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笑令第53章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当晚,段风对自己未来的压寨夫人进行了高规格的接待,酒菜齐全,味道不错,而且竟然还有个烤羊。

  谭铃音跪坐在桌前,毫不顾忌形象地直接下手抄起一条烤羊腿,咬一口,好吃!

  她掰下来一块肉给糖糖,然后问段风,“烤羊的是谁呀,手艺真不错。”

  段风答道,“是一个西域来的,他只会烤肉。”

  谭铃音禁不住赞叹,“西域来的,不远万里到咱凤凰寨来投奔,你可得对人家好点。”

  “咱凤凰寨”成功取悦了段风,他喝了一口酒,答道,“那是自然。”

  谭铃音又问,“他多大年纪了?”

  “四十多岁吧,怎么?”

  “你看,”谭铃音伸出油花花的手指给他数,“他应该是二十多岁出发,走到这里用了二十年,差不多就这样。”

  “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段风不悦地看着她。

  其实段风有一点好处,他高兴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不用猜。谭铃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觉得奇怪嘛,一个西域人,怎么会来到凤凰山。”

  段风叹了口气,看着酒碗中那一团小月亮,轻声道,“如果有的选,谁也不愿意无家可归,四处漂泊。”

  谭铃音便跟着惆怅起来。她现在亦是无家可归,四处漂泊。

  几个汉子正围着一堆篝火唱歌,这就是他们平时的娱乐生活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男人托着两个铁板子,一边击打一边高唱,那架势,很像是走街串巷磨剪子磨刀的。他的歌声高亢嘹亮,恨不得捅破天空。唱词用的是汉中方言,谭铃音听得半懂不懂,只觉他的歌音撕心裂肺,既苍凉又悲怆,在暗夜的山间回响,鼓荡着人的胸腔。谭铃音一瞬间只觉心中似填满了东西,又似空无一物,她的情绪跟着歌声跌宕起伏,竟然在不经意间已是泪流满面。

  段风有些不知所措,“你想家了?”

  谭铃音回过神来,她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其实她哭也不是因为想家,就是因为那歌声跟魔音一样,一听就让人蓄满了愁怨,禁不住流眼泪。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山寨多奇才,就是没有识字的。

  段风搓了搓手,为难道,“我不想送你回家。”

  谭铃音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不想就不想,何必说出来。

  段风有些愧疚,哄她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会对你好的。”

  谭铃音摇头,“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当土匪呢?就不怕官府来抓你们?”

  段风恨恨地哼了一声,“我们本来就是官府抓来的。”

  “啊?!”谭铃音不解。

  段风摆摆手,不耐烦道,“总之我们也不想当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俗话说‘官不如匪’,我们虽然是土匪,比那官府还仗义一些。”

  谭铃音有点明白了。这些苦力应该不是自愿上天目山采矿的,而是被前县令抓了壮丁。因为是流民,所以才会口音各异,也因为是流民,所以抓完之后不易被人察觉。你想啊,一个要饭的,就算失踪了,有谁会去报官?就算报官,官府也多半查不出什么。

  她突然就很同情他们了。这些人平白无故被抓来干活,干完活还要被灭口,侥幸逃出生天之后,又怎么敢再下山,更不敢再相信官府。

  谭铃音寻思着,如果她现在坦言她就是官府的人,劝他们再相信一次官府,结果会如何?

  多半会被灭口吧……

  还是算了。谭铃音把郁闷发泄到羊腿上面,抱着羊腿狠狠地啃。

  糖糖吃完了一块肉,还想吃,它扶着谭铃音的膝盖,眼巴巴地望着她。可惜谭铃音啃得太专注,并没有察觉。

  段风看不下去,自己撕了块肉,递到糖糖嘴边。

  糖糖闻了闻肉,顺着肉看到段风不怀好意的脸,它扭过脸不理他。

  段风没想到这小破狗还挺有骨气。他拿肉的手并不收回,想看看它什么时候屈从于饥饿的本能。

  糖糖没有屈从,它扒着谭铃音的胳膊,伸出爪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蛋。

  谭铃音注意到糖糖,忙又撕下一块肉给它。

  糖糖便高兴地吃起来。

  段风:“……”这他妈是狗吗,是人变的吧?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挺羡慕这小破狗的……

  吃饱喝足,谭铃音带着糖糖回去休息。

  冬天本来就冷,山里更是冷中之冷,再配上透风的木屋……那感觉,别提多销-魂了。就算点着炭盆,也没什么作用。谭铃音跟段风多要了一床被子,可是盖两层被子还是冷。她不好意思再要,更重要的是她怕被三层被子压死。最后,她只好把糖糖抱上床。

  搂着糖糖睡觉,怀里像是抱着个暖炉,谭铃音很快缓过劲来,不冷了。

  折腾这么半天,她也不困了,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糖糖,想东想西。

  想得最多的还是唐飞龙。之前天天与此人相对,谭铃音也没觉得有何异常,现在一离开他,才发现,他早已印进了她的脑海里,只消一个念头,他便会站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于是她在一室的黑暗中,像是看到了光。

  谭铃音摸摸脸颊,热的;摸摸心口,又酸又胀。都到这份儿上了,她也无从否认了。她就是喜欢他,就是在乎他,就是不想看到他和别人好。她痴痴懵懵的,自言自语道,“唐飞龙,我很想你。”

  没有人回答她,糖糖已经睡着了,正趴在她怀里打小呼噜。

  谭铃音便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你想我不想呀?”

