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之江湖断案第108章
宁福庵是座颇有名气的老庵庙了,有近百年的历史,它的名气,来自当年一位菩萨心肠的老尼。她云游四海,来到这里,那时候的宁安城很穷,生了女儿就是赔钱,于是有人家便将女儿卖掉换钱,一家如此,别家也如此,渐渐竟是成了风气。老姑见得此事,忿忿不平,但也没法。可她为此也不愿走了,她在这山边住了下来,结草为庐,化斋求缘讲经。她也常常帮助那些被欺负的女子。
一日,宁安城来了一个有钱人家,主子爷一口气买了五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出手阔绰,很是大方。许多人家都在打听,能不能将自己的女儿也卖过去。但很快其中一个小姑娘死了,说是不慎掉下了水井溺死的,但有姑娘偷偷跑来与老尼哭诉,说她是其中一位姑娘的友人,她听说那户人家很是狠毒,天天打骂凌虐那几个姑娘,在之前,已有别的姑娘被虐死了。那主子爷行|事,畜生一般。老尼听了,便去报了官,但没有用,没人愿听她说话。那有钱人家的势力可比她这贫苦老尼大得多。而老尼的草屋也因为此事不知被何人给砸了。
后来,那户人家又要买姑娘,那时候城中各家姑娘都已经知道那个地方是地狱,她们很害怕,便去找老尼。不是因为老尼能保护她们,只是在绝境之中,能有个人愿意倾听安慰已是难求。
姑娘们没想到,老尼虽不善武,却是个懂得奇门异术的高人,她在草庐后头的山里,挖了秘道暗房,她早早准备,就是想着自己没什么本事,但希望能让绝境之中的姑娘能有一个容身活命的地方。老尼藏下了六个姑娘,救了她们。她也没有放弃讨|伐那户行恶的人家和这类卖女求财的行径,她坚持了很久,慢慢她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大家给她送粮,帮她盖屋子。后来,那户行恶的人家迫于压力搬离了宁安城,老尼对于他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感到遗憾。这时候城里有许多人也转变了想法,觉得卖女能求财这种事不是荣耀。而因为老尼不停上告,终于惊动了朝廷,宁安城迎来了一名好官,为这城里城外带来了许多营生。整个城的风气已然改变。
那城官为了感谢老尼为宁安城做的事,筹钱为她修一座庵庙,老尼同意了,她甚至亲自画了图,提了建筑的要求。她说庵不求大,能容身便好,佛不求金身,慈悲便灵。当初她救下的六名姑娘都不愿离开,她们拜在了老尼的门下,皈依佛门。而宁福庵也得名于此,成为香火很旺的庵庙。
宁福庵的庙殿建在了当初老尼挖的秘道暗房之上,老尼花了许多年,将这秘道暗房修葺完善,她告诫她的弟子,若有女子受难,来庵庙求助,无论如何,定要收下。若是无力对抗行恶之人,便如她一般,将受难女子藏在地下暗室,护她平安。如此地下暗室便一代一代传下来,为了教这暗室在能用之时确是有用,所以历代宁福庵住持都鲜少张扬此事,只将秘道暗室传给少数几位弟子。但毕竟这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少有人知,却也是有人知的。
冉非泽知道这庵庙下有秘道,因为这庵庙是苏小培选的。她说“佛”这个音,在她的家乡也有“四”的意思,杜成明一定会找一个地方进行他的第四案,与其让他选,不如她选。她跑了好几家寺庙,打听了庙和人,最后宁福庵成为了她的首选。她借在宁福庵拜佛之际,向住持讲述了想借贵地擒贼的念头。住持知道她是谁,短发儒裳戴帽的女师爷,被牵连进城郊猎户小姑娘的劫案一事,住持听说过。所以住持对苏小培是信任的,她听了那神秘凶手连杀三名女子并且还将继续杀戮的事后,说了四个字:“义不容辞。”
于是事情便悄悄地进行开了,明秀派的师姐妹们装扮成姑子,分好几天慢慢地替换掉庵内的弟子,最后真正的姑子只剩下住持与那些信得过的大弟子。明秀派这回在这事上是全力相助的,弟子们很辛苦地戴了头套,学习诵经,学习姑子们的举止行动,学习庵里的规矩行|事,把庵里的香客们都瞒了过去,还以为是别的庙庵转来了一批姑子。她们伪装潜伏下来,直到劫匪占领了宁福庵。
冉非泽听苏小培说了庵庙里有地道暗室,他也看过地图,但装苏小培的棺材放置的地方,并非连通暗道的,且离得有相当一段距离,所以那时他并未想到那点,苏小培该是也未想到。杜成明当真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这多出一条暗道来,说明他跟着苏小培选中这庙后,也做了许多准备。
冉非泽沿着地道急走,地道是新挖的,七拐八弯,四壁并不平整,道宽时大时小,脚下也是不平,没有岔路,一条道通到底,冉非泽沉住气,打亮了火折子,他一直走,终于看到前头有些微光。他小心听着动静,没有声音,他几个大步冲了过去,拨开洞口的草丛枝条,探头一看,居然是庵院外头了。
冉非泽跳了出去,急奔在四周看了一圈,搜寻了好一会,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痕迹。这时萧其带人赶了过来:“非泽,糟糕了,那些蒙面人打着打着就七窍流血,死了。我探了,他们全都中了毒。一旦动武,便会催动毒发。”
冉非泽点点头,表示听到。现在没什么能让他惊讶的了,或者说他强迫自己冷静很成功。之前还在猜杜成明怎么让这些劫匪全身而退,不把他供出来,如今答案出来了,他根本没打算让这些人全身而退,他把他们全灭杀了。
“揭了他们所有人的蒙布,没有发现杜成明。”
冉非泽又点头,当然不可能有他,杜成明可不会混在这些人里跟他们厮杀。
“趁着有几个没死透,逼着问了几句,那个领头的说他们并不知道杜成明去了哪。说是原先与他们一般都蒙着面,拿完了主意嘱咐他们如何办便走了。其他的,没机会问了,全死了。”萧其看了看四周,又道:“那地道通到此处?他已经把苏姑娘劫走了?”他转身对门下弟子道:“速速散开去追,找到了便发信号。”几个人迅速散开了。
冉非泽这次却摇头,他转身朝庵庙奔去。萧其急急跟上:“怎地,你不追吗?”
