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四章
第四章 袁世凯伺机出山控制军政大权 孙中山毅然归国当选临时总统
1911年12月25日早晨,上海外滩十六铺码头。一位身着风衣、头戴礼帽的中年人走出客舱,站在船沿旁,一手扶着栏杆,一手向岸上的人群招手致意。他就是孙中山先生。
一位外国记者拦住孙中山问道:“孙先生带回多少款项?”孙中山微笑答道:“这次回来,分文未带,带回来的只是革命精神。”记者们虽不相信,但不便追问,立即转换话题:“孙先生对武昌起义有何评价?”孙中山挥手高呼道:“两个字:伟大!”外国记者又问:“对目前和议,孙先生有何看法?”孙中山用英语回答:“革命不达目的,议和无以可言。”
武昌首义,为中国革命树立了一面光辉的旗帜。
革命烈火迅速点燃全国,给清政府以沉重打击,清王朝的统治摇摇欲坠。然而,革命形势的发展也不是一帆风顺的,面临着诸多问题,其首要问题是如何建立新的政权。
武昌起义胜利后的第二天,革命党人邀请地方士绅、官僚等在省谘议局开会,商议成立军政府。当时,孙中山正在美国进行筹款活动,黄兴远在香港,筹划武昌起义的首领有的被杀害,有的在追捕中逃往外地,竟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为了稳住军心、民心,会议不得已推举清军原第21混成协协统黎元洪为军政府都督。
这些天,袁世凯在清军占领汉口、汉阳之后,按兵不动,并未积极进攻武昌,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正站在清政府和革命军构成的天平上,只要他移向哪端,天平就会向哪端倾斜,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正是谋取更多利益的最佳时机。于是,他一面奏请清政府暂停军事行动,一面暗中派人与黎元洪议和。
紫禁城里,亲贵们六神无主,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
此时,垂帘听政的隆裕太后和摄政王载沣共同主掌着风雨飘摇的清王朝。
隆裕太后与载沣面和心不和,曾在军机大臣的人选上产生过分歧,有相当一段时间,隆裕很少直接出面干涉载沣,对这个国家更是无能为力。而此时,清王朝面临如此危局,载沣难辞其咎,在内外都已失去权威,隆裕太后不得不秉裁军国大政,但她既无治国之能力,又无得力之亲信。正在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之际,一天,邮传部左丞李符曾来到钟粹宫,求见隆裕太后。
李符曾正直、内敛,不善交往,更不善言辞,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政治抱负,竭力主张君主立宪。以往他受皇族排挤,不敢多言,而近期与其弟李石曾的一番论争,倒使他坚定了君主立宪的理想,他强烈地意识到,如今是推行君主立宪、挽回清王朝危局的最后一次机会,于是他斗胆求见,直抒己见。隆裕平日里与李符曾交往不多,但对他印象颇好,故而对他提出的“废除皇族内阁,尽快实行立宪”的两点建议极为重视。李符曾感激涕零,表示愿为太后效力。辞别时,隆裕太后关切地问起其弟李石曾回国与否,这让李符曾既突然又尴尬,他只好推说近期与弟联系甚少,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而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亦喜亦忧,喜的是君主立宪有了一线希望,忧的是弟弟李石曾的言行实在太不应该,太过危险。
隆裕皇太后
隆裕太后(1868—1913),名静芬,叶赫那拉氏,满洲镶黄旗人。慈禧之弟副都统祥之女。光绪十四年(1888)被慈禧太后钦点成婚,次年立为皇后。在婚期过后,隆裕进东六宫之一的钟粹宫,但光绪帝只宠信珍妃,和隆裕之间感情很不好。而慈禧太后之以挑选她为光绪帝之皇后,只是希望由自己的亲侄女来监视光绪帝的一举一动,因此,绪帝对她也多有防备。她的姿色并不出众,性格又天生柔弱,身为皇后既不得宠,也得到慈禧太后的欢心。1908年,光绪帝驾崩,依慈禧太后遗命由宣统帝即位。宣统帝尊隆为太后。
载沣
载沣(1883—1951),满族,醇亲王爱新觉罗·奕譞的第五子,道光帝之孙,光绪帝之同父异母弟,宣统帝之父。光绪十六年(1890)袭王爵,成为第二代醇亲王。光绪三十四年(1908)任军机大臣。同年11月其子溥仪入承大统,载沣任监国摄政王,次年代理陆海军大元帅,成为清王朝的实际统治者。
李符曾回到家里,反复思忖,决定再找李石曾谈一次。他左等右盼,一直到深夜石曾才回来。他把石曾请到自己的房间,开门见山道:“我今天去见太后了。”
李石曾坐下,没有吱声。
“我向太后提了两条建议。”符曾见石曾没有反应,便继续道,“一条是立即废除皇族内阁。”
“哦?”李石曾很是出乎意外,没想到符曾会提出这样大胆的建议,“你竟敢得罪皇族?”
