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青春第9章
黑色的玛莎拉蒂疾驰在夜色里，确认唐棠已经绝无可能追上来了，路杰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天野看他这颓丧的模样，不禁愈发好笑：“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人家的？既然不认识，为什么她会追着你跑俩钟头？”
路杰顺手解开上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一脸郁闷道：“我怎么知道。这个丫头脑子有问题，一只巴掌大的仓鼠，卡在我们的外卖车后置箱里，她硬说是我们把她的老鼠给害死了……”
天野无奈地摇摇头：“根本就是碰瓷，你何必逃呢？报警不就好了？这样的人，应该被抓进警局里好好审问一番！”
路杰不出声，虽然天野说得并没有错，可他总觉得，那样严厉对待一个女孩子，毕竟不大好。
他定下神来，不再慌乱，就开始仔细打量车辆内部构造。
“这车真好。”路杰不禁赞叹道，“看着就是上赛道的那种了。”
天野笑起来，看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你只开过电动助力车和摩托车。”
路杰摇摇头：“也开过大的。”
“什么？”
“轻型皮卡。”
天野差点喷出来：“那叫什么大的？”
路杰停了停，才道：“我爸，不许我开车。”
天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想学吗？”
路杰双眼一亮！
“可以吗？”他赶紧凑过来，“我一直想学，想开着你这样的车去比赛……”
“比赛？”
路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慌忙解释：“我只是非常喜欢那些电视里的赛车手。”
天野也不以为忤，他笑笑：“如果你高兴，可以开我这辆去参加房车比赛。”
路杰赶紧摆手：“不了，你太大方，我担待不起。不过先生，如果方便的话，今晚你能教教我吗？之前我一直拿游戏软件在模拟，但是软件的效果不太好……”
天野听了，纵声大笑，他用力一打方向盘，黑色的玛莎拉蒂在黑夜里，扭出一个漂亮的漂移。
“谁拿游戏软件来学开车？那简直像坐在客厅里拿着《游泳手册》学蛙泳一样可笑！”天野说，“开车，就得坐在驾驶室里！”
路杰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手和脚的动作，眼神里放射出狂热的光！
他看过无数人开车，包括曾经是赛车手的Jason。但是眼前这男人，和其他人都不同。
他开车的一系列动作，仿佛行云流水，纯熟到了与车浑然为一体！
Jason开车自然也很棒，但是天野的动作里，多了一份柔性。和大刀阔斧，以力度取胜的Jason不同，天野好像融进了自身驾驶的这辆车里，他的行动没有一点滞涩之感。
路杰简直看呆了！
看到后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先生，你能把这辆车给我开一会儿吗？就五分钟！”
路杰话刚出口，又不禁有些后悔：路上结识的一个陌生人，只有一面之交，就叫人家把车借给自己开？他这样做，岂不是交浅言深？
会招致对方讨厌的吧。
岂料，天野看了他一眼，竟然点点头：“没问题。”
他靠着路边停下来，俩人交换了位置。
起初，见天野如此大方，路杰心里还有些忐忑，这是他头一次坐在跑车的驾驶室里。
然而，当他全然置身其中，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时，路杰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是他的“皇位”，是他一个人的宝座，他天生就是属于这个位置的！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那并不像是没怎么开过车的人，头一次坐进陌生的驾驶室，而更像是“回家”。对，路杰感觉周身的血脉之中，有一些东西在叫嚣，它们在欢庆，欢庆他终于回到了这个位置上，继而就可以操控住早就烂熟于心的一切。
天野不可能想到这么多，虽然他很快发现路杰神色异样，双眼流露出万分激动的光芒，却只以为这个年轻人第一次坐进这么豪华的车，心情非常激动。
于是他笑了笑，伸手按了按路杰的肩膀。
“不用紧张，有我在，放心好了。”
奇怪啊，路杰心中暗想，血管里如同沸水一样翻滚的情绪，被天野这样轻轻在肩头一按，仿佛被无形中注入了一剂镇定药物，他原本无处安置的澎湃心情，就这样悄悄落回到路杰的心口。
他看了天野一眼，笑道：“你这人，很神。”
天野一愣，也笑起来：“很神？我哪里很神？”
路杰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按了按换挡杆：“你能让人镇定下来，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好像我们曾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这滑稽的戏词突兀地从天野脑子里冒出来。
