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第二部 1991(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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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我从小耳濡目染,到了外婆家又看到不少,正好Mr.宋送我的《红楼梦》又说到很多这种东西,我就格外留意了,我得拿这些跟同学说明,我是地道的中国人。”
 
  宋运辉跟老马道:“家世不一样,眼界自然也不同。很说明问题。”
 
  老马道:“北京工艺美术店里好像看到过一些。”
 
  梁思申收起手串,笑道:“Mr.宋就是看到也不会在意这些,这都是我们女孩子玩的玩意儿。”
 
  宋运辉微笑,觉得梁思申真是鬼精,还知道替他解围消除尴尬。
 
  饭后出来,宋运辉直接送梁思申上车,到司机已经等候着的车前,宋运辉有些总结-性-地道:“梁思申,你比我想象中更出色。好样的,回去好好读书,好好做事。”
 
  梁思申听了不由做了个鬼脸,却等上了车才用英语道:“Mr.宋,你老气横秋。”
 
  宋运辉一笑,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站在空地里微笑了好一阵子,这个有意思的小姑娘,越来越有意思。
 
  晚上就码头负责人进行表决,有人提出黄工稳重大气,是个坐镇一方的好人选,宋运辉不发表意见,即使马厂长一定要问,他也只说由马厂定,却又问一句昨晚与港机厂打群架的事,有没有处理报告呈交。马厂长说黄工已经把报告交上来,黄工做事耐心周到,有板有眼。宋运辉只说了句原来是交给马厂了,就不再发言。气氛微妙了会儿,大家又是讨论,整整讨论了两个小时,最终黄工胜岀。宋运辉不耐烦地说句就这么定,起身先走了。马厂长一直看着宋运辉走出去,微微一笑,与大家又说几句,才起身离开。
 
  宋运辉一路好生想笑,硬是忍着,回到寝室关上门,一个人了,才无声大笑。虽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老马还是反抗之心太炽了点,人这东西只要一急,就容易顾首不顾尾,一向老谋深算的老马也会急吼吼上了他的圈套。老赵啊老赵,今晚就能知道结果,知道后怎样发火?
 
  宋运辉不去考虑这等罗嗦事,拿起电话给家里打。接起的是妻子程开颜,几乎是电话才挂通,程开颜就把电话接起。宋运辉很了然地问:“猫猫在你旁边睡着了?”
 
  “是啊,今天她们幼儿园不知干什么,回来辫子都散了,全身都是汗,晚饭吃到一半眼睛闭上就睡了呢。猫猫一早睡,我们反而都不知道干什么了,清闲得慌,你爸妈也早早睡了。现在啊,电话铃再响几分钟也吵不醒猫猫,你看她,小脚丫子还在被子下面抽呢,一准儿是白天玩疯了……”
 
  宋运辉笑眯眯地听着妻子滔滔不绝。程开颜曾向他抗议,说他要么没时间回家,要么回家就累得死狗一样没时间跟她说话交流,影响夫妻感情。宋运辉没办法做到每天都回家,但折中一下,每天听妻子说话还是做得到的。跟着妻子的说话,他仿佛能看到宝贝女儿红苹果一般的小脸,想着都喜欢。等妻子的发言告一段落,他才问:“你们局里的歌咏会怎么样了?争取到去市里比赛的名额没有?还是你主唱?”
 
  “呀,你小看人,当然还是我主唱啦,我还跟他们说,我跟你一起学的声乐,要是你在,我们还可以对唱呢。我们现在都是下午排练两个小时,排练真好,完了就可以早早回家。今天说春节后市局举办元宵晚会,我们县局唱开场。小辉,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才好?局长说统一服装,局里做。可是主唱是不是该穿得突出点呢?”
 
