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Part 1 蔷薇下的刺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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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得不到的东西,就必须毁掉,否则看着别人拥有它,整天觉得自己无能,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

得不到,必摧之。这是肖帅从小到大的人生信条。

他在当众羞辱了韩晓婷之后,就再也没有跟韩晓婷讲过话。韩晓婷变成全班的笑料,经常被一群男生围堵在厕所门口,推推搡搡,有些男生还拉她进男厕所。她所在的地方,处处都是刺耳的笑声。

体育课上,她总是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带她玩,更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所有团体比赛,都没有人愿意和她合作。有时,就算老师强行要求她加入一个团队,她也无法合群。

她独自走在校道上,坐在教室里,去食堂吃饭,游荡在操场的各个角落,久而久之,她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语言暴力往往比身体暴力更能摧残人,尤其是一群人一起施暴的时候,威力便更加强大。

长期的压抑和孤独,让韩晓婷变得沉默寡言。

她越孤独,就越容易受到排挤,越被排挤,就越孤独。

她在日记里不停地鼓励自己:我要努力学习,要考上好的大学,赚更多的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甚至一提到她就躲得远远的,她的日记有时会被同学当着全班的面读出来,读到那些自我激励的文字时,全班哄堂大笑。

十年后,那些耻笑已经被人遗忘,但却刻在韩晓婷的心里,无法抹去。这也是她从来不喜欢笑的原因。

这种暗中的排挤,在持续了几个月后,演变成赤裸裸的攻击。

那个下午,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毁掉了大家心心念念的体育课。

老师说了句“上自习”,就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乱哄哄的,有人大声说话,有人唱歌,有人聊着昨天晚上看的电视剧。

只有韩晓婷在默默看书,专心做着笔记。

韩晓婷这两天心情低落,可能是因为阴雨天气,也可能是因为女生的特殊时期。

在一声声尖叫中,韩晓婷的注意力一次次被扰乱,很难进入学习状态。

她拿起笔,逐字逐句地看,可还是看不进去。

她抬头看了看乱成一锅粥的班级和怎么都读不进去的书,终于忍无可忍,转身走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老师从后门露出脑袋,先是偷偷地看了看,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吵闹的学生都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面那张脸。

王老师走上讲台后,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老师大发雷霆:“我在走廊那边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那几个男生,给我站到后面上自习!张蕾,你是要上天吗?给我站起来!班集体的荣誉让你们丢光了!”

老师一串连珠炮后,教室里更加安静了。好事者看见韩晓婷默默地跟在老师身后走进教室,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本没看完的书。

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老师惩罚了违反纪律的同学,几乎全班同学都挨了骂,反正老师也不清楚谁闹得最凶,干脆把所有同学都教训了。

放学后,大家都被扣留下来上自习,补上那节“体育”课。

韩晓婷也不例外,被留了下来,不过也好,反正她也不想早回家。

可是这次,她算是和全班同学为敌了。自习课时,她读完了那本书,对周围杀气腾腾的眼光浑然不觉。

张蕾故意清清嗓子,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韩晓婷却冷静地读着书,记着笔记,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放学时,天已经黑了,老师刚走,张蓓走到前排叫刘涛,然后一起走到后排对韩晓婷说:“你,跟我们去趟厕所。”

许多人发出起哄的声音,他们知道,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韩晓婷抬起头,礼貌地说:“我很忙,不好意思,不去。”

张蕾有些激动地说:“你向老师告状的时候怎么不忙呢?”

韩晓婷说:“你们太吵了,影响到我了。”

张蓓说:“那你向老师告状,也影响到我们了!跟我们走!”

韩晓婷冷静而倔强地说:“我不去。”

张蕾暴躁地一巴掌拍在韩晓婷桌子上,大喊:“你有没有种出去?”

韩晓婷也有些愤怒,她看着张蕾脸上那道疤,把笔狠狠戳进笔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承认自己没种,于是站起来,跟她们走进厕所。

班里的同学都在看热闹,起哄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们忘记了回家,仿佛要围观一场斗牛比赛。

刚进厕所,张蕾就喊了一句:“厕所里的人都给我出去!”

厕所里的女生赶紧提起裤子,冲了水,一路小跑出去了。

厕所里满满的恶臭味,正如她们几个女生身上浓重的戾气。张蕾率先走过去,韩晓婷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在厕所门口围观的同学爆发出快活和满意的笑声与尖叫声。

韩晓婷刚准备还手,张蓓冲了过去,用手卡住她的脖子,扯着她的衣服,使她无法动弹。刘涛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两个人殴打韩晓婷。

周围的笑声、叫声越来越大,男生们焦急地在女厕所门口观望着,生怕错过一场好戏。有些胆大的男生甚至冲进了女厕所围观,引起更多女生尖叫、大笑,这些声音,像是在加油和打气,张蓓、张蕾打得更加起劲,不一会儿,已经上脚了。

韩晓婷还不了手,一直被打,直到高年级晚自习铃声响起,她们才收手作罢。围观的同学却依旧不肯散去,害怕错失更好看的片段。

这时,有位老师走来,看到大家都在女厕外面围观,知道出了事情,立刻驱散人群,并大喊着:“这是哪个班的?怎么都挤在这儿?”

大家一听到喊声,立刻散开了,离开的离开,回家的回家。

老师探身看向女厕,看到韩晓婷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她的鼻子和嘴巴上都是血。

老师知道发生了校园暴力,立刻掏出手机,打给正准备离开学校的王老师。

王老师大吃一惊,赶紧说:“您千万别告诉校长,我马上回来。”

接着,他一路小跑,跑回班级。

教室里的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韩晓婷一个人在抹眼泪。

他把韩晓婷带往办公室。

韩晓婷一边用手擦拭鼻血,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老师的步伐。走到办公室门口,老师观望了一下办公室里的情形,看到还有几个老师没有回家,径直走过了办公室。

韩晓婷很不解,也很无奈,仰着头,跟着王老师到了二楼的档案室。

王老师用钥匙打开档案室的门,摆出两把椅子,让韩晓婷坐下。看到她的鼻子在流血,这才想起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让她赶紧擦擦,生怕她的血滴到档案室。

王老师警觉地看了看已经关紧的门,迫不及待地问:“谁打的?”

“张蕾、张蓓。”

“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

王老师叹了口气:“只有她们俩吗?”

韩晓婷说:“嗯。”

王老师义正词严地说:“你先别和别人说,我去找她们谈谈,尤其别和其他老师说,说了咱们班的流动红旗可就没了啊。”

韩晓婷有些惊讶,她没有说话,仰起了头,生怕鼻血滴到地上。

王老师再次环顾四周,说:“你去洗一洗吧,我去找她们谈谈。记住,千万别跟别人说。”

11

可是,事情并没有因为王老师的介入而得到解决,相反,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王老师害怕流动红旗被别的班拿走,害怕事情闹大影响自己的业绩,更害怕得罪张家,于是他决定,让弱者闭嘴,大事化小。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师岂能偏袒得这么明显呢?