李符曾正色道:“宁愿得罪清皇族,也要保住清王朝。”
“你还想保住清王朝?”李石曾很不以为然,“清廷病入膏肓,实在是无药可救了啊!”
李符曾说:“药还是有的,主要是他们肯不肯用。”
李石曾冷笑道:“就是那服‘君主立宪’的灵丹妙药吧?想必你的第二条建议就是这个。”
李符曾一本正经地说:“武昌之乱坏事变好事,逼得清廷非君主立宪不可。
李石曾反问:“你以为他们会答应马上君主立宪?”
“是啊。”李符曾略感欣慰地说,“我昨天向太后建议立即实行君主立宪她虽有些无奈,却似乎在斟酌利弊,据我判断,她会答应的。”
李石曾连连摇头:“哥啊,你就不必再存幻想了。我看这妇人,一无实力二无能力,凭她能搞君主立宪?她能搞得定那些皇亲贵族?再说了,即使现在宣布君主立宪,那也是临时抱佛脚,为时已晚矣!”
闻之,李符曾颇为不高兴:“石曾,你怎么老是用这种口气说话?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清王朝就这样倒了吧?”
李石曾正色道:“大势所趋,清王朝的灭亡就在旦夕之间!”
“你,你,你!”李符曾气得发抖,“你真是大逆不道!”
李石曾站起来:“我就大逆不道,怎么啦?”
李符曾指着凳子说:“石曾,你坐下,现在我很难与你说上话,今天我们把话说清楚。”
李石曾没有坐下,口气缓和些说:“四哥,你是兄长,我照例不能违抗于你但这是国事,不是家事,我不能听从于你。”
李符曾说:“你可以对我不敬,但总不能违背父命吧?”
“父命?”李石曾不解道,“父亲早已过世,有何父命之违?”
李符曾说:“父亲生前乃朝廷重臣,对朝廷忠心耿耿,他是绝不会同意你侮辱朝廷、对抗朝廷的。”
李石曾说:“此一时,彼一时,父亲如若活到现在,也许就不会为朝廷卖命四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顺应潮流,站到革命一边来吧!”
“我是决不会站到你们一边的!”李符曾坚决地说,“我宁死也不会背叛朝廷,不会忘记皇恩。我也希望你不要忘恩负义,想当初,老佛爷对你寄予厚望对了,今天隆裕太后还关切地问你的情况,我们总该有些良心吧?”
“没想到你如此狭隘!”李石曾被激怒了,“什么良心?你完全是出于私情国家弄到这个地步,还念着皇恩,简直是愚忠!”
李符曾痛苦而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本来,我是想心平气和地与你谈谈,我们总该为朝廷做些什么,再说,君主立宪也是世界之公例、社会之进步。可你完全听不进去,以后我决不会再与你说这些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吧!”
