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小说

    折腾一上午，腿也疼了，喉咙也哑了，妆也花了，好不容易躲进浴室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点上新买的青柠罗勒柑橘香薰，给自己顺好毛，一个陌生来电，又让汪晨的心情再次爆炸。

 

    直播过后的十几个小时，她零星接到了几条短信，要么是某不知名成人用品让她发微博，要么是某服装品牌的公关公司请她去竞品门店里吐一吐……很明显，他们只是想消费一下新晋网红“丑吐姐”，他们甚至连汪晨的真名都不知道，也并不关心，只想开门见山，高效地和她做一场交易。

 

    “……是这样的‘丑吐姐’，咱们的合作方式呢你来定，直播啊录视频啊都可以，对了，丑吐姐你有公众号吗？”汪晨没耐心听他讲完，大喊“你才丑！你才丑！再叫我丑吐姐我咬死你啊！！”然后挂了电话。

 

    汪晨不开心地皱了皱鼻子，她想画设计图，但还是无法集中精神，忍不住一会逗逗喵酱，一会玩玩铅笔屑，一会在小橡皮上刻字，还忍不住气呼呼地去搜关于“丑吐姐”的信息，又气呼呼地关掉手机。她扔掉笔，站起来在屋里转圈圈，还忍不住去刨衣柜……

 

    喵酱在一旁冷眼看着主人发疯，内心os估计是：“她好像条狗呢。”

 

    汪晨翻到ray的外套，嗅了嗅，把脸埋在里面蹭了蹭。外套上残留着ray的香水味，淡淡的，撩拨着她的心绪。“呀，好想见他，要不去找他还外套？”这想法令她一下子雀跃起来。今天一早起来她就很想出门遛遛自己，晒晒太阳，吹吹有香味的风。走在大街上、人群里，看到大树、小花、小草、她就开心得想飞起来。

 

    更何况是去见……让自己心跳加速过的人呢？汪晨越想越开心，直想要摇一摇并不存在的尾巴。

 

    汪晨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到波提切利餐厅门口，扒着窗户往里张望，还伸出爪子，噢不，手，轻轻拍拍玻璃，见里面没什么人，门却是开着的，就大摇大摆走进餐厅。

 

    整间餐厅都是佛罗伦萨风格的装潢，透着一种不张扬的华美感，汪晨看得惊喜连连，暗自赞叹老板的品味。当初在一堆外卖传单里选中这家，也是因为汪晨喜欢波提切利这位画家，她有时也忍不住猜想餐厅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终究抵抗不过自己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天性，只是点点外卖而已。

 

    餐厅主厨——一个胖胖的意大利男人ca正在大厅开放式的厨台工作，看到汪晨，赶紧跑来，握住汪晨右手，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用意大利语问好：“你好。美女！（ruonasera bel!）”

 

    “怎么哪里都绕不开bel？”汪晨皱皱鼻子，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你好啊！你会说中文？”

 

    “当然啦！”ca迅即切换到中文频道，还唱了起来，“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

 

    汪晨乐得直拍手：“唱的好好呢！对啦，我是过来还你们送餐员的外套的……”

 

    ca满脸大写的懵：“bel，我想你一定搞错了！我们从不送外卖的！”

 

    汪晨也懵了，只好拿出手机给ca看：“你看，我点过好几次外卖的！每次都是发短信给这个人，电话号码是我在一张传单上看到的！”

 

    ca凑了过来，看到号码本里写着“波提切利外卖 －ray”，喊道：“啊！这是我们……”

 

    “老板”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ray的声音打断了。汪晨只听到一声温柔的“送外卖的是我”，回头，就看到翩翩走来的ray。

 

    汪晨呆呆看着他，完全不顾自己现在瞠目结舌的表情有多好笑：“什么？你是这家餐厅的老板？！”

 

    “我……只给你一个人送外卖。”ray笑着点点头。

 

    汪晨看着ray的眼睛，一下子害羞了，整个人也从前一晚起持续的兴奋状态，恢复成以前恬静的模式。并且，神情仪态中还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ca脸上露出“wow”的表情，对着老板悄悄比了一个大拇指，悄悄走开了。