  宋运辉笑道:“主唱只要一拉开嗓门,怎么都变突出了,再说你又是你们局最年轻最漂亮的……”
 
  “哼,我知道你肯定这么说,你要是混到土豆仓库里,一准披上土黄袍子混得跟土豆一样灰头土脸你才罢休。”
 
  宋运辉“呵呵”地笑,他还真会那样做,入乡随俗嘛。“好吧,要是局长同意,你挑件好看点的长裙穿上,可别冻着。对了,梁思申你还记得吗?她今天来了一趟,小姑娘长得我都快不认识,那么高了。”
 
  “她……她都二十多了,她当然高,我们结婚前她照片上就已经很高了,你掩耳盗铃。我多想见见她啊,你怎么不带来家里,你该不会陪她玩了一天吧……”
 
  宋运辉听着妻子声调逐渐变高,渐渐语无伦次,只得打断:“我哪有时间陪,就跟她中午在食堂吃了顿中饭,饭后让驾驶员送她去市里找大寻玩。我们开了一晚上无聊会。”宋运辉伸了个懒腰,“看来开春之前,码头控制权能回到我手上了。你最近跟你爸打电话了吗?如果通话,帮我问问水书记家里的号码有没有变,再问问水书记近况。”
 
  程开颜却追着问:“梁思申干吗这个时候忽然来找你?”
 
  “没问,可能是完成她们学校社会实践作业,到上海领略一下股市、浦东开发区之类的新事物,既然这么近,就顺道跟她妈妈一起过来我这边了解一下国营企业,那我也顺便推荐她了解大寻那儿的个体经济。小姑娘没白去美国,段位很高。你不会又怀疑上什么了吧?”
 
  见丈夫这么问,程开颜却不好意思再表达怀疑,绕开了话头,“那我们不说她了,其实你没空可以叫我陪着啊,我陪她逛街买衣服,再去吃饭店。你怎么又想起水书记了?要问些什么?要不你还是自己打电话问我爸吧。”
 
  宋运辉心说看今天梁思申穿着打扮那架势,还有手上那串花花绿绿,她哪里可能在这种地方买衣服,但他也懒得提,怕妻子无中生有白操心。“你就问问水书记最近做些什么工作,有没有空闲时间出来走走,我想邀请他来东海看看,你爸肯定知道。我本来可以自己问,可这不是每天一顿忙碌下来,等有时间想起来打电话,不是中午就是晚上,怕影响你爸休息。”
 
  程开颜应了声“好”,又忍不住问:“水书记现在又不管事了,你要他来干什么?”
 
  宋运辉微笑:“我想带着水书记到东海项目转一圈,想跟他汇报汇报近况,想看他会心一笑。”
 
  程开颜不由得笑:“嘻嘻,你不会是想听表扬了吧?爸爸不才来表扬你了吗?你还不够啊。”
 
  宋运辉道:“不一样,我要的不是表扬,是会心一笑。”
 
  “对了,水书记严厉,他一般不会表扬人,能跟你笑笑已经不错了。你其实还是要表扬啊,比猫猫小朋友还热衷呢。”
 
  宋运辉只能无奈地笑笑,承认自己就是跟猫猫学的,热衷表扬。然后去电寻建祥,了解一下梁思申玩得怎么样,寻建祥说才送梁思申回宾馆,几年不见,小姑娘越发坏得跟妖精似的,很有意思。宋运辉回想一下,梁思申可不真是精明得像个妖精,才多大的人,别人说个头她就能猜到尾,跟她说话说费劲也费劲,一不小心就给拎到痛处了,可说不费劲也真不费劲,说什么她都懂,不用解释。想到这儿,宋运辉查阅电话号码簿找到宾馆电话,给梁思申打去。
 
  梁母接的电话,梁母说话很客气。“小宋,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个大忙人。我们才回宾馆呢,小寻带着我们吃很多好吃的,小寻爱人也很热心。思申正说明天早上要打电话找你呢,你来电话正好。思申……”
 
  梁思申拿起电话就道:“报告Mr.宋,我正在做笔记。大寻说的杨巡那个人真是太神了,我真想见见他,可惜他妈妈去世,自古英雄多磨难。大寻也是,社会对大寻真不公平,可看到大寻满不在乎的目光,我相信大寻一定能坚强面对。呀,其实我真想看看杨巡的眼睛是怎么样的,大寻说杨巡整一个嬉皮笑脸的,应该不会吧?我问了大寻好多问题,奇怪,在中国开一个公司有这么难吗?个人真的不能开公司,还得挂靠?看来我把资金作为切入口有一定错误,光看资金流向其实还不能反映问题,我还得分析甄别政策对不同体制企业的区别对待。是这样吗?”
 
