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之城一百一十九
冯世真因这句话而双目酸涩难忍。她抬手摸了摸容嘉上被风吹得冰凉的脸,放弃一般地轻声一叹。
“容嘉上,你真是我的罪。”
容嘉上的唇角微微翘起:“那就把我背负着吧。”
冯世真定定地注视着容嘉上片刻,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一二四
离开了市区,列车开始加速,轰隆声越发急促。两边窗外,冬日郊野的景色正飞速倒退。上海这座繁华的都市,以及曾在都市里发生过的那些恩怨纠葛,都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冯世真的心敲打出躁动的节拍,手被容嘉上紧紧牵着,穿过载满了乘客的车厢。她很彷徨,又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隐秘的期盼生出一股让人觉得羞耻的兴奋,却又无法克制。她像是被施了咒似的由容嘉上拉着走。两人都是那么急切,一路引得乘客们纷纷侧目。
容嘉上走到贵宾包厢门前,把车票和小费一股脑丢给了掌车,一把推开了门。
冯世真还来不及体会掌车那促狭的目光,就被容嘉上拽了进去。
门砰地甩上,一股大力将她压在了门板上,灼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犹如火星落在了浇了油的干草堆上,轰地一声点燃了熊熊烈火。
两人激动地亲吻,紧紧拥抱着,唇舌辗转痴缠,像是窒息的人在渴求着最后一点空气。
冯世真的手指插进容嘉上浓密而粗硬的头发里,摩挲着他的后颈,仿佛想抚平他的躁动,却好像更加激发了他的血腥。
容嘉上近乎粗暴地剥去了冯世真的外衣,将她一把抱起,放在斗柜上,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她。
他们捧着彼此的脸,专注而热烈地接吻,用嘴唇去描绘对方面容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处起伏。这也是他们之间第一个两情相悦的吻,不再有挣扎和抗拒,也不再有强迫和怨怼。就像一朵云遇见另外一朵云,像阳光照在徐徐绽放的花朵上一般自然。
“世真……”容嘉上叹息着,吻着冯世真的耳根,滚烫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这些天,我脑子里一直回想你冲过来那一幕。你救了我……我真开心。我太开心了……”
也许那并不只是一场简单的救命,那也许是对容嘉上整个人生的救赎。冯世真自己也说不清楚该怎么理解这句话,但是容嘉上的叹息让她的心终于落下,回归了原处。
喜悦满满四溢,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惬意涌遍全身。冯世真紧紧搂住容嘉上的肩膀,用力地回吻住他,用这热情的举动来表达无法诉诸语言的欢喜。
容嘉上喉结滑动,甩开了大衣,把冯世真高高抱起,放在沙发上。西装外套,领带,马甲……逐一被丢弃在了地板上。
冯世真红着脸,撑着身子靠在沙发里,双目水光潋滟,像是被春风吹奏了的湖水一样。容嘉上带着俊朗的笑,俯身把吻烙在她锁骨处白皙细腻如香雪一般的肌肤上,用力啄出胭脂色的痕迹。
火车呼啸着驶过原野,阳光破云而出,倾泻而下,透过玻璃窗照进车厢里,如轻纱笼罩着沙发上拥吻的两人。
冯世真拥抱着容嘉上,觉得拥抱着太阳一般,浑身滚烫,气息都仿佛要燃烧起来。而容嘉上却连喘息的空隙都不肯留出来,贪婪地吻着,手掌一寸寸抚过她的身躯,挑起一连串的颤栗。
心跳已经失控,眼里全是飞舞的金色流光。冯世真犹如浮在云端,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全身都攀住了身上的坚实身躯,犹如蔓藤攀着大树。
“世真……世真……我真的……”
真的快活!
