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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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日本军得陇望蜀逼近万里长城 院务会争议声中敲定南迁计划
 
  1933年1月1日,万里长城燃起战争烽火。
 
  日军第8师团、第4旅团在航空兵和海军各一部支援下,向山海关中国驻军第9旅第626团发起猛烈的攻击。中国驻军奋起抗击,与日军殊死拼杀。至3日下午,626团伤亡过半,守军不过千人,难抵日军凶猛攻势,惟一可依靠的屏障是千百年前古人留下的长城。
 
  当天傍晚,山海关失守。
 
  周肇祥的责难,引起了马衡的警觉。他立即去向易培基做了汇报。易培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认为极有可能是内部有人把消息捅给了周肇祥。
 
  “这个周肇祥,我很了解他,不好对付,他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有其他动作。你要有个准备。”易培基提醒马衡。
 
  马衡沉思片刻说:“话说回来,故宫文物外迁这么大的事,想一点风声不外漏也很难。但如果是我们内部人故意而为之,事情就复杂了。周肇祥很可能会把此事闹到社会上去,爆出我们的行动计划。那样的话,文物外迁的难度就会进一步加大,而且安全也会有问题。所以,我们的准备工作要加快。我建议,在挑选文物的同时,开始做装箱工作。”
 
  易培基说:“挑选工作不能受到影响,故宫内有许多文物与散氏盘一样,价值连城,却因多种原因尘封已久,应趁这次挑选文物之机,把所有国宝级文物清理出来,务勿遗漏。至于装箱,我同意你的意见,可与挑选同时进行。装箱工作也很重要,正如张学良将军所言,一旦文物外迁,风雨无阻、路途多艰,包装不好,文物难免破损,如此我们就无法交代。”
 
  周肇祥离开故宫后,径直来到周旬达家中。
 
  周旬达笑脸相迎,周肇祥怒气未消。
 
  “肇祥兄,为何如此大不高兴啊?像来讨债似的。”周旬达明知故问。
 
  “他们确有其事、确有其事啊!”
 
  “那当然,我怎会无中生有?这么大的事情,如此草率,真是昏了脑袋!”
 
  “就马衡的态度来看,故宫文物铁定要外迁了。这怎么得了,我这些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高兴怎么样,着急又能怎么样?你已离开故宫,我虽还在故宫,但易培基一手遮天,加上李宗侗、马衡他们上下呼应,我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在宫里没有话语权,那就出宫!”
 
  “出宫?出宫干什么?”
 
  “出宫与他们斗,阻止他们的荒唐行为!”
 
  “在宫内尚且如此,出了宫更是奈何他们不得。”
 
  “那照你的说法,就由着他们瞎折腾?”
 
  “依我看来,你当初就不该离开你那张宝座。你要是现在还是古物馆馆长,他们敢胡作非为?”
 
  “我可不想占着茅坑不拉屎。本以为他们会把事情做好,哪知道他们会这样?”
 
  “不拉屎也得占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真是替你难过啊!”
 
  周肇祥不耐烦了:“不提当初不当初了,你看眼下怎么办?”
 
  周旬达狡黠地说:“我哪有办法,你当过省长大人,什么事情没有碰到呀,这点事情不在你的话下,你总有办法。”
 
  “你不要来抬我,我不吃那一套。我就问你究竟该怎么办?”
 
  “我真的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他们厉害啊,国民政府和行政院都支持。”
 
  “你们这些臭文人就这个熊样,软不拉叽的,只会推着别人干!”
 
  “是啊,我推你,你推他,推出许多人来阻止这件事,不就是办法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你自然懂。”
 
  周旬达诡秘一笑,周肇祥似有所悟,拍拍屁股走了。
 
  那天本田喜多和金花玉从周旬达家中出来后,立即将故宫文物外迁的情报密传至关东军总部。
 
  很快,本庄繁回电指示:“务必阻止,设法拖延。”
 
  得到指令后,本田喜多让金花玉赶回报馆,伺机在《顺天时报》上将故宫文物外迁的消息捅出去。
 
  故宫内,文物装箱工作开始了,诸多问题接踵而来。首先是用的那些旧木箱料子薄,文物装进去之后,大多不能承其重,且总是晃动,颇有危险;其次是旧棉花没有弹性,压不紧,且棉絮乱飞、味道难闻;再就是请来的工人喜欢摆谱,时常与馆内人员发生口角。后来,马衡听了大家的意见,把旧箱子给图书馆、文献馆装书籍、档案,另外定制了一批长三尺、高宽各一尺五寸的厚实木箱,棉花改用新棉,装箱工人也一律辞退,改由馆内职工自己装箱。装箱时,大家十分用心,还做了许多探索和实验,既采用了过去景德镇进呈瓷器的装运办法,又创造了一些新的办法,使文物装箱做到“稳、准、隔、紧”,以确保文物在迁移过程中不致因装箱不好而造成损失。
 