“四哥!”李石曾毫不客气地道,“这条死胡同是走不下去了,只有死路一条!”说着便转身而去。
这一夜,李符曾辗转反侧,针刺般的痛苦一遍又一遍袭击着他的心房。
几天后,清政府为继续挽救危机,一方面由清廷下罪己诏,承认治国无方,废掉皇族内阁,由袁世凯组成责任内阁;一方面答应所有立宪派的要求,表示马上实行立宪。
11月13日,袁世凯抵达北京,几天后便正式组成责任内阁,并逼迫监国摄政王载沣引咎辞职。至此,袁世凯全面控制了清政府的国政和军事大权。
满洲贵族把挽回时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袁世凯身上。而外国洋人更把袁世凯看成保护在华利益的铁腕人物,非他莫属,只有袁氏才能收拾目前的残局。
革命党中的一部分人也存有幻想,盼望袁世凯倒戈相向,脱离清廷,支持革命。
第一次“南北和谈”
而袁世凯城府极深,并不急于求成,自有长远盘算。他的策略是,假清廷以压革命军,假革命军以逼清廷,如此纵横捭阖,尽收渔翁之利。为此,老谋深算的袁世凯任命在武汉前线指挥作战的冯国璋为禁卫军总统官,任命北洋嫡系段祺瑞为湖广总督统率武汉前线各军,并令其转攻为守,打出和谈的幌子,静观势态。
12月中旬开始,南北进行和谈,双方代表分别到达上海,就停战议和国体选择、国民会议、清室退位后的优待条件等方面举行磋商。
革命阵营内部对和谈持有不同的态度。大多数人赞成议和,这些人高估了袁的武力,也惧怕列强干预,竭力主张争取袁世凯反正,由他来主持共和大计。甚至有人认为,只要推翻清政府,建立共和政体,谁来当总统都不计较,即便推举袁世凯当大总统,革命即告成功,也算值得。也有人反对议和认为袁世凯搞和谈,是“阳以施其延宕展缓之技,实阴以遂其捭阖纵横之效”与共和政体背道而驰,所以竭力主张北伐。
南北和谈尚在进行,全国形势扑朔迷离。
1911年12月25日早晨,上海外滩十六铺码头人山人海。
一艘轮船徐徐停靠码头。只见一位身着风衣、头戴礼帽的中年人走出客舱站在船沿旁,一手扶着栏杆,一手向岸上的人群招手致意。
他就是孙中山先生。
1905年8月,在日本联合兴中会、华兴会、爱国学社、青年会等组织成立中国同盟会,孙中山被推为同盟会总理,并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确定为革命政纲。之后,孙中山奔波于国内外,发展革命组织,筹集革命经费,发动革命起义。
武昌起义爆发时,孙中山正在国外。起义的第二天,即1911年10月12日孙中山抵达美国丹佛,在宾馆偶尔看到报纸上武昌起义胜利的消息,他兴奋不已,但他并没决定立即回国,而是准备在外国继续筹款,同时展开外交活动以支持和配合国内的革命起义。
就在这一时期,孙中山多次收到上海革命党人黄兴等的电报,促其“从速归国,主持大计”。孙中山权衡再三,决定服从国内革命之需要,回国从事革命工作。
孙中山
孙中山(1866—1925),名文,字德明,号日新,又号逸仙,幼名帝象,化名中山樵,常以中山为名。生于广东省香山县翠亨村的农民家庭。10岁时进村塾读书。12岁时得长兄孙眉帮助赴檀香山求学。回国后不久出走香港,后又到广州博济医学院学医。毕业后在澳门、广州设馆行医,求医者众,门庭若市。1894年春在家乡草拟了《上李鸿章书》,并赴天津求见李鸿章,但未获接见,于是转赴檀香山,发起成立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团体——兴中会。后辗转世界各国,在华侨和中国留学生中进行革命宣传,筹划革命组织。
轮船停妥后,黄兴、陈其美带卫队登轮与孙中山见面,相互握手拥抱互道辛苦,然后迅即走下轮船。
这时,码头内外挤满人群,水泄不通。孙中山在卫队簇拥下走出码头。
一位外国记者拦住孙中山问道:“孙先生带回多少款项?”
孙中山微笑答道:“这次回来,分文未带,带回来的只是革命精神。”
记者们虽不相信,但不便追问,立即转换话题:“孙先生对武昌起义有何评价?”
孙中山挥手高呼道:“两个字:伟大!”
外国记者又问:“对目前南北议和,孙先生有何看法?”
