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璀璨La Vita èbella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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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上风大,文昕没有戴帽子,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替她包住头脸。
 
  细腻的开司米很柔软,有淡淡的茶香,和一种薄荷般清凉的香气,文昕觉得很温暖。
 
  他说:“我先下去试试。”
 
  “会不会有冰窟?”文昕因为脸被围巾给蒙住了,所以说话也嗡嗡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他仿佛挺有把握,“什刹海都有好多人滑冰,这里一定也挺安全。”
 
  他在冰面上走了一趟,衬着远远山岚的背影,人是冰雪世界中的芥子。远远看到他回头冲她笑:“下来吧,挺结实的。”
 
  文昕好久没有滑冰,刚下去就差点栽了一跟斗,幸好梁江拉住了她的手。他没有再放手,两个人牵手在冰面上滑行,像是两颗自由的流星。抬头望去,天空幽蓝,月亮是一痕白色的残玦,寒气湛然。风割在脸上像刀子一般,可是心里却是暖的。
 
  他说:“要是有音乐就好了。”
 
  “要不用手机?”她也觉得挺快乐,快乐的时候总希望有音乐。
 
  “我手机里全是默认铃声。”
 
  “没关系。”她掏出手机,摘下手套,然后连上网络,迅速地下载一首彩铃。手机播放的声音很小,可是这样安静的深夜,也足够了。
 
  他同她开玩笑:“明天送你一部山寨手机,声音会更大些。”
 
  旋律响起一遍又一遍,他问她:“这首歌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她稍微停了一会儿,才告诉他说:“《星光璀璨》。”
 
  幸好他没有问起,是谁唱的。
 
  唱歌的人仍旧平卷舌不分,声音并不像专业歌手那般训练有素,却仿佛有种魔力一般。
 
  “你是我的星光,我的天空因你而璀璨……”梁江说道,“歌词写得真好。”
 
  她抬头仰望,没有星星,天上只有一轮冰轮,清清冷冷的光辉笼罩着大地。四面是冰盆似的山水,他们慢慢地在冰面上滑行,脚下冰刀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一种呢喃般的低语。冰刀划过冰面会留下淡白的痕迹,经历过往事的心里呢,会不会也深深浅浅,刻下那些印痕?那么有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痕迹,全部都抹去?
 
  远处传来脚步声,隐约可以看到手提灯一闪一闪,从密林后露出来,像是一只太过明亮的眼睛,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问:“会不会是保安?”
 
  “嗯,捉住我们会罚我们把整个公园打扫一遍。那惨了,扫三个月也扫不完。”
 
  她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结果提灯而来的是酒店的服务员,担心他们太冷,所以拿来几件很长的羽绒服。
 
  他们上岸去套上羽绒服,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气几乎要凝在眉毛上,才觉得真的很冷。尤其这样的夜半时分。他说:“咱们回去吧,太冷了。”
 
  她看到服务员手里还有一件羽绒服,不由得问:“还有人在这里滑冰?”
 
  “是。”服务员微笑,“还有位先生,在桥那边。”
 
  “莫道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梁江喃喃地说。文昕知道这是《陶庵梦忆》中的一段话,不由得道:“咦,你还读过《陶庵梦忆》?”梁江笑着说:“难道你以为我是假洋鬼子?”接着对她说,“来,咱们去看看,还有谁跟我们一样,零下十几度的三更半夜,在这里滑冰。”
 
  走了很远才看到果然还有一个人,独自在冰面上滑行。那个人技术很好,虽然花样甚少,只是滑到桥下便立刻折返。但文昕一看他转身的动作,便知道这个人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仿佛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
 
  梁江也觉得服气:“这才叫滑冰啊。”
 
  运动的美充满力量与张力,冰刀“唰唰”地轻响,而那人独自在冰面上,仿佛自由自在,又仿佛超然世外,又偏偏与这山水月色浑然竟成一体。他们三个人站在岸上不知看了多久,那人才缓缓慢下来,转身朝岸边滑过来。
 
  梁江伸手鼓掌,文昕和服务员被他带动,也拍起巴掌来。冰上那人甚有风度,远远按着胸口一鞠躬,仿佛是在谢幕。
 
  上岸来文昕才发现他戴着专业的滑冰帽与口罩,服务员替他穿上羽绒服,他才开口:“求婚成功了?”
 
