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第三部 1998(六)
宋运辉没有犹豫,安置好行李,与雷东宝打个招呼,便钻进皇冠车里。雷东宝一愣,等前面皇冠车子开出,他才钻进车里,起得面色铁青。他没依言跟上,方向盘一转,去了韦春红的那个家。但是见到小区大门时候却是发愣,对了,他跟韦春红儿子说过保证不骚扰他们母子的。他将车习惯-性-地开进小区,熟练地停到楼下,却没法走出车门,他得说话算话。但是他看了宋运辉活蹦乱跳的儿子后,很想自己的儿子,他的宝宝。
他犹豫再三,考虑到韦春红正带着老少几个在海南晒太阳,他下车上楼,即使看看熟悉的屋子也好。
但令雷东宝意外的是,防盗门应声打开,他的钥匙却没法-插-进房门锁眼里去。他还以为没找准锁眼,俯身看清,却发现眼前的锁眼呈十字形,与他手里的扁平钥匙全不相配。韦春红难道这么泼辣,将锁换了?显然是。雷东宝在宾馆门口累积起来的火气更进一步,狠狠一脚将防盗门踢上,蹬蹬下楼回去车上。他妈的,个个都是白眼狼。他饿着肚子开车回村,依然是冷锅冷灶,但家里有一整桌别人春节送来的礼物。
宋运辉没见雷东宝跟上,脸上也没流露出什么,连外公也没提起雷东宝,一行若无其事地上了飞机。
但上班间歇,宋运辉忍不住打个电话给老徐。一则开市拜年,二则通报雷东宝情形。他并没向老徐隐瞒任何雷东宝近况,他也说出他的担忧。老徐倒是没有回避话题,还劝宋运辉放宽心,说有些事情有其必然发生发展规律,外人更多的只能尽心,尽力还得看有没有地方让使力。老徐还说,他关注雷东宝本人,而不再如过去做县委书记时候一样关注小雷家。宋运辉豁然开朗,是啊,他这是给雷东宝的“雷霆就是雷东宝,雷东宝就是雷霆”的话给绕进去了。老徐的话提醒他。他前阶段确实管得太宽。
杨家的整个春节在等待中度过。随着任遐迩预产期的渐渐临近,杨家上下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
杨巡早就摩拳擦掌,就等着儿子出生,早早让他完成人生一件大事——向爸爸的升级。在焦急的等待中,他早已做好所有预备工作,包括与妇儿医院最好的妇产医生勾兑关系,保证随叫随到;包括请来岳父岳母过年,帮忙一起照顾任遐迩。但他最乐此不疲的是给还钻在娘胎里的孩子起大名小名。
任遐迩提议,她和杨巡的名字都是走之底,弄得一生劳累,吃尽苦头,孩子的名字一定要讨个好口彩,不要再辛苦走路,而是要装上四只轱辘,选车字旁的字儿给孩子,当然如果有飞字旁的就更好。杨巡满口叫好,当即请出任遐迩的字典,两人好好挑选中意字眼。可惜没有飞字旁,两人只好转攻车字部首。
车字部首的字没几个。杨巡翻到那页,一眼便将所有字看全了。他拍大腿叫难怪难怪,将其中一个字指给任遐迩看。任遐迩一看,也不由跟着大笑,那个字正是“辉”字,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宋运辉。难怪宋运辉少年得志,原来是名字里面安了四个轱辘,当然跑得飞快。杨巡当下对车字部首的字更感兴趣,一个一个字地研究下去,将所有字的字意翻看个清楚,两人一起选中“轩”字,又觉得苏轼的“轼”字也很好。
说到小名,两人这下就天马行空了,到最后任遐迩想到男孩“小锅”女孩“小碗”,杨巡不同意,小锅小碗多随便,没一点雅致富贵气,但是任遐迩说十月怀胎的老娘最有权给孩子起小名,非要坚持。而令杨巡奇怪的是,眼高于顶的杨逦竟然也非常喜欢“小锅小碗”,直说这小名别致,杨巡无可奈何,非常不明白这小名好在哪儿。
说也奇怪,一俟这对预备爹妈将大名小名确定,任遐迩也如期给送进了产房,杨巡在岳父岳母和杨速杨逦的陪伴下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才等到母子平安被推出产房。任遐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亲口告诉杨巡:“小碗!”
