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第二部 1994(三)
梁父看看岳父大人,将“不出象牙”四个字硬生生咽进肚子里。却见两个男子迎出来,一个高,一个中等偏矮。中等偏矮的这个看上去沉稳有力,不像传说中练摊儿的个体户,梁父就认定高的那个是杨巡。梁思申也看到寻建祥,笑嘻嘻跳过去几步,嚷嚷着“大寻大寻”,凑近了-摸-寻宝宝的脸。“大寻,孩子都那么大了,比夏天见的那次又大好多呢。”
杨巡与梁思申很是熟络地打个简单招呼,就直奔梁母,笑道:“伯母,欢迎大驾光临。这位是梁伯父吧?我是杨巡。”杨巡阅人多矣,一看梁父就知道那是个有身份的。他伸出两只手去握,心里非常想弄清楚梁父究竟是做什么的。
梁父意外杨巡是这么一个人,伸出手并不敷衍地握了一下,道:“小杨好,百闻不如一见。辛苦你为了我们来看,还元旦加班。”
杨巡忙笑道:“工程一直赶工,没有什么元旦星期天的,早一天投入使用,早一天可以还贷。”
外公叉腰认真看了会儿,回身忽然发现,大家各忙各的,就他一个人没人理,只有寻建祥的孩子两眼圆圆好奇地看他。再看身后,却是有几个本来逛街的人百无聊赖地瞄上他们这一群看似有些异常的,很有为围观之势。外公咳了一声,却不用中文,而是用英语问梁思申,“囡囡,为什么这么好的地段,只造一幢五层楼作罢?”
梁思申看看周围有些围观的人,想到外公看起来并不是真悖,知道敏感话题用英语说。她因此也不隐瞒,用英语回答:“资金问题,我们先上裙楼,把黄金店面资源利用起来,未来再上办公楼。”
外公点点头,但道:“办公楼本身也是资源,市中心立一幢高楼比任何广告牌都有用。办公楼出入的人流一半消费肯定就近贡献给楼下商场。”
梁思申不肯再承认资金不足,便道:“从投资角度而言,上面的建筑是不断折旧的资产,而下面的地皮是不断增值的资产,因此投资时候我们综合计算的不是收入最大值,而是收益率最大值。从目前的市场来看,还不具备建造高层办公楼的市场容量。”
外公却不屑地道:“市场是可以培养的,你第一个造最好的办公楼,你第一个发财。难为你在美国纽约看着大世面,来这儿没法施展,说到底是个资金问题。”外公得意地看看梁思申神色不快,再得意地看看周围围观者把他当作中心,这才得意地干咳一声,用中文道:“谁是这里的经理?我们进去里面看看。”
梁思申微笑着依然用英语道:“从来,资金永远跟不上一个成长型企业扩张的步伐。要不然,现代资本社会不会有金融业的发展。但把资金不足挂在嘴上的人,不是别有所图,便是固步自封。可是盲目融资大上项目而不考虑收益率的话,那就是资本社会的不合时宜者。”
外公经验丰富,可是理论方面哪是混迹现代金融界的梁思申的对手,又加梁思申说话一点不给面子,不像他那些儿女们都对他唯唯诺诺,顿时一口气噎住,大怒。梁父一直一眼关六,见此对妻子轻道:“你女儿让你爸吃瘪了。”
梁母连忙将脸扭向反方向,轻笑道:“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小杨,你穿那么少不冷?年轻人火气就是好。我们能进工地看看吗?”梁父见了一笑,也扭过头去当没看见。
杨巡何等机灵,连忙道:“我们先去临时办公室,戴上安全帽再进去。这边请。伯父伯母小心,这边电缆坑还没填实。”又走去搀住老外公,道:“外公看上去身\_体真好,尤其是这火气,一点不输我们年轻人,我在外面都站得有些冷了。外公我们进去里面暖一下好不好?”
