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第25章:异想天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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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五十分一过,党委委员陆续走进会议室,卢茜却未露面。
往日开会,卢茜作为党委秘书,至少会提前二十分钟来到会议室,做一些会前的准备工作,江河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会议室,就是想和她单独沟通一下,没想到,卢茜仍在刻意回避他。
一点五十五分,沈奕巍抱着一摞刚刚复印好的会议材料进来,分发给各位委员,这本来是秘书的工作,卢茜没来,沈奕巍只好代劳了。江河双眉紧锁,心里愈发不安,怎么连例行的工作都不做了,是不是撂了挑子?
两点整,卢茜分秒不差出现在会议室。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向会议桌另一端,这是党委秘书的固定座位,她摊开纸和笔,准备做会议记录。
江河紧锁的双眉一下舒展开,他不在意卢茜的态度,来了就是她的态度。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现在开会,今天会议就一个议题,讨论我们东江港如何改制上市。不过讨论前,我要先说一个重大问题,大家都知道,洪峰过后,煤码头防洪堤一共发现了两处坍塌,如果不是老卢同志用生命勘测出险堤,有针对性地下了钢筋笼,就有可能溃堤,真要溃了堤,子堤能不能挡住洪水就很难预测了,东江港也许会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想一想,真是后怕呀!”
会议室里一片肃然,想起老卢头,人们心情沉重,也对这位老人愈发崇敬。
“洪水退去后,我们已经对防洪堤重新做了加固处理。但是我们发现坍塌处暴露出来的钢筋用锤子一敲就断成两截,送去检测,昨天下午检测结果出来了,这些钢筋碳含量非常高,拉伸、弯曲、延伸率均不合格,在地上一摔就能断成几截,是乡镇企业的小高炉用回收的废钢铁冶炼成的。这些劣质钢筋是怎么用到我们煤码头防洪堤上的,要一查到底,严厉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江河的矛头直指秦池,众人心里明镜一样。
秦池一惊,江河显然是要先发制人,但他也不是没有防范,只是没想到江河会在此时发难,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江局长说得不错,这件事一定要一查
到底。不过我要解释一下,当初和孟建荣签订重建煤码头防洪堤合同时,商定钢筋由我方代购,这件事是商务处海岩操作的,后来发现所购钢筋无法使用,做了退货处理。至于这批劣质钢筋为何会有部分残留使用到防洪堤上,我已责成孟建荣自查,要求他给我们港务局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
江河直视秦河,说道:“让孟建荣自查,肯定查出不出任何问题,要成立以我方为主的联合调查组,详查当年的工程日志。这个调查组组长应当由我亲自担任,不过目前正在筹备企业上市,这段时间我和沈局长恐怕三天两头地要跑省城、跑北京,当了这个调查组组长也是名不副实。老秦,防洪堤的基建当年就是你负责的,熟悉情况,你看你来当这个调查组组长怎么样?让章总协助你。”
江河提出由秦池任调查组长,是经过认真考量的:当前东江港的头等大事是什么?上市。他不希望因为秦池而横生阻力。他也曾考虑由章江或郭川担任调查组长,那样一来就等于把矛盾公开化了,东江港正处在关键时刻,他还不想这么做。提出让秦池当组长,还有一份期待在里面,期待秦池能有所醒悟,有办事认真的章江出任副组长,秦池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我来当调查组组长?”秦池一愣神,随即说道,“五年前建造煤码头防洪堤时,我再三叮嘱孟建荣一定要把好质量关,没想到还是出了这么大纰漏!好,这个调查组组长我当了,我再把当年的监理单位找来,一定要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秦池心里清楚,江河大棒加胡萝卜,让他当这个调查组组长是网开一面,只追究建筑方的责任,不追究他的责任。当然,秦池心里更清楚,江河对他网开一面是有条件的,礼尚往来,看来江河以优良资产组建股份公司上市的设想,他也不能提出反对意见了。