于是第二天,王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就这件事展开批评,看似每句话都很严厉,其实都是在开脱,他讲得很拧巴,像在说事,又像在说人,可就是没有提到张蓓和张蕾的名字。

同学们只知道老师生气了,却不知道老师是否知道事情的全过程。

最后,王老师以一句“再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收尾,虽然没有点名,但全班都知道,这十多分钟的批评,是针对双胞胎的。只不过批评点到为止,也没有明确的惩罚。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没想到,这次的“点到即止”激化了矛盾。

下课后,张蓓、张蕾拉着刘涛走出教学楼。在那片蔷薇花前,张蕾气愤地说:“老师刚才不就是在说我们吗?”

张蓓点点头:“不是我们还有谁呢?”

刘涛在一旁,没作声。

张蕾继续说:“我能再给她个教训吗?”

张蓓又点点头:“别再让老师知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涛依旧没说话,默默地听着。

就这样,她们的欺凌,从明处转到了地下。

最后,刘涛开口说:“别太过分了,小心惹火上身。”

张蓓笑了笑:“能怎么样,骂一顿?你是不是谈恋爱以后,就变成慈母心态了?”

刘涛不再说话,她的确刚刚接受了肖帅的表白,她也很清楚,肖帅只不过是想恋爱了,才跟她在一起,他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韩晓婷。而今天这件事,刘涛深知打人不对,但事情因她而起,却无法因她结束。说一句“别打了”可能很简单,但双胞胎已经习惯把快乐建立在韩晓婷的痛苦之上了,如果她选择结束韩晓婷的痛苦,就相当于终止了双胞胎的快乐。双胞胎对她是仗义的,而她也不想忘恩负义。可是,自从和肖帅在一起后,她也就不再讨厌韩晓婷了,更不想把事情闹大。她想得到的,已经都得到了,要是她说了制止的话,双胞胎会不会开始针对她?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施暴的对象?

总之,说一句“别打了”风险还是太大。于是,她说:“一定要注意分寸。”

张蕾接话:“我一定让她身体的每一寸都觉得爽!”

当天放学,韩晓婷再次被堵在校门口,这一次堵着她的,不仅有她们三个,还有两个男生。

刘涛不认识那两个男生,双胞胎只告诉她,今天有惊喜,于是她就去了。

不远处的肖帅看到了,却只是站在那里张望着。

肖帅公开攻击过韩晓婷之后,不但不再和她讲话,还经常和刘涛讨论韩晓婷的种种不是。

两个人共同讨厌一个人,也是很容易滋生出感情的。刘涛和肖帅就是这样,日久生情,肖帅跟刘涛表白,刘涛当场答应。

天色渐黑,天气渐凉,他们围住韩晓婷,韩晓婷低着头,不敢说话。

张蕾对着身边一个黄头发的男生说:“哥,就是这个婊子,今天告我的状。”

张蓓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她,平时可嚣张了。”

刘涛也在一旁,她的目光扫过韩晓婷低下的头,这个眼神,和十年后韩晓婷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她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黄毛走到韩晓婷面前,问:“你叫韩晓婷?”

韩晓婷颤抖地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黄毛,点点头。

黄毛说:“听说你很嚣张?”

韩晓婷摇着头,害怕地说:“我……我没有。”

黄毛笑了,露出一口黄牙,说:“我和我兄弟最喜欢征服嚣张的姑娘!”说完,他摸了一下韩晓婷的头发。

韩晓婷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你要干什么?”

黄毛抓住她的手,一边把她往身上拉,一边说:“不干什么,去我家做做客吧,我家天台上可以看月亮。”

韩晓婷反抗着,喊着:“你要是再往前,我就喊人了。”

黄毛笑了笑,喊叫声反而让他更兴奋,他笑着说:“你喊呗,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张蓓也笑着说:“让你每天回家这么晚,还装爱学习,其实你就是个婊子,谁他妈都能上你,让我哥上你一次怎么了?”

此时,韩晓婷一把推开了黄毛,往后狠狠地退了一步,转身时,却被另一个男生拦住。

张蕾对被推开的黄毛说:“哥,你别跟她废话了,教训一下她!按你的规矩,给她拍点儿照片。”

黄毛笑着说:“好啊。”

他的哥们儿把韩晓婷往前推了一把,黄毛一把抱起她,她开始大喊,却被一把捂住嘴,抱上了一辆面包车。

不远处的肖帅感到事态严重,立刻转身去叫学校教务处的老师。

黄毛上了车,车辆启动的一刹那,韩晓婷咬破了堵住她嘴的男人的手,从车门跳下,飞快地跑了出去。

后座的男人反应快,一把抓住韩晓婷,韩晓婷使劲地挣脱,却又被紧紧地抓住了。

张蕾和张蓓也用力地扯韩晓婷的衣服,挣扎中,教务处的两个老师从校门口出来,刘涛最先看到,大喊一声:“快走,老师来了!”

那个男生吓得赶紧松了手,韩晓婷撒腿就跑,撞上了迎面跑来的肖帅和老师,她一边哭,一边奔跑。

身后是一阵阵叫骂声,那辆面包车也消失在学校门口。

两个老师下意识地追了两步,转身回了学校。

此时的韩晓婷,只是玩命地跑,不停地跑,直到跑到一个电话亭,确认后面没人,才喘着气,拨通了110。

深夜,在警察局她讲明白了所有的事情,甚至说到他们想拍照的恶行。

一位警察做完笔录,然后抽了一根烟,问:“得手了吗?”

韩晓婷有些没听清:“什么?”

警察说:“就是他们对你的行为,得手了吗?”

韩晓婷说:“没有,我跑掉了。”

警察翻了翻资料:“姑娘,是这样的:第一,我们现在没法确认这两个男生是谁;第二,因为他们确实没有得手,所以我们无法立案。”

韩晓婷有些愤怒:“什么意思?难道非要我被强奸了,你们才会管吗?”

警察说:“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是不管,我这不是在给你做笔录吗?”

韩晓婷恳求道:“那您要救救我啊!”

警察说:“小姑娘,现在都一点多了,我不救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加班’啊。这样,你留个监护人的电话,我们调查清楚后,会第一时间跟你的监护人联系,明天我们去你们学校调查取证。”

说完,警察递过来一张纸,让韩晓婷填写电话号码。

韩晓婷在纸上犹豫半天,最终没有动笔。她忽然想到,不能让母亲为自己担心,母亲已经很累了,身体还不好,不能让她操心,绝对不能。

于是她说:“叔叔,我们家……没有电话。”

警察叹了口气,又点了一根烟,说:“那这样吧,我们明天去你们学校调查一下。你放心啊,今天,你先回家休息吧。”

说完,警察起身,暗示韩晓婷可以离开了。

韩晓婷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

她背着书包从警察局走出来,忽然发现自己的自行车不见了,她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说:“在警察局门口,自行车被偷了,这是什么世道?”

