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日本投降中国人白日放歌须纵酒国宝 回迁故宫人青春作伴好还乡
这一刻,北平人民等了14年,而太和殿则等了100年。巍峨壮观的太和殿在近百年的风雨中,见到过屈辱的《南京条约》,见到过狂妄的英法联军,见到过被割占台湾的《马关条约》,也见到过八国联军在它面前烧杀掠夺……它惟独没有见过侵略者在它面前俯首投降,这一刻,它盼望得太久了!
王立文不仅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保护文物转移,还尽可能地动用了他的一切关系暗中保护。徐森玉、庄尚严等人押送的80箱国宝文物,经过近两个月的艰难跋涉,翻山越岭,平安运抵四川巴县的石油沟。
石油沟地处巴南,面临箭滩河,河对面是飞仙岩和老鹰岩。河上有一座由数根输油钢管铺成的便桥,当地百姓称之为“大桥”。由于这里无油可采,石油队撤走后留下一批空房子和一条简易的公路,是一处较理想的保藏文物的场所。
与世隔绝的石油沟,竹茂井深,幽雅静谧,人迹罕至。箭滩河清泉激流,飞仙岩猿啼鸟鸣。到了深夜,常有老虎游水过河,卧在文物库房旁,抓耳朵、打喷嚏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故宫人既害怕又高兴,他们在一起戏言道:“这里的老虎也知道保护国宝,义务过来值班放哨。”夜晚,大家躲在库房的仓内不敢外出,专心致志地学习和研究。白天,遇上晴朗天气,就把部分文物拿出来“透气”,以防受潮。这段时间倒也安逸平静。为了消磨时光,大家常常围坐在一只旧收音机前,听着时断时续的声音,这是他们了解外部世界的惟一渠道。
巴县飞仙岩
一天,高茂宽、周若思正在听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突然音乐节目中断,插进了播音员的声音:
“亲爱的听众,现在播送一条重要消息,日本侵略者于1945年8月15日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取得了彻底胜利……”
“你听到了吗?”
“这是真的吗?!”
高茂宽、周若思怔住了,几乎同时向对方发问。
“真的,若思,你再听,再听,日本投降了!”
高茂宽说着便冲出门去,边跑边喊道:“日本投降啦!”
“日本投降啦!”
“日本投降啦!”
这声音回旋在幽静的山谷,久久地,久久地……
大家闻讯跑出库房,跳着、叫着、笑着、哭着、拥抱着……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在华严洞,在峨眉山,得到消息的故宫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聚集在一起,说啊、笑啊……颠沛流离十几年,南北辗转两万里,今天,国宝终于脱险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大家怎能不激动万分、兴奋不已!
9月9日,这是历史性的日子。中国战区日军投降签字仪式在南京国民政府中央军校大礼堂内举行,美、英、法、苏、加、荷、澳等国的军事代表和驻华武官,以及中外记者、厅外仪仗队和警卫人员近千人参加。8时52分,何应钦、顾祝同等5人步入会场就座受降席。8时57分,中国战区日本投降代表冈村宁次解下所带佩刀,交由小林浅三郎双手捧呈何应钦,以表示侵华日军正式向中国缴械投降,然后,冈村宁次在投降书上签字……
10月10日,又是一个令人激动难忘的日子。华北日军投降仪式在故宫太和殿前举行。这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一大早,整个北平城是一片欢乐沸腾景象。兴高采烈的人们手持鲜花和国旗,从四面八方向故宫拥来,都想目睹这雪洗中国百年耻辱的动人场面。
1945年10月10日10时10分,景山山顶军号长鸣,太和殿前日军投降受降典礼隆重举行升旗典礼,全体致敬
中国受降主官召日军投降代表华北方面军司令官根本博中将率领参谋长高桥坦以下人员入场
太和殿广场的受降缴械仪式
观礼群众激动高呼“中国万岁”“胜利万岁”
威严肃穆的故宫被装扮一新,入口处和道路两旁的卫兵都精神抖擞、英气逼人。太和殿内正面墙上悬挂着孙中山像,中华民国国旗和国民党党旗分列两旁。殿前两侧柱廊内悬挂着中、美、英、苏四国巨幅国旗。殿前的平台是签字受降的现场,平台中间早有人准备好了宽大的签字桌椅和笔墨纸砚等物。平台四周的围栏上树立着同盟国的国旗。
