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小说

　　不明所以的工部尚书程远，顺着骆胤燃的视线，看了鹿以菱一眼，似明朗又似不明，愣了一下，才与众大臣相继步入工部祠大门。

　　小鹿与振羽确认了下眼神，也一同快步进了祠内。

　　正值当差期间，祠内众人正忙。

　　听闻二皇子及程远等大臣相继入殿后，众人纷纷停手，立即起身下跪行礼。跪在最前面的便是新任监工周巍。

　　“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免礼！”骆胤燃看了看周巍，问：“宫图账簿可在？”

　　周巍未抬头，立即回禀：“回殿下，在。只是，当日何梁纵火，已有残损。周巍失职，甘愿受罚！”

　　小鹿看了他一眼，天庭饱满却两眼放光，贼眉鼠眼，必不是什么好人。或许，何梁之案与他脱不了关系。

　　“拿出来。”骆胤燃扫了他一眼，说。

　　“是！”周巍立即起身，迅速将图簿拿来，小心打开。

　　骆胤燃走到案前，坐下，静观。

　　那图簿，蓝皮黄纸，内页中一页以小楷细细雕绘亭台楼阁，一页记枋、梁、板、竹及斗拱尺寸样式。但正如周巍所言，已有三分之一的图纸被毁。

　　小鹿看着心痛。

　　骆胤燃对小鹿说：“看到了？图簿有损，不便移动。”

　　小鹿立即回道：“是！但求殿下允许民女在此小心翻阅一二即可。”

　　众目睽睽之下，她依旧要坚持翻阅。

　　骆胤燃思量再三，终究还是答应了。除他外，其余闲杂人等一并撤出正厅，只留小鹿一人轻轻翻阅。

　　触摸到泛黄的宣纸，小鹿分外心疼。如此详细、严谨的档案，就是严师傅都不能绘制出来。那是前辈毕生的心血。

　　小鹿一面翻着，一面记忆。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并无不妥，骆胤燃也就释然了，一边轻轻摩挲随身携带的那把木梳，一边静待鹿以菱看完整个图簿。

　　香炉内的熏香，一点点燃尽，小鹿始终没有找到图簿上的异常点，就要放弃时，却见图纸中有一处异常笔迹。

　　苍麟宫平面图内，三个巷口处，各自多画了一条浅薄的线条。小鹿仔细比对，除了这三处，再无异常。那线条像是专门标注，却又隐隐约约。若非专业木匠，必难发现。

　　小鹿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骆胤燃见她看的专注，问：“怎么？有问题？”

　　小鹿忙回头道：“没有，只是前辈所绘此图，无比精妙，民女一时看的入了神。”

　　一听此话，骆胤燃脸色微变，冷了两分，轻哼一声，道：“呵！精妙？精妙怎会害人性命？”

　　害人性命？小鹿愣住了，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小鹿沉默了。

　　见她不再说话，骆胤燃清了清嗓音，把程远叫了进来。

　　他刚一进殿，骆胤燃便下令：“去把那件斗拱模型搬出来。”

　　程远愣了一下，虽说当日法场之事，人尽皆知，众人都希望鹿以菱能够顺利完成军令状，复原斗拱。但真要将这宝贝搬出来，交给一个谁都不了解情况的小丫头，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看了看小鹿，始终难以相信这个瘦小的毛头丫头，真能修复百万工匠都无法复原的斗拱。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怎么？听不懂话？”见他半天没动，骆胤燃重申道。

　　“不，不！臣知道了。臣这就去！”程远立刻叫上周巍和掌案贾震，几人一同将库房内的斗拱，小心翼翼地搬出来。

　　那斗拱放在小鹿面前时，已七零八碎。

　　她惊讶地看了一眼，就要伸手触摸，却被周巍急忙制止。

　　“慢着，把这个带上。”他大喊后，从柜子中取出一双特制的橡胶手套，递给了小鹿。

　　小鹿看了看那手套，轻薄柔软，想必他也是担心自己会再次损坏斗拱，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多谢周监工。”她戴上手套后，才继续小心翼翼地拼接零散的升、拱、坐斗。不过是简单的两三下，整个斗拱已经复原了三层，倒让众人大开眼界。

　　她手法娴熟，胆大细心，不走寻常路，除几块斗拱木结构因走水后，有缺损、裂纹，难以组装，最终复原整个斗拱的三分之一。

　　小鹿对骆胤燃说：“殿下，民女需将这些物件带回房，重新补上几个结构才可以完全修复。”

　　“不行！这东西已经快散架了，搬不得！”周巍冲贾震挤了下眼睛，他立即大喊道。

　　骆胤燃看了他一眼，贾震才缓缓退下。

　　“程大人以为呢？”骆胤燃转而问道。

　　程远见识到小鹿的手艺后，早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巴不得她能接收这烫手的洋芋。

　　于是，低头回道：“殿下，依臣所见，恐怕除了这位姑娘，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复原此物了。”他说。

　　骆胤燃点了点头，对鹿以菱说：“三日后，物归原主！”

　　“是！”小鹿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带走！”骆胤燃下令后，出了工部。

　　振羽与几个宫人，急忙悉心包好运走。

　　贾震看着那斗拱，心下十分慌张。

　　——

　　回到玉光殿，骆胤燃正欲进殿，小鹿连忙追上问：“殿下，民女有事想问。”

　　骆胤燃停住脚步，冷声道：“说！”

　　“何梁的命案……以菱想看看卷宗。”小鹿道。

　　骆胤燃停顿了下，才道：“这两件事办妥后，自会让你看！”

　　“可是殿下，复原还需要几样东西！”小鹿追着喊，他却已走远。

　　振羽看了小鹿一眼，一耸肩，无能为力，随即也跟着骆胤燃进了殿。

　　小鹿咬了咬唇，将斗拱带回了房。

　　坐在桌前，小鹿仔细观察斗拱的每一个零件，最终发现了部分结构上有淡淡的血迹和擦裂纹。

　　这或许就是何梁被认定为凶手的罪证，但也可能是翻案的关键点，只是她还需要卷宗和他本人的陈词。

　　小鹿边琢磨边清理斗拱零件上灰尘时，振羽进来看了看，问：“殿下让我问你，需要哪几样东西？”

　　小鹿一抬头，立刻笑了，掰着手指，边数边说：“福林、纱布、木料还有毛刷。对了，还得有间暗房。”

　　振羽一一记下，点了点头，说：“等着吧！”

　　“替我谢谢殿下！”见他走了，小鹿大声道。

　　申时，小鹿坐在窗口正歇凉时，一眼瞅见程远挺直了腰板，大步走进骆胤燃殿内。至于他们谈论了什么，距离太远，小鹿不易靠近，听不太清。

　　待他走后，小鹿才机灵地旁敲侧击，从宫女口中得知，程远与骆胤燃商议的正是三日后的匠人应征笔试。

　　时间紧迫，想要参加那场应征笔试，她就必须先完成何梁之案。眼下最重要的是复原斗拱，想到这，小鹿加快了手速。

　　第二日，皇帝传召骆胤燃进殿。

　　金康殿内，骆夔品茶高座。

　　骆胤燃身着米色朝服，带着鹿以菱的档案，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匍匐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