容嘉上也觉得浑身都在燃烧,快活得都要不知道怎么办的好。像是旅者在黑暗中跋涉千里,终于来到了那扇亮着光的门前;像对天乞求了千年后终于将至宝接在了掌心之中。他快活得都慌了神,急切想要确认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唇和手都失了节奏。
冯世真只剩喘息。这亲密的感觉是如此奇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到,几乎一瞬间就上了瘾。
突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冯世真被放在了床上。阳光直照在她脸上。她睁不开眼,抬起的手却被容嘉上握住,十指紧扣着,按在被单上。
冯世真闭着眼,视网膜里是一片金红,唇上,耳际,再度传来唇滚烫的触感。
容嘉上吻得那么虔诚,像是在膜拜女神。
轻柔的阳光下,他温柔而坚定地褪去她的衣裙,吻紧接着印在裸露出来的肌肤上。
车厢里暖气开得十足,冯世真鼻尖冒着汗,身躯颤抖着,终于还是忍不住羞耻,抬手挡在眼睛上。而吻和手却放肆地在身躯上扫荡,像画家在画布上留下浓重的笔触。
当她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之际,那具滚烫的身躯沉沉地覆了上来。光滑滚烫的肌肤没有隔阂地贴在一起,摩挲之中引发令人心旷神怡的惬意。
冯世真忍不住侧过脸去寻找容嘉上的唇,突然又觉得特别想吻他,想紧紧拥抱他,对他说点什么。心里涌出浓浓的爱意,多到让她都有些不知道如何表达了。
“别走……”容嘉上热切地吻她。
“嗯。”冯世真仰起头,眼角湿润,迎接着灵魂上最彻底的震荡,和那一股伴随快乐而来的疼痛。
坚硬与柔软碰撞,身躯交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他们紧紧拥抱着裹在薄被里,在阳光下温柔缠绵。
冯世真觉得他们像是两个失明的人,用唇,用手,用每一寸肌肤,去感受对方的温度和轮廓,去发现以前所不知道的细节,去重新认识这个人。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每一秒都被拉长。身体里的躁动就像草原上的野火,明明已经扑灭了,可只要一点摩挲,一个轻吻,就又熊熊燃烧起来。
容嘉上狠狠地压制着冯世真绵软的身躯,像是个饿慌了的流浪儿终于抢到了一碗香喷喷的菜肴。他凶狠地霸占着,不知餍足地吃着。而冯世真的喘息里带着一股撩人的春意,双臂紧拥着他起伏的背脊,纵容着他更加彻底的占有。
强烈的快意冲昏了他们的头,让他们神魂颠倒、不知疲惫地沉醉在这美妙的境界之中。
他们应该睡着了一阵,冯世真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转到了车厢的另外一面。可她来不及思考,容嘉上又摸索了过来,用他甜蜜的唇、滚烫的胸膛和坚实的手臂俘虏了她,再度将她拽入了迷情的深渊。
等神智再一次回归本位的时候,冯世真注意到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了。身躯疲惫酸痛,可精神却依旧兴奋,好似巨浪褪去,但是波澜依旧轻缓地来回荡漾,余韵绵长。
男人自身后将她拥在怀中,贴着后背的胸膛烫得似烙铁,绵长的呼吸拂在她的后颈。
冯世真转过身去,凝视着容嘉上的睡眼。她不禁微笑起来,目光里充满了爱意。
之前还那么生龙活虎地折腾她,现在睡着了,又像一个乖巧无害的孩子。
明明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怎么会拥有那么张面孔呢?