上午9时许,太和殿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聚集前来观看的民众约有数万人之多。担负警卫礼宾任务的第92军在受降台上面向太和殿列队完毕,中间一名士兵高擎中华民国国旗。
9时30分,北平市长熊斌及其他党政要员步入会场。
9时40分,美军司令罗基少将和华顿参谋长、英国代表蓝来纳、苏联代表巴斯里克耶夫、法国代表马至礼、荷兰代表高克等外宾亦相继莅临到场。
9时50分,在军乐声中,第11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上将来到受降台前正中位置。他威风凛凛、神采奕奕,观礼民众热烈鼓掌,会场顿时为之沸腾。
接着,受降台上传令日本投降代表团入场。以日军华北派遣军总司令根本博为首的投降代表21人在第11战区司令长官部初光参谋长的引导下,从太和殿左掖门进入,沿中轴线列队向北走来。广场上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数万双愤怒的眼睛一齐射向日军代表,恨不得将其熔化。根本博等人俯首低眉,不敢向两侧看,刻意掩盖他们惶愧的神色。行至受降台前,日军自动肃目立正,列队向孙连仲将军行礼,孙将军答礼后,根本博等退至西侧恭立。
此时的万人会场一片寂静,除了南归的飞雁经过太和殿上空发出的几声鸣叫外,几乎听不到丝毫声响。全体民众都强压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静静等待这一庄严时刻的到来。
这一刻,北平人民等了14年,而太和殿则等了100年。巍峨壮观的太和殿在近百年的风雨中,见到过屈辱的《南京条约》,见到过狂妄的英法联军,见到过被割占台湾的《马关条约》,也见到过八国联军在它面前烧杀掠夺……它惟独没有见过侵略者在它面前俯首投降,这一刻,它盼望得太久了!
10时整,煤山(即今景山)山顶上军号长鸣,宣告太和殿前受降仪式开始。会场上礼炮响起,军乐队高奏凯旋乐。举行升旗仪式后,全体人员垂手肃立,为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烈士们默哀。日军代表团成员则个个低头躬身,向中国人民谢罪。
10时10分许,受降签字仪式开始。初光参谋长将3份投降书分别置于签字台上。根本博出列后到台前投降席就座,在礼宾人员的指导下,提起毛笔在投降书上一一签字盖章。之后,投降书被转呈至受降席。孙连仲将军就座后,在“受降主官”栏下签字盖章。
接着,缴械仪式开始。根本博第一个解下自己佩戴的军刀,默然无语,低头缓步走到受降桌前,将军刀放在桌面上。军刀对日本将领来说,既是随身携带的武器,更是军官身份和尊严的象征。在战争中遭遇失败时,他们往往宁愿选择剖腹自杀,也不愿举刀投降。这种精神深入到每一个日本军官的骨髓。如今,在彻底的失败面前,在中国人民的正义力量面前,在世界反法西斯同盟战线面前,他们不得不放下往日的狂妄和嚣张,放下武士道精神和尊严,缴出比他们生命还重要的军刀,缴出这把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军刀。
根本博放下刀后退回原位。参谋长高桥坦中将及副参谋长渡边渡少将等20人,随后依次缓步上前缴出自己的军刀。
10时35分,缴械仪式完毕,孙连仲下令日军投降代表退出会场。根本博等人急忙向孙连仲深鞠一躬,由初光参谋长引导,出熙和门左门退场离去。
正当这些日本侵略者在众目之下离开典礼会场时,一架盟军B52Z轰炸机自会场上空隆隆飞过。乐队高奏国歌,全体军民齐向国旗致敬,北平受降仪式宣告结束。
此时,沉默良久的观众将饱受侵略的屈辱和压抑、欢庆胜利的振奋和欢腾像火山一般骤然爆发出来。在孙连仲将军带领下,全场军民高呼“中国万岁”“胜利万岁”,欢声雷动,响彻云霄,回声在太和殿内、在故宫中、在北平上空回荡着,经久不息。
几天后,沈兼士受马衡的委托,会同抗战期间一直留守在故宫的总务处处长俞同济,进行了故宫接收工作,免去了伪院长周旬达等日伪高层管理人员之职。
1946年初,马衡飞回北平。
2月15日上午,交接大会在中和殿内召开,参与接收工作的有关人员和所有留守的故宫职员参加了会议。饱经十多年压抑和屈辱的故宫人个个扬眉吐气、兴高采烈。当马衡、徐森玉、俞同济、高茂宽、周若思坐上主席台时,场内人员纷纷站立鼓掌,热烈欢迎老院长一行归来。同时,全场唱起了《故宫守护队队歌》:
巍巍故宫,竦峙苍穹。
雕梁画栋,巧极人工。
文华武英,太和乾清。
体象天地,寔丽且宏。
谁其守之,惟吾队士;
谁其护之,惟吾队士!