  文献档案堆积情况
 
  与此同时,周肇祥为了阻挠文物外迁到处活动,并在中南海成立了一个北平民众保护古物协会,自任主席,通电全国反对故宫文物南迁。
 
  在太和门前,周肇祥举行了一次民众集会,发表煽动性的演讲。
 
  “也许大家不知道、也不会相信,有人要将故宫博物院的文物迁出北平!”
 
  此言一出,不明真相的群众议论纷纷,就像热开了锅:
 
  “还有这等事?”
 
  “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嘛!”
 
  “不可能,《保护故宫办法》刚刚出炉,哪能干这种事啊!”
 
  ……
 
  周肇祥言之凿凿:“我开始也不相信,谁会相信呢?可现在已经证实,国民政府有了批文,故宫博物院正在日夜挑选文物、突击装箱。不信你们可以到故宫去瞧瞧,一点不假。”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有反应激烈的人高声道:“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他们有啊,就是日本鬼子要打过来了,我们赶紧搬着国宝逃吧。这是理由吗?是,也不是。日本鬼子来了,我们都要抗日啊,都要与日本鬼子去拼死战斗啊,怎么能逃跑呢?如果搬着国宝跑,就会动摇军心和民心,谁还有信心去抗日呢?那样,北平城怎么办?全城的老老少少怎么办?”
 
  “是啊!讲得太对了!”又有人高声附和。
 
  周肇祥见此更是来劲,清清嗓子道:“再说,故宫文物在紫禁城内,短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是生了根的。现在把它们搬出紫禁城,搬出北平,千里迢迢,东躲西藏,能安全吗?能再回来吗?你们能放心吗?”
 
  许多人同声喊道:“不放心,不能搬!”
 
  “对!不放心!不能搬!国宝搬走了北平还算什么皇城?”周肇祥继续火上浇油,嘶哑地说,“为了阻止他们的疯狂行为,不让故宫文物搬出北平,我们已经成立了北平民众保护古物协会,本人为主席,大家愿意参加的话,我们一起为保护故宫文物出力!”
 
  “我要参加!”
 
  “我也参加!”
 
  “算我一个!”
 
  ……
 
  周肇祥拿出一沓印刷品,在空中挥舞着:“欢迎大家参加!大家都来阻止故宫文物外迁!”说着他将手中的印刷品抛撒出去,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在集会现场,金花玉和《顺天时报》的一名记者正在采访。
 
  “请问,你知道故宫文物就要迁到外地去了吗?”金花玉拦住一位大爷问道。
 
  “不知道,是刚听说的。”
 
  “您作为北平市民,愿意看到故宫文物搬出北平,放到其他地方去吗?”
 
  “当然不愿意。”
 
  “那您愿意不愿意参加到抵制故宫文物外迁的活动中来?”
 
  “愿意。”
 
  “那您准备用什么方式参与抵制?”
 
  “这……”
 
  “您可以参加周主席组织的各种抵抗活动,希望您能天天到这里来。谢谢,谢谢您的支持!”
 
  ……
 
  金花玉就这样假借采访,采取诱导的方式到处煽风点火。她又挤到周肇祥的身边,献媚道:“周主席,我是《顺天时报》的记者,刚才我在采访中,强烈感受到市民们都特别拥护和支持您,希望您领着大伙一起保卫故宫文物。”
 
  周肇祥颇为得意:“我将与北平市民一道誓死保卫故宫。”
 
  金花玉追问道:“请问周主席,您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周肇祥高声道:“北平民众保护古物协会将视事态发展采取一系列行动,坚决阻止故宫文物迁出北平!”
 
  第二天,《顺天时报》头版头条刊出题为《故宫宝物即将迁出北平,周肇祥发起成立北平民众保护古物协会,誓死阻止!》的消息,还配发了周肇祥挥拳演讲的大照片。北平其他各报纸也纷纷刊登或转发此类消息。一时间,舆论哗然。
 
  马衡正在家中的客厅里翻阅近几天的报纸,翻着翻着,一个醒目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旧事重提说古物》。
 
  作者竟是儿子马彦祥,马衡微微点了点头,仔细地阅读起这篇文章来。刚看几行,他就觉得不对劲,再往下看,越看越不对劲,他脸色陡变,愤愤地把报纸捏成一团,往地上狠狠地扔下去,骂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妻子王沁闻声出来,见马衡脸色铁青,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便小心翼翼地问:“又什么事啊,惹你生这样大的气?”
 
