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之江湖断案第116章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苏小培与冉非泽要成亲了。

婚礼计划在武镇办。

苏小培的归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冉非泽得意洋洋,总说:“看吧,就说我家姑娘没受伤,有急事离开了。你们不信,看吧,看吧。”

苏小培与冉非泽聊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离她与杜成明坠崖已经过去了半年。当初坠崖之后,大家立即结队下崖寻找,寻了半日,天已经黑了,才寻到了杜成明的尸体。大家坚持不懈寻了两日都没有找到苏小培,有人说也许是被野兽叼走了尸体,有人说也许掉在了更深的崖缝里找不到。只有冉非泽,在所有人都宣布再找不到的时候,他说苏小培没受伤,坠崖的时候他看清楚了,她没受伤,只是摔了下去。她家乡有急事,她的同乡不愿露面,悄悄将她带走了。

他言之凿凿,可惜没有人信。大家觉得他是伤心过度,自我安慰。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苏小培居然真的回来了。这把冉非泽得意得,若生了尾巴定是往天上翘去。

“对不起。”苏小培与冉非泽独处时,忍不住与他说这句。她定是教他伤心难过了。

“无妨。”冉非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把她那条红线手链又给她戴了回去。“我找到了血衣,却不见你的人,我便知道,你说的没错,你定是平安无事回到了家乡。你无事便好,你无事,我便是好的。我把你的东西都藏起来了,没教其他人看见,你这条手链子,我也一起收着,你说你会回来,我不难过,我等着你。”

苏小培对他笑,没有告诉他季家文一看见她就赶紧将她偷偷拉一旁,说他见过前辈好几次拿着一条红色细线红着眼眶抹眼泪。她也没有告诉他娄立冬一见到她就夸张地大叫说她不在的时候,冉非泽勤快地不像话,不但将他的鬼话铸出来了,还又铸了两件奇刃。“他如今钱银那是相当的多。”娄立冬悄声道,后语气一转,“只是如今你回来了,那厮定又要偷懒不干活了。幸好幸好,咦,我给你瞧瞧我的鬼手可好?这可是天下第一灵巧的兵刃。”

可惜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冉非泽过来了,然后一点没犹豫就把他赶走。现在他看到谁缠着他家姑娘说话就不舒坦,明明才回来没多会,怎么这些人就没个眼力架呢,没看到他跟姑娘需要独处吗?

可是萧其来了、江伟英来了,就连白玉郎也来了。

对了,说起白玉郎,大概是他们当中变化较大的一个,他调到平洲城当差了。当然当不成捕头,但也算是大捕快吧。平洲城出了杜成明这档子事,惊动了江湖和朝廷。朝廷派了特使到平洲城调查清理各官差,而江湖各派也借此机会进行了大清洗,神算门掌门易主,顾康被杀,那些对顾康死忠的门徒也被清剿了出去。九铃道人之死的悬案也从顾康嘴里得出真相,当时是付言将九铃道人引到林边,曹贺东偷袭暗下杀手,再引了机关伪装成身中暗箭而亡的样子。

因为这个,曹贺东也被揪了出来,原来他一直觊觎武林盟主之位,但论资排辈,论人脉威望都轮不到他。也正因为此,他便被杜居明利用了。曹贺东落马后,江湖各派中更多与之牵连的人都被纷纷揪了出来。江湖这半年来甚是动荡,许多门派都发生了变动,新的联盟势力诞生。而因为与杜成明这一役,玄青派稳坐了江湖第一大派位置,江伟英成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白玉郎也因为此事,自愿请命来平洲城补官差缺位。他说与秦捕头学到了不少,还是希望自己能出来多磨练磨练。杜成明一事,教他更坚定了小捕快也能理江湖不平事的信念。甭管寻常民间还是江湖,身为捕快,有恶人就要敢抓。于是他觉得平洲城的微妙地段于他更是适合,他便来了。

“烦死了。”季十八对白玉郎离武镇太近表达了看法。

“白家怎么还不捉他回去继承家业呢?”这是萧其当着众人的面问了白老四和白老大,他们也正在武镇办事。

“咱家的家业败不起啊。”白老四摇头叹息,“武林各兄弟们,你们多担待着。”

此时一众人正在冉非泽的小屋外摆了桌酒,商议冉非泽和苏小培的婚事。正说着白玉郎,白玉郎便来了,他骑着马,兴冲冲地奔着这方向赶:“冉叔冉叔,是大姐回来了吗?大姐可好啊?”

“他为何不能到了跟前再好好说话呢?”季十八认真严肃地问白家人。白家老大、老四夹菜的夹菜,喝酒的喝酒,装没听见。

白玉郎跳下马,看见了席上的苏小培,哈哈大笑:“大姐,大姐,你当真跟妖怪似的啊。”

苏小培原本看得他长高了也长壮了,也高兴地冲他笑,听得他这话,顿时不笑了,还是低头吃菜吧。

白玉郎也不介意,蹭蹭地挤了过来要坐,一桌子人全瞪他。

“做甚?”白玉郎不解了。

“没瞧见我们这一桌江湖侠客吗?你挤什么挤?”大家给了他一个“不是一路人好吗”的眼色。

白玉郎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身捕快衣裳,很不服气:“那大姐呢?她也侠客?”