“他没有走,他还在庵里。”
司马宛如确定确是有人跟踪她,她加快了脚步,似要抄近路,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巷子里没有人,司马宛如开始跑,拐了一个弯,停在墙后,她听到有脚步声奔了过去,她探出头看,没看到人,然后她接着走,这时发现前面不远堵了一个人,蒙着面,手里拿着刀。司马宛如回身一看,身后也有一人,蒙着面,手里拿着剑。
司马宛如冷哼一声:“尔等意欲何为?”
拿刀的那人逼前几步:“若不想受伤,便乖乖与我们走。”
“不走呢?”
那两人拿着刀剑逼了上来:“由不得你。”
司马宛如冷笑,甩开手上的布,抽|出长剑,她摆开架式,喝道:“若不想受伤,便乖乖束手就擒。”
那两人冷笑:“凭你?”言罢便扑了过来。司马宛如一挑剑尖,展臂推掌,迎了过去。这时从四面扑出来数人,手上刀剑刷刷砍向那两个蒙面人。其中一个少年郎喊道:“司马姑娘,我是玄青派季家文,我们是来护你的。”
旁边一人嚷道:“十八你个笨蛋,这还用你交代。”
司马宛如忍不住轻笑,她是知道身边有人护,她也是按嘱咐的计划安排若有人欲对她下手便引到僻处,集众人之力一起将人拿下好审出幕后人。这少年呆呆地报身份真是有趣的。她道:“多谢诸位大侠。”说话间看到一旁闷不吭声只挡在她面前奋力对敌出招的常君,她的笑容一滞,别过头去。
苏小培此时也很想别过头,她实在不想看到杜成明那恶心的笑容。她之前在棺材里正努力集中精神分析案子让自己没空去恐惧害怕,忽然听到棺材板那头悉悉索索地动静,她吓得翻转过来盯着那面壁板,却听得“咔”的一声,那壁板被拆掉了,她正对上了杜成明的双眼。
杜成明出手很快,一下捂住了她的嘴。苏小培努力放松身体,装出无力的样子来。“居然还醒着。”他说的这句话让苏小培明白过来之前闻到的怪气味确是有古怪了。
她没有试图挣扎,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看着杜成明。杜成明观察了片刻,把她拖了下来。“看来份量不足,醒着也不错,这样更好。”他把棺材板合上了,然后挟着苏小培往地道里走。苏小培把自己的重量放在他的手臂上,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中迷药。她没挣扎,没说话,让他带着她走。
地道里很黑,杜成明没有打火折子,苏小培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拐了两个弯后,他推开了一堵墙,然后,她被丢了进去。这里头是另一个地道,墙上挂着小油灯,借着那光,苏小培看到杜成明把那墙又合上了。他转头看到她的目光,笑了笑:“黑乎乎的洞,谁会注意到墙上还有门?”
