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门扉第二章 谈笑风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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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谈笑风生(上)


  热水从头顶上洒下来。

  伏见亮辅回到自己房间后冲了个澡。他没有洗刷身体,也没有躺在浴缸里泡澡,只是站在莲蓬头底下,任热水冲刷着身体。

  两只手还留有触摸新山头部的触感。不,不该这样形容,应该说他的两只手依稀还感觉得到他正用尽全力压住新山的头。他用右手去抚摸左手的上手臂,好柔软的触感,他的整只手是软弱无力的。尽管如此,伏见还是觉得两只手好像还压着新山的头一样。可是,他的身体所感觉到的杀人证据就只有这样而已。

  杀人的行为并没有为伏见的心情带来太大的冲击。到目前为止,伏见既没有犯下滔天大罪的罪恶意识,也没有害怕被警察逮捕的恐惧感,只是心情有点兴奋。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有一种还不能算是动摇的不安,还有一种类似激动时的紊乱情绪。只要再过一阵子,这种情绪变化应该就会平息下来了吧?只有在见到其他人时才会出现另一波的情绪变化。杀了人的自己在和他人接触时是否能够不动如山,和之前一样平稳呢?

  可以的,伏见有这种把握。以前不也经常说一些不是出自真心的话吗?他可以在感情和语言之间设置一个检查哨,面对他人,他可以只说出一些经过那个检査哨过滤过的内容。自己一路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他不认为这种情况会因为杀人而有所改变——那是伏见内心的说词。也许是这样吧?自己不会有问题的。

  伏见关掉热水,用民宿提供的沐浴乳清洗身体。他在解散前提到过,刚刚打扫流了不少汗,所以想洗个澡。既然如此,身体有香皂的香味应该会比较自然些吧?而且万一新山有任何痕迹留在自己的身体上也是个麻烦。伏见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仔细地清洗着身体。他再度冲了水,洗掉身上的泡泡,然后走出浴室。

  他用浴巾擦干身体,穿上内衣裤。用吹风机吹干头发,然后刷了午餐之后本来应该要刷的牙。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穿着一身内衣裤躺到床上去。空调的温度控制得很恰当,所以没有穿外衣也不会感到寒意。他重新将手表的闹钟设定在下午五点五十分,然后把手表摆在枕头边,两手交叠在头部底下。

  他觉得杀人之后的这段时间有一种悬在半空中的感觉。其实这时候他应该会有一种完成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的成就感的,但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从现在才会开始真正展开,所以他才会有这种感觉。新山的尸体早晚会被发现,警察会闻讯前来。只有在警方认定是意外死亡之后,伏见的计划才算完成。到时候,伏见才能充分体会到真正的成就感吧?

  因此,他必须让安东和其他的人在面对警方的侦讯时,证明新山是死于意外。在警方的初步搜査过程当中,同在一栋建筑物当中的他们的证词一定会被列为重要关键。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从现在开始到报警之前的这段时间如何去诱导他们。故事的概要已经底定,在来这边之前,他就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准备。他必须按照故事的大纲,以临机应变的方式处理当场的状况才行。

  床边有一面墙,墙的对面就是六号房,新山的尸体就沉在浴缸里,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新山在下午四点五十分在浴缸里睡着了,然后就这样溺毙。在那个时间带里,伏见也洗了澡,完全不知道隔壁房间发生了什么状况。这是表面的事实,也是他深信不疑的事情。同时他要清楚地记得自己杀人的过程,冷静地面对同学们的行动和言谈。他必须分别使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伏见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得来。

  闹铃响起。他清醒了过来,看看手表,下午五点五十分,再十分钟就是下楼到餐厅去的时间了。伏见起身,用力地伸了伸懒腰做做伸展运动。他彻底地放松身体,好唤醒原先处于静止状态的身体和有点失神的脑袋。他将宝特瓶里仅存的矿泉水一饮而尽,身心立刻有了清醒的感觉。他把手伸进包包里,拿出新衬衫。他没有带换洗的长裤来,所以还是穿上原来的裤子,接着再穿上新袜子,把脚伸进拖鞋里。他站到镶在墙上的大镜子前面检视自己的外表,出现在镜子里面的就是平常的伏见亮辅,没有什么改变。他打开门,并没有上锁就来到走廊上。他背对着六号房,走下楼梯。

  安东把餐厅里的窗帘拉上。窗户很大,相对的窗帘也不小。窗帘的上头有一根棒子垂下来,只要拉扯那根棒子,窗帘就会拉上。窗帘一被拉上,餐厅内好像变得明亮了许多,也许是窗帘使得光线不至于从窗户流泄出去的关系吧?