  文昕直发怔,梁江也怔了一怔,那人才觉得有点尴尬:“啊,不好意思,我刚才远远看到你们在那边说话,还以为他是在向你求婚。”
 
  梁江不由得笑起来:“这个地方确实适合求婚。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不过我上次在这里求婚,被人拒绝了。”那人爽朗地大笑起来,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到嘴角,但是他眼睛中满是笑意,“后来我觉得,是因为这里太冷了,虽然够浪漫,可是不够温暖。”
 
  他们一起走回酒店去,服务员替他们提灯照着亮,其实隔不远就有路灯,不过只是偶有地方看不见。文昕很少在这样的地方走路,觉得像回到了小时候,镇上的中学都要上早晚自习,冬天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就要去学校,一路披星戴月地走着,常常会有雪花落满肩头。他的围巾还包着她的脸,呼出去大团大团的白气,凝成细霜,围巾的边缘变得茸茸的,更令她觉得有些恍惚,就像小时候走在上学的路上,新月还没有落,前后隐隐可以看见人家,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踏在雪中“沙沙”的脚步声。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文昕觉得很暖和。
 
  一进酒店就完全是另一重世界,灯光璀璨,暖洋如春。那人向他们挥了挥手,就顺着抄手游廊往后走了,估计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文昕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我送你回去吧。”梁江善解人意,“明天还要上班。”
 
  到了她家楼下,他才告诉她:“我明天要出差,去香港。”
 
  “哦。”文昕问,“去很久吗?”
 
  “大约一周左右。”他轻轻地问,“可以吻别吗?”
 
  毕竟才见第二次,文昕觉得有点意外,想了想说:“额头。”
 
  他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快上去吧,冰面上太冷了,不应该带你去,现在你的脸还是冰冷的。”
 
  “不,很好玩,我很喜欢。”她由衷地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带我去玩过了。”
 
  自从长大以后,所有人都是以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她,很少有人纯粹地带她去玩,尤其是像这样的玩乐,就显得弥足珍贵。
 
  “你喜欢就好。”他显得很开心,“快上楼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短信。”
 
  上楼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将围巾还给梁江。她发了条短信给梁江,内容是:“我到家了,今天晚上我很快乐,围巾下次还给你。”
 
  迟迟没有收到梁江的回复,估计他正在开车。她想起费峻玮晚上的演出这时候也应该结束了,于是给小千打了个电话,问:“演出怎么样?”
 
  “挺好的。”小千有点怯怯的,大约是怕她责备,“收工后小费说有点事,自己开车走的,叫我和司机都先回来了。”
 
  “他要是回去了你就给我发条短信,还有,叫他早点睡,免得明天拍戏没精神。”
 
  “好的,文姐。”小千乖巧地答,“他一回来我就给您发短信。”
 
  她随手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拿了本书,只说翻两页顺便等短信,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过来天已经亮了,窗帘忘了拉上,半间屋子都是冬日的晨曦,温暖而清澈。她抓起手机,只有一条梁江的未读短信说晚安,竟然没有小千的。
 
  她心想难道费峻玮一晚上没回去?他跑到哪里去了?平安夜难道跟朋友泡吧去了?今天还有戏要拍,难道玩得太high了没起床?一急就又打给小千,劈头就问:“小费还没回来?”
 
  小千支支吾吾,说:“我们已经在片场,马上就开工了。”
 
  文昕不由得松了口气,问:“昨晚你忘记给我发短信了?”
 
  “不是……”小千怯怯地说,“小费说……叫我不要发短信给你……”
 
  大约是回去得太晚,担心告诉了她挨骂。以前他偶尔也有这样的毛病,于是她没太放心上,赶着起床去上班。
 
  一上班就出了事。各大网站铺天盖地,娱乐频道头条全部是“平安夜费峻玮新女友曝光”。各种照片,都是费峻玮搂着厉贝贝,两个人神色很亲昵。有一张费峻玮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乍一看上去,如同热吻一般。
 
  电话差点没被打爆,Vickie应付得很好,可是新闻里还爆出来厉贝贝是老板的妹妹,又是小费的英文教练。
 
  有人阴阳怪气地在网上说:“怪不得有公司力捧,还能演江导的新戏,原来是潜规则了老板的妹妹。驸马果然占便宜,有张帅脸就可以吃软饭。”
 
  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同在一个娱乐公司旗下,费峻玮在新戏里演男一,汪海只演男三,这就是公主的力量。谁让汪海没本事,没泡上老板的妹妹。”
 
  说什么的都有,乱糟糟甚是难听。文昕一边安排Vickie发辟谣申明给各大传媒,一边打电话给费峻玮:“你怎么能让人拍到那种照片?”
 