但外公并不领情,只是淡淡看了下杨巡,主动大方地伸手与杨巡握了一下,淡淡地否决杨巡的奉承:“你只穿一套西装,手比我热。”
梁思申一听就笑,看外公很有气派地转身跟去办公室,她在后面跟杨巡道:“谁是你外公?自找。叫伊王先生。”
梁思申因是在老头子面前讨了便宜,因此笑靥如花。杨巡毫不客气地贪看,也没心思叫屈,只笑嘻嘻地轻道:“你又没告诉我你外公姓什么。四个人都穿黑大衣,就你最好看。”
梁思申横了杨巡一言,不理他,顾自进去,追上爸爸。她妈妈到底是不放心,留下来陪着外公慢走。寻建祥见此拉住杨巡,道了再见,悄悄离开。这一家人的气派太大,他有些吃不消,还是避开为妙。
梁父对女儿笑道:“还确实有模有样在做事。”
“爸爸以为我在搭积木啊。早说了杨巡是个很能办事的人,吃苦耐劳,勤俭节约,还有……还有忘词儿了。”她说着就嘻嘻笑出来,这些话好像还是从小学课本上学来。
梁父却是微微摇头,又回头看了杨巡一眼,轻道:“没那么简单。这个人深得很。”
梁思申听着有些疑惑,她不觉得,她觉得杨巡是个热情上进的年轻人,与她差不多,但比她更能吃苦。“爸爸,他才比我大一年,你别把人想得复杂化。”
梁父看看女儿光滑年轻的脸,微笑道:“等下你去看看工地,我在办公室看一下账。”
梁思申见大家都走进来,只得用家乡话道:“爸爸,不能这样。合作首先要建立在信任基础上,我自己按照约定有查账就行,你别-插-手。”
梁父虽爱女儿,却从不在原则-性-问题上退让,他既然已经跟女儿打了招呼,就直接对跟进办公室的杨巡道:“小杨,我不跟去工地看,麻烦你在现场照料他们。你们财务室在这儿吗?我这个老会计进去坐坐。”
杨巡听了有些奇怪,但是一对上梁父深不可测的眼睛,立刻清楚是怎么回事,忙打开旁边的一扇防盗门,引梁父进去,再打开文件柜,打开电热器,打开电灯,笑道:“伯父这儿休息会儿,这儿是所有凭证,我给伯父拿下来解解闷儿?”
梁思申无奈地看着那屋,无语,自己戴上帽子转去工地。梁母看着这父女俩,心里大致有数。父亲要越权管女儿的事,女儿不让管,别扭。外公也要跟上,梁母忙道:“爹爹别去,那儿路不好走,我们还是外面转转,看看这儿周围环境。”
老头子不肯,非得跟去看到一地狼藉,梁思申也只能跳来跳去地走,这才罢休,让女儿陪着走出去外面转。杨巡安顿好梁父,跑出来又跟梁母交代一下什么路能走,怎么走,这才回去工地。见梁思申已经顺着楼梯准备上二楼,他忙跳跃着跟去。里面好几个管道工和电工正忙碌着,见来了不认识的人,都站着瞧。杨巡大声招呼他们继续干活,自己追着梁思申上去,差十几米远的时候才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下面割管子的声音很烦,我想楼上楼下结构差不多,还是上来看清静。你怎么来了?我自己看就行。”
“你第一次来,我不放心你。看看还行吗?上个月还没装上玻璃的时候看着跟凉亭一样,一装上玻璃再看,就全不一样了。现在谁见了都说洋气,够气派。小心,别走太过去,那是自动扶梯口。”
梁思申探出脑袋看看上面,再看看下面,但说的是不相干的话题,“杨巡,我爸职业病,仔细得过头,你别在意。”
杨巡本来一点都没在意,因为查账是理所当然,没想到梁思申反而向他道歉。他忙笑道:“什么大事,这是应该的。只委屈你爸爸,看样子他不是常做这种会计苦差使的人。只有自家父母才会这样为我们操心。别跟你爸怄气。”
“你怎么知道我跟我爸怄气了?才不会,我只是怕你敏感。我爸膨胀着呢,需要我妈和我联手打压。”
杨巡笑道:“其实你爸没错,错的是你。如果你以后跟别人合作,千万不要钱一扔就什么都不管了,管了还怕是干涉我的日常管理。我不清楚你们那边是怎么样的,这边拿了钱关门打狗的事多的是,做假帐,假报销什么的还算是小的,卷了钱消失的事都有。你说的财务交由第三方会计师事务所审计,那只是理论上保证财务制度的办法。其实我要作假,跟他们串通就是,多的是办法。你是太相信我了。”
梁思申听得发愣,看着杨巡道:“第三方也作假?”