“我是妖怪。”苏小培给他一个“我也没办法,就是这么地融入集体”的表情。

“居然排挤官差?!”白玉郎次次被挤兑,次次不服气,次次非要凑过来。他“哼”了一声,拿着包袱到冉非泽的屋里去了。

“他定是又去换衣裳了。”

“他为何不学聪明些,来之前换好呢?”

“因为他欢喜他那身捕快衣裳。”

“当真是古怪啊。”

大家对挤兑白玉郎太有共同语言了,苏小培忍不住哈哈大笑。没一会白玉郎出来了,还真换上了白家庄的衣裳。在座的白老大白老四都穿着寻常衣裳,白老六却穿着带白家家徽白衣,苏小培继续哈哈大笑。现在才发现,白玉郎是有制服强迫症吗?

一桌子人吃菜喝酒斗嘴,苏小培非常高兴,这里真好,与她那个世界的家一样好。那里有她的母亲,这里有她的爱人。她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她醉了。她感觉自己抱着冉非泽的胳膊不放,她听到自己呜呜地哭:“我好想你。”

然后四周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没人说话。可她没去看他们,她控制不住,一直抱着冉非泽的胳膊说想他。然后她听到冉非泽赶大家走,然后娄立冬的声音说没吃饱,然后白玉郎说他才坐下没多久,然后是大家的声音嗡嗡嗡的,似乎许多人在嚷嚷拉扯。不一会,又安静了。安静了真好,苏小培眼睛有些睁不开,想睡了。她想着休息一会,一会就好。她还有许多话要跟她的壮士聊的。

可她这一睡就真是睡过去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在床上,硬板板的床板子,粗布褥子,还有,躺在她身边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她看的冉非泽。

她笑了,凑过去亲了亲他。

他将她抱紧,加深了这个吻。

“我也想你。”他说。

她眨眨眼,有些不解。冉非泽哈哈大笑,“姑娘厚脸皮,把大家伙都羞走了。”

苏小培反应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糗态。“哦。”她还算镇定,她想她定是被冉非泽传染了不要脸,不然不会这么从容的。“走就走呗。”

“对,走就走呗,只剩下我们俩,甚好。”

是啊,只有他们俩,甚好。苏小培又凑过去吻了他。冉非泽欢喜不已,将她抱得紧紧的,“姑娘这次回来,当真是热情许多。甚好。”

又是甚好。她也觉得甚好。她加深了这个吻,她主动抚摸他,摸着摸着,冉非泽开始喘息,身上冒了汗。“等等。”他翻身起来,苏小培这时才有些羞,她不会表现得太狼了把他吓到了吧?可是她的时间有限,她不介意把一切都献给他,甚至希望快一点全给他,她是爱他的,只怕爱的时间不够用。但他会介意她太主动吗?

苏小培有些忐忑地在床上坐着,看着冉百泽翻箱倒柜,翻出一对红色花烛来,点上了。苏小培很惊讶。

冉非泽转头对她笑:“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把成亲要用的东西都准备了,等你回来,我们便成亲。方才席上虽是定了八日后,玄青派别院借予我们行婚礼,可我不介意洞房花烛提前过的。你瞧,我便是如此好商议的人,是吧?”

他扑过来,奔回床上:“来来,娘子,花烛有了,为夫任你处置。”

苏小培真是忍不住笑了,她笑得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了头。她怎么会以为她的壮士会守礼介意她的主动呢。他根本是没脸没皮派的掌门。她哈哈笑着,笑到冉非泽忍不住扯开被子,把她拎了出来。

“快,方才不是挺敢下手的。”他把她的手捉到自己身上。

还下手呢,捉贼吗?苏小培继续笑,笑得无力。

“看来靠你是不行的。”冉非泽恨恨的,倾身下去压着她吻。“待为夫来。”

太好笑,他的语气真是可爱。苏小培忍不住还是笑。笑得冉非泽一脸哀怨:“花烛都点上了。”

“嗯。”苏小培笑弯了眼睛,他真是可爱。

“难不成还要把喜服弄出来穿上?那个甚是麻烦,成亲那日再穿可好?如今我颇有些急切。”

还颇有些急切。苏小培又想笑了,但这次她摆出了认真的表情,应:“好。”

她亲亲他下巴,抚了抚他胸膛,为他解开他的衣扣。“反正,”她忽然脸有些红,原来她也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镇定。“反正你穿了啥,最后不也还是得脱吗?”

“对。”冉非泽应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反正得脱。”他看着苏小培的小手解他的扣子,脸也是红了,她解得慢,他却热得很快。他咳了咳,又咳了咳。苏小培抬眼看他,他道:“小培,我眼下不是颇有些急切了,是相当之急切。”

苏小培脸顿时烧得火烫,触到他的肌肤,也是这般。

冉非泽拨开她的手,自己来了。他用行动表示了他有多急切,这让苏小培又是脸红又是想笑。

古代大龄初婚男子其实真的不是太好搞,何况还遇到个会武还急切的。苏小培深深庆幸自己具备现代两性科学教育,也因为学习和工作的关系对人体颇为了解。就算这样,她毕竟也是初次,真是有些吃不消。

他真的是挺粗鲁的,苏小培抱紧他,咬他的肩膀报复一下。他撑起身子,对她笑,此时他们互相成为对方的一部分,他的笑容这般愉悦和满足,而她在他的笑容里,感觉到自己被幸福紧紧包围。