  “别来问我,问你儿子去!”
 
  “问他?我才懒得问你们的事。不早了,彦祥怎么还没回来?要吃晚饭了。”
 
  “先吃、先吃,为什么非要等他!”
 
  “一家人还分两次吃啊?平时你们难得碰面,再不在一起吃个饭,真成了陌路人了。”
 
  “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人!”
 
  “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儿子怎成陌路人了呢?好了好了,准备吃饭,彦祥他也该回来了。”
 
  王沁把饭菜端上,摆好碗筷,讨好地说:“别生气啦,你先吃吧。”
 
  马衡坐到餐桌前说:“你呢?”
 
  “我稍等一会,你先吃。”王沁明显是在等儿子回来。
 
  “你就这个样子,儿子那么大了,还当他像个小宝贝似的,犯得着吗?”马衡独自动了筷。
 
  “犯不着、犯不着,我来陪你吃。”王沁坐到桌上,还是心神不定,忍不住地向窗外张望。
 
  院子里有了动静。“回来了、回来了!”王沁边说边站起来。
 
  马衡摇头:“你看,你看你,犯得着吗?”
 
  王沁见儿子进屋,马上迎上去:“彦祥,这么晚回来,饿坏了吧?”
 
  马彦祥像没听到似的,慢腾腾地在门口脱鞋。王沁赶紧把拖鞋拿给儿子,他边穿鞋边偷瞄了父亲一眼,见父亲拉长了脸在吃饭,知道今天家里的气氛又不对头,便有些胆怯,低着头小心坐到餐桌边。
 
  马衡不语,妻子为缓和气氛说:“彦祥,你爸等你多时了。”
 
  哪知这句话立即引来满屋的火药味。马衡把筷子“啪”地往桌子上一扔:“我等他?等他来与我作对啊?!”
 
  王沁被丈夫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儿子马彦祥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与—你—作—对。”
 
  “还没?你又在报上写什么啦?”
 
  马彦祥若无其事:“写什么啦?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儿子玩世不恭的样子,马衡更是火冒三丈:“你还赖,要我拿物证来吗?”说着起身去捡摔在地上的报纸。
 
  王沁见父子俩干上了,连忙打圆场:“先吃饭吧,先吃饭、菜都快凉了。”
 
  马彦祥看了母亲一眼,嘟哝着:“这饭怎么吃啊?”
 
  马衡回到桌上,把那团报纸展开,重重地按在妻子面前,手指着上面说:“你看,这就是你儿子的杰作!”
 
  “我不看,我不管你们的事。”王沁把皱巴巴的报纸往边上一推。
 
  马彦祥斜睨了一眼,看到《旧事重提说古物》的标题不免一愣,但却故作镇静地说:“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呢,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写文章登在报纸上,白纸黑字,大发议论,还算随便说说?”
 
  “就算议论又怎么啦?你到街上去听听,再看看报上,不光是我,连大文人胡适都写文章对此提出异议,‘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能让别人不提意见啊!”
 
  “我不是说不可提意见,但这意见要站得住脚!”
 
  “难道我的意见不对吗?你有你的观点,我有我的看法!”
 
  “你的看法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一派胡言!”
 
  “这是你的偏见!”马彦祥回过头来对母亲说,“妈,你也是北大的教授,你来看看,这是不是胡言?”
 
  马彦祥把报纸推到母亲面前,王沁连忙说:“我不看,我不介入,还嫌家里的仗打得不够啊,千万不要把我拉进去。”
 
  马衡怒道:“你不看,那我读给你听,非得让你听听你儿子的高论。”
 
  马彦祥抢先一步夺过了报纸说:“我写的,我来读。”“得了,得了,我来读。”王沁从儿子手上拿过报纸,调侃道,“读的语气不一样,表达出来的意思就不一样,我保持中立,普通话又比你俩强,还是我来读吧!”
 
  继而王沁摆出条件:“这是学术争论,你们应该心平气和地对待。还有,能不能我一边读,你俩一边吃饭?”
 
  “哪来这么多废话,快读吧!”马衡催促道。
 
  王沁见丈夫这种态度不乐意了:“哪有你这种口气的,我压根儿就不想读。”说着就将报纸推开。
 
  马衡无奈:“好,好,我不说了,你读吧。”
 
  王沁这才重新拿起报纸,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因古物之值钱,结果弄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束手无策,这种现象,想起来实在有点……”
 
  马衡催道:“读下去么。”
 
  王沁的语速明显放慢:“有点,有点好……笑。”
 
  “哼!好笑!”马衡打断道,“这么大的事,还好笑!笑得出来么?”
 