  “娱记要偷拍我怎么知道?”
 
  “我不是在怪你。”文昕耐着性子,“平安夜出去玩是很正常的,你跟厉贝贝一起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你过马路牵她的手,又被人借位拍到这种暧昧的图,我们解释起来很麻烦。绯闻不是不可以有,但厉贝贝是老板的妹妹,其他人都会联想得很难堪。你跟方定奇传绯闻,谁都不会在乎,谁都会以为是在宣传新戏;你跟厉贝贝闹绯闻,连fans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你要我怎么向所有人解释?”
 
  他大声道:“那就不解释好了!去他×的!”
 
  文昕怔了一下,还从来没听过他骂脏话,他已经挂了电话。Vickie走过来给她看辟谣申明,她打起精神来,斟酌修改了个别字句,说:“发出去吧。”
 
  轩然大波已经形成了,文昕还得去向老板解释。幸好老板一向宽宏大量,反倒安慰她:“贝贝没经验,这事情不能怪小费。”
 
  文昕再三道歉,说:“这是我们工作不周到,其实事先已经跟娱记打过招呼,他们都知道厉小姐是小费的英文教练。但我们没公开厉小姐的身份,当时也是怕娱记会联想,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老板说:“没事,告诉小费,好好拍戏,我让贝贝马上回美国,谣言自然就冷了。”
 
  结果厉贝贝回美国的时候,费峻玮到机场送她,又被记者拍到,轰轰烈烈再次头条。这次文昕真的气得吐血了,跟费峻玮大吵一架:“你原来是故意的?”
 
  他冷冷地看着她:“我连到机场送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
 
  “有,你什么权利都有!”文昕只觉得心力交瘁,一周以来的工作统统白做,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媒体资源把这事冷却下去,结果他重新燃起一把火,她想到这里就怒不可遏,“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整组人为了你这绯闻忙得不可开交,结果你还来火上浇油。你是不是真的爱她?真爱她你就向全世界宣布!我给你开记者招待会,现场直播求婚,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又没跟她吻别,你这么着急上火干什么?你们安排绯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说个‘不’字,我自己被偷拍到一张照片,你就冲我大吼大叫。我是个人,然后才是艺人,你是我的经纪人,你本来就应该为我处理这些事情。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宠物?高兴的时候就哄我一下,不高兴就把我一脚踹开?余文昕,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
 
  文昕呆了呆,只见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我受不了你,你这种工作方式我没办法接受,你去跟老板说,我要求换经纪人!”
 
  他推开门走出去,将门摔得“砰”一声巨响。文昕愣在那里,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独自在办公室坐到天黑,Vickie怯怯地来敲门:“文昕,你还不下班?”
 
  “我过会儿走,你先下班吧。”文昕终于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臂。刚才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呆坐了整整几个小时,连手肘都僵了。Vickie小心地问:“你是不是跟小费吵架了?”
 
  他把门摔得那么大声,想必外面的同事都听见了吧,她苦笑了一下,问:“老板下班了没有?”
 
  “不知道,我替你打电话给姜小姐。”
 
  老板的秘书姜小姐说老板还没走,于是文昕上楼去老板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告诉他:“小费要求换经纪人,您看派谁过来接手,我好安排。”
 
  老板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小费向来有点小孩子脾气,你怎么也跟他一样,吵架了?”
 
  “没有,工作上有点分歧,他觉得我做得不好,我也觉得自己对他不够耐心。”
 
  老板笑起来:“小费是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他吗?他纯粹是被你骂急了,所以才顶撞你。这次的事情是他任性,不过你也别太逼急了他,缓一缓,回头他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再搭档。”文昕心灰意冷,“我性子太急躁,常常没有耐心。他现在主动要求,那就换人好了。”
 
  “换谁去带他?”老板只觉得好笑,“全公司所有经纪人,你说换谁去带他?文昕,你从前可不是这样,你永远是迎难而上的那一个。他说要换人,那你更得好好干,让他觉得离了你就不行,这才是我印象里的余文昕。”
 
  文昕苦笑了一下:“您真是看得起我。”
 
  老板拍了拍她的肩:“我这是相信你。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工作上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也别太着急上火。回头我会给小费打电话。相信我,他就是说说而已,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文昕回到家,也懒得吃饭,将下午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尤其是对费峻玮说话太不客气了。其实从前他也传过绯闻,那时候她还负责宣传,直接跟娱记们打交道,工作量更大,可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上火。大约那时候明明知道那些绯闻都是假的,所以才从容不迫地处理。而如今在内心深处,不管承不承认,她其实很不愿意费峻玮跟厉贝贝太过接近,所以一看到他们俩的绯闻,她就有点反应过度。而这是为了什么原因,她却不愿意去想。
 