这一次之后,苏小培有些忐忑,她不知道所谓“他们准备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这样全然交付了身心算吗?但她仍在这里,红线并没有把她拉回去。而冉非泽时不时急切一下,让她也没有太多闲工夫琢磨何谓“准备好”。

嗯,难道是要等她家壮士先生不急切以后?苏小培想着,她真是太惯着他了。惯着他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累着了。或者她应该拒绝拒绝,让他保持急切?这样他们一直没准备好,也许她留下的时间就能长点。

她为自己这样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她发现她舍不得拒绝他,她喜欢他的急切,也喜欢他的笑容,她还喜欢他为她做那些其实味道真的不怎么好的饭菜。他们互相宠着对方,用他们能办到的方式。

苏小培很佩服自己,她居然一次都没有哭,就算心里再不安再舍不得再难过她也能对冉非泽微笑。冉非泽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的消沉和沮丧。

那一天,他们在玄青派为他们布置的喜堂里行了礼拜了堂。来了许多宾客,苏小培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也收到了许多祝福。她第一次戴了喜冠穿了霞帔,还坐了花轿。原以为会像电视里演的那种,折腾半天拜完堂她就会被送到一个房间里默默地等,结果不是。冉非泽当众揭了她的盖头,带着她给众人看,给大家敬酒。还带着她跟大家讨喜事吉祥钱。他对她说江湖喜事,哪来这么多讲究,大家高兴自在便好。

苏小培玩得很开心,就是听着他们讲浑话起哄闹酒都觉得开心。

婚礼后,她又有些担心了,这样算不算准备好要拉她回去呢。这一夜,她非常热情,冉非泽更热情。结果闹得第二天腰酸背痛的醒过来,她还在。苏小培舒了口气,原来这样还不算准备好。

冉非泽也舒了口气,他说原来他们也可以顺利成亲的。他问她那个叫什么程江翌的呢,她是不是还得找他?他板了脸给她看,说她现在是已婚妇人了,要再找别的男人,他便打她屁股。

“没有程江翌了。月老搞错了。”

“是吗?”冉非泽大喜。

“对。”苏小培对他笑得甜,“没有程江翌,只有你和我。”

冉非泽为这话感到高兴,却又撇了嘴道:“甜言蜜语,我的姑娘学坏了呢。下回可记得还要如此啊。”

“好。”苏小培一口答应。

这天新婚的两个人搂在一起说了许多话。冉非泽要规划他们往后的生活,他在别的地方还有两处房子,他问苏小培想住哪。他说他们都这年纪了,也不求子息后代了,就他们两个人过日子也挺好。他每年路过各地善堂也都有捐钱银给那些孤儿,那就算他们的孩子好了。他们可以到处走走,有许多风景可以看,或是苏小培不喜欢这般奔走劳累,那就选个地方住下也行。或是有缘,遇到有资质的好孩子,他便收做徒弟。但其实不收徒弟也无妨。他说这半年他把铸刃的技艺教了许多给季十八,还哄他说让他先学着,回头帮他教一个徒弟出来就行。这样他不算欺师叛门。

“十八信你?”

“他跑去问啊,问了江掌门,问了萧其,他问可以学吗?然后大家当然也没法说不能学。然后他就天天来我这学来了。还帮着干了不少活。”冉非泽说着得意地笑:“这孩子多好哄,省了我许多事。”

苏小培哈哈笑,“你道人家好哄,哪有这般傻的,他定是也乐意学的,只当被你哄了,教你安心。”她说完这句,又想到自己,冉非泽又哪里是这般傻的,他似信了她的话,其实只是教她安心。

“壮士。”

“咳咳。”

“相公。”

“嗯。”

“若是我有一天如上回那般忽然不见了,你定是知晓发生了什么,莫要难过着急。你知道,我是平安安好的。”

“嗯。”他拉着她的手,“你若回去了,也莫担心我,我在这头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平安安好的。”

他们约好,就这样幸福开心地,能过多久就多久。

也确实过了颇久,起码比苏小培想象得久。婚后她让冉非泽带她出去游历了一番,她说在她的家乡这叫度蜜月。然后冉非泽带她去了。苏小培想去冉非泽去过的地方,听他说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这是程江翌的另一个人生,她什么都想知道。

他们临走时冉非泽将铸窖留给了季家文,也将师父留给他的典籍留给了季家文,他说让季家文自己看,铸窖想用就用,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然后他们先去了一趟宁安城,看望了秦德正和府尹大人,还有司马婉如这些老朋友,然后又去了石头镇,看望了唐莲。原来那一次,唐莲是被放进了棺材里。大家忙着收拾各处追捕凶犯,却暂时忽略那坑里还有个棺材,苏小培落崖后,冉非泽发疯一般跳下去去寻她,而白玉郎却是灵机一动,想到了棺材,及时将唐莲救了出来。

唐莲与苏小培再见,感慨万千。听闻她与冉非泽已喜结连理,又送上祝福。

苏小培心愿已了,便跟着冉非泽到处走。去了他的家乡,去了他拜师的地方,去了他曾经开打铁铺的小城,去看了他捐助过的善堂……冉非泽与她讲了许多故事,她也告诉他许多。而他们每路过一个月老庙,就去拜一拜,感谢他们能有今日的时光。

去的地方越多,苏小培就越不慌了,她的不安渐渐消失,她觉得她的生命与冉非泽的融在了一起。冉非泽为她编了许多红线手链,她告诉冉非泽月老在她面前哭鼻子的事,然后他们一起哈哈大笑。