杨巡笑道:“还有很多办法,你爸肯定知道,才会要求看账,都正常得很。要按常理,你应该安-插-一个人在财务室,最好还是做出纳,可以跟我互相牵制,那才是正确。你幸亏傻人有傻福,遇到我这么个老实人。”
梁思申听着心里发毛,要是照杨巡这么说,那么爸爸短时间里看账其实也没什么用,如此说来,她的投资成败,难道全维系在杨巡这个人的良心上?但她还是有些不置信地再问一句:“会计看不出管理者作假吗?难道不会举报吗?”
“在这里,从来是老板让怎么做就怎么做,没二话。你爸清楚。”
梁思申好好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都有些没法转弯,好不容易才道:“那么说,杨巡,我现在全副身家都放在你手里,我还有贷款也投入你手里,那意味着我小命就是捏在你手里了?”
杨巡微笑道:“通常情况下,是这样。”
梁思申又是想了会儿,才道:“你好--奸-,我钱全进来了你才告诉我。你这也是关门打狗。”
“我最先哪知道你这么傻啊,还以为你们那里资本主义只有比我们更黑暗,你什么都知道。以前我不是什么都跟你商量吗,你说起来头头是道,什么提防风险分散风险的,我还以为假帐对你来说只是小儿科。”
梁思申无言以对,心说自己是真傻,“地球真危险,我要去火星。”
“你看你,不跟你说,我觉得瞒着你不是回事儿,跟你一说,又怕你担心。我看你也别多想了,合作都这么多天,我要卷钱逃走早逃了,不会等钱全变成水泥砖头才忽然想起来你钱还在我手里。放心吧,我要是敢怎么样,宋厂长先不会放过我。还有你爸。一个萧某人都可以让我坐牢,你要真拿我怎么样我怎么逃得过。你相信我是讲信用的人。”
梁思申想来想去,除了一声“天哪”,说不出其他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反正是小命捏在杨巡手里就是了。她看得到萧总可能被日方玩弄,可看不到她会被杨巡捏在手里,她还以为这儿的人跟她所处的国度一样具有职业精神。她刚才还怕杨巡敏感呢,杨巡哪会敏感,处于绝对优势的人有绝对好心情。
杨巡见梁思申那样子是真的惊住了,而绝非假装,心里也是无比惊讶,他一直以为梁思申说什么总有些感觉吧,没想到……原来当时梁思申要求与他合资,还真是如宋运辉所言,是他撞大运。难怪上回就买断工龄费争论时候,他要求梁思申不要干涉他在这儿的管理,梁思申立刻收口不说,看来那是他们那边的规矩。但是杨巡看着梁思申不快,心里不忍,忙道:“你是真的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不信你去问问宋厂长我这人是怎么样的。”
梁思申摇摇头,想说,又没话说,好久才道:“那就……托付给你了。谢谢。”
杨巡想说他那么喜欢梁思申,哪里舍得坏她的事,可是想了想又没说,不想搞得就跟拿着梁思申的钱要挟梁思申的感情似的,不够男人。他本来多的是花言巧语,可想来想去,这也可能惹梁思申生气,那也可能惹梁思申怀疑,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梁思申才道:“你别管我,我心里不舒服,我只是从小霸道,不喜欢被别人掌握主动权而已。可合作双方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既是你掌握着主动权,也没什么,一样的。”
杨巡道:“你以前跟我说过,合作双方是平等的,即使你所占股份比我多,可是我们做事都得平等协商着办。你尊重我,我怎么可能对不起你。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看以后吧。走,上去五楼看看,那儿与一到四楼都不一样,以后准备做仓库和办公室。”
梁思申环视大厅,没了刚开始时候的兴致,觉得没意思透顶。“算了,懒得上去,太冷了,还是回宾馆捂着去。这儿你做得挺好。”
杨巡不由伸手拦住梁思申的去路,可想了半天,才道:“别太情绪化。社会上做事情,玩命的时候都有,这些小事算什么。你回去想想办法怎么约束我,别我主动跟你说明情况你反而不高兴。你可能还是太娇了点,换作是我,拼死拼活都要争回主动权,哪有说退就退的,甚至当面不开心都不会,就装傻,还乐呵呵感谢对方提醒,不让对方防着我。当然换作别人也不会提醒你。想开点,你这么下去,你爸你外公会斩了我。”
“我外公才高兴你欺负我,以前还逼得我高中毕业时候跟他打官司。”梁思申嘴上随口说着,心里却是想着杨巡的话。她一向是不承认自己娇气的,总觉得自己很坚强。可现在杨巡这话说得很重,也很准,按说她确实不应该露出声色来,可见她还是嫩了点,不够江湖。