  马彦祥显然不服:“不要断章取义……你让妈读完好吗?”
 
  王沁继续读道:“国难初来之时,大家不是众口一词地说‘宁为玉碎,勿为瓦全’么?现在为了一点古物,便这样手忙脚乱,还说什么牺牲一切,决心抵抗?要抵抗么?先从具有牺牲古物的决心做起!”
 
  “这算什么话!这算什么话!”马衡用手指直逼着儿子。
 
  马彦祥不冷不热地说:“说错了么?”
 
  马衡一掌拍桌:“完全不对,国土沦丧将来有收复之日,而文物是祖宗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如果按你所言,一旦古物毁掉了,将永不复存。”
 
  马彦祥不以为然:“我看这些古董、古玩多着呢。”
 
  “你懂个屁!”马衡恼不可遏,用手指敲着桌面,“连起码的概念都没弄懂,就妄加评论。告诉你,故宫文物不是一般的古董、古玩,那是国之瑰宝啊!”
 
  马彦祥针锋相对:“哼!什么瑰宝,我看没啥了不起的!”
 
  “在你眼里,什么是了不起的?没有责任感的人,能看得上什么呢!”
 
  这话让马彦祥顿感自尊心大伤,反问道:“你说我没有责任感?”
 
  “是啊,就说你!连自己妻子、儿子都不管的人,能有责任感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到了马彦祥的痛处。
 
  “爸,请你不要扯到我的私人问题上来好吗?”
 
  此时马彦祥刚与妻子沉樱离婚不久,不愿谈到此事。王沁也不愿提起这件令全家人不开心的事:“是么,别扯远了。本来是让我来评说的,你俩却争个不休,哪有我说话的份?”
 
  马衡将妻子一军:“那你说啊,说说你的高论,看你这个儿子能否听你的。”
 
  王沁淡淡地说:“我看你俩都有道理,又都没道理。”
 
  “我就知道你老一套,和稀泥。”马衡不满道。
 
  王沁不服地申辩:“本来事物都有两面性嘛。”
 
  马衡嘲讽道:“我的大教授,不要老是拿着你的简单哲学来各打五十大板。”
 
  “那我光站在你一边,就成复杂哲学了?”
 
  “你什么时候站在我一边啦?老护着儿子,都护成什么样了?!”
 
  马彦祥越听越气:“我怎么啦?变坏人了吗?”
 
  马衡带着讥讽的口气道:“光鲜着呢,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多风光啊!”
 
  一听这话,马彦祥就知道父亲话中有话,又在发泄对他搞戏剧、做票友的不满了。他立即起身,恶声恶气地说:“我与你谈不拢,不谈了,你们慢用吧!”说完板着脸离桌而去。
 
  马衡见状不住地摇头,气得语无伦次:“你看,你看,哪像做儿子的?简直……简直……”
 
  王沁把报纸一甩,也转身走开了。
 
  天下第一关——山海关
 
  1933年1月1日,万里长城燃起战争烽火。
 
  日军第8师团、第4旅团在航空兵和海军各一部支援下,向山海关中国驻军第9旅第626团发起猛烈的攻击。中国驻军奋起抗击,与日军殊死拼杀。至3日下午,626团伤亡过半,守军不过千人,难抵日军凶猛攻势,惟一可依
 
  靠的屏障是千百年前古人留下的长城。当天傍晚,山海关失守。
 
  张继
 
  张继(1882—1947),原名溥,字溥泉,别署博泉、自然生。河北沧县人。国民党元老。1897年就读于保定莲池书院,1899年赴日本东京早稻田大学留学,1901年参与编撰留日学生革命刊物《国民报》,宣传资产阶级民主革命,1903年回国。1904年任长沙明德学堂历史教习,与黄兴、宋教仁等创立华兴会。1908年赴法国,与李石曾、吴稚晖创办《新世纪》周刊,宣传无政府主义。武昌起义后回国,任同盟会交际部主任兼河北支部长、国会第一届参议院议长。1912年8月25日,出席国民党改组大会,并被推举为参议。
 