她不想再回去报案了,因为她不想再麻烦警察叔叔,而且她也清楚地知道,自行车每天都在丢,却几乎没找回来过。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县城的餐馆都关门了,只有几家大排档还冒着烟,几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在街边画着圈。

几辆卡车,成了这个地方唯一还在高速行驶的东西。

夜里开始降温,可她忽然觉得好热。她知道,虽然没有自行车,但自己必须抓紧时间走到宾馆,她不知道大伯今天有没有等自己。如果没等,他会在哪儿?如果等了,那他一定很辛苦,还没吃饭吧。

她就这么一步步走着,直到感觉越来越热,头变得沉重起来,眼皮也开始打架。

她坚持走着,告诉自己不远了,肯定能走到宾馆,大伯就在那里等着她,他给她做了一顿晚餐,吃完就可以睡觉,明天天依旧会亮,太阳依然会升起,她的委屈都会消散。她还要继续学习,考上大学,赚好多钱给母亲花。

她一边想,一边拖着越来越沉重的步子移动,忽然,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12

韩晓婷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高烧未退。

周围站着她的老师、大伯和母亲,母亲焦急地看着她,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大伯愤怒地质问王老师:“孩子为什么成这样了?你们是怎么照顾学生的?”

王老师有些无辜,说自己不知情。

大伯的声音很大,身上的文身都在颤抖,他说:“去上学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又是外伤,又是发烧,你们学校要负责!”

王老师劝道:“您别着急,她走的时候也是好好的,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学校一定会调查的。”

其实王老师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就一直装糊涂,装作一无所知。

韩晓婷的母亲看到孩子醒了,赶紧凑过去,结巴地说:“孩子……你……你醒了,到底……发生什么了,晓婷?”

韩晓婷看着母亲,突然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妈妈,我不想上学了,我去打工吧,我给你赚钱好吗……”

母亲用一只手抱住她,说:“到底……怎……怎么了,跟妈……妈说。”

韩晓婷一直哭,什么也没说,倒是王老师开始打圆场:“晓婷,别瞎说,书还是要念的,你见过哪个大老板没有受过教育的?好好养病,赶紧回班集体,大家都想着你呢。”

大伯看了一眼老师,说:“王老师,您必须和学校一起,给我们家长一个交代!”

王老师说:“什么交代啊?”

大伯的声音又高了八度,说:“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晕倒,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王老师吓了一跳,赶忙说:“好,好,我们这就调查。”

韩晓婷的大伯原来是县工厂里的工人,现在自己开了个小卖部。他曾经是县里出了名的小混混,后来结了婚,也就不再混了。他力气大,以前和人打架总是冲到最前面,后来用文身掩盖了身上的伤疤。现在,他的脾气越来越好,但遇到自家孩子出事,还是没控制住脾气。

大伯起身洗了一个苹果,削完皮,递给韩晓婷。韩晓婷没有接,只是紧紧地搂着她的母亲,一直在哭。

与此同时,张蓓、张蕾和刘涛在教室里如坐针毡,下了课,她们在厕所旁小声讨论着,想着应对办法。今天早上,警察刚刚来过,好在只是走了个过场。

刘涛问:“你们昨天叫来的那个黄毛到底是干什么的?”

张蕾说:“是我哥,也是这一带扛把子的。”

刘涛问:“什么是扛把子?”

张蓓说:“大姐,你没看过《古惑仔》吗?”

刘涛说:“没有。”

张蕾说:“哎呀,就是这个地带的老大。”

刘涛问:“‘黑社会’吗?”

张蕾说:“差不多吧。”

刘涛吓了一跳,说:“你们怎么把他们卷进来了,怪不得昨天韩晓婷报警了,你这样做也太吓人了,找‘黑社会’干吗?”

张蕾赶紧拉了刘涛一下,示意她小点儿声:“还不是为了吓吓她,给她拍几张裸照,捏在咱们手上,让她以后不要再嚣张就好。”

刘涛毕竟是读过书的,她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裸照,有点儿过分吧?”

张蕾说:“刘涛,你真的是谈恋爱谈出母性了啊!”

张蓓打断了她们的争论:“别说这些了。分析一下,警察来了又走,估计没多大的事,现在我们要赶紧想想,如果老师问起来该怎么办,警察不可怕,可怕的是老师。”

张蕾笑了笑,说:“我们肯定没事的,我们还未成年,还在受保护。就算警察把我们抓进去,关三天,出来之后我们还是英雄好汉。”

张蓓说:“唉,你以为关三天好受啊?”

刘涛说:“这样,谁问我们都说不知道黄毛是谁,打死我们都说昨天谁也没见到她,毕竟我们三张嘴,她势单力薄,只要我们统一口径,谁也没办法。”

张蓓、张蕾同时回答:“太好了。”

她们的这次谈话从某种意义上救了她们,因为王老师下午回到教室,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们一个个都叫出去谈话。王老师没想到,三人竟口供一致,都说自己没有欺负韩晓婷,也都不认识黄毛。

老师总是怕麻烦,毕竟就算惩罚了三个人,也不会得到任何嘉奖和奖金,相反,如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班上就不会有任何过错,下个月的流动红旗还有可能是自己班的,工资待遇还可能提高。

想到这里,老师决定,把精力放在攻克韩晓婷上,让她不要过分,不要把事情闹大。

几天后,韩晓婷退烧了,还是决定去上课。母亲身体不好,所以她没有跟母亲说,也没有跟大伯说发生了什么,只说是自己摔的,因为她不想把事情弄大。毕竟她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考到这所学校,不能出任何意外。

母亲多次询问,韩晓婷都守口如瓶。她临去学校前,告诉母亲:“我都好,您放心。”

韩晓婷病好上课后的第一天,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问:“你确定是她们三个人吗?”

韩晓婷点点头。

老师说:“可是,她们都说那天晚上没见到你。”

韩晓婷本不想再继续这件事情,但一听她们颠倒黑白,十分愤怒。她说:“老师,怎么可能呢?她们还叫了两个男生,把我拖上面包车,有个男生的头发是黄色的,脸上有一颗痦子,穿着斑马色的衬衫……”

老师打断韩晓婷:“晓婷,你想想,还有谁看到了?”

韩晓婷有些着急,但还是想到了,她说:“肖帅也在现场,您可以问他。”

老师点点头:“好,我今天去问肖帅。但是晓婷,无论有没有发生,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有时候要学会原谅,不能小心眼,你知道吗?”

