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女人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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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她上回发烧时,因为和沈培分手,心情一度极坏,避着不肯见人,那几天都是文晓慧抽空陪着她去点滴。

从护士那里打听到高大夫的名字和科室,谭斌特意买了水果向他致谢。

乍一见到文晓慧,高文华惊艳至瞠目。谭斌注意到他的失态,向文晓慧挤挤眼睛,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不过是一面之缘,文晓慧没透露任何个人信息,他是怎么找上她的?谭斌十分不解。

文晓慧笑笑,“如今信息这么透明,人肉引擎又如此发达,真想找到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

谭斌低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默不作声。

因为文晓慧喜欢的异性,向来是精明入骨,并且出手豪阔的男人。

而这个高文华,似乎一样都不沾边。极普通的五官,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属于面目模糊,扔人堆里就水乳交融完全看不见那种。否则以谭斌过目不忘的修行,不会见过几次仍然印象不深。

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如此平凡朴实,高文华,没有一丝花哨。

文晓慧明白她在想什么,“谭斌,还记得大一时候的事吗?有人出过一个选择题,两个男人,一个手里有一千块钱,愿意在你身上花一百,另一个只有十块钱,却愿意都花在你身上,问你选择哪一个,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和你都毫不犹豫选了第一个,唉……”想起旧事,谭斌摇头叹气,“别人心里这么想可是并不说出来,就咱俩老实,说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结果一直被人鄙视了四年,”

“什么老实?你就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两个势利女人。”

“所以,你现在想试试第二种?”谭斌看着她问。

“正确。”

谭斌迟疑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来:“你确认,不是在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文晓慧垂下视线,手指下意识地转着茶杯,“真的,谭斌。开始时只觉得新鲜,没想太多。可是交往过一段时间,我发现,原来有人真正把你放在心上,发自内心以你为重,不会给你任何压力,那种感受,完全是不一样的,我很享受这感觉。”

谭斌努力回想着高文华的模样,私下还是为文晓慧不值。也许唯一可取的,是他的笑容和整洁,还有那双手,修长灵活,指甲洁净光亮,典型医生的手。

当然,也可以包括那两条伶俐可爱的小金毛犬。

“好吧,Honey,恭喜你,希望他真的是Mr.Right。”

谈话间服务生已经把饭菜上全,文晓慧举起茶杯碰一碰她的可乐罐,“托你吉言,谢了,亲爱的!”

“哼,看你春风扑面的样子,那小子好运气,捡了个大便宜。”谭斌犹自愤愤。

文晓慧托着下巴,笑里却掩不去隐约的酸涩。她望着窗外的人流,慢慢说:“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彻底忘却不太可能,只能试着把它们打一个Package,扔到一个角落里去,三年五年也许可以假装忘了它的存在。不过怎么说呢,它们让你伤心难过的时候,也能逼着你想很多事,强迫你看透一些东西,也坚定一些东西,明白什么值得坚持,什么可以放弃。”

谭斌点头,“我现在相信一句话,一扇门在你面前关上,上帝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你呢?你还好吗?”文晓慧明白她的心事,微笑着问。

“谈不上好还是不好。”谭斌照实交待,“看到沈培的消息,记起以前的事,心里还是难受。按说股市里有赔就有赚,为什么这件事里我却看不到胜利者?就是程睿敏,他从来不说,可不代表他不介意……”

“喔,他这么小气?举个例子来听听。”

“比如,他不想看到沈培的画,却不说在明处,就是找尽借口不肯跟我回家,后来我才醒过味来。”

文晓慧忍不住笑,“还好,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

谭斌抱起双臂,连连摇头,“说实话,我很担心他。”

“为什么?”

“这个人太……我形容不好,就是那种,表面上非常Open,其实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知道我一直坚持锻炼,就是为了能有个转移压力的方式。可他不一样,平时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简直没有一点可供发泄的途径,我担心有一天……他承受到极限真的会崩溃。”

“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多数都这样,对人极度缺乏信任感,地位再高都没用。”文晓慧笃笃敲着桌面,“说真的谭斌,对男人你总是母性泛滥,什么时候能为自己多想一想?”

