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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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不响。黎老师说,对面抽屉里,有一把小剪刀,是小陈摆的。阿宝

    看黎老师的手,恍惚十指如葱,洞箫悠扬。阿宝迟疑说,这个嘛。黎老师说,可以吧。阿宝说,

    只是,我不大会剪,我怕剪不好。黎老师不响。阿宝迟疑说,我现在就去居委会,去叫小陈来。

    黎老师满头霜雪,缩了手说,也好。此刻,阿宝一句讲不出来,心中伤惨。阿宝起身说,我

    就去居委会,去找小陈。黎老师说,好的。阿宝转身一拉房门,差点撞到门边偷听的大屁股女

    人,对方一吓,屁股一缩。

    阿宝急忙跑下楼梯,差一点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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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一

    这段时间,阿宝清早离开南昌路,李李通常未醒,行人稀少。阿宝走到瑞金路口,一般是

    吃一碗面,看一张早报,慢慢逛到公司上班。有一天中午,阿宝与李李打电话,无人接听。午后

    再拨,无人接听。接下来,两个客户上门,谈到四点结束,阿宝拨通了李李的电话。李李说,电

    话真多。阿宝说,夜里一道吃饭。李李笑说,为啥。阿宝说,我现在主动了。李李说,不相信。阿

    宝说,真的。李李说,是因为,最近跟我来往多,不要有负担,不要摆到心里,不要紧的。阿宝

    说,我是真心的。李李说,虚情假意。阿宝说,真心实意。李李说,好了,大家能做好朋友,我已

    经满足了。阿宝说,我当真了。李李说,我现在太忙,夜里还有几桌朋友,再讲好吧。两个人挂

    了电话。到了夜里九点,十点,阿宝再次与李李通电话,关机。想起李李靠近门框的背影,阿宝

    稍感失落。半夜一点,李李来电话说,不好意思,吵醒了吧。阿宝说,我现在就来。李李说,电

    话里讲吧。阿宝打哈欠说,讲啥呢。李李说,看一个男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有啥办法吧。阿宝

    说,我是真心的。李李说,不要瞎缠了,是我最近,确实有情况了。阿宝说,情况就是我。李李

    笑说,山歌准备一直唱呀。阿宝不响。李李说,房间里太冷了。阿宝说,我马上过来。李李说,

    要么,现在去云南路,吃热气羊肉。阿宝说,好呀。李李说,有事体商量。阿宝说,好。

    二

    半小时后,阿宝走进云南路一家热气羊肉店,叫了两斤加饭酒,一盆羊肉,一客羊肝,其

    他是蛋饺,菠菜等等。李李进来了,面色苍白,嘴唇干燥。阿宝一指菜单说,浑身发冷,现在可

    以补一补,来一盆羊腰子。

    李李轻声说,要死了,这几趟夜里,阿宝已经这副样子了,我已经吓了,再补,我哪能办,

    不许吃这种龌龊东西。铜暖锅冒出热气,两个人吃了几筷羊肉,两盅加饭酒。李李说,总算热

    了。李李摸了摸阿宝的手,笑笑。李李的手冰冷,雪白,新做方头指甲,时髦牛奶白。阿宝说,

    玫瑰金手表,眼生的。李李不悦说,讲赤金,红金可以吧,不许提别的字。阿宝说,透明机j芷:,

    天文星座镶钻,18K的分量,厉害。李李拉拢袖口说,吃酒。阿宝说,男人送的。李李说,眼光

    真是毒。阿宝说,准备结婚了。

    李李说,有个男人,一直跟我谈,见一次面,送一次礼物。阿宝说,真好。

    李李说,缠了我大半年,我不表态。阿宝说,难怪李李到常熟,一直假痴假呆,原来,心里

    有人了。李李不响。阿宝说,徐总只能调头,转攻汪小姐,全场紧逼盯人,最后犯规,判罚十二

    码,一球进账。李李看周围说,少讲下作咸话。阿宝说,无所谓的,此地,就是乱话三千的地

    方,尽管讲。

    阿宝看看四周,夜半更深,隆冬腊月的店堂,温暖,狭窄,油腻,随意。旁边一桌,一对男

    女讲个不停,女人是基层妇女,刺青眉毛,桃花眼,满头塑料卷发筒,一身细花棉咽衣,脚穿蚌

    壳棉鞋,男人戴一条阔板金项链,头颈发红,肩胛落满头皮屑,拇指留长指甲,一面讲,一面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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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甲,发出哔哔之音,皮鞋上污泥点点,靠墙摆了四只黄酒空瓶,香烟头直接落地,脚一踏,遍