这天夜里,苏小培觉得很累,她早早就睡了。冉非泽抱着她,跟她说明天早上做馄饨吃,她说好。然后她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的手摸到了冉非泽的,她握着他,他们的手腕上都绑着红线手链。

夜深了,星光洒进屋里,苏小培与冉非泽都睡得沉。渐渐地,苏小培的身影变得透明,越来越透明,而后,悄悄地淡去,消失。

冉非泽毫无所觉,他仍睡着,保持着那个姿势,手里似乎还握着她的手。

苏小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现代的家里。她呆了好一会,但她没有哭。她慢慢地坐起来,慢慢地走进洗手间,她打开了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拼命泼了几把水,然后扯过毛巾,用力擦了擦脸。接着她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微笑的表情。

“小培,不要哭。我们约好的。”

苏小培这天没有上班,她请假了。她去了医院,站在楼下看着VIP病房那一层,看了很久。“你一定知道,我在这边平安安好,我只是回了娘家,请不要难过。”

她站累了,坐在医院中庭花园的长椅上发呆。她不想离开,她觉得这里似乎离她的相公更近一点。

“苏小培。”坐了大半天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眼一看,是月老2238号。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你要是敢发表任何表示同情的言论,或是在我面前哭,我就揍你。”

“哦。”月老2238号什么都不敢说了。他走过来,坐在苏小培身边。

“他会死吗?”她问的是程江翌。

“我是月老,又不是医生。”

苏小培沉默。

月老也沉默。

“那边也有月老吗?”

“应该有吧。”2238号说得很心虚,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有没有月老,起码在他看来,那里都没有掌上电脑,月老们怎么工作呢?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那边月老的事。但是系统里却有着那边世界的资讯,如果那边没有月老,这些又是如何到系统里的呢?

这个问题,颇有些难度啊。

2238号认真想了很久,没想出头绪来。然后他听到苏小培问:“你保证他在那边会忘了我,是吧?”

“不是我保证的,是系统告诉我的。因为是两个世界,没了红线的牵扯,你在那边的痕迹会慢慢消失的,大家会慢慢忘记你,包括冉非泽。”这个问题他能答,飞快答完。

“那,我能不能不要忘记他。”如果失去了对他的记忆,她会非常非常的难过。

“我,我只是个执行者。”这问题更难了,月老2238号的脑袋垂得低低的。

苏小培看着病房楼苦笑,“所以现在又是两个选择,选择让他不伤悲,或者选择让我不伤悲。”她发了会呆,又苦笑:“月老2238号,你知道吗?我是学过脑科学的,我应该很清楚记忆不归红线管,可我为什么会相信你。”

月老2238号说不出话来。

又等了好一会,他听到苏小培说:“剪吧。”

月老2238号点了点头,飞快地站起来跑了。跑出了一段,眼泪夺眶而出。他不敢回头看,苏小培身上笼罩的悲痛让他很难过,要剪断一对有情人的红线让他更难过。

月老2238号回到了总部,直接上了三楼。他来到苏小培红线所在的工作站,拿出日志本引出了那根红线。红线连接得依旧很好,日志本很轻松地便挂了上去,一旁的屏幕出现,数据刷刷地跑着。月老把任务执行项调了进来,看到上面只有剪断红线这个选项了。

月老2238号眼眶又热了,真是残酷,他们明明相爱。若是同在这个世界,红线断了彼此还会有记忆惦记,可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红线断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这算好事吗?

红线不断,他们也一样没办法有好姻缘,理智地说,确实是断了好。

月老2238号一咬牙,在剪断红线这一项上点了下去。二次确认的页面弹了出来,系统在询问他是否确认剪断。

2238号的手伸过去,又缩回来。再伸过去,停在屏幕的前面,停了许久,突然退了出来。他收起了屏幕,转头看了看工作站里连接着他的日志本的红线,想起苏小培说不希望冉非泽伤心难过的表情。他咬咬牙,再调出屏幕,这次操作飞快地点了剪断红线,二次确认界面再次弹了出来,他要点,却又犹豫了。他从来没有剪断过别人的红线。从来没有。所以剪线这种事跟杀人一样有难度。

他咬咬牙,一狠心,正要动手。身后有个月老经过,看到他的屏幕,调侃他:“2238,你要破例了吗?你不是说从不剪红线吗?”

“嗯。”但这个是例外,这个不剪跟剪一样的后果。这两人是没指望了,就算他们愿意等下辈子,下辈子还在两个世界出生死亡,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只能剪了。

那个月老又说:“你早该换换工作方法了,以前还说什么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要绝望。其实有时候,真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太执着。”

等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等一下,他光想着他是负责苏小培的,他管不了身在那个世界的程江翌,所以他忘掉了,真的还有1%的可能性,不对,是1.2%,多0.2呢。

2238号赶紧退了出来,暗自庆幸自己的手没那么快。身后那月老“咦”了一声,“不剪了吗?”

“不断了。”2238调出任务进度状态,看到进度条已经走到最后,但所幸上次他闹了那一次之后,主管大人把这个进度是放开了,锁定在未完结,幸好幸好。苏小培失败了,不代表完结啊。还有程江翌呢!

身后的月老看了一会觉得无趣,走了。2238号自己在那忙着,他把所有的资料又看了一遍,调出程江翌的状态,他的位置在第一医院2号楼25层VIP特护病房,没有变过。他跟死人差不多了,他不能动,冉非泽倒是活蹦乱跳的,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为什么还会有1.2%的成功率?

