行烫金的小字可以随时向别人宣告他的身份:通达城市房屋拆迁有限公司总经理——钱要彬。
 
  当昔日的小弟改口喊出“钱总”的那一刻,豹头忽然发现这西服穿在自己身上竟是如此的合体,原先那种紧绷绷的不便感觉在瞬间消失无踪了。
 
  他很希望能把这身行头长久穿下去,不过他也很清楚,能不能实现这个愿望还有赖于自己的努力。
 
  这个总经理的头衔是高老板封赏给豹头的,而后者必须用实际表现来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头衔。
 
  证明的机会就在眼前。
 
  “新城的那块地皮拿下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到现在拆迁协议还没有签完。你过去看一下,和对方好好谈谈,尽快把这件事情办妥了。否则拖延了开发工期,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高德森对豹头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不紧不慢,但后者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话语中渗透而出的压力。对于搞地产开发的人来说,“钉子户”正是令他们头疼的第一道门槛,如果因为拿不到拆迁协议而延误工期,那开发方每天都将面临着数以万计的经济损失。
 
  自从高德森的势力涉足地产开发以来,通达拆迁公司便成为高氏集团下属的强势机构。公司前任总经理姓胡,据说曾参军打过越战,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亡命角色。以前但凡有“钉子户”出现,只要老胡出面和对方谈谈,再大的麻烦也会迎刃而解。唯独这一次,老胡却被新城那块地皮给绊住了脚——有一家住户据说是软硬不吃,拆迁协议便迟迟未能齐全。眼看着预定的开工日期渐渐临近,高德森有些坐不住了。他撤掉了老胡,委派豹头作为新的总经理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高德森相信豹头的实力,更相信豹头的欲望。这是一个长久以来被邓骅低估的角色,他曾经获得的地位和他的能力远不相符。所以当高德森将豹头收入麾下之后,他一定会迫切地想要表现自己,越是困难的任务对他来说才越是开胃。
 
  老胡都没办成的事情,如果豹头出面搞定,那对后者来说将是一战成名的机会,即使是一名新人,日后他在高氏集团的地位也会变得不可动摇;但反过来说,如果这件事豹头办不好,他恐怕就再难获得高德森的信任了。
 
  这样的利害关系豹头心中最清楚不过。所以在出发前往新城开发区之前,他已经进行过充分的思考。
 
  以往豹头解决问题最常用的方式是靠拳头,不过现在他已经穿上了西装,他明白动脑子比动拳头更加重要。
 
  豹头了解过那个“钉子户”的基本情况,他知道那人并不是原先的户主,此人只是在两个月前刚刚购入了那套房屋而已。从时间上算起来,此人购买房屋正是在开发地皮拍卖后的第二天,这里面显然蕴藏着某些信息。
 
  根据豹头的判断,此人收购房屋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赶着拆迁的机会大捞一笔。这对开发方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方既然是冲着捞钱的目的而来,那么在拆迁时他的要价必然要比正常的房主高出不少,至少要满足一个足够的差价区间吧?这个差价应该就是拆迁公司面前最主要的障碍。不过此人这般操作,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有经济头脑的商人,既是商人,行事必然要坚持利益至上的原则,这样的话豹头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便有了一个清晰的思路。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利益的大小由两部分构成:收入和成本,两者之差即是利益的净值。现在对方在拆迁协议上狮子大开口,无非是想提高收入的数额,你如果总是去想怎样满足他的胃口,那就错了,因为商人的贪心是无止境的,你根本无法真正地满足他。
 
  你必须从另一个角度去解决这个问题。
 
  当你不想改变对方的收入时,你还可以改变对方的成本。如果这个成本足够大,大到令对方坚持的收入都变得毫无意义时,一个理智的商人一定会做出战略改变的,这个改变多半会导致一个双赢的局面。
 
  商人决不会拒绝双赢,他要的只是自己不输就好。这就是豹头解决眼前问题的思路基础。
 
  不要去想该怎么满足他,而是怎样增大他的成本,增大到令对方无可忍受的程度。豹头相信自己能找到适当的方法,毕竟他也曾在邓骅手下打拼了十多年,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事物,这个事物就是他最难以割舍的成本。有人贪财、有人爱名、有人恋情、有人守义……所以对不一样的人要有不一样的处置方法,只要看准了他最在意什么,你就能控制住他的成本。
 