晓婷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们在过去几个月把自己欺负成这样,老师还让她原谅,还说她小心眼。

最让她难过的是,明明是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就变成没有了呢?难道就因为自己只有一个人,所以空口无凭吗?

她急得说不出话,索性哭了起来。

老师一看到她哭,也严肃了起来,说:“不准哭,先去上课,顺便把肖帅叫过来。”

韩晓婷红着眼睛,把肖帅叫到老师办公室,自己坐回了座位。座位旁,是吊儿郎当的张蕾和张蓓。

她拿出书,想打开看,却发现自己的书被胶水粘住了,打不开。于是,她趴在桌子上,再次哭了出来。此时此刻,班上再次爆发出快活的笑声。

肖帅到了办公室,发现老师十分严肃,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又担心着他现在的女朋友刘涛。

老师问他是否知情。

他愣了一下,不敢回答。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他叫来了教务处的两名老师,于是他故意问:“老师,怎么了?”

老师回复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看到她们三个欺负韩晓婷了?”

肖帅明知故问:“哪三个?”

老师说:“张蓓、张蕾和刘涛!”

肖帅想了想,回答道:“张蓓和张蕾我不知道,那天,我和刘涛一起回家了。”

老师点点头:“行,你走吧。对了,注意一下男女关系,不要早恋。”

肖帅摸了摸脑袋,尴尬地说:“我没有。”

老师也笑了笑,说:“作业有很大进步,走吧。”

肖帅笑着离开了办公室。

一周前,在刘涛的猛攻下,肖帅和刘涛确认了恋爱关系,原来写给韩晓婷的日记,现在都给了刘涛。

刘涛也很喜欢肖帅,她喜欢肖帅成绩好,喜欢他的白衬衣,喜欢他在篮球场上飞驰。

其实她更喜欢的,是肖帅骂韩晓婷的样子,就像肖帅也是因为这个而喜欢她的。

刘涛为了肖帅,每天都和他一起读诗歌、散文,每天都背诵诗词,然后摘抄到作业本里,久而久之,两人的成绩都有了提升,老师虽然知道他们早恋,但看在他们都在进步的分儿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涛一辈子都会感谢肖帅,因为没有他,她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在文学领域还能有所造诣。

韩晓婷知道他们在一起后,难过了好几天,但她很快又进入学习状态,继续沉默寡言,挑灯夜读。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要的是给母亲和自己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一段过早的恋情。

因为没人承认,便无法调查,而且韩晓婷也希望赶紧投入学习,这件事情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老师的介入加速了大事化小的进程,他也知道一定发生过校园暴力事件,但事情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过去了。

随着老师的介入,以及刘涛和肖帅关系的稳定,张蓓、张蕾也不再对韩晓婷使用暴力,只是继续制造谣言,在言语上继续攻击韩晓婷,比如说她生活不检点,说她家里穷,说她妈妈是个白痴……当然,这些都是在背地里说的。

久而久之,只要老师一提到韩晓婷的名字,全班同学都会爆发出笑声。大家把她当成一个异类,一个和所有人不一样的怪物。

韩晓婷不在意这些,只是默默地看着书,在书里寻找慰藉。

直到有一天,一场签售会打破了所有错误的平衡,事情也从此发生了改变。

13

贝壳安静地活在海底,海面波涛汹涌,潮来潮去。倘若一粒沙子进入贝壳的身体,贝壳先是会非常难受,难以适应,然后分泌出大量的珍珠质,逐渐包围由外窜入的沙粒,久而久之,就成了美丽的珍珠。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沙粒如果太大,贝壳会很容易被杀死。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当错误显得正常,就像沙粒和异物忽然闯入生命,让整个环境变得难受,之后会产生两种可能:要么生命中会出现珍珠,要么生命会消亡。

但无论如何,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打破了。

此时,北京有一位社会评论家叫张峰,出了一本书,一直不温不火。虽然他没什么名气,可他社会责任感强,每逢社会上出现大小新闻,他总是冲到最前面,饱受争议。

那一年,他的书销售不出去,被出版社要求出去跑够100场落地签售活动,否则书卖不出去,出版社就会赔钱,违反合同条款。

为了不让出版社赔钱,自己也正好闲着没事干,张峰决定跑一跑签售活动,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

出版社编辑问张峰:“愿不愿意去小县城的高中做一场讲座?”

张峰不假思索地说:“反正书都卖不出去,去碰碰运气吧。”

就这样,张峰莫名其妙地走进了建国中学,成了那粒沙。

演讲前,校方很重视,因为在他们学校,从来没有一个来自北京的活的作家来演讲,又是那么年轻的社会评论家,学校的教务处主任充满期待地见到了张峰,又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本来想收住自己对对方外貌的评价,却脱口而出:“您长得真是成熟啊。”

张峰也开玩笑地说:“您长得也十分科学。”

主任笑了笑,说:“还是作家反应快,现在的青少年啊,总是懈怠,就需要您给点儿鸡汤,激励一下大家,让他们好好参加高考。我们现场已经组织了八个班的学生,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必须参加活动。我们校方十分重视,也辛苦您了。”

张峰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作家,也很少出去演讲,一听八个班这么多人,瞬间“人来疯”起来,赶忙说:“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讲。”

主任一看这么没见识的作家,顿时放心了,他也挺直了腰板,说:“您可一定不要辜负我们啊。”

张峰拼命点头:“那是必须的。”

讲座如期举行,每班只能有二十个人参加,本来大家都想去,以为这样就不用上无聊的自习课,可是万万没想到,学校竟要求他们利用放学后的时间听讲座,于是,很多人就不太愿意报名了。

倘若是个一线明星,大家还可以考虑一下,至少是一场视觉盛宴,可张峰是一个不出名、长得又不好看的作家,大家自然就会权衡,后来当然是大部分人觉得自己的休息时间更重要,所以当每个班开始主动报名时,人数自然寥寥无几。老师一看完成不了任务,就强制每个班必须出二十个人参加。很快,这件事情就变质了。愤怒在学生心里开了花。

大家都在祈祷,可千万别抽到自己。

但这对于韩晓婷而言,是件好事,她喜欢看书,却从来没有见过写书的人,她一直想,得有多大能耐才能写出书,并且印刷出来,让这么多人知道呢?

她越想越好奇,成了本班第一个报名的人。韩晓婷第一个报名,其他人更不愿意报名了,谁也不想和韩晓婷搅和在一起。她可是出卖过全班,被“黑社会老大”睡过的叛徒。

可是,既然是每个班布置的任务,就不得不完成,老师下放任务,要求班上成绩前十名和倒数十名的同学,必须参加这次活动。老师心想,前十名的同学不用花太多时间做作业,后十名的同学做了作业也没用。

这个决定让大家再次炸了锅。好学生想:“我们好学生跟差学生在一起听,这是什么意思?”差学生也想:“把我们和这些学霸放在一起,不是侮辱我们吗?”