巍巍故宫,古物攸同。
瑰姿玮态,百代是崇。
殷盘周彝,唐画宋瓷。
亿万斯品,罗列靡遗。
谁其守之,惟吾队士;
谁其护之,惟吾队士!
歌声中,马衡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亲爱的故宫同仁们,我们终于回来了!终于见面了!此时,我的心情与大家一样,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不仅为抗日胜利而激动,也为抗日期间发生在我们故宫内外的事迹所感动!自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以来,中国军民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有多少人为之流血牺牲。在这8年中,我们故宫人虽未直接走上战场同日寇拼杀,但我们在另一个战场上开展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文化抗日’战争。为了国宝不落入日寇之手、不遭抢劫破坏,我们将故宫文物先分五批南迁,后分三批西移,行程两万多公里,可谓时延十年,地迤万里,辗转了半个中国。在此过程中,故宫人为保护文物蒙冤者有之,为护送文物献身者有之,为存放文物忘我工作者有之。不管是日机的轰炸、土匪的拦截、敌特的跟踪,还是激流的冲击、山道的险峻、生活的困苦,都没有难倒和吓倒我们故宫人。自文物转徙之始,我们就立下誓言,文物在人在,文物亡人亡!从南迁到西迁,历经千辛万苦,克服千难万险,可谓英勇悲壮、可歌可泣!现在我可以骄傲地向同仁们报告:故宫外迁文物,在十多年的颠沛流离中,没有一件被战火焚毁,没有一件在途中丢失、损坏和变质。我们完全可以自豪地说,这是世界文物史上的一个奇迹!”
故宫守护队队歌
说到这里,全场报以热烈掌声,马衡继续说道:
“在这8年中,留守在故宫的同仁们同样经历了非凡的考验。在一片白色恐怖中,你们与日寇抗争,与敌特周旋,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故宫文物的劫难和损失。同时,你们心系外迁文物,为我们一路行程提供了许多情报和各方面的支持帮助。你们同样担惊受怕,同样艰难困苦,同样为保护故宫文物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代表院部衷心感谢你们!”
又一阵热烈掌声,马衡停顿了,向后排看了看,严肃地说道:
“当然,在故宫博物院,也有像周旬达那样的人,投靠日本,出任伪职,有损国格,严重损坏了故宫博物院的形象。好在周旬达在其女儿周若思的感召下,在担任伪院长期间,有所反思、为恶不甚,我们已建议政府予以从宽处理,给予出路。”
场内一片寂静,此时周若思的心情极为复杂,而台下的人都向她投以赞许的目光。
马衡接着说:“可是,对那些卖国求荣、作恶多端的民族败类,像赵光希之流,我们决不会姑息,必须加以严惩!”这时,两名军警走到躲在旮旯里浑身发抖的赵光希面前,将他戴上手铐,带出会场。
马衡最后说道:“现在,在外的各路文物正在择时回迁。故宫这里要尽快做好各项善后工作,做好清理和对外开放工作,同时做好迎接故宫文物胜利归来的各项准备!”