孙中山用英语回答:“革命不达目的,议和无以可言。”
记者还在一个劲地提问,黄兴出来挡驾,并陪同孙中山乘车到法租界尚贤堂下榻。没等孙中山稍事休息,社会贤达、各界名流等人士就前来拜访那天,宾客盈门,至晚始散。
当晚,黄兴设便宴为孙中山接风,大家相聚甚欢。直到深夜,夜阑人静孙中山与黄兴开始单独商谈国事……
孙中山的到来,使革命党人和民众受到极大的鼓舞。他的革命主张、奋斗业绩和崇高威望,顿时使南方各省推选政府领导人的争执平息下来,同时,反对南北议和的呼声也顿时高涨起来。由孙中山领导组织临时政府,乃众望所归。
在上海,孙中山召开同盟会干部会议,就组织临时政府有关事宜展开讨论。会上,虽然各有主张,还有争论,但最后作出决定,在南京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
黄兴
应孙中山之邀,蔡元培、易培基从广州到达南京,为举行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选举大会做相关准备工作。易培基一到南京,就打电话给李石曾,让他前来南京一晤。
李石曾此时伤势已经痊愈,便立即动身前往南京。
12月29日中午,蔡元培、易培基约请李石曾到南京饭店共进午餐,陪同的还有一位年轻人吴瀛。
李石曾与易培基虽早有联系,但这次还是初次见面。
易培基,长沙人,毕业于湖北方言学堂,毕业后回湖南教书,当过湖南第一师范的校长,曾受湖南督军兼省长谭延闿提拔,后又被孙中山看中发展为同盟会会员。吴瀛比他小11岁,是他湖北方言学堂的同班同学,两人可算是忘年之交。
易培基将吴瀛介绍给了李石曾,使他们建立了革命联系。
易培基见到李石曾后高兴地说道:“石曾兄,元培兄早就向我介绍过你,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不胜荣幸哪!”
李石曾紧紧握着易培基的手说:“老兄不必客气。你参与武昌起义,为革命立了头功,羡煞我也!”
易培基举起大拇指:“你也没有闲着啊!听元培兄介绍,你们京津同盟会一成立,就组织学生声援武昌起义,真了不起啊!”
吴瀛在一旁说:“我对石曾兄大名也是早有耳闻。听说前一段时间你在天安门前演讲时,还中弹受伤,差点送了性命。”
蔡元培连忙说:“今日相聚,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还是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
“对对对!报告你们一个好消息。”易培基几乎用高呼的声音说道,“孙中山先生当选临时大总统了!”
李石曾喜出望外,追问:“选出来了吗?”
“刚刚选出来的。几乎是全票当选呢!”易培基详细介绍道,“各省代表今天上午10点在江苏省的谘议局,举行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首任临时大总统选举会。到会的有17个省的45位代表。会议确定孙中山、黄兴、黎元洪为候选人。选票为每省1票,共17票。投票结果,孙中山先生得16票,以压倒多数当选首任临时大总统。”
吴瀛
吴瀛(1891—1959),字景洲,江苏常州人。出身世代书香家庭,其父吴稚英任职清朝著名洋务派领袖张之洞幕府。不仅有精湛的国学基础,而且有深厚的西画及传统画功底,可谓学贯中西。1910年毕业于湖北方言学堂英文专业。辛亥革命后,以秘书身份跟随作为江浙沪总代表的舅舅庄蕴宽赴湖北会见黎元洪,促其停战议和。1913年赴北京,后担任京都市政都办公署坐办(相当于市府秘书长)。
“众望所归,众望所归!”李石曾激动地说,“真是特大的喜讯。”
接着,蔡元培招呼道:“来来来,别忘记吃饭了,我们边吃边聊。”
“石曾兄,今天咱俩好好喝点,庆贺庆贺。”易培基请李石曾坐下,并让服务员上酒上菜。
李石曾欢畅道:“听到你带来的消息,比喝几杯陈年老酒还要畅快得多啊!”
“是啊,这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易培基长扬眉吐气道,“这一天来之不易哪!”
吴瀛玩笑道:“古有白居易,今有易培基。说易则易,说不易则不易。”
易培基哈哈大笑,摆手道:“易也好,不易也罢,反正革命终于成功了且武昌起义,乃是革命党长期奋斗之功,我易某人只是出了些微薄之力。”
蔡元培说:“那倒是,我们都只是革命洪流中的一朵浪花。”
李石曾赞叹道:“武昌起义来之不易,犹如星星之火,必将燎原于神州大地也将彪炳史册!”
蔡元培说:“是啊!武昌起义的胜利,是革命党人长期奋斗的结果。我们终于迎来了革命的成功!”