  所以当豹头出发前往新城开发区的时候,他最迫切的愿望就是赶紧和对方见上一面,他要亲自找出能拿捏这个“商人”的死穴。
 
  从市中心驱车前往开发区用了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作为原先的郊区乡镇,这里的建筑多半以低矮的平房为主。随着近几年土地开发热潮翻涌,这个相对偏僻的地段也成了一块香饽饽。高额的拆迁补偿让不少当地“土著”一下子摇身变为富翁,在这样的背景下,难免有人钻眼打孔地想要掺和进来分上一杯羹。
 
  豹头已提前和房主约好了今日的谈判。行至半路的时候,小弟拨通对方的电话再次确认,那边倒也爽快,直言早已做好准备,就等着他们来呢。
 
  豹头心中更觉有谱,至少对方看起来也很乐意解决这个问题。接下来无非就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而已。
 
  汽车开到一片平房民居外,因前方巷道狭窄,无法再继续开入了。豹头等人下了车,有个小弟伸手往前方一指说:“钱总,就在这条巷子里了,58号。”
 
  “嗯。”豹头左顾右盼地扫了一圈,对身边的手下们说道,“你们几个就在车里等我吧。”
 
  立刻有小弟提醒这个新来的老总:“钱总,那家伙麻烦得很,还是人多一点比较保险。”
 
  豹头笑了:“人多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是谈判!一张嘴还不够吗?人多了,反而没有诚意。”
 
  小弟们只好赔着干笑几声,心中多少有些嘀咕。豹头的名号他们以前都有所耳闻,知道他是省城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打手,今天第一次跟着这位大哥出来办事,人家却只想着谈判。这还有什么好谈的呢?能谈的话以前胡总早就谈定啦,又何必有劳您老人家出马?
 
  不过想想也就罢了,他们可不敢违抗老大的意愿。于是在诸小弟略带困惑的目光中,豹头独自一人向着巷道的深处走去。
 
  行了大约有百十来米,标着58门牌号的小院已跳出在眼前。看着那个数字,豹头愈发相信对方是个商人。58,谐音正是“吾发”,此人在一片小区中专门挑了这个小院,肯定就是讨的这个彩头。
 
  院门是虚掩着的,并未落锁。豹头上前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院内却无人应声。考虑到刚刚还有过电话联系,豹头也懒得磨叽,直接伸手把门一推,迈步来到了院内。
 
  这是一个不算很大的四合院,总共有四间平房构成,中间围出的泥土地却被主人打理成一个小花园,种着些看不出名堂的花花草草。一个男子背对着院门而立,手中提着一只水壶正在浇花,看起来很专注的样子。
 
  “请问你就是这里的房主吗?”豹头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你们来了?”男子一边反问,一边悠然转过身来。
 
  “我是通达拆迁公司的……”豹头的自我介绍刚刚说到一半便愕然停住了,因为他认出那浇花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皇宫夜总会的经理严厉,也是他曾经的兄弟。
 
  严厉却未显出任何的惊讶,他甚至还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我知道,你是通达公司的钱总。嘿嘿,新官上任,兄弟还没来得及赶礼,钱总可不要见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豹头事先所有的预想都在瞬间变得毫无意义。他的脑袋像是过了电一样,各种思绪飞速地运转起来,片刻之后他终于稳住了心神,也笑着回复道:“什么钱总不钱总的,你还是叫我豹头吧。赶礼更是骂我的话,倒是我应该请大家喝酒啊。”
 
  这番对话听起来仍像是兄弟间的调笑,但那笑容背后已经没有了曾经的亲密感觉,也没有了相互之间热情的拥抱。
 
  “身份不同了,称谓当然也得改改。”这时严厉又看着豹头说道,言语中隐隐透出些其他意味。小院中的气氛也因此变得尴尬起来。
 
  豹头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有意岔开话题:“你怎么没在打理夜总会,跑到这儿浇花来了?”当然了,他这句话纯属明知故问——严厉出现在这里,显然就是专门等着自己来的。
 
  严厉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是一叹,显得颇为感触:“我在这里种花可有一阵子啦,只有你不知道。唉,你是太长时间不跟兄弟们联系了……”
 
  的确。自从龙哥出事之后,豹头自知和阿华等人已难容水火,从此便再无任何往来。现在严厉既然把话题挑起来,豹头便顺势接过话茬道:“哦?那今天倒是赶巧了,咱们兄弟正好能聊一聊。”
 
  “好啊!”严厉一拍即合,他放下了手中的水壶,招呼豹头说道,“来来来,现在聚一次不容易,就在我这儿好好坐坐。”
 
  豹头顺着严厉招呼的方向瞥了一眼,却见院子的荫凉角早已摆好了一张小桌和几张矮凳,显然是有所准备。他一时还想不透对方想卖什么药,暗忖坐下来聊聊倒也好,至少也算个缓兵之策。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坐在了小桌前,那小桌紧挨着院内的花园,头顶搭着竹棚,几绺藤蔓从花园里爬上来,半遮住阳光,营造出一份颇为雅致的所在。
 
  坐定后发现,雅致的还不光是院落内的景致。在小桌上居然还摆了套紫砂茶具,胎质细腻,造型精美。严厉端起茶壶,浅浅地斟了两杯清茶,说道:“这是上好的龙井,来,品品看。”
 
  豹头有些哑然失笑,他翻眼看了看严厉:“我们兄弟以前都是喝酒的,怎么今天改成喝茶了?”
 