如果真是无望,为什么还会有1.2%?

红线啊红线,你想说什么?

月老2238号退出了系统,拿过他的日志本,又去找了苏小培。她还坐在医院楼下发呆。2238号远远看着她,没上去招呼,他不知道能跟她说什么,他知道她心疼冉非泽,她做了一个自以为对冉非泽好的决定。他应该尊重她的决定,但他手上还有1.2%的可能性。

可他不忍心告诉苏小培,他不想给她希望最后却让她再一次经历失败的痛苦。

月老2238号看了看苏小培,又看了看病房楼25层。他是月老,他只能提供选择,提供可能性,但结果如何,却是要看他们自己的努力。“苏小培、程江翌,希望你们足够相爱。”

日子过得很快,苏小培回到现代已经四个多月了,她很忘我的工作,她负责的书系已经编撰好了两本,其中程江翌那一本做得相当好,让主编赞不绝口,用同事的话说:“能从书里看出爱。”

爱吗?苏小培不知道看一本商业人物心理传记是如何看出爱的。她觉得她的爱埋得很深很深了,再也不会爱了。

而主编的原话是:“把这男人塑造得太好了,缺点都那么可爱。那些挫折和曲折显得非常有趣。读者会喜欢的。”他叹口气:“果然年轻人长得帅就是有优势啊。”

是吗?苏小培脸有些抽,看来主编是爱上了。可是他们谁爱都没用,程江翌,不,冉非泽是她的。啊,又不对,曾经是她的。

主编决定先把另一本传记上市,程江翌这一本,要等一个好时机。

“好时机?”

“等他醒过来或是他死掉。新闻一定会报的,我们到时再借机上市。”

苏小培的脸又要抽了,看来主编对帅哥的爱不如对钞票的。

“如果他一直不醒,也不死呢?”

“你不要诅咒他嘛。”主编挥挥手。

苏小培叹气,回了自己的位置。如果不醒也不死,估计程家也会做决定的吧。苏小培看了看电脑里程江翌那本书的书模,封面上,程江翌正对着她笑,她之前是没留意,后来知道之后,却是发觉了程江翌的笑容确实很像冉非泽。两个人的长相甚至有几分像的,只是冉非泽在古代显得更粗犷些,而程江翌却是满身的现代气质。

苏小培不自不觉又看着程江翌的照片发呆,她很遗憾手上没有冉非泽的照片,她好怕忘了他的样子,每天都要用力回想好几遍才敢睡。她甚至还有着奢望,期待每天睁开眼的时候能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世界,回到冉非泽的身边。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培。”忽然有同事叫她。

苏小培吓了一跳,心虚地把程江翌的图片关掉。

“前台那有人找你。”

苏小培道过谢,整了整衣服,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向前台。快走到时,她脚下顿了一顿,她有些不敢相信,是月老2238号。

自从那次医院见过后,她就再没见过他。她觉得挺好,见到他就会想见冉非泽,不见也好。反正大家互相忘掉,冉非泽忘了她,过自己的生活。而她……苏小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忘却,之前觉得再自然不过的事,在看到月老2238号后觉得奇怪了。

不是说她也会忘掉吗?怎么没忘?

月老2238号见到苏小培后有些激动,苏小培刚把他带进会客室他就叫了起来:“苏小培,我跟你说,程江翌他成功了。”

“什么?”

“他回来了!”

“什么?”苏小培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这时候外头有主编的嚷嚷声:“苏小培呢,苏小培在哪?”

“在小会客室。”

“苏小培。”苏小培听到主编奔着会客室来了,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不然主编不会这么失态的。

“苏小培。”主编推开了会客室的门,对着苏小培喊:“赶紧的,程江翌醒了!书可以上市了!”

苏小培整个呆住了。

主编完全没理她,踩着风火轮似地又跑掉了,一边跑一边交代同事,找某某来,找某某来,还有某某某,还有某某某,开会,去大会议室。还有苏小培,快来一起开会。

苏小培完全不敢相信,她转过头来,看着月老2238号,这个不争气的,居然又抹眼泪了。“是的,苏小培,程江翌醒了,冉非泽回来了。我就说嘛,哪怕只有1%的机会都要坚持下去,何况我们还多出0.2%呢。”

“他怎么回来的?你不是剪了红线吗?”

“剪了,没剪断,所以没剪。”

“是没剪还是没剪断?”这个是重点吗?难道重点不是程江翌醒了吗?苏小培不敢想,她觉得自己很不冷静,她得找些话题冷静下来。

“是这样的,一开始,程江翌被红线拉回来的成功率是1.2%,而你过去找他回来的成功率是98.8%,所以我选了让你过去,你记得吧?然后这次失败后,我被人提醒想起那1.2%的机会还没用呢。但是两个世界这个问题是死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系统肯定之前就知道是两个世界了,为什么死结了它还给出这种成功率,很奇怪,对吧?”