 

    “是这样的，餐厅刚开业的时候我在周边地区发宣传单，上面留了自己的手机号，但其实，我们一直就没有外送业务……”ray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汪晨想起自己对ray的揣测，脸一下子红了。“太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她从包里掏出ray的那件外套，递给他。“我、我叫汪晨。”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羞涩的笑了。静默两秒。

 

    “所以，要不要顺便试试新菜？”ray提议。汪晨点头，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

 

    两人找了阳光最好的位置就坐。ray做了个手势，服务员就走了过来。他说：“新菜单我看了，没问题，然后这边上两份《春》，谢谢。”说着把菜单递给汪晨。

 

    “菜名都换成波提切利的作品名了吗？好有创意！”

 

    “对，刚改的。因为《春》这幅画里面有一百七十多种植物，我们会根据时令，选择里面可以食用并且可以购买到的植物做食材或者酱料，所以这道菜，每次你来，品尝到的都是不同的风味。”

 

    他话音刚落，服务员就端上来了两份brunch，汪晨好奇地尝了一口，认真分辨着：“所以……这次有草莓和玫瑰花蜜？”

 

    ray微笑着点点头，夸赞：“厉害厉害。”

 

    汪晨也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让ray看着自己吃东西，于是随意翻起菜单寻找着话题。她指着“维纳斯的诞生”问ray，“这个是什么？”

 

    “其实只是普通的海鲜意面，但是你猜，为什么会叫维纳斯的诞生？”

 

    “因为维纳斯是爱与美的女神，从海中诞生，食材是海鲜，所以……”

 

    “我就知道你会懂，你们文艺青年的脑洞果然大。”

 

    “你不也是文艺青年吗？”汪晨和ray交换一下眼神，又神同步地笑了起来，握着刀叉的手跟着轻微地颤抖，刀叉碰到餐盘，时不时发出节奏愉悦的叮咚声。

 

    接下来就是标准文艺青年间的畅聊了：从一个个人名和作品名中，两人寻找着彼此精神殿堂的密码，直到通关了彼此……聊到恨不得即刻分享豆瓣书单、知乎话题、网易云音乐歌单、微信关注公号，恨不得每天都一起牵手看电影看夕阳……聊到菜都凉了，空气却热到滚烫，还隐隐混合着一丝香甜。

 

    汪晨记不得上次这样俏皮又开怀的笑是在何时了，也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类聊到物我两忘。

 

    少有的沉默间隙，刀叉起落间，两人还会同步或不同步地偷看彼此：ray就那么静静坐在汪晨对面，像在欣赏着一幅世界名作，帅气明净的脸上满溢着温暖的笑意。

 

    饭毕，ray送汪晨走到餐厅门口。汪晨在门廊里看到一副波提切利的画，她一脸赞许地说：“这幅画临摹得好棒！”

 

    ray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俊不禁：“这幅是真品啦……得来不易的。”

 

    汪晨大惊，诚惶诚恐地又看了看那幅画，微欠着身子：“失敬失敬。”

 

    ray被她逗得直乐，然后拿出手机，提出要加汪晨微信。汪晨只迟疑了一秒，就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给ray扫。刚刚成为好友，ray就迅速扫了一眼，她的头像是喵酱，微信名是“晨”，没有朋友圈。汪晨也点进ray的朋友圈扫了一眼，他的整个朋友圈都很整洁，除了图片和歌曲链接，几乎都没有任何文字。唯一一条配有文字的，是最近的一条：“送外卖的感觉也不错。”配图是波提切利的《春》。

 

    汪晨会心地笑了。她抬起头来，刚好看到也在看着她笑的ray，眼神交汇之后，汪晨一脸不舍地道别：“那，我去上班了，拜拜。”

 

    ray朝她挥挥手，小声说：“那，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汪晨轻轻点头，步履轻快地离去。

 

    ray目送着汪晨消失在视线里，然后转身回到店里，回味着餐桌上那份还没来得及用完的“春”，“今天的草莓不错，蛮甜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