“你爸会斩我。我一看就知道你爸肯定做大官。”杨巡有些低声下气地逗梁思申说话。他还真担心梁思申带着脸色下去。他和梁思申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容易解决,只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要-插-上其他人,那就简单问题复杂化了。他有些后悔刚才跟梁思申说这些大实话,护住了梁父,却牺牲了他自己。
“我爸不是什么大官,只是省工行行长。我伯父他们,还有我伯母们的兄弟们才是大官,中央地方都有。放心了吧,我爸斩不了你。你就可着劲儿欺负我吧。”
杨巡悄悄引开话题,“老天,所以我说你是真傻,你放着这样的爸爸,还那么苦哈哈地自己在美国借钱,谁像你这样傻?哎哟,你告诉我倒也罢了,这下我知道了,以后再辛辛苦苦找路子想办法去银行借钱时候心里得没劲透了。”
“这是职业道德问题,即使那是爸爸自己的钱,我也不能乱要。我可跟你把话说在前头,你不能跟我爸诉苦换取他同情,让他设法贷款给你。”
“我要诉也不会诉我的苦,我的苦跟你爸有啥相干,要诉就诉你的苦。”
梁思申白了一眼,“我傻,我爸可不傻,哪会相信你这不相干的人。说好,不许尝试。”
杨巡不由感慨:“宋厂长还真是了解你我,难怪我问他打听你爸到底做什么的,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他知道你傻,不肯动用你爸的关系。他也知道我滑头,再说我们受政策歧视贷款不容易,我肯定会想到走你爸那条捷径。行,只要你开心,相信我,我答应你就是。就当你没告诉我呗。唉,你干嘛告诉我,害得我以后做梦都心痒。我们都是太相信对方,不该告诉的都告诉,弄得反而不上不下。”
梁思申明白杨巡想说的是什么,看着他摇头晃脑,心里哭笑不得,“嘿”了一声,走开几步,一脚踢起一块小木头,正正儿地打中杨巡,她这才“哼”了一声扭身去楼梯。虽说神色如常了,可是刚才杨巡跟她说的所谓国内常识,却成了胸口的一团硬块,放不下,又看来无法解决。
杨巡脸上虽然笑嘻嘻的,嘴里也是莲花朵朵,可是心下的硬块只有比梁思申更多。看到梁思申一行四个时候还不怎么在意,但是当看到梁父一来便直捣黄龙,而且还是违背梁思申的意愿钻进财务室,杨巡就知道来者不善。杨巡做事,那是无论如何不肯乖乖一五一十做账纳税的,即便这是与梁思申两个合资的企业,他也是要做些手脚。他可以自诩他做的都是良心事,但是梁父会怎么看?梁思申可能会相信,也可能是不得不相信他做的是良心事,可是梁父可能相信吗,或者说是梁父肯忍声吞气的相信吗?而那些账外账、小金库之类的东西,如果要解释,那是说来话长,可问题是那些账外账之类东西解释得清楚吗?再有,有了那些账外账之后,梁父能相信合资企业的收益会是一个正确数字吗?
杨巡只好抢先一步向梁思申坦白从宽,先争取梁思申的谅解和理解,然后才能面对梁父的询问。他很希望梁父是一个高高在上,已经久不接触帐目的行政干部,不懂企业的那些猫腻。不懂,光看账面,那就跟梁思申一样,无法怀疑。然后放他以后还是继续凭良心做事。
但那希望比较渺茫,梁父既然一来就目标明确,那很可能事先早有计划,甚至早有向别人咨询中小型企业可能有的财务手脚。杨巡心里忐忑不安,看到梁思申神色恢复后,就希望梁思申赶紧下去临时办公室,以中断梁父的看账。但是偏偏这时梁思申又不下去了,四处东张西望的,五个楼层全部跑遍,还拿照相机足足拍了两个胶卷。杨巡又不能催,只有提醒她已经到中饭时间,不好耽误外公他们吃饭。但是梁思申还是耽搁到十二点才罢休,理由是宋运辉去火车站接人,火车十二点到站,本来就是约定十二点半吃中饭。
杨巡心说,离吃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梁父该怎么拷问他。他与梁思申一起下去,梁思申没就商场的现场提出什么问题或建议,杨巡的心思也不在这边。但让杨巡意外的是,梁父看到他们进办公室,就合上凭证结束查阅,关掉电热器出财务室,看着手表说该回去准备吃饭了。杨巡无法从梁父脸上看出什么,既没有赞同也没有苛责,这才是最让杨巡感到心虚的。
杨巡开车跟着梁思申的别克来到宾馆。他们四个去房间修整一下才去餐厅,而杨巡则是先到餐厅的大厅等候。其实这宾馆他也不常来吃,贵。同样的菜,外面便宜,而且量多。不同样的菜,外面变化多端,不像宾馆的菜几年一个样,菜单跟木乃伊一般。而且还总是订不到包厢,有些客人不喜欢。但是梁思申等人看起来喜欢环境多过喜欢菜,他只能定宾馆,想起这一餐即将有的花销,他就心疼。可这些钱,不能不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没多久梁思申便先进来,穿一件没有袖子却高领厚实的黑色粗毛衣,下面是白色长裤,又是非常出众。杨巡心说她就不怕冷吗,真会出花头,可也看着真好看。梁思申披一大厅的眼光,轻轻坐到杨巡身边,轻轻地问:“杨巡,我还有一个不明白。你说你原先不知道我傻,才没跟我提起国内账面还有这么多作假的事。可上回初秋我回来看账,你应该看出我跟你们的思维不同,可为什么你选择今天才告诉我?”