  “以前是以前。”严厉一本正经地回答说,“现在你已经是钱总了,喝酒岂不是太俗?必须喝茶才能体现出你的身份和品位,来,我先敬你一杯。”
 
  说话间,严厉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虽说是在喝茶,但那姿势做派却与喝酒毫无二致。喝完之后,他甚至还“滋”地拉了个酒尾巴,像是回味无穷似的。
 
  严厉这副附庸风雅的样子令豹头觉得颇为有趣,后者于是也举起茶杯说:“好,我陪你干了。”然后将杯中的茶水囫囵吞下,那龙井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却是一点都没品出来。
 
  “好茶啊。”严厉偏偏还要晃起脑袋,大赞了一声。
 
  “你的爱好什么时候变了啊,又是养花,又是喝茶的?”豹头饶有兴趣地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只喜欢喝酒玩女人啊。”
 
  严厉似乎就等着豹头问这句话,他马上把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回桌上,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话可就长了,要追溯到半年之前……”
 
  “哦?”豹头看着对方那副神秘的样子,好奇心还真是勾了起来。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两人似乎都把先前的对立状态抛到了脑后。
 
  严厉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自己点上一根,然后又作势要扔一根给豹头,豹头却摇摇手说:“不用,我还是一边喝茶一边听你讲故事。”
 
  严厉便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串烟圈之后说道:“半年前,我在情感世界中再一次受到伤害,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豹头依稀有点印象,当时有个女孩经常光顾严厉的场子,一来二去这两人就好上了,不过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靠谱,没多久两人便又分开,各奔东西。
 
  “你说的就是那个天天泡夜场的女孩?这种女人有什么好留恋的?玩玩也就算了,你还真在意了?”豹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严厉。要知道后者是个出名的感情混子,手上过女人就像换衣服一般频繁。
 
  “话是这么说,但我这个人重情义啊。”严厉跷起二郎腿,把胳膊搭在腿上弹了弹烟灰,然后抬眼仰望苍穹,哀怨满面地说道,“当她对我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真的是深深地触到了我脆弱的内心最深处。”
 
  豹头新倒了一杯茶,刚刚要喝,便领教了严厉这番雷死人不偿命的深情表演。他一口气没憋住,被水呛了喉咙,止不住地连连咳嗽。
 
  “怎么了?你不相信?”严厉瞪眼看着豹头,感觉深受侮辱似的。
 
  豹头努力调整好气息,敷衍了两句:“我信,我信……行了,你别跟我扯这些了。赶紧说正题吧,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种花?”
 
  “你别急啊,事情得一件一件地说。”严厉又抽了口烟,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不是感情受伤了吗?变得特别颓废,整天靠酒精度日,连场子也不想看了。华哥一看这样不行啊,就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出去走走,散散心。我一想也是,我严厉大好男儿,不能就这么废了吧?所以我决定听华哥的话,出去旅游,就这么地,我就来到了云南。”
 
  眼见对方三两句话一跳,话题却又到了千里之外的云南,豹头心中暗自无奈。但看严厉那副神态知道催也没用,只好耐下性子继续听他闲扯。
 
  “到了云南我想玩点什么呢?四处一看,发现那边山多,行了,那就爬个山吧。我心情不好,不愿意往人多的地方扎,于是就在昆明郊区找了座不知名的野山,一个人在山里面瞎转悠。那座山不算很高,不过山上的树特别密,有的地方几乎连路都没有。要叫别人是肯定不敢乱走的。但是我不在乎啊,我当时的心情恨不能就死在山上算了。所以我是哪儿荒往哪儿扎,就这么三五一遛,忽然竟来到了一个山沟沟里。”
 
  “山沟沟?”豹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对方的话头又要扯到哪里去了。
 
  “嗯,山沟沟,不过可不是一般的山沟沟,是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山沟沟。”严厉非常认真地说道,“那山沟沟里面开满了鲜花,不但漂亮,而且清香扑鼻,简直就像是到了人间仙境一般。”
 
  豹头未作评论,他很怀疑是否真有这样一个所在,不过又想:昆明被称为春城,花多倒也正常。难道严厉就是被这个开满鲜花的山沟所打动,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些雅致的爱好?
 