奇怪，真的好像是旧相识，就仿佛……同胞手足！
这荒唐的念头，让天野噗嗤一笑，旋即他觉得这笑容和自己塑造的冷静形象不相符，于是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先把车内仪表和操作系统告诉你。”
天野简短地指点了一下路杰，很快他就惊讶地发现，路杰对车内设备，其实是非常了解，甚至可说熟稔的。
“你不是说你没开过车吗？”天野开始怀疑这个说法，没开过赛车的人，怎么可能对车内结构如此熟悉？
这小子该不会是在说谎吧？
路杰挠挠头：“真没开过你这种。但是我今天练习了一下午赛车游戏，而且，刚才你开车的时候，我有很认真地观察呢。”
天野无可奈何，看来这小子掌控能力超群，连一个赛车游戏都能给他极大的助力。
“先试着开一段吧。”
路杰将车开起来，速度上，没有滞涩，没有新手架势中常见的前后摇晃，更没有人车初次磨合时，不适应的生疏感觉。
那就像好久没开过车的老手，在起初的一两秒中，会有片刻的犹疑，但当他听见发动机的轰鸣，仿佛沉睡已久的能力突然惊醒，顿时勃发，如冰封了一冬的生命，迫不及待向外伸展！
这小子车开得不错，天野暗想，不过看得出，毫无经过训练的迹象，更不懂赛车规则，他完全是开野路子车的那种，浑身上下唯有那股子冲劲吸引人。
他心里略觉得可惜，但同时也明白，打磨一个新手，让其“上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奔驰得心潮澎湃，路杰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的要求是“只开五分钟”，现在早就过了半个小时了！
他顿时脸红起来，逐渐降速，慢慢将车停靠在路边。
“为什么停下来？”天野扬了扬眉毛，“还有很多油呢。”
路杰脸颊微微发热，他挠了挠头发：“我说了只开五分钟的，真不好意思，霸占你的车这么久……”
天野无声笑起来。
俩人交换了位置，回去的途中，天野又被路杰抓着，问了很多关于赛车的问题。
“你知道赛车到最终，比的究竟是什么？”
路杰怔了怔：“比的速度？”
“并不是的，速度的追求是人人都有的，踩油门这个动作，谁又做不了呢？但在真正的赛车比赛中，无论哪种赛程，比的全都是刹车技巧。”
路杰睁大眼睛：“刹车？”
“没错。”天野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脚下的刹车，“当然，像舒马赫那种在油门控制上极为细腻的车手，也是有的。但我觉得比起油门控制，刹车技巧更重要。”
“为什么！”
“首先，职业车手在踩刹车时，是在挤刹车，要拥有非常柔和的脚感。”天野说着，低头看了一下脚下，“踩下刹车到完全抬起刹车是一个完整的过程，中间没有断点。这很难做到，在抬起刹车的那一刻达到想要的速度进弯。并且还要带着刹车的同时进行转向，甚至有些出色选手，要带着刹车转向进弯之后还要轻踩油门让后轮打滑帮助入弯。这一系列驾驶方式，都是从一位车手所习惯的刹车方法开始。”
路杰睁大眼睛，他第一次听见这些基础理论，对此全然无知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挖掘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
这一路，路杰始终痴迷地盯着天野的动作，他的目光仿佛具有黏性，站在天野的身体上就动不了。
那是和他的日常开车习惯，完全不同的一套动作，路杰说不上道理，但却觉得天野对每一个动作都处理到了极致。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把车开得如此完美！
直到车辆缓缓停在路杰家门口，路杰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不禁万分羞愧，一个陌生人，就因为他提了个要求，一个晚上的时间全部浪费在陪伴他上面，甚至还开车送他回家，凭什么啊！
他按住天野，飞快地说：“等一下！”
路杰从车里出来，冲上楼去，片刻之后，他拿了两罐挂满水珠的健怡可乐回来。
“抱歉，冰箱里除了可乐就只有啤酒，那是我爸的东西，他不许我喝酒。”
他满脸歉意，将一罐冰冷的可乐塞到天野手里。
天野有点疲倦的脸庞，露出笑容：“这就很好了。”
从两层小楼里，透出黯淡的微光，两个青年坐在黑色玛莎拉蒂里，默默喝着冰可乐。
“你一定是个赛车手。”路杰终于说，“进拉力赛的那种，或者F1……”
天野不着痕迹地打断他：“曾经。我曾经是个赛车手。”
路杰看着天野的侧脸，车内光线不明，微光之中，天野脸部本来柔和的线条，在刚才那一瞬，起了变化：它们变得僵硬刻板，如同石雕。
路杰心中暗自懊悔，他没再继续问下去。他明白了，这件事，不能提。
察觉到车内气氛尴尬，天野勉强一笑，他看看路杰：“那个疯丫头应该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吧。”
路杰也笑：“应该不会了，今天跑的那俩钟头，够她歇息好几天的。”
“那你还想不想再摸摸这车？”天野故意逗他。
路杰脸颊发热，眼神里流露出馋意，他盯着方向盘：“可以再给我摸摸吗？”
天野笑起来，走下车：“只摸不许开。”