散会后,参会的人陆续散去,周旬达坐在后排一动不动。高茂宽和周若思走到他跟前。
周旬达的头始终低着,一言不发,也不敢看在他身边站了很久的高茂宽、周若思。
高茂宽轻轻地推了一下周若思,她鼓起勇气轻喊了声:“爸爸!”
周旬达闻之身体一颤,颓然要倒下的样子。高茂宽忙上前扶住:“周老师……爸爸!”
周旬达羞愧难当,缓缓抬起头来,嘴里蠕动着,看着高茂宽和周若思,不知说些什么。
“爸,我们回家吧!”周若思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
回到家里,周夫人见到女儿喜极而泣。她拉住周若思的手,看了又看:“变了,变了,模样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周若思娇嗔道:“我是不是变丑了?”周夫人说:“没有,没有……”站在一边的周旬达讨好地说:“女儿长相比你好,比我更好!”
周夫人对女婿很中意,高兴地抓住高茂宽的手说,“多亏你照顾若思啊!”
周若思不服气地说:“哪里,是我照顾他还差不多!”
“妈妈,若思对我很照顾。这些年,若思不在家,您老也辛苦了。”
“辛苦倒无所谓,”周夫人叹气道,“总觉得有人指着你爸爸的后背骂,闺女,你那封信写得好啊,等于拉你爸上岸……”
周旬达听到他们说这些很尴尬,就将话岔开,对女儿说:“若思,你还记得本田喜多和金花玉吗?”
“是一直跟踪和破坏文物的那两个日本特务吧?”周若思当然不会忘记他们。
“是的,那个男的,本田喜多还在北平。”
高茂宽急忙问:“他在哪里?”
“前几天,《顺天时报》的李先生来找过我,无意中说到他看见本田喜多在琉璃厂的一家古玩店做伙计,怕是没来得及逃走,抑或还在搞什么名堂。”
周若思着急地说:“茂宽,你快去向马院长汇报啊。别让这个对我们故宫文物干了很多坏事的日本特务跑了。”
高茂宽说:“那好,若思,我们一起去。你和他照过近面,到时候可以指认他,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周旬达说:“你们千万小心,这个日本人可是心狠手辣……要防着他……”
周若思笑笑说:“放心,那个心狠手辣的女特务金花玉正是被茂宽一枪击毙的呢……”说着他们急匆匆地出门了。
安乐村里,宗祠堂前。
一块巨大的红木匾额被大红绸布遮盖着。马衡、庄尚严、高茂宽、周若思等故宫人,正在与村民们亲切交谈。
看村民们几乎全来了,庄尚严问马衡:“可以开始了吗?”马衡点了点头。
庄尚严大声道:“乡亲们,抗战胜利了,我们就要回北平了。马衡院长,还有高茂宽、周若思,专程从北平赶回来与乡亲们告别。下面,我们请马院长与乡亲们说几句。”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马衡走到匾额的旁边,对着村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深情地说道:“亲爱的乡亲们,我今天站在这里面对着大家,就像前几天站在故宫面对着我的同仁一样,百感交集,无从言语。这几年,时间是那样的漫长,又是那样的短暂;生活是那么的艰辛,又是那么的充实。我们带着故宫的国宝穿越战火,千里迢迢地来到这偏远的乡村,把国宝存放于百年宗祠。这些年来,你们不仅接纳了我们,而且提供了存放文物的场所;你们不仅热心帮助着我们,而且悉心保护着国宝。你们的古道热肠,你们的深情厚谊,你们的无私奉献,给了我们极大的温暖和力量,使我们能够坚持着、奋斗着,用我们的全部心血守护着这些国宝,直至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为了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我在北平制作了这块匾额,赠送给乡亲们,挂在这曾经存放故宫文物的宗祠,以作长久纪念。”
周若思上前把大红绸布揭开,只见红木匾额上刻着四个金黄色的隶书大字:国安民乐。
乡亲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热烈地鼓起掌来。
庄尚严、高茂宽把匾额挂放在宗祠的门头上方。阳光照耀下,四个“国安民乐”大字格外醒目。
一位耄耋之年的村民手捧着一件土布包着的东西,穿过人群挤到马衡面前。
“马院长,我们舍不得你们走啊!这些年来,你们帮咱们干活,为村里出钱修建校舍,给村里的娃们上课,你这个大人物还常常拉着我这个糟老头的手聊天,我真不知前世修了什么福、积了什么德啊!我代表全村的男女老少谢谢你们了!你们要走了,没有什么好送给你们的,我就把祖传下来的这只铜盘子送给你们,虽然比不上你们的那些国宝,但也表达一点心意。”
说着老人颤颤巍巍地打开一层层土布,把一只锈迹斑斑的铜盘递到马衡手上。马衡接过来一看,怔住了:“这……”
“怎么又出现了一只散氏盘呢?”高茂宽看了看铜盘,疑惑地问。
马衡仔细地看了又看,说:“天啊,竟然是夨氏盘!”