  豹头很快就知道自己想简单了,因为严厉的故事还在继续。
 
  “当时我完全被这片美景迷住了,就在山沟里漫步观赏,甚至忘记了时间。等快到黄昏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该回去了。可我随即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已经找不到进山时的路了。”
 
  “哦?”
 
  严厉看出豹头有些不太相信,便解释道:“你大概不知道那个山沟沟是什么样的,它被两座山夹着,四周全是特别特别密的树林子,辨不清方向。其实我来的时候走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路,那里根本没有路,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豹头“嗯”了一声,也不琢磨啥了,且看对方究竟还能胡掰些什么出来。
 
  却听严厉又继续说道:“我在山沟里转来转去,越转越迷糊。日头越来越低了,我心里就有些着急,这要是天一黑,山里这些毒蛇猛兽,谁受得了啊?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不远处有水流的声音,心里一动:有了!那水声肯定是一条溪流,我只要顺着溪流往下游走,应该就能够从山谷里穿出去吧。于是我就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找过去,走了大概有三四十米,果然看到了一条小溪。更让我惊喜的是,小溪边居然还有一个人!”
 
  “嘿。”豹头纯属附和般地问道,“什么人?”
 
  “是个老头。不过当我走近之后,我的惊喜却又变成了忧虑。因为那个老头躺在小溪边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豹头皱了皱眉:“是个死人吗?”
 
  “如果是死人,我就不会说‘像是死了一样’嘛。”严厉不满地纠正豹头的逻辑,“那老头没死,只是昏过去了。而且我很快就知道了他昏倒的原因:他的左手乌黑一片,手背靠近虎口的地方还有两个细小的牙痕。”
 
  “被蛇咬了?”
 
  严厉点点头:“当时我可不敢含糊,立刻用嘴帮他吸毒。开始吸出来的都是乌黑乌黑的臭血,腥得要死。不过渐渐地那血的颜色越来越淡,味道也基本正常了。”
 
  “那你是救了这个老头一命了?”
 
  “完全这么说也不对,我只是救了他半条命,还有半条命是他自己救的。”
 
  豹头显出不太理解的样子:怎么叫作救了半条命呢?
 
  严厉说:“我帮老头吸完毒之后,他就慢慢醒过来了。不过他的左手还是肿得很厉害,身体也动不了。看到我在他身边,老头一开始还很奇怪,我把前后经过对他一说,他连说:幸运,幸运。然后他又嘱咐我赶紧帮他采几副草药来彻底清除体内的蛇毒。可是我对草药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啊!于是老头就向我口述需要的草药是什么样的,我则在附近的草丛中寻找。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利用手机的照明功能终于把那几副草药一一找齐。老头把那些草药有的生吃了,有的嚼烂了敷在伤口上。哎,效果还挺快,左手眼瞅着就消了肿。我又给他打来一些溪水喝下去,老头终于可以自己站起来了。所以说他能活下来,一是有我帮他吸毒,二是他自己知道怎么采药解毒,我们俩各起了一半作用。”
 
  “那么是这个老头把你带出山沟沟了?”豹头猜测着问道。
 
  “老头能走之后,我就请求他把我带出山沟。不过老头却告诉我,我已经远离了唯一的出口,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将就着到他家里去住一个晚上。明天他再送我出山。”
 
  “他就住在山沟里?”豹头有些意外,他记得严厉刚刚说过,这个山沟几乎是与世隔绝的。
 
  “是啊。当时我也非常奇怪,因为那个山沟根本不像有人烟的样子。不过当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跟着那老头走了。我们一路走一路聊,我这才知道,原来老头已经隐居了十多年,在这个山谷里,除了他之外,果真再没有其他人了。”
 
  豹头觉得这个故事越听越离奇:“他一个人住在山沟里干什么?”
 
  “干什么?”严厉嘿嘿一笑,“就和我在这个小院里干的事情一样。”
 
  “养花?”豹头心中一动,这兜了一大圈的,总算是兜回来了!
 
  “是的。这老头无子无女,孤身一人。十多年前看破了世事,所以才找到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专心养花。那天傍晚他到山谷里寻找有没有新的花种,没想到被毒蛇给咬了,这才有了和我的一段偶遇。”
 
  “那你现在也是受了他的影响,喜欢养花了?”
 
