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兰诀第十九章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虽然东方青苍说他什么都没对她做，但小兰花这两天晚上却越来越睡不好了。
不只是在梦境里时会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唤她“兰花仙灵，兰花仙灵……”，就连躺在床上神志尚清醒的时候，那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撞鬼了？
可这是魔界，自己躺在东方青苍用法力凝聚而成的床上。别说鬼了，只怕是阎王本人也不想靠近这座杀气凛冽的宫殿。
到了第三天晚上，小兰花刚闭上眼，这道声音又出现了，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掀起被子就要去找东方青苍理论。
白日里对她各种嫌弃鄙夷也就算了，到晚上了还瞎折腾不让她睡觉，真是欺人太甚！
可就在她要用右手掀开被子的时候，小兰花发现她的手居然动不了了！
眼皮上也似挂了千斤玄铁，让她怎么挣扎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别去找东方青苍。”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的女声终于不再唤她的名字，而说出了另外一句话，“他会害你……”她的声音清晰且沉着，听起来非但没有半点阴邪之气，反而正气十足。
小兰花一惊，忍着从心底涌出的害怕，小声询问：“你、你是谁？你想对我做什么？”
可是，她没再得到回答。
方才那两句话像是耗尽了女子的所有力气一样，周遭彻底沉寂了下去。手脚一松，小兰花猛地睁开眼睛。
还是她的房间，她盖着被子好好地躺在床上，周遭空无一人。
小兰花瞪着眼睛望着床幔，满心的疑问。如果到现在她都还不能察觉梦中人的诡异的话，那也实在枉费她这些日子跟着东方青苍满世界乱跑所吃的苦头了。
那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什么人通过某种办法在联系她。
可这是东方青苍用法力凝造的宫殿，东方青苍怎么会感知不到？小兰花抬起右手，借着月色看着自己的手腕。骨兰没有反应，证明刚才没有杀气，梦中的人不是想害她。那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想做什么……
清晨，小兰花一脸萎靡地推开房门，想去宫外晒晒太阳清醒一下。刚走到王宫正门，便见东方青苍的身影正堵在大殿门口。
他负手而立，背影一如既往地笔挺。
小兰花走得近了才听到殿外有人声传来，是三天前东方青苍随手点的那名武将在汇报。不用听他的内容，光听他声音发抖的程度，小兰花便知道，这个武将把东方青苍交代的事情办砸了。
“卑职已寻到赤鳞藏身之地，奈何那处有集天地而成的结界，卑职穷极办法也不能破。是以……是以……”
“哦，那地方在哪儿？”东方青苍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怒火。
那武将小心翼翼地道：“在、在魔界西南方，花草甸。”
“哦。”东方青苍应了一声，手中聚起法力，便在这时，一道抽气声传来。
是小兰花在他身后忍不住发声了。却不是因为东方青苍的杀气，而是手腕间猛地疼了一下。垂头一看，竟是骨兰生出一根枝丫，尖端扎破了她的手，血珠都渗了出来。
小兰花捂住手腕，一抬头，与东方青苍四目相接，脑海里忽然回响起昨晚梦中听到的那句“他要害你”。
这句话像是在她心口上咬了一下一样，让小兰花忍不住瑟缩了目光，咬住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望着东方青苍，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看见小兰花眼中极力隐藏的畏惧，东方青苍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吓到她了。东方青苍之所以觉得这个想法荒谬，是因为打上古时候开始，他就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吓到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敬畏、恐惧，这才是常人对他应有的态度。
尽管东方青苍这样想，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承认，他竟没了杀人的心情。他转过头去，声音依旧冷淡：“本座记得，先前说过‘提不来人，便提头来见’。”
武将抖得都没了人形：“卑、卑、卑职无能……”
“着实无能，还不给本座引路，且让本座去会会他。”
武将一听身子也不抖了，吓傻了一样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东方青苍眼睛一眯：“看来比起引路，你这是更想掉脑袋？”
将领终于回过神来，连连叩首：“卑职愚钝，卑职愚钝，卑职这便为尊上引路。”
东方青苍点头，迈步出了大殿。走了两步，脚下一顿，他回过头，看向小兰花，手指轻弹。
小兰花只觉腕间一热，竟是东方青苍用法力将她的伤口给治好了。
她愣愣地看着东方青苍，只听他道：“好好待在殿里，别想到处乱跑。本座不在，魔界众人可不会对你客气。”
这话的意思是，不带她一起去了吗？
“大庾会守在殿门前。”他话音一落，大庾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对着小兰花上下点了点头。如果它能有表情的话，小兰花觉得，它现在应该是在谄媚地笑……
“若有突变，躲进本座房间即可。”
在东方青苍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那武将实在忍不住好奇，悄悄抬起头打量小兰花。但还没看清小兰花的脸，便有一股压力狠狠地压在他脑袋上，将他整个脸摁在地上，再抬不起头来。M.ČŐM
东方青苍抬脚走下殿前阶梯，小兰花情不自禁地跟着走了几步。
虽然时常被东方青苍嫌弃，虽然东方青苍对她也说不上多好，虽然昨天梦中女子的警告犹在耳边……但东方青苍仍旧让她有说不出的依赖感。特别是在让人不安的环境里，她对东方青苍的依赖就如烙印一样，摆脱不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大概是有点毛病的，可是她没什么办法。
“大魔头……”
她开口，东方青苍便停住了脚步。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东方青苍看着小兰花带着些许不安的眼睛，只说了两个字：“明天。”
“那……我就在你房间里蹲着。”
“出息。”他说完这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拒绝，小兰花便权当他同意了。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小兰花伸手摸了摸大庾的脸：“你要好好看门哦。”
大庾乖巧地在小兰花手心里蹭了一下。
这天夜里，小兰花毫不客气地躺到了东方青苍的床上，卷着他的被子睡起了觉。毕竟连他的身子她都占过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这晚，即便是在东方青苍的屋子里，小兰花还是做梦了。梦里出现那个女子隐隐约约的轮廓，她说：“小兰花，你得离开这具身体。”
和以前一样，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东方青苍就回来了。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红衣男子——赤鳞。