这再次引发了学生的愤怒。

好好的一场讲座,从一个逻辑出发,到达另一个逻辑,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件引发众怒的坏事。

当晚,在学校礼堂举行了这场讲座。主持人介绍完嘉宾,教务处主任维持完纪律后,张峰走进了教室。迎接他的,是整个阶梯教室依旧乱哄哄的场面。

少年时,发泄对老师的愤怒的唯一方式就是交头接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从张峰开讲起,阶梯教室里就没有安静过,他讲了一半,就讲不下去了。谁也受不了自己在讲话,下面持续不停地叽叽喳喳,何况教室很大,充满着回声。

张峰打算结束演讲,但一想时间还不够,于是他对主持人说:“要不咱们互动吧,听听大家想问什么。”

主持人走上讲台,说:“接下来,我们进行第二个环节,请问哪位同学想跟张老师互动呢?”

主持人问完,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举手。谁也不愿意在这样一场无人重视的讲座中表现出重视的样子,更何况也没什么人听进去。就算有些同学听进去了,但看到别人没有举手,自己也就不举手了。

在一片尴尬中,一只手缓缓地举了起来。她坐在后排,显得那么不合群,这人就是韩晓婷。

同班同学一看是韩晓婷,哄堂大笑。

张峰不知这笑声为何,一看有人举手,立刻请工作人员递上话筒,韩晓婷起身鞠躬,问道:“我想问您,怎么样才能写出一本书?”

她的话音刚落,张峰刚准备回答,三班的区域再次爆发出刺耳的笑声,那些笑声,是讥笑、耻笑、坏笑,时不时还爆发出阵阵掌声,好像在说:“你这种人还能写书啊,别扯了。”

可是,麦克风效果不好,张峰在台上没有听到。于是,他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听得不太清楚。”

接着,学生们前俯后仰地爆笑。有人拍着桌子,有人使劲地鼓掌,大家像是在嘲笑一个没有人格、没有尊严的人,像是看到一个笨蛋一样,笑红了脸。

笑声持续了半分钟,张峰一直没说话,接着,笑声渐渐地停了下来,韩晓婷站在人群中,脸红到了耳根,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老师明明说可以提问,为什么是自己做错了?可是大家明明在笑,那应该就是自己的问题。台上的作家一直沉默,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自己的问题冒犯到他了吗?还是……韩晓婷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立刻变成一块石头,这样就不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注视她。

那半分钟,像过了一年。

笑声过后,张峰还是不说话,现场冷到了冰点。他低下头,又抬起头,然后看着台下所有人,冷冷地说:“笑够了吗?”

同学们不再笑了,现场寒意逼人。

张峰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这群人,懂什么是尊重吗?”

说完这句话,下面又出现了零零散散的笑声,他们压根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为张峰的话是反讽韩晓婷,因为在这里,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

或者,他是在讲另一个段子。

毕竟,谁会为一个“小人”出头呢?

可是,这些学生都错了。

张峰有些愤怒,他拿起了麦克风,严肃地说:“你们,对,就是你们,有什么资格笑别人呢?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仗着人多,欺负一个跟你们不一样的人呢?我们这个世界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有些人和我们不一样,和大家不一样,可是,我们又是怎么对待那些少数人的呢?嘲笑,鼓掌,谩骂,还是殴打?”

全场更加安静了,这一次,所有的笑声都烟消云散。

因为大家知道,这些事情他们都做过。

张峰继续说:“你们看看这个社会,那些残障车位堆满的垃圾,那些盲人道上堆放的自行车,那些歧视同性恋的眼光,和你们刚刚令人难受的笑声,大家到底是在图什么?你们开心了,可是你们想过别人的感受吗?你们想过自己的笑声就是一把刀吗?尊重少数人,这个世界才会强大,要不然,多少GDP、多少钱都没用啊!”

这段话说完,有几个同学鼓起了掌,或许,只有他们知道,韩晓婷遭遇了什么。

肖帅在台下,似乎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一般,也跟着鼓起了掌。

这番话也感化了刘涛,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作恶,但想到自己从未动手,心里也多了不少安慰。肖帅的掌声,让刘涛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鼓起掌来。

接着,更多的人,鼓起了掌。

张峰继续说:“这位同学,我不认识你,但你问的问题特别好,所以我要用心回答你。在互联网时代,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一个作家,哪怕不能成为作家,也可以成为一名文案大师、广告写手。你要知道,会写作的人,往往能拥有很广阔的天空,只要你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一定可以。”

张峰这段话,彻底改变了韩晓婷的命运。

韩晓婷热泪盈眶,教室里也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14

十年后的韩晓婷,一直说张峰是她那个时候的天使,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了她如此多的鼓励,因为那些鼓励,她才成了一位优秀的广告策划人,写出了漂亮的文案,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拥有了自己的世界,成为一名成功女性。

后来,韩晓婷用自己的影响力和资金,偷偷帮助张峰变成了微博第一大V,不过正是因为他的影响力太大,后来他频繁遭受网络暴力……

张峰的讲座结束之后,同学们对韩晓婷的嘲笑少了很多,至少,大家不会当着她的面欺负她了,有时看到张蓓、张蕾言辞过分,也会有班干部上前制止。

最重要的是,老师也听了那番话,开始重视这件事情:当班级里出现一些非善意的爆笑时,也开始严肃制止,班级的风气好了很多。韩晓婷得到了想要的安宁,同学们也渐渐明白,多数人攻击少数人是不公平的。

老师为韩晓婷调换了座位,她也能更专心地学习了。

人往往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尤其是逆反期的青少年,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当他们一直以为对的事情被打破、被摧毁时,他们就会愤怒,继而将矛头指向别处。

那次讲座后,张蓓、张蕾的愤怒却未停止。

她们想:“张峰是个什么人,一个破作家,一点儿名气都没有,还教育我们?他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们?现在搞得全班同学都开始抵制我们了,难道他们忘记了那次体育课是谁向老师告的状,难道他们忘了韩晓婷是个什么东西?”

张蓓、张蕾越想越生气,于是找到刘涛,共商大事。

可是刘涛忙于恋爱,不愿意再参与韩晓婷的事情,她眼中只有肖帅,只要肖帅在身边,她和韩晓婷就没有什么矛盾。那次讲座之后,肖帅深受感动,刘涛也答应了肖帅,不会再找韩晓婷的麻烦。

但张蓓、张蕾不一样,她们习惯了韩晓婷见到她们退避三舍的样子。现在呢,自从张峰走后,班上的同学对韩晓婷的态度逐渐转变,最可怕的是,韩晓婷现在根本不害怕她们了,连见面时起码的退让态度都没有了。

张蕾跟刘涛说:“我要找人好好修理一下韩晓婷。”

刘涛问:“你这次想找什么人呢?”