  宋运辉不得不笑着打断:“你慢着,你慢着,再说我得掏笔做记录了。杨巡这个人表面嬉皮笑脸,本质应该与表面相反,不经意的话,会被他迷惑。大寻是个真男人。个体户开公司,就我所知,门槛很多,条框很多,但我没法像杨巡那样有亲身\_体会,杨巡可以说是我国个体户成长发展的一个典型。我跟杨巡的认识是在老家开始……”
 
  宋运辉简略扼要地跟梁思申提了提杨巡的成长史,梁思申连忙腾出一只手唰唰记录,但随即问了好多问题,“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地馒头换鸡蛋、鸡蛋换粮票钞票地绕大圈子,不能直接馒头换粮票钞票吗?为什么要去东北发展?什么叫红帽子,为什么要戴红帽子,大家不是一样挣钱吗?凭什么歧视个体户……”
 
  宋运辉最先还能回答几句,到后来被问得口吐白沫,不能回答,这才发现他平时看着以为理所当然的现象,竟然经不起梁思申的质问。他只能回答:“制度的改变得一步一步地来,你不可能要求一躇而就。政治经济学里面说,生产力推动生产关系的改变,而生产关系又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其中需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协调配合纠差,不能超前也不能落后。”
 
  “可是不正确的制度应该立刻更改啊,为什么还要一步步来呢?杨巡那样的个体户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放开了发展,非要给他们那么多不合理的限制呢?他们只要合法经营,合理缴税,他们还能解决就业问题呢。那对杨巡他们不公平。”
 
  宋运辉道:“目前个体户发展中存在很多弊端,扰乱市场秩序的钻营行为比比皆是。比如生产假冒伪劣产品,仿冒名牌产品,乱定物价,目前国家开始清理三角债,起源就在新兴的一帮个体户拿了国营企业的货物而不给货款,导致不少国营企业难以为继,不得不倒闭。国家没法放开,才放开一点点,你看,就乱成这样,且不说他们还是权钱交易的发端。”
 
  “Mr.宋,你这是歧视,而且你颠倒因果。如果给予杨巡等个体户平等权利,他们又何必钻营呢?他们得不到合理空间,当然只能畸形发展。这完全是不良的因开岀的罪恶的花。美国遍地个体户,也没见市场秩序不良啊。”
 
  宋运辉被梁思申驳得挥汗如雨,他又不便一本正经对着小姑娘上纲上线,只好说:“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一下放开,拿什么去约束个体户?这个问题太大,我建议你有时间去看看乡镇企业,尤其是村办集体,那也是一种典型,可能可以回答你的一部分问题。先看,多看,别一锤子做出结论。”
 
  梁母一边儿听着也差点伸手捂住女儿的嘴,忙轻叱道:“别乱讲,小心犯错误。”
 
  梁思申对妈妈的小心翼翼不当回事,却被宋运辉拿乡镇企业糊弄了过去。她想了一下,道:“Mr.宋说的那个小雷家村,我查地图了,这回可能我来不及去。我只有回家让爸爸帮我找个典型的去看看。回头有问题我再传真给你。可以跟Mr.宋讨论,Mr.宋也会找到问题让我自己去发掘,Mr.宋你其实也不是跟我爸爸那样的正统官僚国营思想。这回到广东看了深圳,又到上海看了刚开业的股票市场,我感觉,在这样发展的环境下,爸爸妈妈的思想肯定是跟不上时代了。”梁母在一边无奈地瞪眼。“但是,国家已经变化很大了,我却看到更多问题。”
 