东方青苍当真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人捉回来了。
小兰花去的时候，正撞见赤鳞跪在王座前，对东方青苍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帮你这魔头做事的。”
东方青苍冷冷一笑：“谁说本座要杀你？”话音一落，东方青苍五指成爪，赤鳞脚下立即生出了数十根拇指粗细的栅栏，像牢笼一样将他困在其中。
东方青苍再一挥手，牢笼瞬间挪到了大殿的角落。小兰花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在那个角落里，居然还摆着朔风剑。
赤鳞见了朔风剑也是无比惊讶，他望向东方青苍，一张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凝肃的神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座要做什么，何须告知于你。”
“先取朔风剑再擒我……”赤鳞盯着东方青苍，“难不成魔尊执念难消，扼腕于上古一战，以至于想方设法地要复活我主子，再战一场，以雪前耻？”
东方青苍被人点破也不生气，反而勾了勾唇：“是又如何？”
赤鳞没想到东方青苍如此轻易就承认了，反而一愣，随即肃了面容：“你不会成功的。”
“噢？”
“上古之时，主人自毁法力，销匿于天界。但凡主人还有一分神识存在于这世间，她都不会让你成功的。”
东方青苍一笑：“那便试试，看本座到底能不能成功。”他话音一落，忽见门口人影一闪，正是小兰花站在了门口，但此时她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奇怪。
东方青苍眯起眼睛打量她。
这个小花妖的一言一行在他面前从来都直白得和一张白纸一样，但今天他竟有几分看不懂她的神色。
她站在殿门口，没有看他，却是把目光落在了赤鳞身上。
赤鳞转头看见小兰花，眉梢一挑：“是你？”
小兰花嘴角动了动，又瞥了东方青苍一眼，没有说话。
东方青苍眸光微动：“又怎么了？”
小兰花转开目光：“我就是来确认下你回来了没……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没事了。我先回去了。”说完，果真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东方青苍目光微沉，在这座以他法力铸就的宫殿里，一砖一瓦都有他的神识。他轻轻松松地就看见了小兰花回了屋子，关上门，然后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似乎当真只是来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回来了。
东方青苍撤回了神识，不再管小兰花，他笃定这小花妖掀不起什么风浪。他将目光转回赤鳞身上，继续方才的话题：“本座倒是好奇，是何缘由，能使堂堂天地战神散去法力、弃了仙身、堕入三界轮回，成一微渺凡人？”
赤鳞目光一暗，闭嘴不言。
东方青苍动了动手指：“不说也无妨，这些缘由，对本座来说，也不甚重要。”
这方，小兰花回到自己房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有点愣神。
当初东方青苍把这具陶土身体捏成男人，把她气坏了，所以小兰花清楚地记得，在改造这具陶土身体的时候，她在脸上花了不少工夫，捏得与她先前的脸相差得远了去了。
但是直到今日她才恍然发现，这张脸，居然与以前的自己越长越像了。
如果不是方才赤鳞一看她便说“是你”，小兰花怕是现在都反应不过来。毕竟一张与“自己”越来越像的脸，谁能那么敏锐地察觉到呢？
还有……
小兰花摸了摸右手手腕，她昨天被骨兰扎出了鲜血，然后被东方青苍治好了。
可是，她的身体之前受了伤，明明是不会流血的，只会像泥土一样变成灰白的一片。
难道她的魂魄在与这具身体慢慢融合？
这具身体，是东方青苍为赤地女子捏造的。可现在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这具身体在他眼皮子底下变得越来越像另一个人，而没有任何反应。
以东方青苍的性格来说，如果不是他病了，就是他又开始起什么坏心眼了……
领悟到这一层，其实小兰花是有点伤心的。因为这些日子里，她自我感觉与东方青苍已经变得熟悉起来了。她觉得，东方青苍虽然不喜欢她，但至少是不会害她的。
但现在看来，这大概只是她的错觉。
还有一点，小兰花开始怀疑，梦中的那个女子，或许就是赤地女子。如果真是那位天地战神的话，恐怕确实可以在这座王宫里面避开东方青苍的探查。只是，方才赤鳞说赤地女子是自己放弃仙身堕入轮回的，她不想重回人世。若那声音真是赤地女子的话，她为什么会在梦里告诉小兰花，让她离开这具身体呢？她又为什么会说东方青苍要害自己呢……
小兰花思量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干脆找梦中人问上一问。
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爬到床上平躺下来。小兰花入睡得很快，醒过来时已是正午。这个回笼觉睡得极为香甜，但是梦中始终没有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
倒是下午的时候，东方青苍不客气地推了门进来。
他走到她床边，开口就问：“病了？”
小兰花正在努力酝酿睡意，听到这个声音，猛地睁开眼，拽紧被子，像兔子一样戒备地缩到了床榻里面。
东方青苍：“……”
过了好一会儿，见东方青苍没有别的动作，小兰花才悻悻然地稍稍松了一点被子，露出半个脑袋小声问：“怎么了？”
东方青苍抱起手臂：“你怕本座？”
“嗯……”小兰花应了一声，见东方青苍挑眉，又立即道：“这是敬畏！”
东方青苍一哂，也懒得去戳穿小兰花拍的马屁，只道：“你在床上躺了一天了。”
“嗯。”
东方青苍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小兰花再说下一句，他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你在床上躺了一天了。”
小兰花不明所以：“是、是呀……”
东方青苍沉着脸：“你身体有何不适，便不知道自觉与本座交代吗？”
小兰花抓着被子嗫嚅：“我没什么不适……”
东方青苍没有理她的话，忽然俯下身，翻了翻她的眼皮，还摸她的脖子，最后直接伸手到被子里，摁住了她的心口。
小兰花惊得连挣扎都忘了，当东方青苍的手覆在她心房处时，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
她有点惊慌地抬眼去看东方青苍，生怕他察觉到自己这点不敢为人知的小心思，但很显然——
东方青苍察觉到了。
因为东方青苍也抬了眼，四目相接，小兰花睁大着眼睛，害羞得甚至忘了避开目光。
但东方青苍却面无表情地收了手，将被子给她提上，冷声道：“你身体没问题。”
她这身体能有什么问题。
“我就是想睡觉。”小兰花将头半埋进被子里，不让自己与东方青苍目光相对。等了一会儿，见东方青苍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兰花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问道：“大魔头，你说要给我找一具身体，现在咱们也没有到处跑了，你看你把赤鳞都找来了，什么时候能帮我找到一具身体呢？”
东方青苍没有说话。
小兰花忍了一会儿，但到底是年纪轻道行浅，脾气来了，憋不住话。她的目光落在东方青苍脸上，带着三分委屈道：“你是不是又在算计我什么，不想给我找身体了？”
小兰花不知道，她委屈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水雾和她嘴角向下的弧度会有多让人感到心软。
东方青苍坐在床边，看着她，血色眼眸里印着她的影子：“你便如此想离开本座？”