秦池表了态,江河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说道:“好,现在正式开会。东江港上市的问题,事发突然。中央刚对上市规则做了重大改革,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机遇,我们必须牢牢抓住。我请章总和奕巍连夜草拟了上市计划书,上午已经发给大家了。企业上市牵扯的问题非常广泛,我们都没有经历过,刚才又搞了一些补充材料,是奕巍费了很大心思整理出来的,会后大家好好看看,现在先让奕巍把上市流程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沈奕巍翻开笔记本,说道:“好,我就先简单说说。具体到我们东江港,首先是要在局党委全面统筹下,从港办、商务处、财务中心抽调熟悉港务局历史、生产经营状况和财务状况的人员组成企业改制小组,来运作企业的上市工作。未来一段时间,企业改制小组的工作将异常繁忙,对内主要是进行资产剥离,按照《股票发行与交易管理条例》成立内部定向募集的股份有限公司,做好职工的思想工作和社会宣传工作;对外主要是全面协调企业与省市各有关部门、行业主管部门、发改委、证监会等多方面的关系;另外还要配合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会计报表审计、盈利预测、资产评估等方面的工作;配合律师事务所处理与上市有关的法律事务,编写公司章程和关联协议等;再就是负责投资项目的立项报批工作和提供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总之工作压力会非常大,一定要抽调精兵强将,才能胜任企业改制小组的工作。”
沈奕巍话音一落,江河又道:“我说明一下,奕巍为什么要说企业改制小组工作压力会非常大呢?去年我做过一些调研,走访过几家上市公司,按照他们的经验,一般来说从启动企业改制到正式挂上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少则一年,多则两到三年,这还仅仅是迈出第一步,后面还有证监会这一关要过。但这个时间表对我们东江港不适用,我们还是要发扬‘超前性思维、超常规工作’的精神,别人用两三年走完的路,我们要用三个月走完,也就是说,从启动之日起,三个月的时间,我们要正式挂上‘东江港储运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
沈奕巍接着江河的话说:“目前工作量最大的一块是进行资产剥离和资产评估,然后才能对企业优良资产实行股份制改造,仅凭财务中心现有人员,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还要请江局长统筹安排,从各分公司抽调财务人员,才能按时完成任务。另外,我们请了京联证券作为辅导我们上市的券商,按证监会规定,公司申请上市必须有券商辅导,将来东江港的股票也是由他们发行。”
郭川问:“京联证券的资质怎么样?”
沈奕巍回答:“是家老券商,成功辅导过多家企业成功上市,他们公司的网站,对公司的组织结构、运营状况有详尽介绍,我已经看过了。公司副总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信誉应该没有问题。”
郭川噢了一声说那就好。
章江接话:“财务的问题我负责解决吧,我和各个分公司的财务部门沟通,给你抽调一批精兵强将上来。”
沈奕巍笑道:“章总,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江河一拍脑袋:“噢,对了,改制小组的组长由奕巍担任,大家没意见吧?”
“没意见。”委员们纷纷点头。
沈奕巍一笑:“我是做具体工作的,重大决策还是要江局长定。”
秦池一支烟已吸完,他摁灭烟蒂说道:“东江港上市我没意见,小沈出任改制小组组长也顺理成章,不过东江港目前运作上市的时机是否成熟,我表示质疑。我有两点顾虑,一是资产剥离,以优良资产组建股份公司;股份公司组建后,我们东江港就分成了两块,从管理上讲,股份公司的组织架构、工作流程、目标设定、薪酬设计、绩效考核这些都是全新的,我们的职工干部能否在短时间内适应这种管理模式还是个未知数。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恐怕还是薪酬问题,上市公司的职工收入肯定要远远高于未上市公司的职工收入,这样势必造成一部分职工拥护上市,一部分职工反对上市,这个矛盾如何解决,能不能解决?我们东江港管理层要拿出可行性方案。这是其一。其二是我们东江港长年亏损,不进行资产分拆,五年内无需上交企业所得税,若以优良资产组建股份制公司,所得税这一块是必须交纳的。如果上市成功,这不是什么问题,但如果不成功呢?不但融不到资金,反倒要多交几千万的税,我们职工会怎么想,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以上所说,是我的个人意见,我认为东江港两三年后运作上市更为稳妥。我先表个态,如果党委会就上市问题举手表决的话,我不举手,不过我也不反对,我在保留个人意见的前提下弃权。”
秦池如此表态,在江河意料之中,他考虑了一下说:“老秦说得很实际,我调研过的几家上市公司,也都遇到过类似问题,有成功的经验可供我们借鉴。当然,借鉴是第二位的,最重要的还是摸索出我们东江港自己的道路。我要强调一下,我们东江港要做大做强,必须要在资本平台上运作,改造煤码头,建设国家战略储备煤基地和配煤中心,都需要大量资金,靠银行贷款,一是实际操作难度很大,二是利息也不堪重负,只有上市,才会解决我们东江港发展所需要的资金缺口。所以,上市是第一位的,至于其他问题,是上市衍生的,只要我们工作做细,这些衍生问题是能够解决的。老秦质疑目前运作上市时机是否成熟,我想在东江港、包括我们的一些党委委员,许多人都有这种质疑。何谓时机,就这个问题我多说几句——”