“说重点。”

“总之呢,我就想啊想,我权限是不够的,资历也不够深,这个事只能找主管大人帮忙,但我不能再搞坏系统了,我已经被扣了一半的分,再扣我就完蛋了。”

“说重点。”

“嗯嗯,总之呢,我就在紧急申请里申请了要向主管大人打赌,因为你的Case号码还可以用嘛,紧急申请的内容就会到达主管大人那了。”

“完全听不懂,说重点。”

“我跟主管大人打赌,如果我剪不断你的红线,主管大人就用他的权限来执行那1.2%。我豁出去了,幸好你们两个人够争气,太给我涨面子了。你们的红线不断。主管大人当场就傻眼了。好吧,其实他没有傻眼,他是眯了眯眼睛好像很不高兴。但是他也发现了系统还有很多可扩展的余地。比如之前穿越的时间距了,比如穿越不止一种方式了什么的,这些都是新的没有遇到过的问题。对了,原来那边真的也有月老。好吧好吧,你不要瞪着我,我说到重点了。主管大人就亲自调整了系统的处理方式,苏小培你知道吗?原本是只有1.2%的成功率,但因为你过去找他了,你们相遇相爱,红线绑得紧得不能再紧,再加上主管大人亲自走后门,所以其实你的98.8%是完成的,再加上他的1.2%,他就回来了。”

苏小培猛地站了起来,团团转:“我,我要去见他。”

“你们主管说让你开会。”2238号提醒她。

苏小培没理他,她火速奔出了会客室,冲回自己座位拿了包包,再冲去会议室跟主编吼了一声:“我去医院。”然后就跑了。

跑到电梯间,电梯门开着,2238号在里面为她按着开门键等她:“你看,我们做服务业的多不容易啊。”

苏小培没说话,她的心怦怦跳,跳得厉害。电梯下得太慢了,慢得像等了一世纪。终于到了一楼,她跑出电梯,再跑回来:“2238,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她说完,又跑掉了。

2238号慢悠悠出电梯,脸红了,挠挠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苏小培的背影说:“不用谢不用谢,幸福就好。”

苏小培赶到了医院,程江翌确实醒了。程家人和程江翌的合伙人陈非都在,他们对苏小培都挺熟,就没有拦她,让她见了程江翌。

苏小培很激动,很紧张,她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她希望看到冉非泽的笑容,看到他对她的深情眼神,她想他会对她说:“小培,我也回来了。”但她又很怕他这么一说把其他人吓着,毕竟这么多人围着呢。要是真这么说了,她该怎么解释?

苏小培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站在了程江翌的面前,她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哽在了嗓子里。程江翌的目光转了过来,苏小培对他微笑。可他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了。

苏小培的微笑僵在脸上。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那眼神,在苏小培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他居然,不认得她了。

苏小培是有医学知识的人,她知道失忆症的问题,但这种穿越回来的失忆症她却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她很难过,狼狈地离开了医院。主编急切地打来了电话,询问她在医院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对于书这部分程江翌是不是能有什么配合。

苏小培以病人刚醒意识不清为由应付过去了,她挂了电话,安慰自己,这个理由也是他不认得她的理由,她想应该就是这样的。

苏小培那天在医院的花园里坐了很久,就是当初她刚回来时候坐在这里陪伴苏醒不了的程江翌的位置。她安慰自己,鼓励自己,最难的部分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会不好呢。一切都会好的,他只是需要些时间,他们两人有红线牵引,一切都会好的,他会记起她,一定会的。

之后两个月过去。这两个月对苏小培很不容易,她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遭受打击。程江翌一直没有想起她,不但没想起,还一直没给她什么好脸看。因为陈非在给他引见的时候,介绍苏小培是为他写书立传的编辑。这个身份,很不讨程江翌的喜欢。

程江翌对不喜欢的反应跟冉非泽一样,正经、严肃、冷淡还毒舌。苏小培看在眼里,心里很痛。她曾经试过借往医院探病的机会跟程江翌套近乎,以刺激他的记忆。她表现得很热情,而程江翌则更疏远,那表现像是苏小培为了书的利益巴结讨好他,或是花痴爱上他想对他不轨似的。弄得苏小培也非常生气。

苏小培本来也是个挺有脾气的人,一来二往,如此这般好几回,热脸贴冷屁股,她就觉得相当火大。火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感觉她心爱的壮士被程江翌夺走了,占了她家壮士的身体,却不让壮士的魂回来的那种怨。

把她的壮士还给她!

后来程江翌出院了,终于有精神来认真又正式的讨论他这本书的问题。苏小培的主编大人原本还以为程江翌苏醒后是图书上市挣钱的大好时机,结果程江翌醒后知道居然有这么一本书很不高兴。天大地大病人最大,于是陈非与苏小培协商,等程江翌身体状况好些了,做好了他的工作再安排书上市。毕竟上书后也需要程江翌的许多配合,所以苏小培和主编他们一商量,决定放一放。但做通程江翌的思想工作却又压到了苏小培的肩上,为这苏小培没少受程江翌的冷脸。后来她生气了,就再没去找过程江翌。

现在程江翌终于出院,主编让苏小培与另一个编辑赶紧再去搞定他。这次程江翌没有拒不见面,他在家里接待了她们。

这一次程江翌也并没有客气一点,他表明了态度,他很不喜欢有关于他的书著面市,他不喜欢出这种风头。另外,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被所谓的心理学家剖析然后再被摆到全国读者面前,被不客观的品头论足。他不喜欢这样被别人自以为是的拿来做摇钱树。这是他的原话,当着苏小培这个心理学家面说的。这是当面给了苏小培难看。