没有否认，不是冷笑，并非嘲讽。
而是……这样一句话。
小兰花愣了。
东方青苍伸手拨开了她额上胡乱交缠的头发：“多在这身体里面待会儿，不好？”
许是小兰花的错觉，她竟然觉得，东方青苍的声音是意料之外的……温柔。也或许并不是他温柔，只是听的人希望说的人，是温柔的。
“大魔头……”小兰花过了很久才愣愣道，“你才是……生病了吧？”
东方青苍眸光微动，倏尔一把掐住小兰花的脸，毫不客气地往旁边拉了拉：“本座与你说了这话，你却说本座病了？蠢得连话都听不懂了，嗯？”
小兰花并不挣扎，龇牙咧嘴地说：“没有听不懂，我只是……不懂这些话怎么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东方青苍松开小兰花的脸，面色冷淡：“留在本座身边。”
六个字，不带感情，是东方青苍惯用的命令口气，丝毫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小兰花睁大了眼，黑色的眼珠子里，全是东方青苍。
“这样可是听懂了？”
听懂了。
“但是……”小兰花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神色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飘忽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东方青苍道，“你只要知道，本座要你留下。”
小兰花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小声道：“你这样说话，真是狡猾又恶劣。”她抓住被子，重新缩回去，发出来的声音显得含糊且有点可怜无助：“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喜欢我的。”
东方青苍移开目光不看她：“本座没说不许你这样以为。”
小兰花闻言，满脸的不可置信：“大、大魔头……你……”
是喜欢吗？他这样说，是在承认他喜欢她吗？
这个东方青苍，上古魔尊，喜欢……她？
“骨兰若是经常扎到你，就取下来吧。”丢下这句话，东方青苍便毫不留恋地起身向外走去。
到了这个时候小兰花哪还有心思关心骨兰的问题，她只愣愣地盯着东方青苍，直到他出了房门也没有回过神来。
东方青苍喜欢她？东方青苍……让她留在他身边……
小兰花捂着自己的心口，有些害羞：“别跳了……”她说，“再跳就要被听到了……”
这之后的两天，小兰花一直没再见到东方青苍。他足不出户，也不知在研究些什么。小兰花无所事事，不免把心思动到了被关在大殿里的赤鳞身上。
其实，对于先前赤鳞在昊天塔里抓她胸这件事，小兰花还是非常介意的。但为了套近乎进而从他嘴里套些话，小兰花还是揣了个鸡腿去找他。
往赤鳞牢笼前一站，小兰花觉得风水真是轮流转。上一次在昊天塔，她可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
赤鳞只瞥了她一眼，又闭目不言。
小兰花把鸡腿递到笼子里面：“吃不吃？”
赤鳞冷笑：“我会需要这些东西？”
小兰花撇嘴，把手缩回来，当着他的面开始啃起了鸡腿，吧唧吧唧地啃得满嘴油光，赤鳞皱了皱眉头，睁开眼斥道：“你先前一个好好的仙子，为何要与这魔头为伍，又为何要修炼魔法？如今弄成这副半点法力也无的模样，想来也是咎由自取，活该。”
他这几句话对小兰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于是小兰花吐掉骨头，道：“那你一个好好的神明铠甲，为什么会变成堕仙？”
赤鳞哼了一声：“我是逼不得已才走到如今这地步。”
小兰花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走到如今这地步的。不过我走得比你好，我在笼子外面。”
“……”
小兰花将脸凑近，道：“你不想待在笼子里吧？我可以救你出去。”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只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赤鳞看了小兰花一眼，然后嘲讽地勾了勾唇：“也是，早在昊天塔的时候，那魔头便痴迷于你，看我占你一点便宜，便上蹿下跳得犹如猴狲。”
小兰花骂他：“你才犹如猴狲！”
赤鳞冷笑：“不喜欢听人骂他？你若是如此对他好，又何必为了从我嘴里套消息，来与我交换条件？”
小兰花清了清嗓子，道：“你别管为什么，我就三个问题。第一，赤地女子长什么样；第二，赤地女子当年与东方青苍一战，从背后偷袭东方青苍的那人是谁；第三，赤地女子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三个问题，你答了我，我或许……咳，就能放你出去。”
赤鳞神色变幻莫测：“你为何知上古……”没说完，他便咬住了嘴，不再开口。而且不论之后小兰花再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小兰花无功而返，怏怏地回了房。走到房门口时，对面东方青苍的屋门忽然打开了，东方青苍坐在屋中，冷冷地看着她：“为何忽然对赤地女子感兴趣？”
小兰花到现在也不敢直视东方青苍的眼睛，她左右四顾，然后绞了绞手指：“就想了解下女战神的风姿，以后好讲给主子听。”说完，她就推门回了房。
她知道一扇房门挡不住东方青苍的视线，但只要不用面对面地看着他，就会让小兰花好受不少。
当天晚上，小兰花久违地开始做起了梦。
在梦里，她发问：“你是不是赤地女子？”
声音在黑暗之中盘旋了许久，在小兰花都快放弃的时候，黑暗里出现了一个声音：“是。”
小兰花立即又问：“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东方青苍在骗你。”赤地女子道，“小兰花，离开这具身体。他在骗你。”
小兰花心头微凉，但后来不管她再问什么，梦中的赤地女子就只有一句：他在骗你。
早上醒来的时候，小兰花出了一身的冷汗，将她耳边的鬓发都打湿了。
她望着床头，有点愣神。
东方青苍想复活赤地女子，但他也说过，想让自己留下来；赤地女子不想复活，但她却在梦里让自己离开这具身体。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扑朔迷离了。
但不管怎么说，东方青苍和赤地女子，总有一个在说谎。
就在小兰花一筹莫展之时，魔界迎来了一个盛大的传统的节日——临圣之日，这是传说中的魔尊诞辰。
魔族人在这一天会祭祖、朝拜魔尊圣像、细数过去一年自己给天界添了多少堵造福了多少魔界子民……类似于人界的新年。
但是这个往年用来祭拜东方青苍的日子，现在却因为真正的东方青苍的存在而显得压抑许多。
东方青苍在本是他祭殿的位置立起了如今的王宫，纯黑的宫殿外观，肃杀庄严。光是殿前那块还挂着孔雀的黑石碑就吓走了一批依照旧习俗前来叩拜的魔界子民。
而东方青苍只顾着办自己的事，对魔界的日常事务半点不关心。整个朝堂几乎陷入了瘫痪之中，王都中人无人有心思再去庆祝这个“魔尊诞辰”。
小兰花看着王都夜空黑漆漆的天，心里想，这王都里的人，现在大概都恨不得将东方青苍塞回娘胎里去吧。
只可惜东方青苍天生天养，连娘是谁都找不到。
他好不容易死了一次，却是被魔界自己人给救活的。
东方青苍的宫殿内也是一如既往地沉闷死寂。小兰花晚上又穿着衣服洗完澡，一头湿发无从打理，一时兴起，干脆出了王宫大门。
门前台阶上，大庾正缩在门边蜷着身子睡觉。见小兰花推门出来，大庾抬起了脑袋。
小兰花让大庾把脑袋放地上，然后踩着它的脸上了它的背：“大庾，你带我飞高一点，吹吹风好不好？”
大庾虽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也没有拒绝小兰花。蛇身腾起，将小兰花带到了王宫的正上方。
站得高望得远，小兰花这才看见周边小城镇里还是有人在庆祝节日的。远处的烟花一朵朵地绽放，她这边虽然离得太远听不到声音，但还是能看到那忽闪着的光芒的。