路杰高兴坏了，也下来车，转到驾驶室，坐进去。
他刚刚发动引擎，有男子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阿杰？你回来了？”
路杰一怔，暗叫不好，他刚想下车，却见灯影一闪，Jason从屋里快步走出来，他看见屋外停着的玛莎拉蒂，脚步一怔，脸上顿时浮现明显的怒气！
路杰慌了神，赶紧拉开车门下来：“爸爸！这是我朋友的车，他送我回来的！”
Jason看了看儿子，又看看坐在车里的那个青年，他厉声道：“说谎！如果是他送你回来的，为什么他现在坐在副驾驶座？！”
路杰的心脏，剧烈一跳！
真该死！他暗想，为什么没有听见Jason的脚步声？！路杰平日里对他人的靠近是非常敏感的，远在十米之外就能感知，而这种特别的灵敏却对从小把他养到大的Jason毫无效果，Jason就算走到他背后，只要他没听见，也照样察觉不了。
感觉到父子俩之间暗流涌动的糟糕气氛，天野干脆拉开车门下车来。
“伯父，我是阿杰的朋友，是我送他回来的。”他停了停，又道，“您的儿子今晚没有开车。”
借着廊檐下的灯光，Jason皱起眉，仔细打量车上下来的青年。
是个容貌文秀，气质出众的男孩子，神情平静态度端庄，虽然说话声不大，但天然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好气质。
奇怪，这副五官好像在哪里见过，Jason暗想，这么眼熟呢……
天野却似乎没兴趣仔细观察Jason的态度，他很快察觉，他这个刚刚结交了不到四个钟头的朋友，十分害怕自己的父亲。
想来是个不通世事的倔老头吧？天野无所谓地想。
但是表面上，他却不会将这股轻蔑流露出来。
他微微一笑，加重语气：“真的，伯父，阿杰他是我送回来的，至于刚才为什么他在驾驶室里——是因为阿杰说想试试驾驶室的坐垫和手感，他仅仅坐了两分钟，并没有行驶车辆。”
路杰在旁，松了口气，他知道天野在帮他，于是赶紧道：“我真没开车！爸爸，他说的是真的！”
Jason把目光收回来，看看儿子，又冷冷道：“这人是谁？看起来不是你们店里打工的人。”
路杰尴尬起来，糟糕！他不知道天野叫什么名字！
好在天野很聪明，仍旧微微一笑：“我不是周记打工的人，伯父，我叫天野，是阿杰的好友，之前阿杰总是送外卖到我们公司。”
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Jason淡淡看了儿子一眼，转过身去：“很晚了，还不去睡觉！”
竟是对天野一点礼貌都没有。
天野耸耸肩，没放在心上，路杰却不好意思，他走到天野面前，低声道歉：“我爸说话就是这样直接，对不起，天野先生，请不要在意。”
天野笑了笑：“我不会在意的。”
路杰点点头，又犹豫地说：“今晚，谢谢你。”
“因为我让你开车？”天野问。
路杰想了想，摇摇头：“因为你让我第一次看见了把车开得这么好的人。”
天野一怔，却笑起来，他没把这番赞赏放在心上，摆了摆手，这才将车驶离。
路杰进来屋里，发现Jason拿着一罐啤酒，独自坐在客厅里。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廊檐下的那个裸灯泡，送进来一些微弱的光芒，流萤飞舞，光影在透明的翅膀下闪烁。
路杰轻轻走过去，低声道：“爸……”
Jason没有出声，那样子，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路杰鼓了鼓勇气，这才道：“爸，喝这么多酒不好的，我觉得，你还是尽量把酒戒掉吧。”
过了片刻，Jason缓缓抬起头来：“刚才那个把你送回来的……”
“哦，你是说天野？”路杰笑道，“他人很好的，我在餐厅里遇到麻烦，也是他帮忙……”
出于年轻男孩的自尊，他没有把唐棠那件麻烦具体说出来。
Jason难得耐心点了点头：“那个男孩子已经上班了吧，是哪个公司的？”
路杰卡了一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上次他把天野送去ake旧总部大楼的事。于是他灵机一动！
“是ake集团的高管。”他故意夸张其事，“很厉害呢，年纪轻轻就在ake里当高管……比我强多了。当然，他具体是哪个部门的我就不清楚了。”
Jason抬起头，他蠕动了一下嘴唇，那种神情，仿佛欲言又止。
路杰觉得奇怪，在他这个说一不二的铁汉老爸脸上，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犹疑不定的神色。
路杰不知为何，无端地担心起来，他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老爸，到底是怎么了？你觉得那个天野……哪里不对？”
Jason终于摇摇头，他站起身，结束了话题，声音略带生硬：“太晚了，你该去睡。”
上到楼梯一半，Jason突然转过身来，冷冷对着路杰道：“下次，最好别再让我误会你去飙车！”
虽然是这样一句近乎冷漠的话，路杰心里却一阵温暖。
Jason虽然不是他的生父，但路杰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Jason更疼爱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