  宋运辉只能又玩玄的:“这是因为进步,你在进步,国家也在进步。”
 
  梁思申毕竟对中文接收不良,消化不良,想了想,一时猜不透宋运辉话里的玄机,“OK,应该是的。”
 
  “还有,有个态度问题我必须向你严肃指出。不错,你留学美国,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不少是先进前沿的东西。但是你不能-抱-着挑刺的态度回国,见到不顺眼的都是机关枪似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肚子怨气。我们国家拨乱反正以来,国家正努力推行改革,努力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作为一个公民,我们看到问题,更应该想到我该怎么做。你回头考虑一下,空谈,与实干,你选择哪样?问题需要调查清楚,差距需要认识清楚,然后呢?什么才是正确的态度?”
 
  梁思申的脸“哗”地红了,声音立刻低了八度。“可是……可是我看到的也是问题啊。”
 
  宋运辉道:“你看到的确实是问题。但你在感觉国内大多数人,包括你爸妈,落在一口落后的井里坐井观天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只不过是落在一口叫做美国的井里坐井观天,何况你还是在校学生,你的井口更小。你看待中国问题的时候,不能完全用你还没经历过社会的理想化标准来衡量,那就有点像跟小孩子比腕力,跟大人比精力,永远都是你有理。你应该先认识中国的大环境,这就是我说的多看多想,不要急于得出结论。你说呢?”
 
  梁思申不由得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Mr.宋,你好严肃。难怪你办公室里人都怕你。”
 
  梁母旁边听了松口气,心说好歹还有人把越来越狂傲的女儿收拾了,女儿这个大朋友没认错。当爸爸的不舍得说女儿,当爷爷的会被激得血压飞升,幸好还有个大朋友。
 
  宋运辉“呵呵”一笑,宽慰几句,才放下电话。他难道还真要跟梁思申较劲不成,他只不过因为出过国,多次接触过洋人,清楚国外对中国的误解,才能看到梁思申的怨气,可小姑娘能这么生气,多少也说明是有良心的不是?
 
  想到中午还满是小狡猾的梁思申也有咄咄逼人的时候,他还差点被逼问至无言以对,宋运辉一直想笑,他点起一枝烟,忽然发觉热水瓶里还没水,拎起热水瓶就去水房。不曾想,才出去,转了个弯,就遇到老赵。宋运辉心里还都是刚才的争论,没想其他,随口说声“还没睡啊”,就想过去,却被老赵跟上了。走上几步,宋运辉才醒悟过来,再看老赵,却见他闷着一张脸,手里夹着一枝烟。宋运辉不主动说话,但放慢了脚步。
 
  老赵也不说话,一个劲吸闷烟。宋运辉等打了水转身,见老赵还跟着,只得说了句,“你已经知道?”
 
  “废话。看你笑眯眯的,反正对你都一样。”
 
  宋运辉一笑,“不一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来我周末可以验收引桥主体。”
 
  老赵忽然笑道:“宋厂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还真闹情绪了不成?又不是我儿子那年龄人。”
 
  宋运辉笑道:“那是,按说也不应该。那我就放心啦,我眼里只有进度、进度、进度。”
 
  宋运辉扬长而去,扔下老赵留在室外。夜风强劲,吹得他一身工作服变了形。宋运辉忽然想到白天工厂门口衣袂飞扬的梁思申,呵呵,可他哪有梁思申那等风姿。梁思申真是个天之骄子。
 
  梁思申却没宋运辉的好心情,她放下电话后,红着脸跟妈妈说,她挨批了,挨了狠狠的批。然后追着妈妈问她是不是很轻狂,面目可憎。梁母自然是一叠声地否定。
 
  但梁思申还真是不敢再轻易发表意见,生怕被别人看轻狂了去。Mr.宋会向她指出,别人可不会。再回头一想,原先一直不敢见Mr.宋,怕破坏小时候建立起来的高大全印象,现在一看全放心了,Mr.宋超乎她的想象。最关键的是,Mr.宋在实干,实干得精瘦黝黑,可站在那片令人骄傲充满生气的新厂区里,Mr.宋显得那么坚实。
 