风吹动小兰花的湿发，她趴在大庾头上，用两只手撑着脑袋嘀咕：“真漂亮。”
“如此微末把戏也能入眼？”
小兰花转头一看，却见东方青苍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大庾的尾巴上。
小兰花连忙坐起了身，拉了拉自己趴得有些皱的衣裳，又将湿发捋了捋，仍旧不敢去看东方青苍，盯着远方嘀咕：“看不上这把戏，你站这么高做什么？”
“本座想知道，你想玩什么把戏。”
小兰花一愣，随即撇嘴：“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能玩什么把戏。你是魔尊大人，你那么厉害，要玩也是你玩给我看啊。”
这话带着揶揄，但东方青苍也没生气，反而勾了勾唇角：“便玩给你看看。”
言罢，他手中烧出一道烈焰，径直冲向天际，如远方的烟花一样，在空中炸开。只是与那些转瞬即逝的烟火不同，这道火焰瞬间将天上的云雾涤荡干净，而后星星点点的光重新聚集在一起，竟形成两条龙的模样！
两条火焰凝成的巨龙栩栩如生，在空中厮杀追逐。烈焰呼啸，便似传说中的龙啸。
小兰花盯着夜空，微微张着嘴，看得出神。
东方青苍瞥了她一眼，她被火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竟让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个瞬间——他从一片虚无之中醒来，他以为自己会在那样的景色中漂流到时间的尽头，然后，他就看见了这个小花妖。她轮廓柔和，她抱着他，守在他的身边，对他说：“我陪着你。”
东方青苍眸光微动。
指尖一弹，两条龙竟融在了一起，眨眼幻化成凤凰的模样。凤凰长啼一声，展翅飞上高空，一口将空中的火焰明珠衔住，身影一转，向小兰花飞来。它的身影逐渐变小，落在小兰花面前时，已变得如寻常鸽子大小。它将火珠放在小兰花掌心，然后化成火星，随风不见，而小兰花掌中的火珠飞快地化为一朵兰花的模样，从含苞到盛放，最后变成尘埃，呼呼地飘散在空中。
夜空恢复寂静，一如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这样的寂静中，小兰花听见了下面传来的惊呼声，是王都的人也看见了东方青苍的这一出“把戏”。
她收回手掌，掌心好似还有那枝火焰兰花的温度。
“大魔头。”小兰花道，“如果你愿意，你大概能做我主子说过的那种，世间最完美的情郎。”
东方青苍眉梢一挑：“情郎？你是在辱没本座？”
小兰花没有答他的话，她垂着脑袋坐了很久，在微风的吹拂下，一股一股的头发已经开始慢慢变成一根一根的，飘扬在风中。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抬头看向站得笔直的东方青苍：“大魔头，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
天上的云雾方才被烈焰驱逐，他们都在大庾的背上，沐浴着白色的月光。东方青苍银发飞扬，一双红瞳里面分辨不出喜怒：“没有。”
小兰花看着他，黑色的眼瞳被他的银发映得发亮：“你说没有，那我就相信你。”
小兰花正襟危坐，东方青苍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到，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女人的眼睛能比这小花妖让他印象更深刻吧。
无论何时看她，她眼中好似总会有水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开始他觉得厌烦，因为她用他的脸时也这样干，后来变得习惯，到现在，他时不时地便会真的觉得她可怜。然而她也不是一直可怜下去的，这个小花妖偶尔的坚强，让他也忍不住……
动容。
好比现在。
她说她相信他的时候。
小兰花继续说：“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东方青苍：“……”
小兰花垂下头：“我实话和你说，你别笑话我。我觉得和你走了这么多路，虽然一路上咱们互相撕破脸不知道多少次，但走到现在，我是打心眼里觉得，你不会真的害我。所以我现在也是打心眼里希望你不会骗我，虽然你之前劣迹斑斑……但这次，大魔头，你说你没骗我，我就相信你没骗我。”
东方青苍没有说话。
小兰花抓了抓头发：“头发干了，我要回去睡了。”她拍了拍大庾的脑袋，示意大庾往下飞。
当大庾落在地上，小兰花跳下大庾脑袋的时候，东方青苍也从大庾身上下了来：“小花妖，”他忽然唤道，“在魔界，你没必要戴着骨兰了。”
突然听到这句话，小兰花有点愣神，她回过头想问东方青苍为什么，但一转头，东方青苍已经不见了人影。
小兰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到了床上，她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听了东方青苍的话，将骨兰取下，压到了枕头底下。
她闭上眼，心里想着，她也要好好地和赤地女子谈一谈。
没多久，小兰花陷入梦境。梦里面一如既往地漆黑，她在黑暗中前行，轻声唤着：“赤地女子？”
颈间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她下意识地捂住脖子，一道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不要相信他。”
是赤地女子的声音。
小兰花立即扭头四处寻找。终于，在前方的黑暗当中，她看到一股白气慢慢凝聚成形，只是到最后，那白气也不过成了一个大概的人形，连五官也没有。
“小兰花，不要相信他。”
今天，赤地女子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声音中的焦虑与担忧暴露无遗：“他在骗你。”
小兰花摇头：“东方青苍说他没有骗我。我愿意相信他这一次。”
白影微微晃动：“他只是在利用你，因为你能让这具身体变得灵活。”
小兰花微微一僵，回想起骨兰扎破她手腕时流的鲜血，还有她日渐变得更像自己原来容貌的脸。小兰花点头：“我大概猜到了。可大魔头说，他想让我在这个身体里多待一会儿，他……可能是想把这个身体直接给我……”说到这句话时，小兰花自己都有点没底气，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东方青苍对于与赤地女子再战一场的愿望，有多么迫切。
“倘若你继续留在这具身体里，最终只会化为这身体中的一缕生机。”赤地女子的语气中带着叹息，“小兰花，对不起，但东方青苍，真的要杀你。”
小兰花心头陡然大寒，像是朔风剑化成了针，在她身上留下千疮百孔。
她呆了好久才愣愣道：“可他刚才和我说，他没骗我。我相信他……”
“造息壤身体之时，他便骗过你一次了。”
小兰花握紧了拳头。如果在梦里能看见自己的话，小兰花想，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十分难看。
赤地女子不知道，东方青苍何止在用息壤造身体的时候骗过她。更早之前，东方青苍说要给她找一个身体的时候便是在骗她。他根本就没有给她找身体的打算，他只是想取赤地女子的魂魄，然后顺便塞给她一个身体，让她去自生自灭。
小兰花摇头：“我还没见过你，我也不能相信你。”
赤地女子默了许久。“你见过我。”她道，“很久以前，我见过你，你也见过我。今日没有时间再与你细说，若东方青苍当真没有骗你，你大可问问他，你的原身是什么。”眼前的白影慢慢淡去，赤地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东方青苍把我放在骨兰之中……”
白影彻底消失，黑暗褪去，小兰花猛地睁开眼睛。
颈项处隐隐传来刺痛的感觉，小兰花皱着眉头往脖子上摸了摸，手指竟然有湿润的触感。拿出手来一看，竟有一点血珠在指尖之上。
小兰花猛地一把掀开枕头。
枕头下的骨兰还好好地摆在原地，只是骨兰之上有一根针一样的枯藤，沾了一点血丝。
赤地女子没有骗她。