易培基说:“这也要归功于孙中山先生,他多年奔走革命,发起创建共和国体,且在革命党和全国人民中享有崇高威信,由他组织临时政府,担任首任总统,乃众望所归,非他莫属。”
蔡元培说:“是啊!但当时孙先生在国外,革命党中亦有不同声音。直到孙先生回到国内,意见才趋于统一。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如愿以偿。”
“所以更应庆贺一番。”李石曾说,“培基兄,你参与武昌起义,劳苦功高,现在又忙于筹建新政府。来,我借你的酒敬你一杯!”
“石曾兄,还是我先敬你,我们初次见面,让我们共同为新生的中华民国干杯!”易培基高高地举起酒杯。
李石曾也举起杯。两人碰杯,一干而尽。
酒过三巡,李石曾兴奋不已,对蔡元培说:“元培兄,你还记得我们在法国凡尔赛宫前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蔡元培放下筷子,“当时你说,要把清廷推翻,并把他们赶出紫禁城,像法国凡尔赛宫一样,将皇宫改造成博物馆。”
“是啊,是啊!”李石曾满怀信心道,“这一天为期不远了!”
蔡元培告诉李石曾:“过两天就要在南京举行临时大总统就职典礼,你也被列入邀请名单,请务必参加。”
李石曾高兴地说:“这样的盛典,我当然要参加。”
蔡元培说:“这样,你就在这里多待两天。”
“别说是两天,就是两周、两个月,我都要在这里等。千载难逢啊!”李石曾举起杯,“来,我们再干一杯,感谢你们的盛情邀请。干!”
1912年1月1日上午10时,上海车站。
军队擎枪排列,市民挥舞旗帜,欢送孙中山赴南京,场面蔚为壮观。
孙中山意气风发,偕同代表汤尔和、王宠惠及军事顾问荷马李将军,登上沪宁铁路专列。
汽笛声响,列车缓缓启动,随即鸣炮齐发,响彻云霄。孙先生从窗口频频招手,赢得一片欢呼声。沿途各城市地方官吏列队迎送,民众欢呼“共和万岁!”鞭炮声、口号声不绝于耳。下午五时许,专列抵达南京下关火车站。礼炮齐鸣,军乐响起,军人双手举枪致礼,各国领事在此迎接。停泊在长江的军舰,也各鸣礼炮二十一响,以表敬意。仪式毕,孙中山仍乘专列,沿城垣铁路入城。
铁路两旁,旗帜林立,军队密布。商铺饭店,张灯结彩,到处挂满欢迎标语专列经过之处,市民争相鼓掌,夹道欢呼,一片沸腾。
下午6时15分,专车到达总督署站。此时,天色阴雨,寒风飕飕,而军民热情一片高涨。孙中山走下专列,向军民招手致意,欢呼之声此起彼伏。接着孙中山坐上蓝色绣花彩绸马车,由军乐队骑马前导,奏凯旋歌,卫队随后向两江总督衙门改作的临时总统府进发。至总统府前,黄兴、徐绍桢出门迎接陪同入府。
晚上10时许,举行受任礼。
孙中山先生接见参与典礼人员。参礼人员排列两旁,向孙先生行三鞠躬礼各炮台鸣响二十一响。
蔡元培、李石曾、易培基同站于后排,同大家兴奋地交谈,热烈地鼓掌。
礼毕,孙中山登上临时搭建的红色高台,用洪钟般的声音宣布:
“中国从今日始,定国号为‘中华民国’,同时改用阳历纪年,以1912年为中华民国之元年。”
顿时,军乐大作,雷鸣般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在场人齐声欢呼:“共和国万岁!”欢呼声中,孙中山宣读誓言:
“颠覆满清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为众服务。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斯时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言于国民。”
……
一个声音回荡在中国的上空。
一个全新的国家从此诞生了!
翌日,蔡元培、易培基陪同李石曾到宾馆拜访孙中山。
孙中山见到李石曾,异常兴奋:“石曾兄,一别数年,今日重逢,喜不自胜哪!”
李石曾上前鞠躬道:“孙大总统,祝贺您!”
“石曾兄,你我就不必客气了。”孙中山欣然道,“要祝贺的不是本人,而是中华民国!”
李石曾朗声道:“是啊,我辈夙日志愿,竟成事实。真没有想到革命形势发展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中华民国的建立如此之快,何等痛快!太令人振奋了!”