杨巡原以为自己会失望,但一眼看到这皱成一团的红皮小脸,他满天地都找不到失望,只有满满的喜欢。小碗易碎?不怕,他这做爸爸的有本事给小碗包上铜墙铁壁,对,他有的是本事。但是他才一触女儿小碗小手,便知-抱-孩子是个大难题,这嫩豆腐一般的小身\_体怎么经得起一-抱-?他只好将孩子交给岳母打理,自己手舞足蹈地在一边观摩,都没留意杨逦神色黯然离去。
等任遐迩休息完醒来,杨巡已经在岳母的教导下敢-抱-包成蜡烛样的女儿了。他小心地把小碗凑到任遐迩面前让她看,信誓旦旦地说他其实心里最想要的就是女儿,女儿好,女儿贴心,就怕说太多女儿,要是生出来不是,会让妻子内疚,他才一直说要儿子。现在生下来真是女儿,他如愿以偿。杨巡说得如此真诚,令任遐迩都以为以前领会错误。尤其是见杨巡-抱-着小碗爱不释手,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她更是心里迷糊,产后还没恢复精明的脑袋被杨巡搅得一团乱,心中渐渐相信,或许杨巡真心喜欢的应该是女儿。
但任遐迩此后陷入水深火热中。她妈妈岂肯在女儿月子时候离开,硬是盯在身边,照着陈规陋习将她的月子伺候得浑身瘙痒,人神共臭。任遐迩背后叫苦连天,几番要求杨巡施展迷魂大法将她老娘骗回老家去,可是杨巡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敌任母的拳拳爱女之心,任遐迩只好继续忍受传统月子大刑。
期间宋运辉与梁思申一起到杨家祝贺,任遐迩笑眯眯地在心里转坏念头,她家小碗与宋运辉同属车字辈。
梁思申是到日本中转,跟市一机的日方会谈后方才回国。这回她身后没工作追赶,随心所欲地多逛了几天。但外公可可都在宋运辉那儿等她去接。她用最快时间办完辞职交接,立刻就在交接完当天乘火车赶去团聚。
她感受辞职后好像眼光改换,原来的日本在她眼里是个忙碌的地方,从机场开始就感觉那地方的人行色匆匆,她自己也是非常适应那样的节奏。可是现在她行程安排宽松,心里也是有意给自己放假,却发现日本是个别有风情的地方,东西方的文化在这块土地上碰撞交融,孕育出的独特市场令她流连忘返,返时则是添多一只大行李箱,行李箱里满满的别致趣怪小东西。
回来路上她不由得检讨,她在以前忙忙碌碌的工作中究竟干了些什么?她当然有所收获,她从工作中得到学识、阅历和能力的提升,令她自己都觉得没白活这几年。但是她在日本悠闲逛街中却发现而今能重捡情趣,找回对世间万物好奇的眼光,再一次细心体味大千世界无处不在的美丽。
回来看到气定神闲的外公,对比觉得丈夫宋运辉虽然看似气定神闲,其实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紧张,紧张得全无情趣。比如她才到家,宋运辉就给她一份时间表。总算第一天开恩,让她休息。第二天周末,他安排的可选项是祝贺杨巡升级,非可选项是一大家子去新开外资连锁超市购物,中午一大家子在外公住的宾馆吃饭,下午参观由东海公司资助的当地民间绝活展示,晚上请外公到别墅吃饭。虽然这些活动都是必须,或者是有趣的,但是,情趣呢?
梁思申没反对,因知道宋运辉忙,难得一个两人在一起的周末,得分秒必争地用足这段时光。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她过去的生活方式?因此她能很得体地按照日程表行事,而且并不会忙得披头散发。
杨巡送走宋梁夫妻后回屋,却一直疑问梁思申何以亲自来他家祝福小碗儿降生,她当年拒绝了他送可可的大礼,今天似乎也没特意来看小碗儿的理由。她哪来那么闲?
任遐迩不知杨巡之虑,她抓住刚送走宋家夫妇回来的丈夫,道:“我刚才问宋太太外汇什么的事情。她跟我说现在趁火打劫收购金融受灾严重区的优质资产最合算,她跟我算了一笔汇款账,还真是。问题那是境外收购,虽然知道利益肥美,可是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申请外汇都是大问题呢。这种好处只有宋太太他们享用了。”
“怎么算汇率账?”