东方青苍真的把赤地女子的魂魄，放在了骨兰里面……
细细思量，小兰花只觉背后在一层层地冒着冷汗，脑海里翻来覆去的便是赤地女子的话语。
“他是真的要杀你。”
不只是在梦境里时会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唤她“兰花仙灵，兰花仙灵……”，就连躺在床上神志尚清醒的时候，那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撞鬼了？
可这是魔界，自己躺在东方青苍用法力凝聚而成的床上。别说鬼了，只怕是阎王本人也不想靠近这座杀气凛冽的宫殿。
到了第三天晚上，小兰花刚闭上眼，这道声音又出现了，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掀起被子就要去找东方青苍理论。
白日里对她各种嫌弃鄙夷也就算了，到晚上了还瞎折腾不让她睡觉，真是欺人太甚！
可就在她要用右手掀开被子的时候，小兰花发现她的手居然动不了了！
眼皮上也似挂了千斤玄铁，让她怎么挣扎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别去找东方青苍。”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的女声终于不再唤她的名字，而说出了另外一句话，“他会害你……”她的声音清晰且沉着，听起来非但没有半点阴邪之气，反而正气十足。
小兰花一惊，忍着从心底涌出的害怕，小声询问：“你、你是谁？你想对我做什么？”
可是，她没再得到回答。
方才那两句话像是耗尽了女子的所有力气一样，周遭彻底沉寂了下去。手脚一松，小兰花猛地睁开眼睛。
还是她的房间，她盖着被子好好地躺在床上，周遭空无一人。
小兰花瞪着眼睛望着床幔，满心的疑问。如果到现在她都还不能察觉梦中人的诡异的话，那也实在枉费她这些日子跟着东方青苍满世界乱跑所吃的苦头了。
那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什么人通过某种办法在联系她。
可这是东方青苍用法力凝造的宫殿，东方青苍怎么会感知不到？小兰花抬起右手，借着月色看着自己的手腕。骨兰没有反应，证明刚才没有杀气，梦中的人不是想害她。那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想做什么……
清晨，小兰花一脸萎靡地推开房门，想去宫外晒晒太阳清醒一下。刚走到王宫正门，便见东方青苍的身影正堵在大殿门口。
他负手而立，背影一如既往地笔挺。
小兰花走得近了才听到殿外有人声传来，是三天前东方青苍随手点的那名武将在汇报。不用听他的内容，光听他声音发抖的程度，小兰花便知道，这个武将把东方青苍交代的事情办砸了。
“卑职已寻到赤鳞藏身之地，奈何那处有集天地而成的结界，卑职穷极办法也不能破。是以……是以……”
“哦，那地方在哪儿？”东方青苍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怒火。
那武将小心翼翼地道：“在、在魔界西南方，花草甸。”
“哦。”东方青苍应了一声，手中聚起法力，便在这时，一道抽气声传来。
是小兰花在他身后忍不住发声了。却不是因为东方青苍的杀气，而是手腕间猛地疼了一下。垂头一看，竟是骨兰生出一根枝丫，尖端扎破了她的手，血珠都渗了出来。
小兰花捂住手腕，一抬头，与东方青苍四目相接，脑海里忽然回响起昨晚梦中听到的那句“他要害你”。
这句话像是在她心口上咬了一下一样，让小兰花忍不住瑟缩了目光，咬住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望着东方青苍，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看见小兰花眼中极力隐藏的畏惧，东方青苍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吓到她了。东方青苍之所以觉得这个想法荒谬，是因为打上古时候开始，他就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吓到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敬畏、恐惧，这才是常人对他应有的态度。
尽管东方青苍这样想，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承认，他竟没了杀人的心情。他转过头去，声音依旧冷淡：“本座记得，先前说过‘提不来人，便提头来见’。”
武将抖得都没了人形：“卑、卑、卑职无能……”
“着实无能，还不给本座引路，且让本座去会会他。”
武将一听身子也不抖了，吓傻了一样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东方青苍眼睛一眯：“看来比起引路，你这是更想掉脑袋？”
将领终于回过神来，连连叩首：“卑职愚钝，卑职愚钝，卑职这便为尊上引路。”
东方青苍点头，迈步出了大殿。走了两步，脚下一顿，他回过头，看向小兰花，手指轻弹。
小兰花只觉腕间一热，竟是东方青苍用法力将她的伤口给治好了。
她愣愣地看着东方青苍，只听他道：“好好待在殿里，别想到处乱跑。本座不在，魔界众人可不会对你客气。”
这话的意思是，不带她一起去了吗？
“大庾会守在殿门前。”他话音一落，大庾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对着小兰花上下点了点头。如果它能有表情的话，小兰花觉得，它现在应该是在谄媚地笑……
“若有突变，躲进本座房间即可。”
在东方青苍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那武将实在忍不住好奇，悄悄抬起头打量小兰花。但还没看清小兰花的脸，便有一股压力狠狠地压在他脑袋上，将他整个脸摁在地上，再抬不起头来。M.ČŐM
东方青苍抬脚走下殿前阶梯，小兰花情不自禁地跟着走了几步。
虽然时常被东方青苍嫌弃，虽然东方青苍对她也说不上多好，虽然昨天梦中女子的警告犹在耳边……但东方青苍仍旧让她有说不出的依赖感。特别是在让人不安的环境里，她对东方青苍的依赖就如烙印一样，摆脱不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大概是有点毛病的，可是她没什么办法。
“大魔头……”
她开口，东方青苍便停住了脚步。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东方青苍看着小兰花带着些许不安的眼睛，只说了两个字：“明天。”
“那……我就在你房间里蹲着。”
“出息。”他说完这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拒绝，小兰花便权当他同意了。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小兰花伸手摸了摸大庾的脸：“你要好好看门哦。”
大庾乖巧地在小兰花手心里蹭了一下。
这天夜里，小兰花毫不客气地躺到了东方青苍的床上，卷着他的被子睡起了觉。毕竟连他的身子她都占过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这晚，即便是在东方青苍的屋子里，小兰花还是做梦了。梦里出现那个女子隐隐约约的轮廓，她说：“小兰花，你得离开这具身体。”
和以前一样，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东方青苍就回来了。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红衣男子——赤鳞。
东方青苍当真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人捉回来了。