可是冯世真已不打算去追究究竟那张面孔是真,哪张是假。她彻底放下,不再纠结。不论这个男人是谁的儿子,做过什么,爱不爱她。只要此刻他们在一起,每多一分钟,就制造了一分钟美好的回忆。
她做回了当初那个主动大胆邀请男孩跳舞的女孩。就当他们是两个在舞池里邂逅的陌生人,伴着一首悠扬的情歌,假装深爱着,在旋转的流光下相拥起舞。
等舞曲完毕,流光熄灭。这就是一段被永远封存在记忆。
“想什么?”容嘉上睁开了眼,冯世真的视野里也因此亮起了光。
“想你。”冯世真用手指一点一点描绘着情人俊美的眉眼、温润的唇。
容嘉上捉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吻着,说:“我也在想你。”
“想我什么?”冯世真枕在他的手臂上,好奇地看着他。
容嘉上拥着她,爱不释手地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胳膊,说:“想怎么让你快乐。想我们以后该怎么办?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失望。”
冯世真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不要想那么多,嘉上。我们已经离开上海了。”
容嘉上缓缓叹了一声,放弃地笑起来,“是啊,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火车抵达南京的时候,天色已转暗。两人投宿酒店,容嘉上同前台说开一间房的时候,冯世真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两人眼神心照不宣地接上,冯世真率先忍不住移开了,脸有些发烫。
侍应生引着他们去房间的路上,两人一直手牵着手。容嘉上的手指不安分地在冯世真的掌心里挠着,挠得她脸颊愈发烫,渐渐抬不起头来。
等进了房间了,容嘉上把大衣往地上一丢,迫不及待地把冯世真压进沙发里。
冯世真轻抽了一口气,随即又轻笑起来。那笑声十分俏皮,银铃一般悦耳。容嘉上他深深呼吸着情人身上清爽淡雅的芳香,沉重地吻着,唇齿交缠,舌彼此嬉戏。
冯世真摸着容嘉上的后脑,笑容里带着纵容。而容嘉上却又克制住了。他把冯世真拉了起来,理了理她有些乱的鬓角,把她搂在膝上,道:“我饿死了。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对南京比我熟,知道什么好吃的馆子不?”#####
一二五
冯世真正坐在容嘉上怀里,冷不丁被他叫“先生”,脸颊一下泛起薄薄红晕。
“哎,别这么叫呀。”
“那怎么叫?”容嘉上戏谑道,“叫你先生不对吗?那叫你什么?达令?宝贝?”
冯世真捧着男人英俊的脸,用吻封住他可恶的唇,片刻后哑声低语:“嘉上,你要乖。”
这下换成容嘉上轰地红了脸。
冯世真得意大笑着,把他从沙发里拽起来,“走,我带你去吃刘一刀家的花雕醉鱼!”
冯世真到底在金陵读过几年书,对当地还是比较熟悉的。她带着容嘉上去了一家颇有名气的老字号饭馆吃晚饭,点了店家的招牌菜,叫跑堂的温了酒。
天寒地冻,温热的酒下了肚,涌上一股暖意。这里不是上海,两人也心照不宣地只言不提上海的人和事,开开心心地吃饭谈笑。冯世真捡了一些念书时的趣事说给容嘉上听,容嘉上听得津津有味,又说了些自己在重庆的生活。
“学校靠山,阴冷潮湿,同学们大部分来自重庆地区一带市民家,少部分是我这样被家庭排挤的孩子。”容嘉上回忆着,倒没有什么怨气,“学校后门出去后,有一条小路能上山。我们总爱趁教官不注意的时候翻墙出去玩。”
“山里有什么好玩的?”冯世真是在平原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对大山也十分好奇。
“男孩子们主要是去打鸟。”容嘉上笑道,“尤其我们学会用枪后,就用零花钱从猎户手里买来土猎枪,周末就进山打鸟,打野鸡,然后在溪边烤着吃。不过后来有一次枪出了差错,把一个高年级的男孩的脸炸伤了。后来我们也不敢乱玩枪了。”
“学校里的生活呢?”冯世真问。
容嘉上笑道:“枯燥,但是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教官对我们很严格。如果能克服那种反叛的心态,那么你会明白,教官们其实都是为了你好。况且我在学校里还是很受优待的。毕竟我还姓着容。”
“被欺负过吗?”
“当然。”容嘉上握着冯世真的手,“我性子其实挺冲的,又傲气。尤其是刚去头两年,很倨傲不逊,于是惹了高年级的学长看我不顺眼。我们经常约了去学校西门外的树林里打架,还被教官抓到过,全部都记了过。”
“朋友呢?”冯世真撑着脸注视着他,姿态犹如聆听情话的少女。
容嘉上同她十指紧扣着,温柔看着她,说:“不打不相识的朋友有好几个,现在也都还保持着来往。你别笑,但我真的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我相信你。”冯世真笑嘻嘻,“那么有趣,难怪你舍不得回上海。”
“可幸好我还是回来了。”容嘉上亲了亲她的手,“我不回来,怎么遇见你?”