苏小培没回话,她躺在地上,一副没力气爬不出来的样子。杜成明把她架了起来,挟着她继续走。再另一个弯,又在墙边摸到一个隐蔽的门,推开了,再把她丢进去。
这回因为有些许光,苏小培看出来了,那门其实就是土糊在了板子上,扣在墙上,与墙融成一体,很简陋,但黑暗之中,确是难以注意到。
苏小培又被拖了起来,往更里面走去。这次的地道两边都有小油灯,光线好多了。墙面地面也砌了石砖,显然特别修葺过。苏小培知道,这一定是庵里原有的地道暗室了。
确实有暗室。杜成明挟着她走了好一段,这地下暗道颇是复杂,他居然认得路,他找到了一间大的暗室,走进去,推开了一堵墙,把苏小培丢了进去,再回身把墙复原了。
苏小培环顾四周一看,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非常小,只有小小的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居然还摆着茶。
杜成明将苏小培拖起来,把她丢在一把椅子上。他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笑了:“你没有中迷药。”
苏小培眨眨眼,回视着杜成明的目光,然后,她坐直了。
杜成明哈哈大笑起来,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着苏小培:“知道我是怎么察觉的吗?之前你装的确是挺像的,可这会灯光的光线好了,我丢你到椅子上,为了不摔倒,你撑了一撑身体。苏小培,你看,人就是这样,本能支配一切,你心里知道会摔到地上去,你知道摔倒会痛,所以你的本能比你的脑子快。它让你露了破绽。”
“露了又怎样?又不是多大的事。我中没中你的迷|药,对你设的局影响都不大。”苏小培不装了,说话很响亮。
“也对。”杜成明笑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确是影响不大。事实上,那迷药只是防止你在棺材里挣扎哭叫,惹来麻烦而已。我是打算将你带到这后,便给你服解药的,你清醒着,我的乐趣比较大。”
乐趣?真是变态。苏小培冷冷看着他。
杜成明将那茶喝下,问道:“你未中迷药,为何不挣扎呼救,任凭我带你走?”
“你没给机会。”他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捂着她的嘴。苏小培盯着他看:“我怕死太快,我还想留着机会将你的丑行公诸于众。”
杜成明笑了:“机会?你觉得你还有吗?”他垂下眼皮,手指抚着杯沿,像是轻柔抚着心爱之物。
“我当然有。”苏小培冷静道:“只怕是你没机会再做恶了。”
“是吗?”杜成明抬眼,对她微笑:“你要如何阻止我呢?”
“你找来那些劫匪也是费了些心思的,你必是要有很好的理由说服他们冒险,必是旧识,才会信你。既是旧识,你便不可能在他们那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只要抓到他们,从他们那便能审出你,你与这劫庵之事脱不了关系。”
杜成明不慌不忙,继续笑着:“劫庵之事,与之前的所有事又如何联系上呢?没有英文信,没有案件标志,作案手法和形式完全不一样。还是连环案吗?这次劫匪提了赎金要求,之前的可是没有。这次劫匪会杀掉三十五个姑娘,之前只有一个,你看,完全不同。”
“人质有三十七个?”
“不,三十八个。先前被你诱着放了两人,过一会,便是你进棺材后一个时辰,他们会再放掉一人,剩下的三十五人,会全部杀掉。”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三十五个不是人命,只是花草。
苏小培不说话。
杜成明笑道:“说什么一个时辰放六人,你真有意思,不过他们还是只会放一人。你想想,庵外头那些人,原以为你用被埋能救回六人,结果只有一人,他们发现被耍了,会是什么表情?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你已经在棺材里了,而那人质的性命也押在劫匪的手里,所以只放一人,他们只能接受。颇是无奈啊,对吧?可是呢,就在他们自我安慰,放一人也没关系,你还撑着呢,后头还有机会的时候,劫匪回了屋子,已经悄悄地把所有人质全杀光了。待他们知道的时候,他们又会是什么心情?”
苏小培瞪着他,杜成明哈哈大笑:“苏小培,人的心真的是有趣的。希望、失望、再希望、然后绝望。”
“他们没有拿到钱,杀光了人,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
“不是还有你么。”杜成明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在所有事情结束前,谁又会知道人质全死了呢?如果外头的人真的等到第二个时辰,就会等到劫匪说,他们决定不放人了,一个都不再放,他们手上有人质,有你,官府不送钱,便一个时辰杀一个。于是,大家继续等第三个时辰,时间到,他们丢一具尸体出去。外头那些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想像着人质在里头的痛苦的恐惧,想像你躺在棺材里。啊,那个冉非泽,他对你很好啊,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呢。你说,是你在棺材里痛苦多一点,还是他是外头看着煎熬多一点?”
苏小培咬紧牙关,心里恨极。
“对了,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要一下全杀光,既然对外头的人说了一个时辰杀一个,慢慢来也可以,是吧?很简单的,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有机会救出任何一个,前面那三个,足够了。如果他们提前动手攻入救人,原以为出其不意,原以为胜券在握,但冲进来只看到一屋子尸体,你说,那时候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你这变态!”
“变态?不,不,你错了,每个人都有享受愉悦的权力,只是大家得到愉悦的方法不同。每个人,如果他们有办法,有本事,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什么不要?”
苏小培没回答,跟这种扭曲的人是没道理可讲的。她反问:“那我们在这里等什么呢?”
“等着品尝胜利的果实,等着安全脱身,只你和我。”杜成明看着苏小培,看得她后脊梁发冷。“只你和我。”他又说了一遍。“人死光了,人走光了,只剩下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