小兰花去的时候，正撞见赤鳞跪在王座前，对东方青苍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帮你这魔头做事的。”
东方青苍冷冷一笑：“谁说本座要杀你？”话音一落，东方青苍五指成爪，赤鳞脚下立即生出了数十根拇指粗细的栅栏，像牢笼一样将他困在其中。
东方青苍再一挥手，牢笼瞬间挪到了大殿的角落。小兰花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在那个角落里，居然还摆着朔风剑。
赤鳞见了朔风剑也是无比惊讶，他望向东方青苍，一张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凝肃的神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座要做什么，何须告知于你。”
“先取朔风剑再擒我……”赤鳞盯着东方青苍，“难不成魔尊执念难消，扼腕于上古一战，以至于想方设法地要复活我主子，再战一场，以雪前耻？”
东方青苍被人点破也不生气，反而勾了勾唇：“是又如何？”
赤鳞没想到东方青苍如此轻易就承认了，反而一愣，随即肃了面容：“你不会成功的。”
“噢？”
“上古之时，主人自毁法力，销匿于天界。但凡主人还有一分神识存在于这世间，她都不会让你成功的。”
东方青苍一笑：“那便试试，看本座到底能不能成功。”他话音一落，忽见门口人影一闪，正是小兰花站在了门口，但此时她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奇怪。
东方青苍眯起眼睛打量她。
这个小花妖的一言一行在他面前从来都直白得和一张白纸一样，但今天他竟有几分看不懂她的神色。
她站在殿门口，没有看他，却是把目光落在了赤鳞身上。
赤鳞转头看见小兰花，眉梢一挑：“是你？”
小兰花嘴角动了动，又瞥了东方青苍一眼，没有说话。
东方青苍眸光微动：“又怎么了？”
小兰花转开目光：“我就是来确认下你回来了没……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没事了。我先回去了。”说完，果真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东方青苍目光微沉，在这座以他法力铸就的宫殿里，一砖一瓦都有他的神识。他轻轻松松地就看见了小兰花回了屋子，关上门，然后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似乎当真只是来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回来了。
东方青苍撤回了神识，不再管小兰花，他笃定这小花妖掀不起什么风浪。他将目光转回赤鳞身上，继续方才的话题：“本座倒是好奇，是何缘由，能使堂堂天地战神散去法力、弃了仙身、堕入三界轮回，成一微渺凡人？”
赤鳞目光一暗，闭嘴不言。
东方青苍动了动手指：“不说也无妨，这些缘由，对本座来说，也不甚重要。”
这方，小兰花回到自己房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有点愣神。
当初东方青苍把这具陶土身体捏成男人，把她气坏了，所以小兰花清楚地记得，在改造这具陶土身体的时候，她在脸上花了不少工夫，捏得与她先前的脸相差得远了去了。
但是直到今日她才恍然发现，这张脸，居然与以前的自己越长越像了。
如果不是方才赤鳞一看她便说“是你”，小兰花怕是现在都反应不过来。毕竟一张与“自己”越来越像的脸，谁能那么敏锐地察觉到呢？
还有……
小兰花摸了摸右手手腕，她昨天被骨兰扎出了鲜血，然后被东方青苍治好了。
可是，她的身体之前受了伤，明明是不会流血的，只会像泥土一样变成灰白的一片。
难道她的魂魄在与这具身体慢慢融合？
这具身体，是东方青苍为赤地女子捏造的。可现在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这具身体在他眼皮子底下变得越来越像另一个人，而没有任何反应。
以东方青苍的性格来说，如果不是他病了，就是他又开始起什么坏心眼了……
领悟到这一层，其实小兰花是有点伤心的。因为这些日子里，她自我感觉与东方青苍已经变得熟悉起来了。她觉得，东方青苍虽然不喜欢她，但至少是不会害她的。
但现在看来，这大概只是她的错觉。
还有一点，小兰花开始怀疑，梦中的那个女子，或许就是赤地女子。如果真是那位天地战神的话，恐怕确实可以在这座王宫里面避开东方青苍的探查。只是，方才赤鳞说赤地女子是自己放弃仙身堕入轮回的，她不想重回人世。若那声音真是赤地女子的话，她为什么会在梦里告诉小兰花，让她离开这具身体呢？她又为什么会说东方青苍要害自己呢……
小兰花思量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干脆找梦中人问上一问。
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爬到床上平躺下来。小兰花入睡得很快，醒过来时已是正午。这个回笼觉睡得极为香甜，但是梦中始终没有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
倒是下午的时候，东方青苍不客气地推了门进来。
他走到她床边，开口就问：“病了？”
小兰花正在努力酝酿睡意，听到这个声音，猛地睁开眼，拽紧被子，像兔子一样戒备地缩到了床榻里面。
东方青苍：“……”
过了好一会儿，见东方青苍没有别的动作，小兰花才悻悻然地稍稍松了一点被子，露出半个脑袋小声问：“怎么了？”
东方青苍抱起手臂：“你怕本座？”
“嗯……”小兰花应了一声，见东方青苍挑眉，又立即道：“这是敬畏！”
东方青苍一哂，也懒得去戳穿小兰花拍的马屁，只道：“你在床上躺了一天了。”
“嗯。”
东方青苍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小兰花再说下一句，他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你在床上躺了一天了。”
小兰花不明所以：“是、是呀……”
东方青苍沉着脸：“你身体有何不适，便不知道自觉与本座交代吗？”
小兰花抓着被子嗫嚅：“我没什么不适……”
东方青苍没有理她的话，忽然俯下身，翻了翻她的眼皮，还摸她的脖子，最后直接伸手到被子里，摁住了她的心口。
小兰花惊得连挣扎都忘了，当东方青苍的手覆在她心房处时，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
她有点惊慌地抬眼去看东方青苍，生怕他察觉到自己这点不敢为人知的小心思，但很显然——
东方青苍察觉到了。
因为东方青苍也抬了眼，四目相接，小兰花睁大着眼睛，害羞得甚至忘了避开目光。
但东方青苍却面无表情地收了手，将被子给她提上，冷声道：“你身体没问题。”
她这身体能有什么问题。
“我就是想睡觉。”小兰花将头半埋进被子里，不让自己与东方青苍目光相对。等了一会儿，见东方青苍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兰花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问道：“大魔头，你说要给我找一具身体，现在咱们也没有到处跑了，你看你把赤鳞都找来了，什么时候能帮我找到一具身体呢？”
东方青苍没有说话。
小兰花忍了一会儿，但到底是年纪轻道行浅，脾气来了，憋不住话。她的目光落在东方青苍脸上，带着三分委屈道：“你是不是又在算计我什么，不想给我找身体了？”
小兰花不知道，她委屈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水雾和她嘴角向下的弧度会有多让人感到心软。
东方青苍坐在床边，看着她，血色眼眸里印着她的影子：“你便如此想离开本座？”
没有否认，不是冷笑，并非嘲讽。
而是……这样一句话。
小兰花愣了。
东方青苍伸手拨开了她额上胡乱交缠的头发：“多在这身体里面待会儿，不好？”