    地一次性筷子,纸巾,菜皮,只有空中的钢炭气,是遥远除夕的记忆。李李说,讲起我来,男人

    不断,其实只是谈谈,不可能发展到跟阿宝的关系。阿宝不响。李李说,就算我再想结婚,也轮

    不到徐总,以后,阿宝不许再开这种玩笑。阿宝说,我答应。李李说,我几个男朋友,香港人比

    较急色,台湾男人气量小,骨子里看不起大陆人。阿宝说,新加坡人呢。李李说,讲起来,新加

    坡缺少文化,香港与上海,据说已经是文化沙漠了,盯了我半年的男人,就是新加坡人。阿宝

    不响。李李说,自称是大家族后代,态度斯文,开初呢,只是托我介绍上海女朋友,想跟上海女

    人结婚。阿宝说,女人到上海,就是上海女人呀。李李说,我就介绍了北方秦小姐,新加坡人斯

    文,秦小姐也斯文,而且是个脚色,初到上海做业务,嘴唇厚,胸部挺,表面像医生,知识分

    子,走知识分子路线。阿宝说,啥路线,没听说过。李李说,戴一副老老实实的眼镜,打扮朴

    素,脚穿布底鞋,像小学老师,跑到公司,港区码头办事体,一副根本不懂生意门道的文静样

    子,比如借打一只电话,无意讲一两句英文诗,日本俳句,其实,电话是空号,弄得一批办公室

    男人,怜香惜玉,手把手帮忙,前呼后拥,动足脑筋指导辅导,帮写条子,帮打电话,帮办各种

    业务。阿宝说,灵的。李李说,某种女人,确实喜欢搞这一套,有一类,是广种薄收,见人就嗲,

    另一种是用内功,单装文静,表面上不响,冰清玉洁,其实最能引动男人心,走到哪里,身边几

    个男人,个个花痴一般,最后呢,引郎上墙奴抽梯,达到了目的,女人一走了之,男人停到墙头

    上面,尴尬,一般情况,混这只生意的圈子,吃这碗业务饭的普通女人,多数已经是本色五花

    肉,就是一身肉夹气,三头六臂,八面玲珑,乃武乃文,荤素全吃,嗳,这个秦小姐,是一副知

    识分子死腔,摆到生意场上,另有一功,钞票赚到翻转。阿宝说,上次去常熟,看不出这位秦小

    姐,有多少知识腔嘛。李李说,啊呀,人家现在发达了,改穿套装了,不需要装了,装,总是吃

    力的,讲到当初,新加坡男人要找上海女朋友,我为啥选秦小姐,这个女人,本就托我介绍对

    象,见面这天,秦小姐仍旧是打知识分子牌,但这天用力过度,几乎就像老毛的翻译,短头发,

    黑框眼镜,真要命,新加坡男人一吓,我也一吓,当面不便多响,事后,新加坡男人来电话讲,

    看见这位女干部,就想到了运动。我讲,新加坡人,还懂运动。

    新加坡人笑笑讲,相貌是登样的,但这身打扮,不是真正上海味道。我讲,七十年代的女

    人味道呀,黑边眼镜,短发一刀平,或者前发齐眉,后发平肩,白衬衫,两用罩衫,灰卡其裤

    子,布底鞋。新加坡人讲,现在眼光看,基本是中性打扮,也看不到身段,表情太严肃,我喜欢

    古早时期的上海女人,甜糯一点,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