  “也谈不上喜欢。我养花可不像老先生那么高雅,我的目的实际上是很世俗的——”说到这里严厉又伸手往花园里一指,问豹头说,“哎,你看看我种的这几株花,知道是什么品种吗?”
 
  豹头摇摇头,他对花草之类的东西根本是一窍不通。更何况严厉所指的就只是几株细细的幼苗,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严厉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懂,其实我开始也不懂,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这几株花都是那个老头送给我的。”
 
  “嗯,你救了他的命,所以他送你几株花作为报答吧?”
 
  “有这个意思。不过我当时救人纯属仁义,根本没想要什么报答。甚至那老头肯收留我一夜,我已经感激不尽啦。”严厉一支香烟早已抽完,这时觉得口渴了,便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嘴对嘴地灌了一通,好好的一壶龙井被他糟蹋得淋漓满襟,完事之后他抹了抹嘴,又开始说道,“老头的家是一个用木头垒成的小屋,四周用篱笆围出一个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我到他家的时候是晚上,还看不清楚,只闻到花香扑鼻。等第二天早上迎着朝阳一看,那真是傻了眼。我跟你说吧,那绝对是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美景。我永远也忘不了,而且也永远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时我就傻傻地站在院子里,那种感觉就像是个终于见到了裸体女人的处男。”
 
  豹头斜眼看着严厉,心道:妈的,这小子的比喻虽然粗俗,但情境倒是贴切得很。
 
  严厉意犹未尽地点起第二根香烟,边抽边说:“我不知道傻看了多久,连那个老头来到我身边都没发觉。直到老头问我说:‘哎,小伙子,你也喜欢花吗?’我清醒过来,傻乎乎地回答了一句:‘这些花太好看了。’老头哈哈大笑,看起来很高兴,然后他又对我说:‘小伙子,我看你本性不坏,我们俩又有缘分。这样吧,这些花里面你最喜欢哪些?我送给你!’我哪会养花呀?连忙摇手婉拒,老头倒来劲了,一定要我挑,最后好像我不挑就不给他面子似的。我没辙了,心想:那就好赖挑几个吧。但我又不愿意夺人之美,于是就故意去寻找最普通的花儿。我大致看了一圈,觉得在东边角落里有几株花儿挺不起眼的,叶子细长细长,花朵则非常小,颜色也不艳丽,看起来倒跟野花似的。我就伸手一指说:‘得了,我就要这几株吧。’
 
  “那老头一听就愣住了,问我:‘小伙子,你懂花?’我说我一个粗人懂什么。老头又问:‘那院子里这么多花,你为什么单挑这几株呢?’我实话实说:‘我觉得这花开得小,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被我养糟蹋了也不可惜。’老头一听又开始哈哈大笑,笑得都快咳嗽了。笑完了他说:‘小伙子,我们可真是有缘啊。你挑得好,挑得好!不过这几株花目前在这山谷里都是绝版,我还舍不得给你。’我有点不乐意了,心想:你让我挑的,挑完了又舍不得给,这不是逗我玩吗?老头也看出了我的不满,赶紧又说:‘小伙子,你别生气。今天你来巧了,刚好这些花儿刚刚育了种子,我就把这些种子送给你吧。你拿回去好好种,也能长出一样的花儿来。’我说行吧,种子也好,揣兜里就带走了,要是花株我还得发愁怎么捧回家呢。
 
  “于是老头就回木屋去了,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个小布包。打开小布包,里面又是五个小小油纸包。油纸包里就是花种子了。只见每个纸包还写着字,分别是:满江红、天雨流芳、大唐凤羽、金沙树菊、荷之鼎。”
 
  豹头趁着严厉歇气抽烟的工夫,插话问道:“这些都是花的名字?”
 
  严厉吐出一长串的烟圈:“对。当时老头指着那几株我挑好的花朵,让我一一识别记忆。我哪有心思记这玩意?就想了个偷懒的方法:用手机把那几株花都拍了照片,然后按老头的说法分别给照片命名。我想,以后我自己的花种出来了,对着照片一比,不就知道叫什么名字了吗?”
 
  豹头笑笑:“嘿,这方法倒是不错。”
 
  “可那老头还不算完,又拉着我讲解这花要怎么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还逼着我必须背下来不可。我就是不背,老头没办法,自己写了张纸条给我,嘱咐我一定要保管好,并且按照纸条上写的步骤操作,绝对不能有错。”严厉一边说,一边掏出张纸条递给豹头,“喏,就是这张,你看看,是不是很麻烦?”
 