张蕾说:“我跟黄毛哥说好了,把她往死里打一顿。”

刘涛有些不敢相信,说:“什么意思?男生打女生?”

张蕾说:“不是,我哥找了几个校外的大姐大,把上次没解决的事情再解决一下。”

刘涛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跟张蕾说:“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张蓓对刘涛的心慈手软有些惊讶,说:“刘涛,你怎么了呢?还是你现在母爱泛滥得都开始对敌人有同情心了?”

刘涛说:“不是,我对韩晓婷能有什么同情心啊?只是肖帅不是要去美国读书了吗,他告诉我,美国有一条法律,严惩校园暴力,咱们这种不知道算不算。在美国,围观校园暴力的人都要被严格判刑,具体叫什么围观罪我给忘了,据说情节严重的还要坐一辈子牢,我是担心你们。”

张蓓笑了,说:“刘涛,你是不是傻,国情不同,我们未成年,是受保护的。”

张蕾讥笑道:“对啊,在我这里‘犯罪’是受保护的。”

刘涛说:“瞎说,你这叫什么犯罪?”

张蓓说:“再说了,这几次你也看到了,老师才不想管呢,还不是都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怕什么,怕她那个独臂妈妈?”

张蕾有点生气了:“刘涛,你别忘了,这些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的,难不成你想全部甩给我们?”

刘涛叹了口气,担心得罪她们,说:“那这样,我陪着你们一起去,这次我不能动手,我答应了肖帅,以后要像个淑女多读书。”

张蓓:“你什么时候动过手啊?”

刘涛说:“对啊,人家是淑女啊!”

说完,刘涛笑了起来,笑声化解了尴尬的氛围。

就这样,她们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无知发了芽。

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校园暴力。

蔷薇花依旧盛开,韩晓婷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她希望自己能考到大城市,北京、上海、深圳、广州都行,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作家,赚到足够多的稿费,然后给母亲买一套房子,让母亲安享晚年。

那个时候,房价还不高;那个时候,稿费还挺多。

其实,双胞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们只是觉得好玩。冲动早已战胜了她们的理智,或者说,从小生活条件优越的她们,根本不懂何为理智,她们只知道,只要自己够厉害,谁都会低头。

那天,本应回家过节的韩晓婷被再次围堵了。

张蓓、张蕾就在校园外的一片蔷薇旁,和几个校外女生把刚准备回家的韩晓婷堵在那里,韩晓婷低着头,那几个人盛气凌人地看着她。

蔷薇花颜色各异,有红的、白的、粉红的、淡红的,绿叶衬托着那些花朵,格外夺目。此时,一个女生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摄像头,走到韩晓婷跟前,她身上的烟味让韩晓婷恶心,但韩晓婷的腿像是灌了铅,动弹不得。

女生身上一股社会气,胸前的金链子晃荡在韩晓婷的眼前,她指着韩晓婷的胸脯说:“听说你在班上很嚣张啊。”

韩晓婷刚准备说话,女生一脚踢了过去。

那一脚,直接踢到了韩晓婷的肚子,她倒在一片蔷薇中。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蔷薇的花枝上,竟长满了刺,蔷薇的刺划破了她的皮肤,血流出来,她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一番拳打脚踢后,几个女生的兴奋点被点燃了,她们拿出手机,开始变本加厉地撕扯着韩晓婷的衣服。

此时,站在一旁的刘涛竟生出一丝同情,可她又面带微笑,像是在继续鼓励着一切的发生。

韩晓婷拼命抵抗,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扇着巴掌,她的衣服被撕破了,母亲刚刚给她买的内衣也被解开,她拼命捂住胸口,却被一双手无情地拽了下来。

张蕾在一旁欢乐地大喊:“还有裤子。”

几个女生像做游戏一样,失去了理智,几个人分工配合,一个拉开韩晓婷的手,一个扯去韩晓婷的裤子,一旁的手机开着摄像头,韩晓婷的哭声叫声不绝于耳。所有绝望的声音都变成了背景音,衬托着她们没心没肺的笑声。

韩晓婷最终晕倒了。

她醒来时,衣衫不整地躺在那片蔷薇中,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蔷薇虽美丽,但它的刺,扎得人真疼。

15

韩晓婷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

她回到家,茶饭不思,把门紧紧地关上,也不和母亲交流,一连几天都没有去学校上课。母亲隐约感觉到她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韩晓婷只说身体不舒服,母亲却感到一丝不安。

韩晓婷在家休养时,母亲经常去学校咨询情况,可每次过去,都因为说话口吃,被老师请回来。母亲身体本身就不好,这样几个来回后,母亲也病了。

韩晓婷觉得自己无路可走。她知道如果报警,警察只会把事情推给学校,让学校解决。而学校老师又不愿把事情闹大,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可怕的是,她被拍了不雅照,如果流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做人。

此时,母亲又病倒了,她越想越怕,越想越绝望,于是想到了自杀。

她买了一瓶农药,并再三确认农药是真的,然后将它装进口袋里,走回了家。

她把门反锁起来,写完一封遗书,坐在地上,看着那瓶农药流泪。

有人说,天堂的天使总会在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给他一扇窗。每一个认真观察生活的人,都能看到这束光,从而改变自己的决定,改变自己的命运,接着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而韩晓婷的这个天使,就是张峰。

六十年后,当韩晓婷再次见到张峰时,是在殡仪馆,他已经是所有电子系统都被关闭、跳楼自杀的死人。她对着那具尸体说:“谢谢您,您就是我的那束光。”

打开农药后,韩晓婷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写过书,还没去大城市,还没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想到这里,她心里有太多的委屈,却无人能倾诉。

于是,她在微博上找到张峰,私信了张峰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段话:“我听过您的讲座,也记得您的鼓励,可是,我可能到不了您说的那个地方了,我知道您可能看不到我的留言,但是,很高兴认识您。永别了。”

她刚准备关手机,可没想到,留言马上得到了张峰的回复:“你在哪儿?电话号码是多少,请立刻回复我。”

韩晓婷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一个微博大V竟然回复了自己,她于是像吐酸水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随后,她收到一条留言,留言写得很认真,也很急促,这些文字,来自远方:“不准想不开!记住,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想不开,不准做傻事!明天就去学校上课,你别怕,每天给我更新你的行程,我一直关心到底。”

短短几句话,温暖了韩晓婷,就像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突然看到一束光,那束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温暖了每个角落。