苏小培也没给他好脸色,他不认得她,他不是她的壮士,他是程江翌,他不是冉非泽。她怒气冲冲,拿出了她相亲时的刻薄尖酸挑剔,把程江翌的个性问题和毛病巴拉巴拉地数给他听,然后道:“这是专业人士给程先生的评价,请务必牢记。不用谢,免费的。”

强盗,抢了她的壮士,还不认她。她才不会对他客气,她真是讨厌死他了。

苏小培训完他,扬长而去。另一编辑整个傻眼,又想留下道歉又深觉此地不宜久留。最后也灰溜溜地跑掉了。

程江翌也呆住,对这个之前一直巴结讨好他的女编辑突然变得这么凶巴巴地感到意外,有一种奇怪的情绪。

程母目睹速个过程,也觉得儿子说话真是太不礼貌。她把那本样书塞他手里:“你先看一看再做决定吧,这书我觉得很好,苏小姐费了很多心思,她是个很认真的好编辑。”

认真又很凶的好编辑吗?程江翌撇撇嘴。而另一边,苏小培从程江翌家里出去后就直奔妈妈家,抱着妈妈大哭了一场,她说她失恋了。

那本书放在程江翌的床头,好几天后,他终于决定要看一看。

月老2238号的日志本上,苏小培和程江翌的Case进度条滚入了新的开始,他看着那状态,满怀期待。

日子过得很快。

7月13日,是苏小培父亲的忌日,她照例来到了梧桐路,在父亲倒下的那个地方摆上了一束鲜花。一抬眼,看到一辆银色的轿车开过,她与司机的目光一碰,是程江翌。

苏小培别过头去,起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自从知道他只是程江翌而已,她就很生他的气,后面的业务洽谈她都没有参加,而去洽谈的营销部同事说程江翌也没有参加,事情都是陈非定的。

“也许他身体状况真的很不好,听说后来又住院了。不过也幸亏不是他谈了,这书能顺利上市。”

苏小培对这书没兴趣,讨厌死程江翌了,把她的壮士还来。

她嘟了嘴不高兴,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忽听到车喇叭声响,就在身旁不远,苏小培回头看,看到是程江翌的那辆车。居然又转回来了。

谁理你!她瞪一眼那车,转头又朝另一个方向去,走进商业步行区,车子进不来,看他还按喇叭不?

其实她不想逛街,她走过一间店又一间店,没什么兴趣。突然看到一家中国风的装饰品店,橱窗里面摆着一条红线手链。苏小培停了下来,站在那手链面前看。看了一会,一抬头,从橱窗玻璃上看到身后站了一个男人,很高,挺帅气,站姿很像一个人。像冉非泽。

苏小培盯着玻璃映出来的人影看,没动。程江翌也在看玻璃上映着她的表情看,看着看着,他一叹气:“哪有你这般凶的,病人恢复总要有时间的嘛。”

苏小培愣住,心停跳了半拍,然后开始狂跳。她瞪住玻璃上的人影。

程江翌见她没回话,叹口气:“我住院你都不来看我。心太狠。”

猛地回头,横眉竖眼:“你谁啊?”

他嘻嘻地笑:“你相公。”

苏小培瞪他:“调戏良家妇女我要报警了啊。”

“我最近才想起来的,两边的东西太多了,我脑子疼,然后记忆很混乱,想找你问问的,结果你也不关心我,不来看我。后来病情太严重只好去住院了。”这种时候装可怜就对了。

“谁理你。”

“我错了。我不该生病,不该没想起来,不该不记得你。你看我病刚好马上就要去找你了,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

苏小培盯着他看,心里很不确定。

他也看着她,又说:“你还是挺矮的呀。”

什么话,刚要瞪他,却见他冲她迈近了一步。“很想抱一抱。”

然后他抱了,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嗯,跟我想象的一样。我们的高度跟原来一样呢,抱起来真舒服。对吧?”

“不对。”明明她的眼眶热了,可她非要嘴硬一下。

“我很想你。你可曾想我?”

“不想。”

“真是记仇呢,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苏小培的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反手也抱住他,嘴里却说:“大庭广众的,你非礼良家妇女,下回也莫要如此吧。”

程江翌笑了,胸腔里嗡嗡地响。苏小培枕在他胸口,觉得那声音很是动听。

下一秒,他的手机响了。她直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他倾身看她的脸,伸出拇指帮她抹掉泪痕。手机还在响,她捶他一拳:“接电话了。”

他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接了。

“嗯,开会?有会吗?现在下班了开什么会?哦哦,我忘掉了,你替我开吧。怎么替?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开了,就这样替。我是病号,病号,你忍心吗?你忍心关我什么事?我在干什么?我在泡妞啊。”

他冲着苏小培笑,苏小培白他一眼。他拉过苏小培的手,朝着他停车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电话:“真的,这姑娘我好喜欢的,刚才在路上看见,马上停车。哈哈,我没有开玩笑,我让她跟你讲电话。”他说着还真把电话递过去,“是陈非。”

苏小培使劲瞪他,往后躲,才不要接这种尴尬电话。程江翌又把电话放回耳边:“她害羞。”

谁害羞。她拍他一下。

“哎呦,她打我了,她真的害羞,脸红红的。我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工作,公司挣钱就靠你了,我继续养病。就这样。”他挂了电话,冲苏小培笑:“陈非有点像十八。”

苏小培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她忍不住笑。程江翌把她拉上车:“回头我介绍我在这边的朋友给你,他弟弟有点像萧其,傲骄又爱炸毛。我有个哥们,个性很像老六的。”

“你别以为搬出故人名字出来我就原谅你了。”

“我没有啊,就是什么人交什么样的朋友,我就是想说原来我两边交到的朋友都差不多呢。”

“是吗?我怎么记得壮士没什么朋友,全是嫌弃他的呢。”

程江翌嘿嘿笑,“别人嫌弃都不怕的,我家小培喜欢我就行。”

“谁理你。”苏小培脸红,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她都不会说别的了。她想了想,忽然问:“你受苦了吗?”