  豹头接过来,却见那纸条上写着:
 
  培植步骤:
 
  1.一个月之内将花种入盆,盆中花泥按黄沙土四份、锯木屑四份、河沙二份进行配备,在20度的温房中培育,保持60%的湿度,如此一个月之后,当有幼苗出土。
 
  2.幼苗出土后将盆中花泥置换成塘泥。即从鱼塘中将泥挖出、晒干,然后打碎成细粒,用以栽培。仍在温室中保持相同的温度和湿度进行培育,如此再过一个月之后,幼苗当长到十厘米的高度。
 
  3.幼苗长到十厘米之后需离开温室,移植到天然环境中。此天然环境必须是竹根泥系。即需要将幼苗栽种到曾经生长过多年竹丛根部的泥土之中。以天然之阳光雨露进行抚育,不可施任何化肥农药改变土壤性质。如此三年之后,幼苗当能长成,花开可期。在此过程中需悉心呵护,花开前万万不可再次移苗,否则花苗无法适应土性改变,前功尽弃。
 
  的确是很麻烦——豹头粗粗地看了一遍,暗自想到。而且要三年之后才能开花,费那么大劲干吗?
 
  “你回来就按照这个步骤做了?”豹头狐疑地问道。以他对严厉的了解,对方是不会有这个耐性的。可是现在那几株花苗就在自己面前,严厉这么大费周折地养花,只怕是别有用意。
 
  “一开始我可没这个雅兴。”严厉果然摇头说道,“我离开那个山沟沟之后,又在昆明市里玩了几天,心里的忧郁慢慢散了。于是我就回到了省城,和兄弟们大喝了几顿,生活基本上又回到了正常状态。那包花种被我随便往抽屉里一塞,养花的事情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豹头知道其后必有转折,主动问道:“后来呢?”
 
  “后来,”严厉把烟屁股扔到脚下踩了踩,欲言又止,片刻之后,他冲豹头诡异地一笑,说,“我拿个东西给你看看。”
 
  说罢严厉起身走进了西首平房,不一会儿又踱出来,手里却拿着几份报纸。他把其中的一份放到豹头面前,用手指在上面重重地点了点。
 
  豹头凝目看去,却见严厉手指之处乃是一篇配图新闻,标题是《天价兰花1株千万5人保镖》,标题下则是新闻导语:昨日上午,第8届亚太兰花大会正式开幕,其中,一株来自云南省大理,名为“素冠荷鼎”的莲瓣兰估价1500万人民币,成为大会上的天价兰花。这株天价兰花不仅有透明玻璃框保护,更有五名保安围在周围当起保镖。去年曾有买家出价1000万人民币,主人都没舍得卖。
 
  一株兰花价值1500万?豹头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他又一愣,翻眼看着严厉:“你什么意思?”严厉伸手往裤腰里一摸,掏出手机来调了两下,同时兴奋地说道:“那天我无意中看到了这条新闻,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你看看我在老头家拍的照片吧,和这篇新闻里的配图比一比,你就全明白了!”
 
  严厉调出照片之后,就把手机压在了那份报纸上,新闻上的配图和手机中的照片两相比对,结果已昭然若揭。
 
  那是两朵几乎一模一样的花儿,都有着淡青色的花朵和纤细的腰肢,而严厉手机中的照片还配着当时老头告诉他的花名:荷之鼎。
 
  “这……”豹头的脑子一时间有些不够转了,“这不太可能吧?”
 
  “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能。我在山沟沟里面看到的那几株小花,怎么能和亚太大会上的天价兰花相提并论?可这两幅照片又实在太像了。于是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专门去拜访了国内一个著名的兰花鉴赏大师,我把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了,你猜他怎么说?”
 
  豹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怎么说?”
 
  严厉往前探着身体,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大师说,这五张照片里的花儿,正是兰花中最为顶级的五个绝品!其中任何一株拿到市面上的话,身价都不会低于亚太大会上的那株莲瓣兰。”
 
  豹头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几株花苗,实在不敢相信它们居然都是价值千万的宝贝。
 
  “你现在看那些花苗能看出什么名堂?三年之后才能开花呢。”严厉挥挥手,把对方的思绪拽回来,继续说道,“我从大师那里出来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打开抽屉一看,还好,种子都还在。而此时距离我和老头分别已有四个星期,但恰好还没够一个月。于是我赶紧按照老头说明的步骤进行养植。一个月之后,五株幼苗终于从花盆里钻了出来,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我看着这些花苗,简直比亲儿子都可爱!”
 
  豹头看着严厉那副夸张的神态,从最初的惊讶中渐渐冷静下来。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实在是过于蹊跷,不过对方一路讲到此刻,底牌尚未完全翻出,于是他便沉住气,配合地问道:“那后来呢?”
 