  费峻玮说要换经纪人,也确实是赌气,如果他真的有这种意思,应该直接去跟老板说,而不是对着她大吼。不过她下午的时候也对他大吼大叫了,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自己错得更多。果然晚上的时候,老板打电话给她:“我跟小费谈过了,他压根儿没有提要换经纪人,就说最近赶戏压力太大,而你有时候性子又急,所以他才会跟你有争执。他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回头哄哄他,给他个台阶下就行了。”
 
  因为费峻玮平常通告很多,有时候几天不跟她打照面也是正常的,尤其现在剧组又赶进度,走不开身。她想这事还得自己先有所表示,他才有台阶下,所以她特意去探班,带了水果和热汤去给大家吃。汪海看到她挺高兴,跟她讨论了好一会儿角色。导演正忙,她就没过去打扰,看到费峻玮的椅子放在那里,小千和费峻玮却都不在。
 
  “上洗手间去了吧。”汪海看到她往椅子那里看,便告诉她说,“刚刚还在这儿。”
 
  拍外景,天气特别冷,又是在长城上,人被风吹得都快冻成冰棍了,她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受不了了。汪海经验十足,告诉她:“你去发电车后边,那边避风,暖和一点。”
 
  “你们都注意,别感冒了。”她穿着羽绒服也觉得被风吹得透心凉,“这风真是刺骨。”
 
  “导演说了,下雪长城才好看。”汪海叫助理从自己的保暖壶里给她倒了杯热咖啡,“来,喝点热的就好了。”
 
  一杯咖啡喝完,才看到费峻玮跟小千走回来。小千替他拿着暖手包等杂物,费峻玮没有戴口罩,鼻子冻得红红的。小千远远已经看到她,于是跟费峻玮说了句什么,费峻玮皱着眉头,却没搭腔。
 
  他一回来就被导演叫去试机位,小千悄悄走过来打招呼:“文姐。”
 
  “小费怎么了?”文昕问,“脸色很不好似的,是不是病了?”
 
  “这两天没睡好。导演嫌他胖,每天五点爬起来跑步,七点就要出门开工,晚上又不能吃消夜。”
 
  文昕叹了口气,告诉她:“我带了虫草鸡汤来,小费那份你待会儿去我车上拿。”
 
  “文姐,你是不是跟小费吵架了?”
 
  文昕怔了一怔,没想到这事连小千都知道了,于是装糊涂:“什么?”
 
  “那天小费回来得很晚,我要打电话给你,他都不让打。”小千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正在摄像机前走位的小费,“你知道他酒精过敏的,那天他却把红酒都打开了,也不喝,就统统倒进洗脸池里,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以前没那样发过脾气。”
 
  文昕安慰道:“没事,可能他是太累了。”
 
  远远看着费峻玮,很认真地在工作,似乎心无旁骛。周围一堆人围着,拿着遮光板、反光板,灯光、剧务、摄影助理,全都忙得团团转。她想了想,过去跟导演打了个招呼,江导正忙,也没顾得上跟她多说什么。
 
  文昕又交代了汪海几句,就开车下山去了。
 
  下了雪后,山路并不好走,沿路也没有什么车。她心里有事,越发将车子开得慢,还没有走到山下,已经觉得沮丧,于是把车子停到路边,打开天窗。清冽的空气涌进来,车内那点浅薄的暖气一下就被吹散了。她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又丢掉,拿起手机给梁江打电话。
 
  因为是国际长途,所以手机里回声有点大,仿佛他站在很空旷的地方,声音听上去有点嗡嗡的:“文昕?”
 
  “很忙吗?”
 
  “还好,上午没有开会,只有几件事情要谈。”他在电话那端微笑,“你是想我了吗?”
 
  “打电话看看你那边顺不顺利。”她问,“你几时回来?”
 
  “下周吧。CFO过来香港了,估计要多待两天。”
 
  风吹得指端发凉,她告诉他:“我在长城上。”
 
  “这个季节爬长城?”他有点意外似的,“会不会很冷?”
 
  “不是,是来探班。”
 
  “工作的一部分?”
 
  “嗯。”
 
  他停了一会儿,忽然问:“文昕,你哭了?”
 