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孙中山边让座边对易培基说:“培基,不知你知道否,我与石曾兄早就在法国见过面,而且是我派他回国组建京津同盟会的。”
易培基点头道:“知道知道,石曾兄早就与我说过。所以,特地邀请石曾前来参加您的总统就职仪式。”
“要的,要的。”孙中山说,“石曾兄在参加同盟会前就在海外支持革命活动,参加同盟会后更是积极投身革命工作,还在经济上给予很多支持。”
蔡元培告诉孙中山:“武昌起义后,石曾兄在北京组织京津同盟会的成员积极策应,并组织学生进行游行声援,遭清廷镇压,石曾兄中弹受重伤,不久前才痊愈。”
孙中山十分惊讶,赞叹道:“石曾兄不愧为清廷的叛逆者,民国的革命者,我要代表同盟会感谢你,还要代表新生的民国感谢你!”
李石曾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与孙总统相比,我做的这点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更不必言谢。”他接着说,“我这次专程过来,主要是承蒙元培兄、培基兄的盛情邀请,有幸参加总统就职仪式,同时也是为了向您当面请教。”
“休谈请教,我正要征询你们的意见哩!”孙中山说,“这回革命一起,太过迅速,甚至太过容易,其实,在诸多方面还没来得及做充分准备,许多认识也未真正统一。民国虽然建立起来,但是究竟走什么路,建立什么样的制度都未曾设计好。”
李石曾说:“先生多年来在世界各地游历考察,亲见亲闻,潜心求索,想必一切都已成竹于胸。”
孙中山说:“难说胸有成竹,然多年以来,奔走于世界,把各国政治的源流得失,拿来详细考察,预备日后革命成功,好做我们建设之张本。”
“不妨把您的设想先说与我们一听。”李石曾恳切道,“我们先闻为快。”
“那我就抛砖引玉。”孙中山说,“由我观之,无非有两条道路可供选择一是如英国、日本,实行君主立宪,二是如法国、美国实行民主共和。当然也有人设想,把君主立宪与民主共和综合起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实行君民共治制。如果这也算是一条路,那么就有三条路摆在我们面前可供选择。
“其实这君民共治与君主立宪在实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不同的说法而已。”李石曾提出自己的看法。
蔡元培说:“我也这样认为。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君主立宪要么民主共和。”
孙中山说:“虽然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但是我们只能选一条路,选一条世界上最好的、最先进的路,那就是民主共和制。否则,也就无须革命等着清廷慢慢立宪好了。”
易培基认为:“既然革命胜利,新的民国已经成立,何不毕其功于一役把世界上最先进的制度引进过来,实行彻底的民主共和!”
孙中山正是这样想的。作为一位有着丰富阅历与经验的政治家,他深知中国的事情,尤其是新制度的建立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只能慢慢来,急不得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而作为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他恨不得马上把清王朝推翻在地,迅速建立起民主共和的崭新制度,把中国引向世界先进行列。
然而,此时孙中山却有着难言之隐,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语气缓慢道:“现在局势相当复杂。从长远来说,共和之路刚刚起步;从当前来说,议和之路步履维艰。”
“议和?”李石曾不解地问:“还有必要继续与清政府议和吗?”
孙中山没立即回答。易培基插话道:“议和之事早在进行之中了。去年11月底,袁世凯挥师南下,攻陷汉口、汉阳两镇之后,英国公使就看准时机,建议双方停战议和。”
“那革命军的态度呢?”李石曾问。
易培基说:“革命军既高估了袁的实力,又担心外国列强的干涉,内部出现了各种不同的意见。我起初是竭力反对与清军议和的,而汤化龙、谭延闿,尤其是黎元洪,他们都赞成议和。”
李石曾不以为然:“那当然,他们原本都是清政府的人。”
易培基说:“不仅是他们,一些革命党人也赞成议和。”
“这不是在妥协吗?这还叫革命吗?”李石曾十分不解。
孙中山站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不无忧虑地道:“议和就是妥协,而革命是不能妥协的。我回国后,对于弥漫于革命军中的妥协之风十分失望,不赞成妥协,一再表示革命的目的不实现,无议和可言!”