  “那还能怎样?我就当养儿子一样养着这帮宝贝呗!又过了一个月,该到了移株的时候了,按照老头的嘱咐,我得找一个生长了多年竹丛的天然环境,把这几株花苗移过去。这样的泥土由于竹鞭、竹根的窜生,结构疏松、排水良好;又因为竹叶和竹笋的腐烂,具有适宜的肥力,最有利于兰花的生长。我找来找去,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个院子。这家原来的主人最喜欢竹子,花园里的竹林已经长了七八年。我立刻出高价把这个院子买下来,把竹子通通拔光,为我那五株宝贝幼苗腾出地方。从那天起我就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全心全意地守着这几株花苗。”严厉一股脑说完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像是大功告成了一般。
 
  豹头终于品出了个中滋味,他盯着严厉看了半晌,然后冷淡地问道:“那你还要在这个院子里住多久?”
 
  “至少三年。”严厉摊开手,显得很无奈似的,“那老头说了,在开花之前绝对不能再次移苗,否则前功尽弃啊。”
 
  “哦。”豹头把严厉的手机拿起来玩了片刻又放下,说,“也不一定那么绝对吧?你可以问问那个老头,把院子里的土一块儿移走不行吗?”
 
  “也许可以吧,谁知道呢?”严厉向着天空翻了翻眼睛,“关键是我再也找不到那个老头了,当时我在山里误闯误撞,根本没有路啊。所以我不敢冒险,只能严格按照老头写的方法去做。你要知道,万一出了差错,对我来说可是好几千万的损失啊。”
 
  豹头忽然间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容古怪得很。“你刚才说了很多,我帮你总结一下吧。”他也把身体往前凑了凑,直视着严厉说道,“你在一个无法找到的地点,遇见了一个谁也没见过的老头,老头给了你五颗三年后才会开花的种子,现在你把这五颗种子种在了这个院子里,然后你告诉我,它们每一颗都价值千万,而且绝不能挪动?”
 
  严厉伸手在头皮上挠了挠,挤着眼睛说道:“听起来是有点荒唐啊?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嘛,荒唐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你还别不相信,这事都上了报纸啦。”
 
  这也上报纸了?豹头还没来得及质疑,严厉又扔过一份报纸来:“你也该改改习惯啦,平时多看点报纸,或许也能像我一样,人生就此改变。”
 
  这次却是一份刚刚出版的省城晚报,在副刊的头条赫然印着大标题《本市男子深山奇遇,老宅坚守稀世幽兰》,在标题下方,笔法灵动的记者用整整半个版面向读者描绘了严厉刚刚讲过的那个离奇的故事。
 
  豹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知道上报本身代表不了任何事情。以阿华的能耐,请个枪手记者易如反掌,而记者本身也对这样的奇闻轶事充满了兴趣,他们不会去操心故事的真伪,他们只关心读者的眼球。
 
  但是对大多数见识寡薄的市民来说,报纸却代表着一种流行在市井中的权威。这样的故事登报之后,将会以惊人的速度在民众之间口口相传,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精彩谈资。严厉说出的那个故事能不能证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能对其证伪。在这样一个浮躁的社会里,人们热衷于此类一夜暴富的传奇,在真假都无法证实的情况下,他们会倾向于相信这个被报纸所刊登的故事。于是在即将到来的地皮争夺战中,那几株兰花已经事先为房主赢得了民众的心理支持,即占据了某种无法捉摸却又极其重要的优势。
 
  这确实是一步好棋,超出常理之外却又精彩无比。豹头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那清香的龙井此刻却透出苦涩的感觉。
 
  良久之后,豹头决定鼓起余勇做最后一搏。
 
  “的确是好花呀。”他看着那几株瘦骨嶙峋的幼苗,咬牙说道,“可你不觉得种在这里太危险了吗?有多少人会眼红?还有多少人会妒忌?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被人冲进来砸了抢了!”
 
  “这个问题提得好!我早已有所准备,”严厉欣然打了个响指,然后冲着右前方的屋檐一指,“你看——”
 
  豹头无声轻叹,他看到了装在屋檐下的那个监控摄像头。
 
  严厉笑嘻嘻地讲解:“二十四小时监控,超大容量录像储存。谁要是敢来搞破坏,我就第一时间把拍到的录像发送给媒体,让全市人民给我做主。当然了,我自己也得防着,看见这几间大瓦房了吧,以后我带的兄弟就和我住在一起,帮我看花。”
 
  文的武的都有了,面子里子也全占着——这几乎已是滴水不漏的防御。豹头乱糟糟地想了许久,实在是无计可施。最终他不得不回到他事先拟定好的“商人”思路上来,勉力硬起了头皮问道:“兄弟,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你先开个价吧,动这个院子要多少?”
 