许是小兰花的错觉，她竟然觉得，东方青苍的声音是意料之外的……温柔。也或许并不是他温柔，只是听的人希望说的人，是温柔的。
“大魔头……”小兰花过了很久才愣愣道，“你才是……生病了吧？”
东方青苍眸光微动，倏尔一把掐住小兰花的脸，毫不客气地往旁边拉了拉：“本座与你说了这话，你却说本座病了？蠢得连话都听不懂了，嗯？”
小兰花并不挣扎，龇牙咧嘴地说：“没有听不懂，我只是……不懂这些话怎么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东方青苍松开小兰花的脸，面色冷淡：“留在本座身边。”
六个字，不带感情，是东方青苍惯用的命令口气，丝毫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小兰花睁大了眼，黑色的眼珠子里，全是东方青苍。
“这样可是听懂了？”
听懂了。
“但是……”小兰花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神色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飘忽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东方青苍道，“你只要知道，本座要你留下。”
小兰花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小声道：“你这样说话，真是狡猾又恶劣。”她抓住被子，重新缩回去，发出来的声音显得含糊且有点可怜无助：“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喜欢我的。”
东方青苍移开目光不看她：“本座没说不许你这样以为。”
小兰花闻言，满脸的不可置信：“大、大魔头……你……”
是喜欢吗？他这样说，是在承认他喜欢她吗？
这个东方青苍，上古魔尊，喜欢……她？
“骨兰若是经常扎到你，就取下来吧。”丢下这句话，东方青苍便毫不留恋地起身向外走去。
到了这个时候小兰花哪还有心思关心骨兰的问题，她只愣愣地盯着东方青苍，直到他出了房门也没有回过神来。
东方青苍喜欢她？东方青苍……让她留在他身边……
小兰花捂着自己的心口，有些害羞：“别跳了……”她说，“再跳就要被听到了……”
这之后的两天，小兰花一直没再见到东方青苍。他足不出户，也不知在研究些什么。小兰花无所事事，不免把心思动到了被关在大殿里的赤鳞身上。
其实，对于先前赤鳞在昊天塔里抓她胸这件事，小兰花还是非常介意的。但为了套近乎进而从他嘴里套些话，小兰花还是揣了个鸡腿去找他。
往赤鳞牢笼前一站，小兰花觉得风水真是轮流转。上一次在昊天塔，她可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
赤鳞只瞥了她一眼，又闭目不言。
小兰花把鸡腿递到笼子里面：“吃不吃？”
赤鳞冷笑：“我会需要这些东西？”
小兰花撇嘴，把手缩回来，当着他的面开始啃起了鸡腿，吧唧吧唧地啃得满嘴油光，赤鳞皱了皱眉头，睁开眼斥道：“你先前一个好好的仙子，为何要与这魔头为伍，又为何要修炼魔法？如今弄成这副半点法力也无的模样，想来也是咎由自取，活该。”
他这几句话对小兰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于是小兰花吐掉骨头，道：“那你一个好好的神明铠甲，为什么会变成堕仙？”
赤鳞哼了一声：“我是逼不得已才走到如今这地步。”
小兰花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走到如今这地步的。不过我走得比你好，我在笼子外面。”
“……”
小兰花将脸凑近，道：“你不想待在笼子里吧？我可以救你出去。”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只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赤鳞看了小兰花一眼，然后嘲讽地勾了勾唇：“也是，早在昊天塔的时候，那魔头便痴迷于你，看我占你一点便宜，便上蹿下跳得犹如猴狲。”
小兰花骂他：“你才犹如猴狲！”
赤鳞冷笑：“不喜欢听人骂他？你若是如此对他好，又何必为了从我嘴里套消息，来与我交换条件？”
小兰花清了清嗓子，道：“你别管为什么，我就三个问题。第一，赤地女子长什么样；第二，赤地女子当年与东方青苍一战，从背后偷袭东方青苍的那人是谁；第三，赤地女子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三个问题，你答了我，我或许……咳，就能放你出去。”
赤鳞神色变幻莫测：“你为何知上古……”没说完，他便咬住了嘴，不再开口。而且不论之后小兰花再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小兰花无功而返，怏怏地回了房。走到房门口时，对面东方青苍的屋门忽然打开了，东方青苍坐在屋中，冷冷地看着她：“为何忽然对赤地女子感兴趣？”
小兰花到现在也不敢直视东方青苍的眼睛，她左右四顾，然后绞了绞手指：“就想了解下女战神的风姿，以后好讲给主子听。”说完，她就推门回了房。
她知道一扇房门挡不住东方青苍的视线，但只要不用面对面地看着他，就会让小兰花好受不少。
当天晚上，小兰花久违地开始做起了梦。
在梦里，她发问：“你是不是赤地女子？”
声音在黑暗之中盘旋了许久，在小兰花都快放弃的时候，黑暗里出现了一个声音：“是。”
小兰花立即又问：“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东方青苍在骗你。”赤地女子道，“小兰花，离开这具身体。他在骗你。”
小兰花心头微凉，但后来不管她再问什么，梦中的赤地女子就只有一句：他在骗你。
早上醒来的时候，小兰花出了一身的冷汗，将她耳边的鬓发都打湿了。
她望着床头，有点愣神。
东方青苍想复活赤地女子，但他也说过，想让自己留下来；赤地女子不想复活，但她却在梦里让自己离开这具身体。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扑朔迷离了。
但不管怎么说，东方青苍和赤地女子，总有一个在说谎。
就在小兰花一筹莫展之时，魔界迎来了一个盛大的传统的节日——临圣之日，这是传说中的魔尊诞辰。
魔族人在这一天会祭祖、朝拜魔尊圣像、细数过去一年自己给天界添了多少堵造福了多少魔界子民……类似于人界的新年。
但是这个往年用来祭拜东方青苍的日子，现在却因为真正的东方青苍的存在而显得压抑许多。
东方青苍在本是他祭殿的位置立起了如今的王宫，纯黑的宫殿外观，肃杀庄严。光是殿前那块还挂着孔雀的黑石碑就吓走了一批依照旧习俗前来叩拜的魔界子民。
而东方青苍只顾着办自己的事，对魔界的日常事务半点不关心。整个朝堂几乎陷入了瘫痪之中，王都中人无人有心思再去庆祝这个“魔尊诞辰”。
小兰花看着王都夜空黑漆漆的天，心里想，这王都里的人，现在大概都恨不得将东方青苍塞回娘胎里去吧。
只可惜东方青苍天生天养，连娘是谁都找不到。
他好不容易死了一次，却是被魔界自己人给救活的。
东方青苍的宫殿内也是一如既往地沉闷死寂。小兰花晚上又穿着衣服洗完澡，一头湿发无从打理，一时兴起，干脆出了王宫大门。
门前台阶上，大庾正缩在门边蜷着身子睡觉。见小兰花推门出来，大庾抬起了脑袋。
小兰花让大庾把脑袋放地上，然后踩着它的脸上了它的背：“大庾，你带我飞高一点，吹吹风好不好？”
大庾虽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也没有拒绝小兰花。蛇身腾起，将小兰花带到了王宫的正上方。
站得高望得远，小兰花这才看见周边小城镇里还是有人在庆祝节日的。远处的烟花一朵朵地绽放，她这边虽然离得太远听不到声音，但还是能看到那忽闪着的光芒的。
风吹动小兰花的湿发，她趴在大庾头上，用两只手撑着脑袋嘀咕：“真漂亮。”
“如此微末把戏也能入眼？”
小兰花转头一看，却见东方青苍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大庾的尾巴上。