他眨了眨眼睛,“没有。”

真的假的?她看着他。他冲她笑,倾身过来啄啄她的唇:“真的,没受苦。我想念你,便往东走,在山里走着走着,突然就回来了。”

苏小培的心拧成一团。

我想念你,便往东走。

她觉得好心疼,真有些不敢想。“你摔死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摔死。好像是睡着了,靠着树。我记得应该是这样。”

舍身舍命,方能如愿。

成为程江翌,那边就没了冉非泽。

“九铃道人的卦其实是准的。”程江翌笑笑,启动车子转移话题:“你想吃什么?晚上回我那?”

“你想太多了,程先生,我们才刚刚认识。”她配合着他故做轻松。

“是吗?”

“对。”

“明明已经结婚了。”

“结婚证拿来我看看。”

“这种事还有耍赖的吗?苏小培,我们许久未见,你不急切吗?”

“还好。”

“我倒颇是急切。”

“那你得克制克制了,程先生。”

“那好吧,就确定去我那。”

车子开了起来,驶入了车流里。

街角一处长椅上,月老2238号拿着他的日志本,记录下了缘定的重要邂逅。

车子里,对话还继续。

“等你追求我,追上了再说。”明明愿意跟他去天涯海角,偏偏要嘴硬一下。

“追就追,这是我强项。”他说完就被她拍了一下。他哈哈笑,伸手握住她的手。

程江翌的追求是从做饭开始的。

他把苏小培领回了家,亲手做饭给她吃。

“我家姑娘最爱吃我做的饭了。”他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饭桌上,苏小培说了大实话:“其实你的手艺真的很一般。只是我一直没忍心戳穿你。”

程江翌撇嘴装可怜相给她看。“这个深情的男人拖着病体给心爱的姑娘做饭吃,你是得多铁石心肠才说得这种话?”

苏小培不为所动,“是吗?那他拖着病体还要宣称急切,真是太不应该了。病体就好好休息嘛。”

“不,不,他的病体不耽误急切的,他身体可棒了。”程江翌眨巴眼睛。“老婆,求允许我侍寝。”

苏小培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那晚苏小培觉得自己没说什么话,又觉得似乎说了许多话。她记得自己一直在看程江翌,明明跟她的壮士长得不一样,虽然像,但真的不一样,可是她却确确实实地看出来他是壮士。他说话的表情,他的神态举止,他的眼神。

真是太奇怪了,记得前不久她还气他气得要死,现在好像根本没怎样,她的气居然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开心,非常非常地开心。

他们窝在沙发上,手握手靠在一起,开着电视,其实他们根本没在意电视在演什么,只是就这样靠着,她觉得非常满足。然后很晚了,她说她该回家了。

程江翌低头看她,她也回视回去。他需要好好休息,他们来日方长。

“咳咳,好吧。”程江翌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那表情让苏小培看了想笑。

他坚持要开车送她回去,在车上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放,她说这样挺危险,可她也没舍得放。到了她家楼下,他坚持背她上去,苏小培被他闹得笑,这家伙就是要耍赖。“有电梯。”她告诉他。

“电梯不如我。”他装着横眉竖眼。“我一定要证明一下我身强体健,急切得起。”

“我自己能走。”

“就想背。”

“别闹了。”她忍不住揉他的脸:“明明病了这么久,别瞎折腾。”

“好吧。”程江翌立马装可怜给她看:“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好累,走不动了。不行,赶紧让我进屋,我得休息一下。”于是他赖进了她的屋,赖着不走了。

反正就是不走了。还跳上了她的床,盖着她的被子,一脸满意。

苏小培彻底败了,她想让他好好休息,她舍不得赶他了。

不过这晚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程江翌只是拥着她,握着她的手睡。苏小培闭着眼,脑子里一直浮现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的最后一晚,她也是这样偎在他怀里,握着他的手。然后,待她再睁开眼,身边却没有他了。

苏小培忽然心里有些慌,她想睁眼,却很犹豫。手上相握的触觉还在,她却很想再睁眼确定一下。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程江翌正在对她微笑:“你的眼皮一直动。”

她的壮士。

他凑过来,亲亲她的眼睛:“我也是想一直看着你,看到了就安心了。”

后来他们睡着了。她窝在他怀里,她的手握着他的,一如当初她离开那个世界时的姿势。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他们一觉睡到了天亮。

苏小培是被眼睛上的啄吻弄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那个男人对她笑。“我醒来看见你在,还以为是做梦,亲亲看是不是真的。”

这笨男人。

“嗨,壮士。”她对他招呼。“我在呢。”

“嗨,姑娘。”他也招呼。“我也在呢。能一直在了。”

她没再问他受没受苦,他也没问她那段日子怎么过。这是他们的默契。不回头看过去,只展望未来。他们会有幸福的未来。

他知道,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