  “钱总啊,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严厉蓦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你以为我在这里是要和你谈钱?谈钱有意义吗?这里五株兰花,一株一千万,怎么谈?”
 
  豹头无言以对,他甚至有些后悔提出这样愚蠢的话头来。因为对方根本不是商人,他要的也断然不是双赢的结局,他的目的就是要让对手惨败,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严厉却又换上笑脸以显地主之谊。他一边端起茶壶给豹头续满龙井,一边说道:“其实我也不想为难钱总。话说回来,你背后还有高老板的面子哪。我保证,这个小院我只用三年,三年之后免费奉送。不光如此,到时候我那五株宝贝花儿,高老板随便挑一株走,权当我的谢礼了。你觉得怎么样?”
 
  严厉的口气真诚无比,但句句话都像锉子一样磨得豹头耳根生疼。后者斜眼看着那几株价值“千万”的花苗,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一脚脚踩个稀烂。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强大,任何冲动都有可能导致最惨痛的结果。在这个问题上,龙哥已有前车之鉴,他豹头决不可重蹈覆辙。
 
  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
 
  当严厉和豹头在小院里围着那几株兰花斡旋角力的时候,阿华正坐在省城公安局经侦大队的一楼大厅内。他默默地注视着厅堂正中悬挂的国徽,神色间透出一丝无奈的落寞。
 
  作为邓骅生前最得力的心腹,阿华曾亲眼见证了龙宇集团的鼎盛和辉煌,那个时候他深深地相信:属于邓氏家族的荣耀将在省城永远地延续下去。
 
  然而只过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切全都变了。就像是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越是庞大的躯体,当它沉没的时候,其颓势便越是无法扭转。
 
  而带来转折的那次致命撞击无疑便是邓骅的遇刺,龙宇集团从此失去了擎天之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内乱外患接踵而至,几乎令阿华毫无喘息的机会。
 
  首先是两个副总显出狼子野心,为了保全邓氏家业,阿华不得不用最极端的方式进行处理。那件事情开展得虽然顺利,但还是被罗飞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阿华深知,这个灵敏如猎狗一般的刑警队长一旦盯上了猎物便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也就注定要时刻面对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内乱甫定,真正的狂风暴雨又席卷而来。这一轮的打击不仅突然,而且是全方位的立体进攻,来势凶猛无比。公安局经侦队出手对龙宇集团的旧账进行查处,集团的资产被冻结;与此同时,虎踞南城的高德森趁势杀来,从各个领域对忠于邓骅的势力进行了倾轧式的打击。
 
  高德森的攻势显然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和筹备,不管是攻击重点还是攻击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阿华有些猝不及防,在最初的几个回合内呈现出一边倒的溃败趋势。不过后者很快便展示出自己的实力,他略退两步稳住阵脚,随后开始组织反击。邓骅虽然已死,但多年来叱咤省城的那些干将们仍然聚在阿华周围。当他们身处绝地之时迸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高德森的攻势被遏制,甚至在某些局部已经形成了逆转。而今天落在严厉身上的那步棋阿华尤为满意。他相信那几株兰花一定会成为卡在高德森咽喉部位的一根鱼刺,令其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只要拖住了那块地皮的开发周期,光是欠银行的贷款就可以把对手的屁股烧烂。
 
  真正令阿华无从招架的是来自于警方经侦队的强大压力。由于邓骅在世的时候几乎不让阿华插手集团内部的管理事务,所以后者对公司运营中的很多玄机并不知晓。这样经侦部门展开调查的时候,他当然也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阿华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眼睁睁地看着经侦警察一步步深入龙宇集团的核心隐秘,陷于一种大厦将倾又无力支撑的无奈感中。
 
  如果邓总在世的话,事情断然不会如此——那些警察甚至都无法迈入龙宇大厦一步!阿华每每想到此处时,都会对某个人产生咬牙切齿般的痛恨。他一定要让那家伙去给邓总陪葬,一定!
 
  阿华的这番思绪直到一个中年女子从扶梯走下来的时候才被打断。那女子长相秀美,体格柔弱,她紧紧地蹙着眉头,愁容满面。在她身后则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年长男子,那男子气度沉稳,脸上则看不出什么表情。
 
  阿华站起身,快步向着那一男一女走去。到了近前时,他稍稍停在女人身体的右前方,关切而又恭敬地问道:“夫人,没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