任遐迩找出纸笔,举例演示一番,杨巡看了点头,果然好。任遐迩道:“梁思申说,这种时候是现金为王。跟我俩每天商量的一样。我也跟她说了我们在看一些资金链出现问题的企业,准备接手,就是不知道底在哪里。她说她也在看,她看中的两个目标都是国外的,公司因为业绩所逼,需要对股东交代,会不得不做出一些大举剥离附属企业的行为。你看,她那境界跟我们比,真是不一样啊。”
杨巡更是奇道:“他们外资公司上班那么忙,她哪有时间做这些?就算让她便宜买来,她有时间管理吗?还是立刻转手?”杨巡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心里转出一个念头,再度合作,可不可以?但心里早又自我否定,那不可能,旧怨哪是容易遗忘的。
任遐迩想来想去,道:“不知道,我忘了问。老四还说听我们将投资的事,好像很高深。我听梁思申讲她的投资,更加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那种出国见多识广的人到底不一样,我以后看来得多看英文财经版,什么都看才好。”
杨巡道:“我们起码是地头蛇,可以抵消一些经验不足。其他很多事情我们即使有力也使不上,你看政府对外资对国企的优惠,还有政策对我们的限制,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能给老外的东西就不能给我们私企?他们老外的不也是外国私企吗?还有你听梁思申今天说的,她几天时间美国日本中国一个来回,到日本都不需要签证,她是美国国籍,我们能行吗?我们去个回归的香港都得办那么多天手续。办事效率怎么跟她比?稍有机会都让他们抢了。”
“呵呵,由不得你不服气,认命吧,你不是说了,以前还得戴红帽子交管理费呢,现在已经对你从宽了。”
“越来越从宽是不错,我就怕东海那样的国营企业越来越强大,那就没我们活路了。你看市轻纺的打包上市,一下子圈来多少钱?他们国字号的公司来钱太容易了,投资起来气魄那个大,我知道跟我联系注资的人另一只脚也都踩在那边上市公司呢,那边挖不到钱才来找我。好项目都让国字号挑了,害我价格也压不下来。”
任遐迩现在站在企业高层,很能理解杨巡的牢骚,“不过我们是野生的。生命力强,等我们长足了,看他们国家-抱-大的怎么跟我们比。不过外资要是个个跟梁思申那样国内国外好处均沾,我们也麻烦。我们私营真是前狼后虎。”
杨巡犹豫一下,道:“梁思申做事没我们灵活,她条规太多。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不知道变化没有。”杨巡没说梁思申家族背后的权势,哪是他敢望项背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碗睡醒,两人忙着给小碗喂奶,换尿布。这一折腾就是一个多小时。但是杨巡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既然梁思申工作那么忙,那么那些收购的具体操作需要由谁来做?另外,梁思申今天尽弃前嫌来他家看小碗儿,是不是事出有因?
杨巡做生意那么多年,知道生意场上从来没有解不开的结。梁思申现在为人处事比过去现实许多。他自己现在也是家大业大,收敛了跳脱。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再谈合作?杨巡决定慢慢接近观察。
梁思申与宋运辉也在议论杨巡。可可跟着爷爷奶奶在新开的大超市里蹦跳,宋运辉推着车子在后面跟进。梁思申不当宋家,不知道要买些什么日用品,就旁边跟着,只有到毛巾床-上用品区的时候才想起来宋家的毛巾更换不勤,她抓了两打毛巾一打浴巾扔进购物车里,又抓来一打被套床单。宋运辉知道梁思申的生活习惯,见此只有笑,他回头又得跟勤俭的父母做半天思想工作,以期改变老人们常年养成的生活习惯了。
