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第九案 夜半异响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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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还没有拿下来,但是案件已经证据确凿、真相大白,从专案组出来,我们顿时感到一身轻松。
大宝挂念宝嫂,也盼望奇迹的发生,就先行离开了。而我们几个人,还没有轻松到天黑,就接到了龙番市局的紧急电话。
平行案的案犯,又出来作案了。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糟的消息了。作为刑警,最担心的就是久侦不破的案件案犯重新出来作案,这会给刑警们极大的心理压力和负罪感。
“这么久的调查工作都没有进展吗?”我问刚刚分别又重新集结的胡科长。
胡科长摇摇头,说:“一直在调查两个地域之间的联系方式,网络翻查了一遍,所有可能出现的敏感词都搜了,排查出来的海量信息都排除了;两个区域之间的交通也都细细排查了,但似乎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我们实在想不出,这两个平行作案的凶手,究竟是怎么联系的。”
“难道是飞鸽传书吗?”林涛挠挠脑袋说。
“总不能把天上的鸽子都给打下来吧。”我说,“光查联系方式是不行的,我们还要寻找其他破案的手段。”
“我记得,你们之前有过破案成功的经验。”胡科长说,“超过四起连环作案,用那个什么犯罪地图学?”
“这是第四起了。”我说,“也不妨试试。不过,还是先去看看现场再说。说不定,这一次在现场能有更多的发现。”
“前期到达现场的同事传回消息,并没有更多的发现。”胡科长说,“之所以能够串并,就是因为蹊跷啊,真是蹊跷得很哪!”
“来跟我看看这段视频就知道了。”前期到达现场,已经在指挥现场勘查的赵其国副局长对我招了招手,说,“凶手,是精心策划、预谋实施的。”
在保安室里,我们看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幕。
这是一段监控录像,取自小区围墙上的某个摄像头。夜色里,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在摄像头下来回徘徊。
“穿雨衣?昨晚下雨了吗?”林涛问。
“下了一会儿。”赵局长说,“但他穿雨衣的目的不是遮雨,而是遮脸。”
不一会儿,一个不明物体突然被抛上来盖住了摄像头。
“哎呀,这怎么回事。”面对眼前的一片漆黑,我有些惊讶。
“是凶手扔了一条毛巾上来,把摄像头盖住了。”赵局长说,“我之所以说凶手是精心策划的,就是他对小区里的监控设施了如指掌。从我们追踪的路线看,凶手从这个被遮住的摄像头旁边进入小区后,就没穿雨衣了,因为翻墙不方便。然而,他选择的路线,是所有摄像头都不能清晰拍摄到的位置。”
“说明他之前踩过点啊。”林涛说,“查前几天的所有视频,总能找出可疑的人吧。”
“这个区域住了一千多户,五千多人。”赵局长说,“再加上来办事的,我们没有任何甄别的特征,怎么知道那么多人里,谁是凶手?”
“现在有钱人怎么这么多?”林涛又吐了一下舌头。
“这个遮住摄像头的毛巾,还在吗?”我问。
赵局长点点头,说:“凶手翻墙之前就脱了雨衣,一是翻墙方便,二是不引起保安注意。所以他不能摘去毛巾,不然逃离的时候,会被录下面容。”
“那毛巾提取了吗?可以做DNA吗?”
“微量物证DNA本来就很难,我们已经把毛巾送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去检验了,希望能有所收获。”赵局长说。
“这是最有希望拿到凶手个体识别生物检材的一次机会了。”我有些激动,“那你们是怎么判断这是平行凶案中的一起呢?”