“我做梦也想不到,这只夨氏盘会在今天、在这里出现在我的面前。它是西周时期铸造的,与故宫里的散氏盘是姊妹盘。它们铸造出来后不久,两只盘就各分东西了。散氏盘藏入深宫,秘而不宣;夨氏盘流落民间,再未现世。谁想到二千八百年后,夨氏盘竟然出世了!”马衡感到真是不可思议,他转而对老人说,“您怕也想不到,另外一只盘现在也在安乐村,在我们存放在这里的国宝里。真是天缘巧合,造化啊!”马衡吩咐高茂宽赶紧去把散氏盘找出来,让它们在这里相聚!
趁着高茂宽去找散氏盘的间隙,马衡向乡亲们讲述了散、夨两盘的故事。高茂宽将散氏盘拿过来后,马衡把它交给老人:“您看看,这两只盘是不是一模一样?”
“神了,神了!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老人把两只铜盘放在一起比了又比,对了又对,不停地嘀咕,“神了,神了……”
马衡兴奋地对大家说:“散、夨两盘,散而复聚,真是古物有灵、国之大幸!”然后,他转向老人说,“大爷,这是件千年古物,非常珍贵。既然是你们家传的还是您好好保存吧。”
“不,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这两件宝贝,从此不可分开!”
马衡见老大爷如此诚意,也就不好推辞,便说:“那好吧,我代表故宫接收您这件宝物,回去后要好好对它作个研究。同时,我们会建议政府给您奖励。”
“使不得,使不得。”老大爷连连摆手。
午饭后,马衡他们带着存放在宗祠里的故宫文物,与安乐村的乡亲们依依惜别。看着前来送别的老师和学生,周若思久久不愿离去……
在抗战胜利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存放在巴县石油沟、峨眉华严洞、安乐村的三处文物先后集中到重庆的南岸海棠溪向家坡。
在向家坡这段时间,马衡相对空闲些,他又倾注于他的研究工作,希望把前几年耽搁的时间补回来。研究之余,他常常追忆起故宫文物外迁的人与事,不禁感慨系之,用诗来记述和抒怀。
过七曲
七曲山前九曲水,苍茫西望极云天。
摩崖石佛摧残甚,犹记庚辰嘉定年。
剑阁道中
迂回古道柏森森,黛色霜皮高十寻。
回首故都坛庙树,岁寒应耐雪霜侵。
出剑门关
剑门险峻绝跻攀,到此方知蜀道难。
卓立群峰森列障,擘开双阙下奔湍。
山腰树暗迷秋色,雨后云低冱晓寒。
念我尘劳行役苦,何妨伫足一盘桓。
过明月关
驱车明月峡,暮色上征幨。
辟路才容轨,巉岩似覆檐。
云开青嶂出,江缓碧波恬。
屈指中秋近,清晖耀素蟾。
入剑门关
画开秦蜀界,形势本天成。
石栈盘空上,崇墉绝顶横。
当关夸险阻,固圉赖精诚。
多少英雄辈,空余割据名。
1947年秋,南京中山码头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九艘装载着全部西迁文物的江轮分别抵达。在举行了隆重而简短的欢迎仪式之后,所有文物被存放于南京朝天宫文物库房。
真是好事不断,正在文物库房工作的马衡接到来报,河南安阳县政府将重新挖掘出来的大方鼎派专车运到了南京,希望献于政府。马衡喜出望外,立即组织接待,并与中央博物院的专家们一起举行了接收仪式。