梁思申做了这两件事后就不再干涉,宋家主事的是公婆,她毕竟来得少,尽量不-插-手。宋运辉却不得不提醒她:“呃,小姑娘,挽着手臂可以,不可以再做其他小动作。”
梁思申一愣,才想到刚才眼睛正对上丈夫鬓角的白发,就忍不住疼惜地伸手-摸-了两把。她晓得宋运辉在这个地方认识的人多,不想破坏形象,但她还是悻悻地脱口而出:“虚伪。”
这么忙忙碌碌度过两天周末,梁思申才有时间与外公单独相处。外公也等她久矣,周一早上一见她领着可可单独出现,立即两只眼睛活络起来,似是找到吵架对象。但事情也有美中不足,外公看到他带了那么多天的可可这个时候千呼万唤不来他身边,尽量钻在妈妈怀-里做扭股糖,他只好委屈自己坐到梁思申身边去,以便就近接触可可。
梁思申将她在日本接触的两家企业情况与外公谈了一下,其中一家是通过市一机日方引见,彼此才有一个粗浅的会面。两人的目标都很明确,低价接手,分拆重组后快速出手。祖孙两个谈话难得如此合拍,外公谈得兴奋时候,更是站到正对着市一机的窗口,眺望着市一机而妙语连珠。外公给梁思申举个例子,一农妇卖葱,十斤的葱,按平常价是一元一斤,销路不好不坏。农妇挑出好葱四斤卖一元五一斤,剩下的卖八毛,却正好迎-合需求,卖得快了,而且反而多赚八毛。这就是市场组合的效果。
梁思申当然知道市场是怎样的,但外公既然爱炫,她就听着呗,反正现在也没急事在身后赶着。外公说得急了,让口水呛住,大大咳嗽了几声,可可立刻操起他的奶瓶无私地递给外公,外公更笑得呛住,梁思申忙上前端水捶背。外公的咳嗽平息下来,却是有些黯然,老了,老了,小小呛水都要兴师动众,说明他再也不能抓大事了。他思虑之下,主动提出,有些事务-性-工作交给梁凡去做,梁凡公司坐落上海,手底下有素质不错的员工一大堆,借用正好。他愿意割一部分好处给梁凡。
外公的提议正中梁思申下怀。她立刻与梁大联系,梁大正巴不得,非常乐意地就将国内部分的工作承接下来,而且立刻通知员工,将原属李力的办公室重新布置,交给梁思申使用。
外公等梁思申与梁凡达成口头协议,便笑嘻嘻捅上一刀,说梁思申而今堕落,甘愿同流合污。梁思申嘿嘿地笑,没法否认。以前她或许会说一句她借用梁凡公司是起稀释作用,但今天她不会再说这种话,做人,还是实际点儿吧。她在以前的驻上海办工作,又何尝没有利用身份的优势?看开些。辞职以后,她的心很闲适,也很踏实。
而后,她开始紧张的收购整合工作。其实,忙起来的时候,反而整个人正常起来,再没时间精力胡思乱想。梁凡把他的资金也交给梁思申策划,梁思申隐隐成了李力走后,公司的首脑。
小雷家人心惶惶。
春节过后第一个月的老年人劳保工资虽然发了,可是老人们凑在一起晒太阳的时候,见面第一句就是议论雷霆。大家心里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这个月工资是如期发了,不知道下个月还有没有,或者会不会拖。大家都不敢大手大脚,一个个更加精打细算。
而雷霆的高层则是关注着人民币的汇率会不会如外界猜测,调整向下,放外贸企业一条生路。中央台新闻都在说日本汇率失守,台湾汇率也失守,香港那边则是苦苦支撑,也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周围国家地区的汇率都跌,我们国家的汇率坚守不跌,那不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吗?不是说国家需要外贸企业挣外汇吗?大家都乐观地觉得国家不会那么没考虑。人民币的汇率应该也会顺应民心地跌,跌到出口企业又有活路为止。
三月在大伙儿的焦躁中到来。雷霆的资金情况越发紧张,无数的口子等着用钱,每一笔钱进来,都得主事者掂量着轻重缓急,将钱安排下去,塞-住其中最嗷嗷叫的一个口子。
三月初正好一笔钱进来时候,供电局终于等得不耐烦,要雷东宝一定设法将电费结了。雷东宝对着最要紧的口子供电局,和小雷家一众老人的月劳保,还有雷霆工作人员的工资,着实委决不下,这笔钱给谁才好?给了供电局,其他就没了,给了劳保,工资就得打折扣,反正处处捉襟见肘。