杨巡心下一沉,没想到梁思申还在追思这个问题,看来即便是梁思申的这一关也不容易过。但他只是微笑地道:“我本来都不认为这是问题,今天看你对你爸态度不对,劝你时候才偶尔提起来,没想到你看得这么严重。”
梁思申看了杨巡会儿,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感觉杨巡言不由衷,便拿来菜单翻阅,不再继续话题,“我记得上回在这儿吃的一盘煎豆腐,真好吃。外公老头牙齿不灵,也让他吃这个。”
杨巡看向梁思申,忽然看到梁思申露在外面的雪白膀子上面有细细亮闪闪的粉粘着,显得肌肤更加晶莹如玉,不由呆住,心说真是妖精啊。梁思申见杨巡久久不搭话,回眸一看,见杨巡眼神直勾勾看着她手臂,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只得干咳一声,道:“刚刚给宋老师打电话,说已经接上他姐夫,很快就到。”
杨巡被惊醒,忙忙地转开眼,正好看到梁家三个上辈的人进来。都是很派头的人物,尤其是王老先生,杨巡相信王老先生今天在商场门口绕一圈,肯定引起很多议论。他连忙站起来,转到上位的位置,给雍容走近的王老先生拉椅子。外公坐下,客气地拍拍杨巡的手,说声“谢谢”。梁母坐到外公右侧,梁思申就挪过去坐到妈妈身边。外公看着梁思申道:“不怕冷啊。”
梁思申笑笑:“又不是出门。”抬眼看到宋运辉合着一个结实高大的胖子与一个干瘪憔悴的女-子一起进来,这回轮到她站起来,刚坐下的梁父回头一看,也站起来,甚至迎上去。杨巡看着心中感慨,这就是待遇。杨巡看着梁父一手与宋运辉相握,一手握住宋运辉的肩膀,非常客气,非常热情,他忙上去欢迎雷东宝和韦春红。
宋运辉与梁父经常通话,可就是没见面。这回见面都是觉得与心中想像相符。宋运辉见梁父开场这么热情,心里非常开心,他是两手握住梁父的手,寒暄得真诚。然后又把雷东宝夫妇介绍给梁父和走来的梁思申。梁父一看,差不多就是那种土霸王式的农民企业家。但看在宋运辉的份上,他对雷东宝和韦春红也是很客气。
雷东宝却看着梁思申瞪眼,心说哪来穿得这么妖怪的人。要不是宋运辉预先已经跟他说明梁思申是国外来的,他就要认为这个女孩有精神病。韦春红却是习惯-性-地微笑着,心想原来这就是杨巡心仪的女孩子,看起来杨巡确实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嫌疑。
梁母见丈夫当仁不让地把宋运辉引坐到他自己身边,心想不能怠慢了宋运辉的姐夫,就挽起韦春红的手,坐到她身边来。可是韦春红非要把这个位置让给雷东宝,招呼雷东宝过来坐,她觉得雷东宝坐到宋运辉下首是受慢待。雷东宝却无所谓,按下要让位给他的宋运辉,大大咧咧坐在宋运辉的下首,不肯坐到韦春红身边去。这一些,这一桌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只有梁思申想都想不到还有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她既然没法与妈妈坐一起,就退一个位置,坐在杨巡和韦春红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