  “没有啊。”她曼声说,随手抽了纸巾把眼泪擦干,“风吹得太冷了,我得走了。”
 
  “好,注意别感冒。”他说,“晚上我再打给你。”
 
  她把天窗关上,重新开车上路。
 
  还没有进市区就接到Vickie的电话:“文昕,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怎么了?”
 
  “刚刚一位记者打电话给汪海的父母,要求做个采访。老人家说不接受访问,让他直接打给我。”
 
  “然后?”
 
  “记者没有打给我,转而要采访汪海的姐姐。”
 
  “别反应过度,沉住气。”文昕说,“不要让记者觉得我们有什么事情想要瞒住他。”
 
  “我知道。”Vickie说道,“你放心,我会应付,不过是告诉你,让你心里也有数。”
 
  文昕想了想,又叮嘱她:“不要告诉汪海,免得他紧张。”
 
  “好的。”
 
  她返回公司后事情很多,等处理完,天早已经黑了。冬天的白昼太短,办公室里白炽灯开着,总让人忘掉时间。她并不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经过走廊,她看到王义他们工作室整组人还在加班开会。忙碌的生活到这个时候才令人有一丝疲惫,走到公司楼外,才发现原来又下雪了。
 
  雪下得并不大,绿化带的灌木上还没有多少积雪。她刚刚启动车子,忽然电话响起来。
 
  是梁江,他问她:“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
 
  “什么?”
 
  “我有个朋友到北京,他人生地不熟,打电话想让我去机场接他,结果我又出差在外头,你能不能帮忙跑趟机场,替我接一下他?”
 
  “行,没问题。”
 
  “那我叫他在3号航站楼的12号门口等你,我把你手机号告诉他,回头我让他打给你。”
 
  “好。”
 
  幸好机场高速没有堵车,一路很顺利就到了,她把车停到地下车库,然后上去找12号门。
 
  入夜的航空港仍旧十分忙碌,灯火通明仿佛一只吞满萤火虫的异形怪兽。寒风凛冽,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她找到12号门,那个人却还没有打电话来,她觉得有点急了,于是又打给梁江:“我已经到了12号门,你朋友还没有打给我。”
 
  “没关系,他已经看到你了。”
 
  她转身,诧异地看到了梁江。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提着黑色的公文包,仍旧是衣冠楚楚的模样,正朝她微笑。
 
  她半晌才问出一句话:“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下午一点才开会,赶早班飞机来得及。”他很仔细地端详她,“怎么不戴帽子?连脸都冻红了。”
 
  她下意识用手揉了揉脸,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车停在哪儿?咱们快回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到了车上她才说:“今天你要向我求婚,没准儿我都会答应你。”
 
  “别以为我是专门为了你回来。”他瞥了她一眼,“其实也是公私兼顾,还有点公事要处理,正好回来一趟。”
 
  文昕说:“没关系,我已经很开心了。回来处理公事,还专门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因为下雪不好打车。”
 
  她终于气馁了:“就不兴哄哄我啊?”
 
  “好啊,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话听着怎么就像韩剧呢?”
 
  “别介,千万别。韩剧没一个好结局,不是车祸就是白血病,像咱们这样的,应该像台湾偶像剧,不管怎么样,最后都是大团圆。”
 
  文昕很意外:“你还看台湾偶像剧?”
 
  “你有没有研究过,其实电视剧的收视跟股市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文昕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梁江告诉她,“偶像剧火热的时候,必然是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人们才寄望于虚构的童话般的偶像剧。要是跟2007年一样,股市站在6000点上,所有家庭妇女都去炒股票了,谁有心思看电视?”
 
  文昕仍旧半信半疑:“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
 
  “本来就是这样,美国经济大衰退的时候,娱乐业反倒突飞猛进。市面萧条,要是再不看电影、电视,生活就更没有意义了。”
 
  文昕想了想,问他:“那么前几年韩剧特别热门,说明韩国经济有问题?”
 
  “不。”他很严肃地说,“说明中国的电视台那几年引进韩剧特别多。”
 
  她怔了一下才大笑,他也笑起来:“好了,笑了就好了,把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忘记。晚上多吃点,明天起床,又是一条好汉。”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如果真的关心一个人,那么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你一定会知道。”
 
  文昕真的觉得被感动了,她说:“要不咱们结婚吧?”
 
  “少来。我这样的青年才俊,要多多地考察一下你,才知道你到底合不合格。再说求婚这种事情,当然是得男人来做。而且得浪漫,起码得有花有钻戒,世贸天阶大屏幕什么的,那才叫求婚。”
 
  文昕呻吟了一声:“你不会真的打算在世贸天阶大屏幕求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