小兰花连忙坐起了身，拉了拉自己趴得有些皱的衣裳，又将湿发捋了捋，仍旧不敢去看东方青苍，盯着远方嘀咕：“看不上这把戏，你站这么高做什么？”
“本座想知道，你想玩什么把戏。”
小兰花一愣，随即撇嘴：“在你眼皮子底下我能玩什么把戏。你是魔尊大人，你那么厉害，要玩也是你玩给我看啊。”
这话带着揶揄，但东方青苍也没生气，反而勾了勾唇角：“便玩给你看看。”
言罢，他手中烧出一道烈焰，径直冲向天际，如远方的烟花一样，在空中炸开。只是与那些转瞬即逝的烟火不同，这道火焰瞬间将天上的云雾涤荡干净，而后星星点点的光重新聚集在一起，竟形成两条龙的模样！
两条火焰凝成的巨龙栩栩如生，在空中厮杀追逐。烈焰呼啸，便似传说中的龙啸。
小兰花盯着夜空，微微张着嘴，看得出神。
东方青苍瞥了她一眼，她被火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竟让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个瞬间——他从一片虚无之中醒来，他以为自己会在那样的景色中漂流到时间的尽头，然后，他就看见了这个小花妖。她轮廓柔和，她抱着他，守在他的身边，对他说：“我陪着你。”
东方青苍眸光微动。
指尖一弹，两条龙竟融在了一起，眨眼幻化成凤凰的模样。凤凰长啼一声，展翅飞上高空，一口将空中的火焰明珠衔住，身影一转，向小兰花飞来。它的身影逐渐变小，落在小兰花面前时，已变得如寻常鸽子大小。它将火珠放在小兰花掌心，然后化成火星，随风不见，而小兰花掌中的火珠飞快地化为一朵兰花的模样，从含苞到盛放，最后变成尘埃，呼呼地飘散在空中。
夜空恢复寂静，一如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这样的寂静中，小兰花听见了下面传来的惊呼声，是王都的人也看见了东方青苍的这一出“把戏”。
她收回手掌，掌心好似还有那枝火焰兰花的温度。
“大魔头。”小兰花道，“如果你愿意，你大概能做我主子说过的那种，世间最完美的情郎。”
东方青苍眉梢一挑：“情郎？你是在辱没本座？”
小兰花没有答他的话，她垂着脑袋坐了很久，在微风的吹拂下，一股一股的头发已经开始慢慢变成一根一根的，飘扬在风中。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抬头看向站得笔直的东方青苍：“大魔头，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
天上的云雾方才被烈焰驱逐，他们都在大庾的背上，沐浴着白色的月光。东方青苍银发飞扬，一双红瞳里面分辨不出喜怒：“没有。”
小兰花看着他，黑色的眼瞳被他的银发映得发亮：“你说没有，那我就相信你。”
小兰花正襟危坐，东方青苍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到，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女人的眼睛能比这小花妖让他印象更深刻吧。
无论何时看她，她眼中好似总会有水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开始他觉得厌烦，因为她用他的脸时也这样干，后来变得习惯，到现在，他时不时地便会真的觉得她可怜。然而她也不是一直可怜下去的，这个小花妖偶尔的坚强，让他也忍不住……
动容。
好比现在。
她说她相信他的时候。
小兰花继续说：“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东方青苍：“……”
小兰花垂下头：“我实话和你说，你别笑话我。我觉得和你走了这么多路，虽然一路上咱们互相撕破脸不知道多少次，但走到现在，我是打心眼里觉得，你不会真的害我。所以我现在也是打心眼里希望你不会骗我，虽然你之前劣迹斑斑……但这次，大魔头，你说你没骗我，我就相信你没骗我。”
东方青苍没有说话。
小兰花抓了抓头发：“头发干了，我要回去睡了。”她拍了拍大庾的脑袋，示意大庾往下飞。
当大庾落在地上，小兰花跳下大庾脑袋的时候，东方青苍也从大庾身上下了来：“小花妖，”他忽然唤道，“在魔界，你没必要戴着骨兰了。”
突然听到这句话，小兰花有点愣神，她回过头想问东方青苍为什么，但一转头，东方青苍已经不见了人影。
小兰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到了床上，她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听了东方青苍的话，将骨兰取下，压到了枕头底下。
她闭上眼，心里想着，她也要好好地和赤地女子谈一谈。
没多久，小兰花陷入梦境。梦里面一如既往地漆黑，她在黑暗中前行，轻声唤着：“赤地女子？”
颈间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她下意识地捂住脖子，一道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不要相信他。”
是赤地女子的声音。
小兰花立即扭头四处寻找。终于，在前方的黑暗当中，她看到一股白气慢慢凝聚成形，只是到最后，那白气也不过成了一个大概的人形，连五官也没有。
“小兰花，不要相信他。”
今天，赤地女子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声音中的焦虑与担忧暴露无遗：“他在骗你。”
小兰花摇头：“东方青苍说他没有骗我。我愿意相信他这一次。”
白影微微晃动：“他只是在利用你，因为你能让这具身体变得灵活。”
小兰花微微一僵，回想起骨兰扎破她手腕时流的鲜血，还有她日渐变得更像自己原来容貌的脸。小兰花点头：“我大概猜到了。可大魔头说，他想让我在这个身体里多待一会儿，他……可能是想把这个身体直接给我……”说到这句话时，小兰花自己都有点没底气，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东方青苍对于与赤地女子再战一场的愿望，有多么迫切。
“倘若你继续留在这具身体里，最终只会化为这身体中的一缕生机。”赤地女子的语气中带着叹息，“小兰花，对不起，但东方青苍，真的要杀你。”
小兰花心头陡然大寒，像是朔风剑化成了针，在她身上留下千疮百孔。
她呆了好久才愣愣道：“可他刚才和我说，他没骗我。我相信他……”
“造息壤身体之时，他便骗过你一次了。”
小兰花握紧了拳头。如果在梦里能看见自己的话，小兰花想，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十分难看。
赤地女子不知道，东方青苍何止在用息壤造身体的时候骗过她。更早之前，东方青苍说要给她找一个身体的时候便是在骗她。他根本就没有给她找身体的打算，他只是想取赤地女子的魂魄，然后顺便塞给她一个身体，让她去自生自灭。
小兰花摇头：“我还没见过你，我也不能相信你。”
赤地女子默了许久。“你见过我。”她道，“很久以前，我见过你，你也见过我。今日没有时间再与你细说，若东方青苍当真没有骗你，你大可问问他，你的原身是什么。”眼前的白影慢慢淡去，赤地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东方青苍把我放在骨兰之中……”
白影彻底消失，黑暗褪去，小兰花猛地睁开眼睛。
颈项处隐隐传来刺痛的感觉，小兰花皱着眉头往脖子上摸了摸，手指竟然有湿润的触感。拿出手来一看，竟有一点血珠在指尖之上。
小兰花猛地一把掀开枕头。
枕头下的骨兰还好好地摆在原地，只是骨兰之上有一根针一样的枯藤，沾了一点血丝。
赤地女子没有骗她。
东方青苍真的把赤地女子的魂魄，放在了骨兰里面……
细细思量，小兰花只觉背后在一层层地冒着冷汗，脑海里翻来覆去的便是赤地女子的话语。
“他是真的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