谭斌摊开手,做个无奈的手势:“积重难返,我永远做不到你的境界。何况,”她笑笑,“我真的爱他。”

“哎呀真能肉麻!”文晓慧捂着腮帮,做出牙疼的表情。

这顿饭一直吃到九点半才结束,告别时两人贴脸拥抱,完全的西式礼节,看得饭庄门口的迎宾小姐一脸惊疑。

谭斌回到程睿敏的住处,已将近十点半。奇怪的是,李姐还没有离开。

“小谭,”迎着她诧异的目光,李姐压低声音说,“小程在浴室摔了一跤,又不让告诉你。我实在不放心,就没敢走。”

谭斌脸上立刻变色,“摔得厉害吗?骨头有没有问题?”

“自己能走,骨头应该没事。”李姐为她取出拖鞋,嘟嘟囔囔地说,“我听到里面一声闷响,知道坏事,又不好进去,半天他才出来,脸白得吓人。”

谭斌踢掉脚下的靴子,“人呢?”

“床上,像是睡着了。”

谭斌冲上楼梯,一把推开卧室的门,房内只有一盏壁灯亮着,程睿敏趴在软枕上,身上还穿着浴衣,床边柜和地毯上四处散落着无数页A4打印纸。

她蹑足走过去,一张张拾起满地乱飞的纸片,放在床边柜上,刚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程睿敏已经翻身坐起来,神色未见一点异样,“你回来了?”

“你吓死我了!”见他无恙,谭斌这才挨着他坐下,手按在胸口上,“怎么回事?”

“今天话说得太多,有点儿累。”他靠她肩膀上,声音疲惫,“浴缸里泡的时间又长,出来时脑子一迷糊,就滑了一跤。”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难得放松一天,我又没什么事。”

“摔哪儿了?让我看看。”

“尾椎。”他一边侧身给她看,一边笑,“当时真叫一个疼,摔得半天没爬起来。李姐在外面倒是听到了,可我什么也没穿哪,整个就是春光乍泄……”

谭斌小心按了一遍,见周围并无异常,而他还有心思贫嘴,看样子的确没事,这才略微放心,

“明天去医院照个片子,看有没有骨裂,再让李姐炖锅猪尾巴汤,大补,就是当心哪天喝了雄黄酒,Biu一声,大灰狼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程睿敏抓住她按在床上,只是笑,还未顾上还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

他立刻放手,探身取过手机,谭斌趁机脱身下楼,先打发走了李姐,又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装在密封袋里带上来。

他还在通话中,听起来那边是他的下属。

谭斌示意他翻身,把冰袋在自己胳膊上试了试,然后撩起浴衣放在他的尾椎处。

十一月的天气,虽然裹着厚毛巾,冰袋一挨身,程睿敏还是忍不住咬牙,一把攥住她的手,一边哆嗦一边说话。

谭斌只能让他握着,一遍一遍抚着他的背,等他僵直的肌肉慢慢放松。

收起电话,程睿敏对她说:“谭斌,有件急事要处理,周一我飞上海。”

“我好容易清闲一点儿,你又走了。哪天回来?”

“当天晚上就回。”

“当天啊,你顶得住吗?我以前试过一次,特别累,腰差点儿坐断。”

“没办法,周二一早要见人,周三还要去武汉和郑州。”他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舍不得你。”

“得了吧。”谭斌揉着他的头发,“奔命呢你?你下面那些人都有什么用?”

“别侮辱我的团队,怀疑他们就是怀疑我的眼光,他们大部分新加入公司,需要时间了解业务。”

“哼,怎么不见你这么护着我?”

“你吃醋了?”

“屁!”

“小姑娘说话不要这么粗鲁……哎呦哎哟……天下最毒妇人心……晤……晤……我是伤号,你这么引诱我,极其不道德知道吗?”

谭斌的回答是放开他的嘴唇和舌头,挪过去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齿一点一点细细啃着,象磕一颗美国大杏仁。

程睿敏伸手关上了壁灯。

“为什么关灯?”

“换个方式感觉你。”他用手和唇探索着她的身体。

快乐攀上顶峰的时候,她比以往更清晰地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的悸动。

她睁大眼睛,眼前却有一片白光掠过,她的世界似在颤栗间停顿了三秒,感官失去一切功能,只剩下从腹部闪电一样蔓延全身的温暖。

激情退却之后,她听到耳边的低语,“宝贝,你爱我吗?”