张峰因为需要评论实事,所以每天必须刷微博,每当有人找他,他都会立刻回复,他是一个不红的作家,却重视每一条留言,重视粉丝的每一件事。

第二天,韩晓婷去上课了,临走前,她给母亲喂了药,然后默念了几遍张峰的名字,才出了门。

母亲看到她振作起来,很高兴,早上吃了一大碗饭。

韩晓婷去了学校,径直走进教室。那一天,她去得很早,其实是因为昨天晚上几乎没睡。

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书,尝试着在书里寻找安慰。可是,打开书,书里却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她半裸着,背景是一片美丽的蔷薇。

她控制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默念了张峰老师的名字,赶紧合上书。

接下来,她一直发呆,直到张蓓、张蕾姗姗来迟,她还在一直发呆。

张蓓、张蕾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韩晓婷却一直心怀恐惧,她颤抖着,度日如年。因为她不知道这张照片被传到了哪里,还有多少张这样的照片,自己将要面临的后果会是什么……

下课后,她被张蓓、张蕾叫了出去,刘涛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张蕾笑着说:“好久不见,看到我们送你的礼物了吗?”

韩晓婷抓住了张蕾的袖口,忽然哭了出来,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们饶了我吧。”

张蕾甩掉了她的手,微笑着说:“早说错了不就好了?”

韩晓婷说:“你们到底想干吗?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我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告诉我,我道歉还不行吗?”

张蕾看了一眼刘涛,刘涛摇摇头,耸耸肩,意味着这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张蓓走了过去,贴着韩晓婷说:“我们就是看你不爽。”

韩晓婷继续哭着。

张蕾说:“你照我们的意思办,要不然我们就把这些视频都发出去,让你妈妈也看看,让全班同学都欣赏一下。”

韩晓婷抽泣着,抬起头。

张蕾笑得一塌糊涂,像正在看一部喜剧片。

韩晓婷说:“好,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

张蓓看了一眼张蕾,坏笑了一声,说:“好,晚上放学跟我们走。”

张蕾笑着说:“听话,其他都好说。”

韩晓婷点点头:“我都答应。”

本是白璧无瑕的年华,却总是被明刺、暗刺扎伤;本不应该灯红酒绿的年纪,却总是被浮华淹没。

张蕾的哥哥黄毛是县城里出了名的小混混,靠开酒吧为生,他的酒吧里没有毒品,却有假酒和一些果儿。

果儿是北方话,是指一些样貌不错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大多数都来自附近的大学和中学,她们在读书期间为了和别人攀比,为了满足物欲,就用闲暇时间去KTV兼职一份工作,这份工作见不得光。

可是这些年,愿意做这一行的女生越来越少,黄毛生意不好,十分着急。

张蕾欠黄毛一个人情,几天前,张蕾再次找黄毛帮忙时,黄毛提出了这么一个条件:他负责帮张蕾解气,张蕾负责给他找果儿。

张蕾想,一箭双雕,那刚好就用韩晓婷来弥补。

韩晓婷第一次进KTV时,就被里面的浮华震撼到了,她第一次发现KTV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种类的酒和穿着如此暴露的姑娘,她慌张地躲在张蕾身后,仿佛张蕾对她的伤害会少一点儿。

她们绕了几条过道,走过十多个房间,歌声和人声混杂着。接着她们走进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放着没人唱的歌曲,声音不大,她却能听清楚歌词: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

皮革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黄毛,另一个是那天动手打过她的女人。

韩晓婷一进房间,吓了一跳,立刻转身问张蕾:“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张蕾刚准备说话,坐着的那个女生开口了,她起身说:“想明白了?要做?”

韩晓婷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叉捂住了胸口,她说:“做什么?”

女士好奇地问张蕾:“你们不是沟通好了吗?”

张蕾说:“王姐,你放心,都沟通好了,她都愿意。”

张蕾拍了一下韩晓婷,小声说:“你最好听他们的话,让你干吗你就干吗,别给我废话。”

韩晓婷的声音变大了,说:“你到底让我干吗?”

张蕾停顿了一下,小声地慢慢说出两个字:“援交。”

韩晓婷大惊失色,这两个字,她曾在书里读到过,却不曾想到自己也会遇到这件事情,她恐惧地看着张蕾,摇着头,向后退。

张蕾一看不对劲,于是拍了拍她的头,说:“你想清楚后果,别忘了照片在我们手上!”

坐在沙发上的黄毛也着急了,说:“妹妹,你这工作怎么做的,别耽误我们的时间啊,一会儿客人来了!”

张蕾一副赔笑的样子跟黄毛说:“哥、王姐,你们放心,我来搞定。”

张蕾把韩晓婷拉到了房间外,恶狠狠地看着韩晓婷,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答应,要不然,我就把那些照片发出去。”

韩晓婷终于发怒了,当张蕾以“我们”开头说话时,韩晓婷是畏惧的,可是当她的对话中只有“我”的时候,杀伤力一下子变小了很多。一个人在集体中,总能够爆发出惊人而可怕的力量,他在集体中,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作恶,因为集体把他最坏的一面伪装起来了,人在集体中,智商是堪忧的。

张蕾好像也意识到,当自己不说“我们”而说“我”时,威力减弱了不少。和韩晓婷气场相撞时,她想起脸上的疤痕,想起那天韩晓婷抓住她头发时的场景。

忽然,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但她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还是占优势的,于是依旧挺直了腰板。她这时的样子虽然有些滑稽,但还是有些气势。

韩晓婷咬了咬牙,对张蕾说:“张蕾,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你非要这么对我?”

张蕾忽然有些结巴,说:“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答应了,视频一辈子不会传出去;不答应,明天全校都会知道!”

韩晓婷站在包房门口,无数想法冲进她的脑海,可是,她不敢也不忍心,更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她想起了很多人,书里的人,书外的人,那些死去和活着的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贞操比生命更重要吗?

终于她勇敢地抬起了头,转身跑出了KTV,张蕾想拦住她,可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张蕾看着她跑出KTV,看着她的背影,咬着牙进了包房。包房里,黄毛生气地对张蕾说:“妹妹,我对你很失望,如果她不来的话,你最好再找一个,要不然你就自己来吧,我总要给王姐一个交代啊。”

王姐点点头,说:“我这边都可以培养。”

张蕾听到这句话,双腿使劲打起了哆嗦。

16

“原子弹在什么时候最可怕?是爆炸的时候?不,那个时候不是最可怕的。是炸完之后?不,那时最可怕的阶段已经过去。原子弹悬在头上的时候,才最可怕。”刘涛继续说,“在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国王叫狄奥尼修斯,他请他的朋友达摩克利斯赴宴,让他坐在国王的宝座上,可是在他的头上,悬着一把剑,剑尖朝下,一直欲落未落,令人恐惧万分。”

刘涛讲完上面这番话,张蕾一脸蒙圈:“你啥意思?”