雷东宝还犹豫着,供电局在三道金牌之后,不客气地出手了。当时雷东宝正在电缆车间,忽然只听一声轰响,随即整个车间归于寂静,只余头顶一卷电缆在行车下面沉甸甸地摆动,带动钢缆“嘎嘎”作响,于此寂静之中显得分外狰狞。终于等电缆摆动结束,小三气喘吁吁打电话报告,说供电局来电下最后通牒。
雷东宝无奈,只有答应。过不久,电来了,来去就跟常见的停电或者线路故障一样,车里除了陪同雷东宝的正明,谁都不知道这电的一来一去有其原因。车间旋即又陷入轰隆隆的机器声中。但雷东宝再无心关心生产和原材料库存,臭着一张脸一声不响地离开。
正明在初春的太阳下等雷东宝走远,立刻远远走去车间外面的空地,打电话给小三,问钱送去没。
“在路上,是没到期的承兑,还得找朋友贴现。正明哥,没办法给你,供电局催得紧,都拖两个月了,再大的面子也给拖没,看样子这回是来真的。”
正明道:“我的意思,你贴现后想办法留几万下来,我看供电局那儿把大头交上的话,应该可以混过一阵子。我们村那些老头老太的劳保不能拖,那些人本来就没几个钱,急了会找我们拼命。小三,这事一定要办到,你要是在供电局那儿应付不过去,给红伟电话,供电局的人头他熟。还有……这种苦日子我以前独立支撑过,有经验,你相信我。”
小三当然清楚当年雷东宝入狱时候,正明独立支撑四面楚歌的电缆厂的过往。他现在只能相信正明的经验。“行,要是成的话,我跟书记说一声。这几天已经有老头老太找我要钱了。”
“你傻啊,书记是喜欢下面人自作主张的人吗?尤其这种紧要关头,他能让你乱动他的钱吗?别让他捏出你卵黄子。快去快回,回头我们商量怎么悄悄把劳保分出去。”正明顿了顿,又道,“小三,我前儿跟你说的话你忘了吗?小心划清界限。”
小三心里一个激灵,连忙答应。大家都说他是书记的大管家,现在人们有气不敢找书记,都是找他来闹,要是如正明所言,以后有个万一,书记怎么样不知道,人家起码还有宋运辉保着呢,可他小三没依没靠的还不给当作助纣为虐的典型,让全村人民生吞活剥了?他很快就将正明留下几万的提醒举一反三,想到这是他偷偷划清界限、留下活路的机会。
回头他叫去红伟,把供电局的头头脑脑摆平,虽然还差十万,可供电局的领导还是大手一挥,放他们一马了。请客吃饭后回到村里,正明指示小三把这笔钱先捂几天,让村里老头老太着急几天再悄悄发放,以谋求某些效果。大家都是在一条筏子上沉浮的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小三借着酒意大胆地答应了。他在心里一径地告诉自己,答应的那些话是醉话,是不能当真的醉话,可是等他醒来后,他并没有找正明纠正醉话,而是默默将电费余下的钱存进活期,默默观察事态发展。
雷母从海南回来后便回了小雷家,连她都感觉出小雷家世态冷暖,回家后不敢多提海南的所见所闻。但村里的老头老太们在发钱那天领不到三月份的劳保,终究是不会放过每天一同晒太阳的雷母,大家都追着雷母要她回家跟儿子好好要钱。大家说话的语气一天比一天暴烈,越来越难入耳。雷母当然传达给儿子,雷东宝让她这么转达:先保证生产,有生产才有未来的劳保。但雷母回头这么一转达,大家却闹上了,都骂干脆停发劳保,先饿死他们这帮老头老太,帮村里一年省下几十万换什么未来,都骂雷东宝这主意断子绝孙。雷母起先还陪着笑脸解释,后来听怕了,知道这帮人不敢跟她儿子闹却敢跟她闹,她索-性-足不出户。
但两天关下来,她就给关闷了,她又无法说服儿子,只好给能说会道的儿媳打电话,让儿媳帮忙解决。
韦春红回来后一直根据朋友和律师的指点,悄悄转移她的家财。有朋友好心提供建议,说可以假离婚,可是韦春红在家独自想了三天,她好不容易擒来的婚姻,心里非常不舍。而且她猜测雷东宝既然眼下如此艰难,她若是再拿什么离婚去干扰这混球,这混球还不知道受不受得起刺激。
她最终想出一个主意,托朋友找关系,将所有的产权都转到她儿子小宝名下,小宝的财产,并不属于夫妻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