冯世真觉得一簇电流自被亲吻的那片肌肤窜过全身,整个膀子都在发麻。她轻声说:“你信不信,如果有缘,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相遇的。”
“我信。”容嘉上说,“到时候,我会去找到你,走到你面前,请你跳舞。”
冯世真想了想,问:“我一直都很好奇。当初我在跳舞厅里请你跳舞时,你是什么感受?”
“我脑子里一片空。”容嘉上说,“你的目光坦荡荡,像是没有云遮着的月亮。我看着你的眼睛,就什么都不想了,只能跟着你走。我记得你很紧张,其实我比你更紧张。我怕我舞步笨拙踩着你的脚,怕被人嘲笑。我使出浑身解数,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认真地跳舞。”
冯世真被逗乐了,“你居然会怕被嘲笑?”
“我有很多害怕的事。”容嘉上说,“我怕我太年轻,撑不起容家;我怕作出错误的决策,失去下属的拥护;我怕我变得像我父亲一样,在争权夺利中迷失了自己。而我最怕的是,是失去你。世真,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光。我每次看到你,就有一种摆脱梦魇醒过来的感觉。只有你能提醒我不要忘了梦想,只有你一次次来到我身边,救下我,把我从悬崖边上拉回来。所以,世真,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快乐。”
“我知道。”冯世真轻声说,“那你知道吗?我撒过很多谎,多到我都记不住了,多到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分辨不出真假。但是,当初我第一次在跳舞厅里见到你,我不知道你是谁,却一眼就喜欢上了你。这是真的。”
“我知道。”容嘉上微微歪着头,温柔一笑,“世真,我也爱你。”
吃完饭出来,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牛毛细雨。容嘉上把贝雷帽扣在冯世真的头上,用大衣裹着她,沿着长街往酒店走。也许是晚饭的红酒让他们都有些醉了,两人顶着旁人的目光,一路大声说笑,若无旁人,向全世界宣誓自己的快乐。
“最喜欢什么颜色?”冯世真想着,“红色和蓝色。你呢?”
“绿色。”容嘉上回答,又问,“喜欢听什么音乐?”
“喜欢听梅先生的戏。”
“我喜欢西洋的交响乐。”容嘉上自嘲道,“比起别的在国外长大的公子哥儿,我算是最土气的。大概因为这点,我格外稀罕西洋的玩意儿。”
冯世真被他逗得直笑,“那你第一次和女孩子谈恋爱,是什么时候?”
“十七岁那年夏天。”容嘉上毫不遮掩,“你呢?”
冯世真也很坦然道:“念女中的时候,偷偷喜欢过教我们英文的老师。”
“你居然喜欢穷酸教书匠?”容嘉上叫。
“我就是穷酸教书匠!”冯世真伸手掐他的腰。
“先生饶命,我错了!”容嘉上笑嘻嘻地躲,又伸手臂把年长的情人紧紧拥进怀里,吻着她的额角,“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从今以后,你只准喜欢我一个!”
冯世真被年轻男子热腾腾的体温包围着,呼吸里全是男人身上清爽的古龙水的气息。她觉得微微晕眩,像是中了咒语似的,容嘉上说什么,她都跟着点头。
“脑子里只准想我一个人。”
“嗯。”
“要觉得全天下只有我最帅气。”
“好。”
“每天至少要要亲我十次。”
“这都能计算……好吧。”
“还有,还有……”
容嘉上絮絮叨叨,浓长的睫毛上沾着雨水,英俊的面孔焕发着光。冯世真情不自禁,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用吻封住了他说个不停的嘴唇。
帽子滑落,掉在湿漉漉的地上,可专注接吻的两人谁都没在意。
路人经过,发出不以为然的啧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