“你问他。”赵局长指了指身边的韩法医。
韩法医说:“一来,现场大量财物,没有一件缺失;二来,你之前给我们交代过,A系列专案的识别,就是看死者损伤的特征。根据初步的尸检,死者头部的损伤形态,和前面三起一致,作案工具,仍然是那个我们还没有掌握的工具。”
我点了点头,说:“那就介绍一下前期勘查情况吧。”
赵局长接过话茬儿说:“死者叫古文昌,45岁,龙番五金的总裁,资产过亿了。这个人一直非常低调,丧偶后,就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儿子今年刚上大一,他一个人在这房子里住,没续房,没找保姆。这个人与人为善,虽在生意场上拼杀,却没有一个仇家,实属不易。”
“排除了侵财、因仇、为债,这样的杀人,确实符合平行凶案的特征。”我说,“不过这个凶手还真是蛮有精神追求的,到手的钱财也不拿。”
“根据视频,案发时间大概是20日深夜1点。”赵局长说,“死者当时已经
熟睡,凶手是从一楼窗户进入的,行凶后,从原路离开,灯都没开。从小区其他探头隐隐约约可以判断,凶手从翻墙入小区,到离开小区,只用了二十分钟。”
“对了,通知湖东县附近的几个县了吗?”我说,“还有,通知南和省了吗?注意高档小区的防范工作,这样看起来,应该是针对富豪作案的平行凶案。”
“案发当时,我们就第一时间发出协查通报了,明确说明了防范工作。”赵局长说。
“别墅为什么不装防盗窗?”我说。
赵局长耸耸肩,说:“自认为保安措施得当呗。其实这几个孤立的摄像头,再加上保安并不认真的巡逻,防范措施形同虚设。”
“那现场有足迹什么的吗?”林涛问。
赵局长说:“前期工作做得很细了,除了在窗台发现一枚灰尘减尘手印,其他的痕迹物证都没有鉴定的价值。”
“也就是说,手印有鉴定价值?”林涛有些兴奋。
赵局长说:“哦,凶手戴了手套。”
“那叫手套印!”林涛顿觉扫兴。
随后的尸检工作进行得索然无味。我们感觉自己都已经用上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用的线索。古文昌是在睡梦中被袭击致死的,甚至都没有一丝抵抗的迹象。致命伤也都是在头部,根据挫裂创的数量,凶手大概打击了他的头部二十次。和前面三起案件一样,那神秘的致伤工具又出现了,可是我们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制式工具。
一整天的工作,没有太多的收获。平行凶案就像谜一样,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我省西部各市以及南和省东部地区,并没有报来相似的命案。虽然我很希望是因为我们防范力度的加大,而使犯罪分子无法下手,但我清楚,最大的可能,还只是没有案发而已。
夜幕降临,我身心俱疲。
回到家里,我拿出了U盘,开始研究A系列专案的规律。我知道,古文昌被杀案中,我们掌握了更多的线索,除了那条有希望做出DNA的毛巾以外,还有各视频探头隐约拍下的犯罪分子的轮廓。
我一个人躲在书房,在漆黑的环境中,一遍遍地看凶手行走的模样。视频中的凶手,穿着深色的风衣,行色匆匆,风衣的腰间貌似凸出来一块。当我辨认出这是一件灰色风衣的时候,我的眼睛像是在喷火。
电脑屏幕上的凶手,在我不断地快进和快退下,来来回回地走着。可惜现在并没有多少学者去研究步态。由于步态是因人而异的,考虑到特征点难以设定,所以步态分析是比较复杂的研究项目。
可是眼尖的人,完全可以根据一个人的步态,来辨认这个人,熟悉程度不同,辨认率也不同。我反反复复地看着这段枯燥的视频,就希望有哪一天,我可以在大街上认出他。
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
关上视频,我翻出龙番地图,开始用犯罪地图学的理论,试图圈出凶手经常出没的位置。可惜,城市不同于偏远地区,我尝试着圈了几次,框定的范围,都是全市最为集中的居民区。这个范围里,少说也有数万户居民,又如何从这茫茫人海中寻找凶手呢?
当然,如果公安部专家检出了DNA,又该另当别论。
在书房里,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我已经睡在了自己的床上,真是由衷佩服铃铛[注释: 秦明老婆],文武双全啊!