江河停顿了一下,把目光投向正在做记录的卢茜,卢茜没有抬头看他,以往这种时候,他们多会有眼神的交汇,互相获取一些正能量。
江河有些失望,其实这个故事还是卢茜讲给自己听的,他开始讲给众人:“有三个人被关进监狱,一个美国人,一个法国人,一个犹太人,各判了三年徒刑,监狱长答应服刑期间满足他们每人一个条件,美国人的条件是要三箱雪茄烟,法国人的条件是把他妻子接到监狱同住,犹太人的条件是在他的牢房里安一部电话。三年过去后,美国人从牢房里出来,嘴里叼着雪茄到处找火柴,原来他光想着要雪茄,忘记了要火柴;第二个出来的是法国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他妻子挺着大肚子跟在后面,三年他们有了三个孩子;最后一个出来的是犹太人,他告诉监狱长,有了和外面联系的电话,他的生意得以继续,现在他的资产已经比三年前增长了百分之二百,作为感谢,他送给监狱长一辆劳斯莱斯。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说明有什么样的选择,就会有什么样的生活。而你今天的选择,就决定着你三年后的生活。还是马克思说得好,‘一步行动要胜过一打纲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卢茜这个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江河,目光依然冷似寒冰,不知是幽怨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就像盐溶于水,让江河无法分清。
江河看大家交头接耳,说这样吧,下面对东江港分拆上市、以优良资产组建股份制公司的决议进行表决吧。表决结果,秦池和两个党委委员弃权,决议顺利通过。
江河很高兴,他又望了一眼卢茜,见卢茜的目光在冷漠中还有几分不屑,心里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姑娘不仅清灵毓秀,还才智过人,看她流露的目光,似有不同看法,就抬手一指卢茜说:“卢茜,你也发表一下意见,说说你对分拆上市有什么想法?”
卢茜一怔,她没想到江河竟然指名要她发言,她合上会议记录本,冷冷说道:“我不过负责会议记录,党委会已经通过分拆上市、组建股份制公司的决议了,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江河说道:“党委会虽然通过了分拆上市的决议,但下一步还要召开各分公司、各部门负责人会议,深入细化探讨东江港上市问题。到时各分公司、各部门都要拿出意见,你作为《东江港报》主编,现在说一说你的想法,算是你提前发言了。”
卢茜无法再推辞,面无表情地说:“江局长既然一定要让我发言,那我就坦率地说,我对资本运作的认识很肤浅。什么是资本运作,在我脑子里,无非就是拿到更多的钱,搞更多的基础建设,我相信东江港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职工,和我的认识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现在社会上流传着一句话,‘企业上市就是一个说故事的过程’,我们东江港申请上市,我希望运作一定要透明,不要有任何暗箱操作。另外我的顾虑和秦局长不一样,长江沿线已有十多座码头,格局基本已定,是否还有必要用资本来竞争,这是宏观层面的问题,政策我吃不透,不敢乱说。但我希望企业改制小组能请一些资深物流专家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制订出一条清晰的路线图,否则的话,难以引进战略投资人,在证监会那里也很难过会。”
卢茜说完,江河笑道:“卢茜这是高屋建瓴,说的比我透彻,奕巍,你们企改小组确实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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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委会结束后,才下午五点多,江河想想今天晚上没有急迫的问题需要处理,就回家了。女儿雯雯明年就小升初了,能否考上一所好中学,对雯雯的一生至关重要,他想和妻子沟通一下女儿的学习情况。
推开家门,正在客厅看电视的雯雯一下扑上来,勾住他的脖子,惊呼:“老爸,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又松开江河,跑到窗前拉开窗帘,装模作样地向外张望。
江河不解:“雯雯,你看什么呢?”
雯雯眨眨眼,一脸疑惑的表情:“咦,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落山的呀?”
女儿在搞恶作剧。也是,十岁了,已是懂事的年龄,对生活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看来,妻子对自己的不满正在逐渐影响到女儿。
江河一声苦笑:“你这丫头!”
徐小惠从厨房里出来,嗔怪女儿:“别闹了,雯雯,你爸爸好不容易早回家一天,别惹他不高兴。”
雯雯小嘴一噘,嘟嘟囔囔:“老爸还惹我不高兴了呢,上次好不容易答应带我到游乐园去玩,一早晨起来就不见了人影,还局长呢,说话不算话!”