  梁思申还很想知道,杨巡,那个应该是见缝-插-针发展起来的个体户,长得什么样子。
 
  小雷家春节前分福利照旧,全村老少乐呵呵分享果实时候,除了高层几个愁眉不展。谁都看得出可能的水深火热,但谁都没放在心上想。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下来,大家都已经相信村子相信东宝,相信他们的生活不会岀差错。这不,丰厚的福利一点没变不是?
 
  雷东宝和红伟忠富正明几个都跟杨白劳似的躲了出去,他们虽然有意拖欠部分国营企业的货款不还,可心里总是存着欠债不还是不道德事儿的道德标准,看到年底一到,一众债主蜂拥上门,他们一个个避了出去,雷东宝自然是躲到了韦春红的饭店里。
 
  唯有大管家雷士根没法躲,于是他在村办被黄世仁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坐在最中心的士根天天呼吸不畅。
 
  士根心说,再这么下去,他即使不给讨债的拿口水淹死,就得被大伙儿围住闷死,他天天晚上打电话向雷东宝求救,终于雷东宝通过电话遥控指挥,纠集村子里一帮男女老少,拿几根毛竹封住村口大路。谁想进村,问清楚,若是来讨债的,坚壁清野。于是,立竿见影地,小雷家村又恢复世外桃源之态,雷东宝和红伟他们又悄悄回了家门。
 
  随即,有机关部门来电询问此事,士根接的电话。士根接电话后很担心小雷家的赖帐手段会被上级机关处分,可出乎他的意料,来电关心之后便没了下文。或许,此刻来电部门也正轰轰烈烈筹划着欢度春节呢,谁耐烦管什么愁眉苦脸的事儿。
 
  陈平原也来电话,也是士根接的,陈平原稍稍过问了一下有人要债不成的事,就要雷东宝打电话给他。士根有心想劝雷东宝装不知道,但雷东宝说怕啥,怕谁都不怕陈平原。结果果然,陈平原啥都没提起,只说晚上一起到市里吃顿饭,认识几个邻县的致富先进带头人,还说有家眷也带上。
 
  雷东宝一听这等饭局,没二话,跨上摩托车就去。到一家门面装饰堂皇,闪烁艳红霓虹灯的饭店门口停下车,身后“吱”地一声,一辆崭新墨黑漆光发亮的轿车几乎是顶着他摩托车后轮地停下。雷东宝往后一看,见车上下来一个穿黑皮大衣的胖男人,随即车子另一边下来一个司机,帮拎着一只两巴掌大的手提包,派头十足。
 
  待到走进饭店落座,雷东宝才知,车上下来的那个胖子,与他同桌。一桌十二个人,除了陈平原和一个邻县的书记,其他都是雷东宝式的人,环肥燕瘦,以环肥居多。那个跟着雷东宝下车的胖子就坐在雷东宝身边,说起话来声若洪钟。稍微一介绍,雷东宝就知道这胖子是谁。那是邻近市区一个村的村支书,原先是个体户,卖小五金的。发家后将全村人带动起来,全村人投桃报李,一致要求他做村长做书记,上面一纸任命,他真就干上了。正好前几年流行羊毛衫,他发动村子里家家户户添置羊毛衫机做加工,最先还跟几家上海羊毛衫厂联营,后来踢走联营厂,自己挂牌生产,村子里先是遍地开花的羊毛衫作坊,然后变成遍地开花的羊毛衫小厂,等到去年那胖子要村民集资在国道边开了一家很有规模的羊毛衫批发市场后,好几家羊毛衫小厂脱颖而出,成为颇有规模的中号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