“爱你。”她答得毫不犹豫。

周一例会,谭斌第一次心不在焉地走神了。

程睿敏清晨七点就离开家,为了赶上午八点二十的航班。谭斌有点不安,又说不出所以然,掐着时间他该到上海了,便溜出会议室。

“我到了,有人接机,你不用管我,好好上班。”程睿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一如既往沉稳镇定,简单却令人心安。

谭斌这才放下心,收敛心神进会议室,完全恢复状态。

商务应答从周一正式开始,周五上午十点截标,只有四天时间。

战略情报部门的同事正在做竞争对手的报价习惯分析。

根据历史数据,几家本土企业,在某些关键的投标中,都做出过低于成本价或者零报价的行为,不排除这次为了恶性竞争故伎重演。

众诚公司,因近几年逐渐参与国外项目投标,行为日渐规范,但却热衷于实物赠送,象超市的买一赠一,实际上也是一种变相的降价行为。

FSK,最让MPL切齿且羡慕的,是他们的sales,总能设法搞到客户的项目预算,而且特别喜欢压着预算的baseline报价,在帮助他们最终赢标的同时,也保留了利润空间。

一直沉默的刘秉康,这时开口说话:“和customer关系的远近,这才是检验真金的标准。”

几位总监都闭着嘴不出声。MPL管理层向来强调守法合理,有些事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个简单的数字背后,有多少灰色地带存在,每个人都清楚,就是不可能拿到桌面上掰开了揉碎了详谈。

谭斌在犹豫,她手里捏着一个关于预算的数字,一次闲谈中田军偶然透露。但她无法确认是否真实和可靠。

那位战略部门的同事结束Presentation后问:“大家有什么Concerns和comments?”

沉默,暂时没有人接话。这会儿一言之失,都有可能带来无法预计后果的麻烦。

刘秉康的目光挨个扫视一遍,脸色极其难看。

谭斌知道他最近不太痛快。

自从CEO李海洋在总部找到支持者,MPL中国的内部形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少人在重新衡量两人的对峙,不易察觉地调整着立场,李海洋的追随队伍日渐壮大。

只有四个销售总监,因为刘秉康兼任销售GM,和他是直线上下级关系,无可避免地盖上刘氏烙印,跑都跑不掉。

地下流传的闲言碎语里,传说有人已经私下向李海洋汇报工作了。

想到这里谭斌微微冷笑,做为Sales,不以赢取合同为目标,反而把精力放在内部斗争上,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

她站起来发言:“有一个Risk,我必须提一下。FSK负责集采的销售总监,是余永麟,他在MPL六年,熟悉MPL的报价工具,只要他拿到我们的设备清单,就基本能估计出我们的ListPrice,这是一个很大的Risk。”

ListPrice就是原始的报价,去掉折扣以后,才是真正的标底,FinalPrice.

刘秉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FSK拿到我们的List?How?”

“技术标已经在普达那里了。”谭斌说得含蓄。

“OK,那么我们从普达,能得到什么?”

谭斌迟疑片刻,取出黄色的便签纸,写下一个数字,轻轻放在他面前。

“这是……”刘秉康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谭斌点头,表示他的猜测正确,接着又补充:“可是我无法确认它的来源是否可靠。”

“明白了,今天就到这儿。”刘秉康收起纸条,宣布散会。

晚上回去,谭斌坐在程睿敏的书房,一边拿着竞争对手的报价分析仔细琢磨,一边等他回来。

他的航班应该十一点左右到达首都机场,眼看将近十二点却见不到人,他的手机也一直关机。

谭斌等得焦躁,忍不住站起来四处乱走。坐卧不宁中没听到门铃响,却听到有人怦怦怦地砸门。

她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

门一开,司机搀着程睿敏进来,“来,搭把手,我去取电脑包。”

谭斌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怎么回事?”

程睿敏对她笑一笑,似乎想安抚她,笑容却虚弱得一触即碎。

谭斌扶着他挪到沙发上躺下,为他脱下皮鞋,松开皮带和衬衣纽扣,“睿敏……”她叫他。

程睿敏靠在她臂弯里,嘴唇和脸色一样雪白,睫毛低垂,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