江河自知理亏,忙赔着笑脸:“是爸爸的错,爸爸不是向你检讨了吗?抽出时间我一定带宝贝女儿去。”
雯雯白了江河一眼,语气颇为不屑:“抽出时间,抽出时间又不知到哪一天了!”
江河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说:“这个月以内!”
雯雯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说着伸出右手的食指,“拉勾。”
江河只好伸出右手食指:“好,拉勾!”
徐小惠在沙发上坐下,拿过遥控器关上电视,对女儿说:“雯雯,你先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写作业,妈妈跟爸爸商量点事,等一会饭好了再叫你。”
雯雯答应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
江河看一眼徐小惠,见她板着脸,就调侃说,家里的事你做决定,我执行,不用商量。他觉得气氛有点压抑,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房间里的气氛。
徐小惠没有理会江河的调侃,神色仍然一本正经:“江河,前天小李老师把我叫到学校去了。”
小李老师是雯雯的班主任,江河一听,神色也紧张起来:“有事么?”
“当然!”徐小惠站起身,走到雯雯的房间把门关严,又坐回沙发上说:“雯雯这学期的学习成绩已经从班里的第七名变成了第二十七名。”
“有这么严重?”江河大为惊讶,女儿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从三年级起就担任学习委员,江河一直以此为荣,没想到会直线下滑,“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徐小惠没好气地回答:“再有一年就小升初了,哪个孩子不开小灶儿,每天下学后家长带着去参加各种补习班?只有雯雯,什么补习班都没上,不掉队才见鬼!”
江河一听十分自责,自己每天不着家,徐小惠也是业务骨干,要上班,要进行业务进修;还要做家务,照顾自己和女儿的饮食起居,每天忙得像被鞭子抽动的陀螺,对女儿的学习确实缺少关心。
徐小惠见丈夫沉默不语,就叹了一口气:“江河,这两天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觉得你的建议可以一试。”
江河有些诧异:“什么建议?”
徐小惠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语气中流露出压抑不住的焦躁:“你也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建议雯雯到国外去读初中,我去陪读吗?怎么,忘啦?”
“噢。”江河想起来了,这是丁薇薇向他提出的建议,他曾和徐小惠讲过。可是,家里的十万元存款已经被他交到医院收费处,用作了刘黑子爱人的手术费用。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沈奕巍告诉他,刘妻找到了匹配的肾源,可以进行换肾手术,而且手术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只是换肾手术需要三十多万元。大家帮刘黑子凑了二十万,还差十万元一时凑不齐,手术刻不容缓,再不全额交纳费用,肾源就可能发生变化,沈奕巍想由公家垫付。江河一听,二话没说,回家就到银行提前取出了十万元定期存款,到医院交齐了刘妻的手术费。本来想找个适当的机会把这件事告诉徐小惠,工作一忙,忘在脖子后了。
徐小惠突然提起这件事,江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略一愣神,敷衍说:“我那个战友……我那个战友,很忙,一时……”
徐小惠见江河吞吞吐吐,心里很不高兴:“我根本也没指望你那个什么战友帮忙,我有同学在新西兰,她会帮我联系。只是十万元有些紧张,不过,我去了以后很快会找到工作。”
江河的脑袋冒汗了:“十万元,那个……”
徐小惠见江河的神色反常,不由警觉起来:“十万元怎么了?”说着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抽出最上层的《辞典》,翻到212页,——2月12日,是她和江河的结婚纪念日。没有,《辞典》的212页空空如也,那张定期存单不翼而飞。徐小惠又前后翻了几页,依然没有,她把《辞典》提起来上下抖动,定期存单还是不见踪迹。
江河说:“别翻了,小惠,钱我用了。”
徐小惠重重合上《辞典》,往书柜里一丢,像不认识江河似的,盯住他的眼睛问:“你用了,十万元?那是咱们半生的积蓄,你干什么事要用这么多钱啊?”
江河无奈,只好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述了一遍,然后喃喃地说:“对于刘妻,这是生死攸关的一次机会,我也没来得及和你商量。”
徐小惠真的生气了,她的脸开始泛红,从额头、双颊依次红到发根,像是一圈圈扩散的涟漪;那一双如黑宝石一样的双眸平常是那么恬淡、清澈,而此时,却变得昏暗了,暗如夜空,随即又寒光一闪,像是两颗流星在冬夜里滑过:“没来得及和我商量?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和我商量!江
河,这样大的事,你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个,只有两种解释,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或者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无论哪一种解释,你觉得我们的婚姻还有维系下去的基础吗?”