我重新抖擞精神回到办公室,居然迟到了。师父已经在办公室里等我了。
“防范还是没用。”师父一脸严峻,“今天清晨,南和省某国道边,发现有一辆玛莎拉蒂。车主是一个富二代,叫査淼,25岁,平时在自己父亲的公司做事,也不是很胡闹的孩子。昨天晚上,估计是出去玩得比较晚,今天凌晨3点开车经过国道收费站。早晨6点半被人发现玛莎拉蒂停在路边,査淼已经在车内死亡。”
“啊?交通事故?”我说。
师父说:“你还没睡醒吗?我在说平行凶案!车主是被人勒死的。”
“在车里怎么会被人勒死?凶手和他一起乘车?”我说。
“不可能。收费站卡口,可以看清,只有车主一人。”
“那车主怎么会停车被人勒死?”
“现场有刹车痕迹,估计凶手用碰瓷儿的手段,让车主停车开门了。”
“那凶手也有车?卡口有录像吗?”
“肯定不是汽车,经过的汽车都排查了。”师父说,“但是国道不同于高速公路,如果是行人或者两轮车,是可以不经过卡口进入国道的。”
“你们都忘了吗?”陈诗羽插话道,“我们之前就有推断,B系列的凶手有摩托车!”
“用摩托车伪装被碰擦,逼停玛莎拉蒂,等车主开门,用绳子勒死他。”我说,“不过,你们怎么确定这是B系列案件?”
“车门上的手印,和湖东县刘翠花被杀案现场的手印认定同一。”师父说,“而且车内的财物无丢失,和B系列案件一样,凶手都采用了勒颈的作案方式,案发后把绳索带离了现场。”
办公室内一片沉默。郁闷、内疚、急躁、不解,诸多情绪充斥在空气当中。
“对了,古文昌被杀案中,毛巾上还真做出了微量DNA。”林涛打破了沉默。
“什么?”我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叫道,“天大的好事啊!最大的案件进展!”
“不过,检出的基因型,在DNA库里滚过了,没有比对成功。”师父说。
“也就是说,这人没有前科劣迹?之前没有被我们公安机关采过DNA?”我顿时沮丧了。
龙番市有七百万人口,即便认定凶手就居住在龙番市,也不可能从这七百万人中,利用DNA把凶手给挑出来。这一点,我是清楚的。
“不过,有了DNA基因型,案件总算是有抓手了。”师父看到了我的表情,安慰道,“至少以后一旦出现嫌疑人,咱们也有了甄别的依据,不会像之前两个多月,像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办法。”
“不知道这两个系列案件,究竟从哪个系列查起,会是捷径呢?”我自言自语。
“摩托车。”陈诗羽在一旁沉吟道。
“摩托车?”林涛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摩托车这个线索,应该有调查的空间。”陈诗羽突然立正,说,“爸,不,陈总,我申请去南和省附近调查B系列案件。”
我也知道,因为跨省的原因,工作协调起来会有一些麻烦。我们派出工作组常驻,才是最理想的工作方式。
“小羽毛,你不会是因为赌气,要和我们分开行动吧?”我想起陈诗羽之前的赌气话。
“我是为工作考虑。”陈诗羽说,“保密起见,我只申请大宝和我一起去。”
看来陈诗羽真的是在赌气,因为当初只有大宝没有抛下她不管。
“大宝现在的状况,合适吗?”林涛小声说。
“现在大宝才是最急切破案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这次任务。”陈诗羽说,“我有信心配合南和警方抓获凶手。”
“同意,即刻出发。”师父说。
师父的突然决定让我很是意外,细想起来,这样的决定真的有些武断。不过既然师父都批准了,连林涛都恋恋不舍却不敢发话,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能默默地看着我们第一勘查组分成了两部分。
陈诗羽离开后,我突然感觉很失落。在这个案件侦破冲刺的阶段,我知道不能有丝毫懈怠。像陈诗羽这样主动请缨,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我调整了心情,打开了地图,想用犯罪地图学的理论,标注出B系列案犯的活动区域。虽然不能和陈诗羽他们一起赶赴南和,但是我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
B系列案件不像A系列案件有较为集中的作案地点。B系列案件作案范围广,活动区域大,甚至有一起案件都做到了我们省境内。用传统的犯罪地图学理论,仿佛很难找到一个规律。我尝试着,用新的办法来找出突破口。
地图在我的鼠标点击下,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最后,光标停在了南和省境内一个叫樊篱县的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