  唐天远当然想她,他都快想疯了。谭铃音一早出去买东西,大半天不回来,唐天远还当她是挑花了眼,又或者是嘴馋,被什么好吃的绊住了。可是都下午了,还不见她回来,他便觉不对劲。

  他派人去古堂书舍问了,答曰没有见到她;又让人去朱大聪家询问,依然是没有。

  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唐天远心想,你哪怕拎二斤废铁回来给我,我也高兴,根本不用费那么大周折。他有些担心,带着人出去四下寻找,可惜把整个县城都找遍了,也不见人。

  太阳已经偏西,眼看就天黑了,谭铃音不可能这么没轻重,不知会一声就消失不见。唐天远觉得,她很有可能是被劫持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重重一跳,有那么一瞬间,脑子直接空了。

  如果真的是劫持,那么对方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是钱?是她?还是他?

  是钱就好办了,不管怎么说先交钱赎人,确保她的安全再说。

  可要是人呢?是冲着她来的呢?那么绑人的多半是朱大聪了。朱大聪图的是把人娶回家,所以她的人身安全暂时可以保证。

  最可怕的是以她来要挟他。唐天远突然发觉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淌了很深的水,他自己不怕有人对付他,但万一对方拿他身边的人开刀呢?

  唐天远眯了眯眼,平时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如果真的有人胆敢以此伤害谭铃音,他不介意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一想到谭铃音也不知在哪里受苦,不知正被何人欺负,唐天远就心口一阵闷痛。他急得手指尖直哆嗦,于是不自觉地挠着墙面,咬牙对自己说道,“冷静,冷静。”

  冷静的黄瓜:“……”

  看到自家少爷疯魔成这样,黄瓜小声劝道,“少爷,只有冷静,才能救出谭师爷。”

  这是一句废话,但此时偏偏对唐天远起到了醍醐灌顶的效果。他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把丛顺叫进来吩咐了几句,让他去找看守城门的人问个仔细,先确定谭铃音是否还在城内。

  接着,唐天远坐在桌边,仔细思考。

  表面上看第三种可能最可怕,但其实目前是最不可能的。因为他现在身份尚未暴露,他也没什么大动作,甚至连剿匪一事,都是孙员外去劝的。所以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远远未达到激怒对手的程度,对方自然不会做出绑架威胁这样偏激的事。

  至于第一种可能,倘若是为钱,绑匪也差不多该来了,但他们迟迟没有来。另外,谭铃音不是什么有钱人,虽然她屋子里确实藏了很多金子,但此事知之者甚少,她不可能告诉别人。因此,为钱绑人的话,绑她不划算。

  最大的可能还是冲着谭铃音本人而来。

  唐天远一下子又把注意力挪到朱大聪身上。没办法,在他眼里,此人太有罪犯气质了。

  此时此刻,朱大聪听说谭铃音找不到了,也挺担心,本想去县衙打探一下,奈何守门的不让他进,他只好在门口焦急地踱步。

  谭清辰也很担心他姐姐。他看到朱大聪在县衙门口,以为衙门这会儿不让人进,于是陪着朱大聪一起站着。

  结果门子直接把谭清辰请进去了。

  朱大聪明白了,敢情防的就他一个人。

  唐天远得知朱大聪的所作所为,倒不知他是真无辜还是演得好了。赵小六带着人搜了朱大聪家,自然没搜到人。正在这时,丛顺带着消息回来了:谭师爷应该是出城了。

  守城的弟兄都是来服役的百姓,不常在衙门当差,因此不认得谭师爷,但他们认得那条奇怪的狗。

  对,就是糖糖,谭师爷带着糖糖一块出城的,自己走出去的。出去之后没再回来。

  自己走出去?出城玩了?

  不管玩儿什么,出去都该知道回来,就算有事绊住了,也该让人报个平安,哪怕让糖糖……总之,她还是出事了。

  不止她出事了,连糖糖也一起出事了。

  唐天远坐立难安,实在没心情等到明天再查。他带着人连夜出城寻找谭铃音。他想,她也许只是贪玩被困住了,或是掉进什么陷阱里,在等着他去找她。

  他们举着火把,在黑夜里呼喊她,一口气找出去很远,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唐天远仰头看茫茫的夜,远处隐隐有山的轮廓,像是浮在海上的巨兽。他看着那巨兽,他似乎看到了谭铃音骑在巨兽之上朝他挥手。

  他眨眨酸涩的眼睛,无力地想,谭铃音,你在哪里。

  你快点出现,好不好。

  只要你出现,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