李石曾说:“先生的主张是正确的,革命的词典里无‘议和’两字。”
易培基说:“可是,革命军与清军在力量上的确悬殊很大,假如议和能够达到推翻清政府的目的,倒也未尝不可。现在的问题是,一旦南北达成和议,临时总统之职就要让位于袁世凯。”易培基补充道,“这是黎元洪明确向袁世凯表示的。”
“这太荒唐了!”李石曾愤慨道,“武昌起义的成果岂能拱手让给袁世凯?”
孙中山惆怅道:“当时我在国外,对国内的情况不甚了了,对总统一职更是淡然。我在给国民军政府回电中表示,总统一职当由黎元洪担任。但后来听说他推袁世凯出任,我觉得这也符合当今时局。只要有利于建立民国,实现共和,我都予赞同。”
李石曾坚持说:“总统之职,非孙先生莫属,更何况孙先生已经就任临时大总统。”
孙中山坦荡地说:“我对满清时代权势利禄之争,早就深恶痛绝,我只想服务于新政权,服务于广大民众。只要袁世凯顺应民意推倒清王朝,答应实行共和,我就把临时总统的位置让位于他。”
“这万万不能!”李石曾说,“袁世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果把总统之职让位于他,无异于养痈遗患,将来遗害民国,其祸患未有穷期,先生当三思而后行!”
这正是孙中山的难言之隐。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说实话,革命目的未达,旧王朝未倒,新制度未建,我也极不愿意让出临时大总统之职,更何况是让给袁世凯,然而,面对现实,为新生之民国计,我也只好不得已而为之。
“难道非这样不可吗?”李石曾急切地问。
在内心深处,孙中山是极其痛苦的,但他还是以平静的口吻告诉李石曾“我已给袁世凯发电,明确表示,大总统一职只是暂时承令,将虚席以待。”
李石曾万万没有想到,革命刚刚胜利,民国刚刚建立,立即会出现如此严峻的局面,一时语塞。
蔡元培打破沉默:“事到如今,就只能敦促袁世凯拥护共和,让清廷退位。
“是的!”孙中山坚定地说,“当前重要的任务,就是巩固新生的民国,尽扫专制制度之流毒,尽快建立起共和体制,以达革命宗旨,圆国民之志愿。”
李石曾站起来,恭敬道:“孙先生襟怀坦荡,大公无私,石曾敬佩不已不管局势如何变化,我李石曾将誓死为民国效力!”
孙中山示意李石曾坐下:“石曾兄,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李石曾坐下:“先生尽管吩咐。”
“我有一个考虑。”孙中山试探道,“我想任命你为民国临时政府驻法公使不知石曾兄是否愿意?”
李石曾为难道:“请先生原谅,我不能接受总统的这个任命。”
易培基劝说道:“民国刚刚建立,各国还未予承认,亟待展开外交。石曾兄在法国多年,与各方关系密切,如果接受总统之任命,能在法国外交上有所突破,倒也颇为重要。”
李石曾连忙道:“我绝不是说这个职位不重要,只是我早就立下了誓言。他接着解释说,“我在法国成立了进德会,发誓要与有着几千年封建专制积淀的权谋文化和官场哲学决裂,宁做大事不做大官,所以,我这一生不会接受任何官职。但这并不会妨碍我为新生的民国和建立共和制度而竭尽全力。”
“理解,理解,我曾经也有此想法。”孙中山对李石曾说,“这次我之所以让出临时大总统之职,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李石曾说:“我明天就回北京,请先生对我们京津同盟会作出指示。”
孙中山略加沉思道:“现在革命之成败,全在北京之情形。只有推翻清王朝,把皇帝赶出紫禁城,革命才能成功,民国才能巩固。而要推翻清王朝,只有袁世凯真心议和,真正拥护共和,才能顺利实现。现在清政府和袁世凯都盘踞在北京。你们京津同盟会必须在北京展开斗争,迫使清廷早日退位!”
“先生的意思,石曾已经明白。”李石曾站起来说道。
孙中山也站起来,握着李石曾的手说:“北京仍在清廷控制之下,你们的任务既重要又艰巨,应想方设法配合南京临时政府,敦促袁世凯反正,清廷退位,实现全面的民主共和,以慰四万万人之渴望。”
李石曾再三表示:“请先生放心,我们当为革命彻底成功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