  消息传开,举国震惊,民众哗然。
 
  北平城内,人心惶惶,社会混乱。
 
  故宫博物院上上下下心急如焚。
 
  面对极端险恶的局势,易培基召开紧急院务会议。与会者没有一个缺席,个个提前到达,各自在座位上静候会议的开始。
 
  易培基沉重地对大家说:“山海关失守后,日军极有可能继续南侵,北平难保,在此危急关头,我们应当机立断,抢在日寇进入北平前,把装箱文物转移到安全地带,一来避免落入敌手,二来防止在战争中毁坏,事不宜迟,今天会议要做决定。”
 
  会场内的空气如凝固一般,大家默然无语。等了好长一会儿,张继开口了:“我认为,形势固然紧张,但也不必如此悲观。据我所知,学良部下正在坚守长城线,并在张北、独石口、多伦等地布防,日军进攻未必能得逞。再说,何应钦代表国民政府正在与日本方面交涉,也许双方能停止军事行动。”
 
  张继毕竟是国民党元老,与国民政府高层联系密切,他的发言让人宽慰许多,场内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有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问题集中在是不是应该立即着手外迁。
 
  见状,李宗侗提醒大家:“日寇得陇望蜀,欲壑难填。连日来,形势日趋严峻,不容乐观。日军占领山海关后,继续进攻榆关附近的五里台、石河,接着攻占九门口、进攻石门寨,都遭到我军民的坚强抵抗而受挫。但是,紧接着日军的进攻方向转向热河、察哈尔省一带,他们力图先占领长城外侧的广大地区,再夺取长城防线上的各战略要地,以形成南逼华北,北占内蒙古,进攻外蒙古,进而侵犯苏联的战略态势。由此看来,日本的野心在急剧膨胀,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因此,我还是认为,应从长计议、当机立断,迅即将故宫文物迁出,以求主动。”
 
  吴瀛当即提出不同意见:“外敌当前,古物迁出北平,既会招致反对者更加激烈之举动,影响抗日,又会动摇人心,引起社会不安。我以为应以保卫国土、以安定民心为重,暂不实施古物南迁。再说,古物一散不可复合,绝不可轻易外迁,以免散失。”
 
  易培基见吴瀛坚持原来的观点,虽然不快,但还是语重心长地说:“古物迁移与否,的确各有利弊。迁则怕出岔子,不迁又怕重蹈庚子之役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掠走我国天文仪器的故辙,使故宫所藏千年古物精华被日寇劫去。我身为院长,保护有责,一旦失陷,必贻千古唾骂。”
 
  “院长多虑了,”“日军即使进入北平,毕竟与中国同根同祖,料他们也不会毁我故宫,劫我文物。”周旬达环顾左右而言。
 
  马衡立刻挺身反驳道:“此言谬矣!一则,我国与日本不同宗不同祖;二则,亡我之心不死,对我国宝早已垂涎三尺。”
 
  “何以见得?”周旬达软中带硬,质疑马衡。
 
  马衡随即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高高举起:“大家看看,这是一张日本走狗办的《顺天时报》,上面早就登有日本人的高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不妨读给大家听听。”
 
  大家的目光顿时集中在马衡手中的这张报纸上,听他念道:“且保存此种文化资料,亦可谓东洋国民全部应尽之责任,此等宝物,由中国国家或民族保管,最为妥当,诚为当然之事。然现处政局混沌状态中,由最近之日本民族代为致力,以尽保管责任,盖亦数之自然也。”
 
  念毕,马衡收起报纸道:“大家听到了吧,这就是日本人的一片好意!”
 
  周旬达难堪地低下头,哑口无言。本来不怎么赞成文物外迁的人如遭棒喝,清醒了许多,议论中多了愤慨:
 
  “简直是强盗逻辑,我中华国宝,岂容日本来保管!”
 
  “口说保管,实为抢劫!”
 
  “日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们决不能心存侥幸,一旦日寇入侵,文物国宝必将遭殃!”
 
  ……
 
  听着大家的议论,马衡进一步向大家揭露:“掠夺中国文物是日本政府的既定政策,他们一面施放烟幕弹,一面磨刀霍霍。据可靠消息,日军师团一级一般专门配备‘文物搜集员’,这些人大多受过专门训练,每当日军攻占一地,他们就将组织力量对文物古籍进行全面掠夺。”
 
  面对这些严酷的事实,大家义愤填膺,认识很快得到统一,支持文物外迁的举措,赞成立即采取措施。
 
  会议结束前,易培基果断地说:“日寇野心昭然若揭,抗日形势刻不容缓。我提议,初定本月31日起,分批实施古物南迁。这样既可确保故宫文物之安全,亦可为北平抗战解除些后顾之忧,同时也表明北平军民和社会各界与日寇决战的决心和意图。退一步海阔天空。故宫文物总有一天重回北平、重归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