随后,专家们根据马衡的提议,精心复制了一只鼎耳,安装在缺失鼎耳的部位,让发掘时只有单耳的大方鼎恢复了全貌。
1948年5月29日,大方鼎在新落成开放的中央博物院首次展出。
进了南京中山门,沿着中山东路北侧,从东往西,一座古色古香的宫殿式建筑出现在人们眼帘,这就是中央博物院。进入大门,左右为长长的通道,中间是花圃、草坪。在绿莹莹的草坪尽头,是一座七开间的大屋顶的宫殿式建筑。它由大殿、露台和配殿组成。主殿的屋面为四面曲面坡式,屋顶上铺有棕红色琉璃瓦,屋脊和外轮廓覆以黄边,坡度平缓,飞檐斗拱。斗拱粗壮有力,层层挑出,承托着翘起来的部分屋顶和飞檐的重量。正面是八根红色大立柱,下面是白色的立柱础石,两边是淡黄色的墙体;大殿周围还有石栏杆围着的露台。整座建筑造型古朴雄浑,远远望去,在蓝天白云下,巍峨苍翠的紫金山为其背景,更显出皇家至尊的非凡气派。
大方鼎被放在主殿中央,与故宫各种精美的青铜器交相辉映。
蒋介石参观司母戊大方鼎
傲视群雄的大方鼎,庄严、稳重、气势凛肃,让人感到威严的震撼。观众经过大方鼎,都会久久伫立,仔细端详,赞叹源远流长的中华青铜文化,赞叹中华民族巧夺天工的艺术创造力。
蒋介石、于右任等要员也专为大方鼎而来。他们在大方鼎前驻足,向马衡询问大方鼎的有关情况。
马衡介绍道:“大方鼎出土于河南安阳,是目前已发现的最大、最重的青铜器。它整体通高133厘米,口长110厘米,宽78厘米,重达832.84千克。大方鼎应是两个立耳,而出土时其中一个没有了,这个看上去新一点的是我们复制上去的。”
蒋介石抚摩着铜鼎,问:“这个大方鼎有名字了吗?”
马衡说:“我们准备将它命名为‘司母戊大方鼎’。”
“为什么呢?”蒋介石不知道是为了搞个明白,还是也想凑个热闹给大方鼎起起名。
马衡用手指着鼎腹内壁说道:“这里有‘司母戊’三个字,由这三个字来推测,这个鼎是商代后期王室的礼器,极有可能是商王祖庚、祖甲为他们的母亲铸造的。”
蒋介石饶有兴趣地听着,还俯下身去仔细看鼎外侧装饰的一个虎噬人纹。
马衡说:“这里的纹饰,是两只相对的猛虎,虎口大张,共衔着一个人头。可是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被老虎叼在嘴里的人头并没有恐惧的神态,反而表情平静,好像猛虎并不是真要吃人,而是在保护他们。”
蒋介石有些不解:“为什么那人在虎口里还能面不改色呢?”
马衡解释道:“这还得考证,可能被老虎含在嘴里的人是位巫师,或者这个图案具有某种图腾的意义。”
蒋介石满意地点头,又问:“商代距今3200多年了吧,这样巨大的鼎是怎么铸造的呢?”
马衡答道:“这个鼎是青铜铸造的,青铜是石英、锡、铅的合金,而铸造的方法是用陶范作模具。整个鼎共用28块陶范,除双耳是先铸成再嵌入的外,鼎身部分都是一次浇铸而成的。这样的铸造工艺标志着商代青铜器铸造技术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奇迹,奇迹!”蒋介石赞叹着回头对大家说,“这是国之重器啊!它的现世肯定是个好兆头,预示着中华民国必将鼎盛!”
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