刘涛叹了口气:“我让你们平时多读书,都不听我的,总觉得我在害你们,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张蓓也有点儿着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刘涛说:“你们别把她的视频和照片发出去,一旦发出去了,就失去了谈判的筹码,最多就是大家都知道了,搞不好你们还可能被老师骂一顿,黄毛的事情也没有解决,两头堵。”

张蕾说:“有点儿道理,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威胁都没用,她就是不做,黄毛非要找个人。”

刘涛说:“你有没有试过,先发一小部分出去呢?这个才是威慑最大的。”

张蓓一拍大腿,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先剪辑一小段啊。”

张蕾说:“啥意思啊,剪一小段干吗,那其他的白拍了?”

张蓓说:“你是不是傻?就把前面那段发到网上,吓到她之后,再谈一次,她知道我们动真格的,八成就成功了。”

张蕾说:“哦,明白了,还真是。”

刘涛起身,从餐桌前离开,她说:“我先走了,肖帅到了,对了,别把事情弄太大。”

张蓓笑着说:“他别把你弄大才对。”

刘涛:“滚蛋。”

张蕾说:“放心,我们也就是玩玩。”

刘涛说:“我也是玩玩。”说完笑着离开。肖帅骑着自行车,白色的衬衫在校园里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他看到刘涛后,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笑着坐在他的后座上,在微风舒适的县城,两人甜蜜地一路向家飞驰。

在过去的半年里,刘涛已经不骑自行车了,她喜欢肖帅载着她的感觉,喜欢肖帅先绕路送自己,他自己再回家。因为这样她能从身后抱住肖帅,能摸到他坚硬的腹肌,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当她贴紧他的背时,能透过他的身体,听到他的心跳声。刘涛觉得这是一种幸福,而肖帅却说,刘涛该减肥了。

三天后,刘涛依旧靠着肖帅的背,听肖帅的心跳声,可肖帅却一直沉默。到了一个路口,他隐隐约约说了一句:“你们又动手打韩晓婷了?”

刘涛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肖帅停了车,刘涛刚抬起头,想确认一次,肖帅就让她下车。

他转向刘涛,认真地问她:“你们,是不是又动手打韩晓婷了?”

刘涛有些惊讶,肖帅拿出手机,打开那个视频,视频播放到韩晓婷被撕扯衣服时戛然而止,有明显的剪辑痕迹。

肖帅深吸一口气,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刘涛说:“我不知道。”

肖帅有些愤怒:“什么你不知道,这旁边的人是不是你?”

刘涛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肖帅说:“你们知道这样做是犯法的吗?”

刘涛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肖帅说:“我在班级群里看到了这个视频……我说过多少次,不准再动手打韩晓婷!不准再造她的谣了!我受够了!她有自己的选择,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她!你们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刘涛说:“我……我没有打,我没有动手。”

肖帅吼了出来:“你围观了!围观和动手有什么区别?”

刘涛也生气了,她大声地喊着:“是的,我围观了!你干吗那么关心韩晓婷,她就是个贱人!你现在的女朋友是我,你知道吗?是我!”

肖帅说:“我是关心你,所以才不让你去围观的,万一你被开除了呢?你们不知道这种行为有错吗?”

刘涛抬起头,说:“你觉得老师会管吗?”

肖帅咬了咬牙,说:“刘涛,从今天开始,你必须离张蓓、张蕾远一些,她们注定考不上大学,她们也不用考!而你不一样,你要是考不上,一辈子就废了,要是这样怎么办!我不允许你再搭理她们,你听到了吗?”

刘涛说:“你现在关心我了?那你就不要出国啊!你出国了,想过我怎么办吗?”

肖帅自知理亏,可依旧说:“刘涛,那是我的未来。你要做的,是管好自己的未来。”

刘涛忽然有些哽咽,说:“那我们的未来呢?”

肖帅再次拿出视频,喊了出来:“不要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动手打人,还发到班级群里?”

看到视频里笑着的刘涛,肖帅又指着视频说:“你为什么在笑?很好笑吗?你们是在打人啊!”

肖帅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一点就着,可是刘涛偏偏点了一把火。

刘涛被肖帅的话激怒了,她在马路上大喊:“肖帅,我笑怎么了?如果你喜欢韩晓婷,如果我们没有未来,好,那就分手!分手啊!”

说完,她转身走了。

刘涛没有想到,肖帅竟然没有挽留,也没有追上来。

他一个人骑着车,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刘涛停下来,打开那个视频,冷静地看完,目光定在自己身上。那个自己,为什么在笑啊?她在笑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刘涛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几年后,刘涛还在自问,这个叫肖帅的男生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但她更想问,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笑。

这个视频,是三天前张蕾匿名发在班级群里的,她以半炫耀半威胁的心态,等着看好戏。

可是,她不懂互联网传播的速度,更不懂暴力和色情内容更容易在互联网上传开。仅仅三天,整个校园都知道了那天的校园暴力事件,都从视频里看到了那片带刺的蔷薇花。

仅仅一周,微博上已经全都在传这个视频,评论区骂声一片,所有人都疯狂地谩骂着打人的那些孩子。

韩晓婷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再次看了那段视频,复习了那个时刻,她害怕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她为这件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到愤怒,她为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是自己感到痛苦,但她最担心的是后半段视频何时流出。

她回到家,不敢出门,更不想妥协去援交。难过万分时,她又看到了自己买的那瓶农药。

当她再次准备轻生时,忽然想起了曾经的那束光。

她再次私信了那位作家,那位没什么粉丝、永远泡在网上的作家张峰。

她说:“前几天她们殴打我的视频在网上传出来了,全校都知道了,我很难过,那个被打的、窝囊的、受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

很快,一条消息映入眼帘:“视频能发我看看吗?”

韩晓婷发给了张峰,视频时长三分钟,可是,一分钟后,张峰就回复了,他的留言只有一个“×”字,接着,他回复了一句话:“保护好自己,我在校外帮助你。”

张峰其实没做什么,他只是在微博上发了言,虽然他的粉丝不多,但他平时关心的往往都是重要事件,这次又因为他写清楚了学校名字、班级,内容火爆,微博很快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包括一些营销号。其中的大多数营销号只是为了一些流量,以后好开个高价卖广告,这些天一直缺少内容,忽然发现一个不知名的作者竟然发出一条独家内容,还不涉及版权,便纷纷转发,并且配上文字,如“世界怎么了”“下手如此狠”等。

一周之后,当事件开始发酵,信息逐渐扩散,链接一次接一次被转发,很快,全国的人都知道了。

这几十巴掌、无数次的撕扯,让许多网友起了恻隐之心。

有人说:“我的女儿如果这样被打,我一定杀了这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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