江河尴尬地一笑:“小惠,你言重了!”
徐小惠是一个知性的女人,可是这一刻,愤怒却如洪水一样跃过了她理智的堤坝。不久前,于琼说她老公刘东民有一个周末陪客人时在“水上人家”邂逅了江河,两个人还对饮了三杯。她核对了一下时点,非常生气,丈夫本来说好那个周末带雯雯去游乐场,却临时变卦,借口单位有重要的事要处理睁开眼就急匆匆走了,原来是去陪一个华贵的女人吃豪华大餐,看两岸风景。她想和丈夫吵,想了想,忍下了。她也在港务局,知道丈夫劳累的程度,也知道从卢茜到刘希娅,一直有人暗中拿生活作风中伤自己的丈夫。
她体谅丈夫的难处,更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和江河从相识、相知到相爱,一起走过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她了解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事不过三,总有这样的绯闻传入她的耳朵,再坚强的心脏也难以承受。她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想息事宁人,陪女儿出国去读中学,或许彼此分开一段时间,真的可以拯救已濒临解体的婚姻。可是女儿出国读书的钱没了,这件事终于给徐小惠内心的纠结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一把将沙发桌上的果盘胡噜到地上,苹果和梨咕噜咕噜地滚在地上:“江河,你听清了,你心里可以没有我,但是,雯雯是你亲生女儿,你要对她的未来负责,你不要辱没了父亲的称号!”
江河没想到徐小惠能发这么大火。在他的印象中,妻子一直贤淑并有教养,怎么突然蛮不讲理了?他也噌地站起身,生气地反驳妻子:“读书和救命,哪个重要?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偷换概念!”徐小惠愤怒至极,正好有一只梨滚到她的脚下,她一扬脚,梨呈四十五度角弹出,击中了客厅一角花架上摆的鱼缸,鱼缸应声落地。江河见状,急忙到厨房用碗接了水,把两条正在地板上挣扎的金鱼装了进去,冲徐小惠喊:“你怎么成了泼妇!”
徐小惠有些愕然,她像没听清楚一样,重复了一句,你说什么,我是泼妇?她望着江河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在你的眼里,我成了泼妇?她一步一步退到雯雯房间的门口,一把推开门,对呆呆坐在电脑桌前的女儿说,雯雯,拿好你的东西,我们走!
江河一时不知所措,愣了片刻,见妻子收拾好随身穿的衣服,拉着雯雯往外走,忙上前拦住说:“小惠,你能不能冷静些?”
徐小惠委屈地看着丈夫,眼睛里慢慢地泌出眼泪,眼泪渐渐增多,就像水注满了杯子,终于溢了出来,沿着她因失眠而有些青灰的脸颊滚落:“江河,我还不够冷静吗?你知道,我耳朵里塞进过多少你的绯闻,我除了一个人默默流泪,跟你吵,跟你闹过吗?我怎样做你才觉得我冷静?啊——!”
雯雯扯扯妈妈的胳膊,小声说:“妈妈,你们不要吵呀,我不要到国外去读书,我会努力把学习成绩赶上去,你们不要为我吵架嘛!”
徐小惠疼爱地摸摸女儿的头,蹲下身为她系好了外衣上的两个扣子,柔声说妈妈和爸爸不吵,妈妈和爸爸都是为了雯雯好。又站起身,神态已趋于平和,老江,你让开吧,如果你还爱着雯雯,如果你还在意我对你的印象。
徐小惠情绪失控时,江河倒不觉得问题有多严重,十万巨款不翼而飞,徐小惠的暴怒完全可以理解,那是简单的十万元吗?不,它承载着一个女人对生活的期望啊!期望破灭了,她当然有理由发泄。而眼前的妻子一下子变得心如止水,语气也理智得近乎冷酷,倒让江河紧张起来:“小惠,你要去哪儿?”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能力安排好各自的生活。”徐小惠说着,拉着雯雯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身望了一眼江河,灯光下,眼中泛起一片晶莹,那该是因患难相守,一朝分离而闪动的泪光,“江河,以后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望着徐小惠推门走出,江河的心忽地一沉。他知道徐小惠这次出走意味着什么,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徐小惠就此音讯杳无,遍寻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