  “你说的那种药很有用呢。”安东一看到伏见便这样说道。“我觉得症状好像都控制下来了,感觉很舒服。”

  伏见露出很得意的表情。“我就说吧!”

  “嗯,不过还是会让人想睡觉,我还真的睡到刚刚才醒呢。醒来一看已经五点半了,赶紧去洗了个澡。”

  “我也一样,我大概睡了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就去洗了澡。有效的药相对的就会让人想睡觉,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反正今天跟明天都休假,想睡就睡吧。”

  “说的也是。不过我是自由业,就没有平日和假日之分。”

  “本来就是。”

  大仓礼子和碓冰优佳这对姊妹下楼来了,两个人也都换了衣服。之前穿的衣服比较休闲,现上了近似家居服的款式。

  “这家民宿真是不错。”礼子精神抖擞地说。“虽然还不算富丽堂皇,但是却有一种沉稳的高级感。”

  “喜欢吗?”

  “那当然。高级饭店虽然豪华,但是总是有人工刻意琢磨过的感觉,感觉很冷漠,这边却让人有一种实际的生活感,不像是来住宿的。”

  “我没有住过高级饭店,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伏见插嘴道,优佳面露微笑回答。“我姊啊,平常都会利用平日优待的淑女优惠专案去住市中心的饭店,所以她知道得可清楚了。”

  礼子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别把我说得好像三不五时就跑去住饭店一样嘛!我只是去过而已嘛。”

  “利用姊夫到中国出差的时候。”

  “嗯。”

  众人又一起笑开来。

  很好——伏见在心中暗自点头。面对其他人时,自己的确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这么一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只能住一晚上真是可惜。等重新开幕的时候,真想带我老公来。”

  礼子一向就是一个很懂得体贴别人的人,但是面对学长时却不会用什么社交辞令。或许这是出自她真心的说法吧?安东也笑着回答道。

  “我会跟我哥哥说一声。你先生抽烟吗?”

  “抽啊。”

  “那就安排抽烟房给你们。其实抽烟房比较容易预约,因为不抽烟的客人原则上是不会进抽烟房的。”

  “啊,是吗?”

  “不抽烟的人进到有烟味的房间一定会觉得很不舒服吧?我老哥的原则是不能让客人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有道理。就服务业而言,这是对的。”

  伏见发表自己的意见,安东也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话又说回来,还有三个人没到。”

  众人都顺势看着墙上的时钟,下午六点十五分。姑且不说石丸了,连五月都没有在集合时间准时出现,这倒是挺稀奇的事。

  “这是她第一次吗?”

  安东也不解地歪着头说。

  “那个人也超过三十岁了,有可能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吧?”

  伏见口无遮拦地说,这是伏见亮辅在这种状况下最自然的想法。

  “啊,伏见学长,你很过分耶!”

  礼子提出抗议,伏见依然面不改色。

  “因为我自己也一样啊,五月学姊还比我大一岁呢,总难免会有痴呆的时候吧?”

  “我不能否定这个说法。”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往门口一看,只见五月站在那边,石丸则站在她后头。

  “抱歉,睡过头了。”

  五月满脸歉意似地走进来。

  “真是稀奇啊。”

  伏见主动寒暄,可是五月却把头一撇。

  “伏见说的没错,我已经有一把岁数了。一大早起床搭电车,中午就喝那么多啤酒,然后又打扫这么大的房子,光是这样就让我快累瘫了。我一回房就立刻睡着,连眼睛都张不开,一觉醒来发现已经超过集合的时间,所以就赶紧冲下楼来。拜此之赐,我连享受高级房间气氛的时间都没有。”

  以五月的个性来说,她现在也未免太多话了,这一点让伏见觉得有点奇怪,于是他想起吃午餐时的对话。当大家提到捐赠器官的话题时,优佳在听了伏见的声明之后整合出来的推测。原来语言会释放出超乎说话者所能意识到的情报。

  他再度看着五月,她已经换上新衣服了,还有光滑清爽的头发,看来五月一定也洗过澡了,而她刚刚却说“立刻睡着”,看来五月有事情瞒着伏见他们,隐瞒了这两个小时之间发生的事情。

  石丸站在五月背后,露出难为情的表情。伏见灵光一闪,五月和石丸可能共度了午休的那段时间吧?在学期间,没有听过他们两人交往的传闻。也许是毕业之后在学会举办的活动中重逢而开始交往了,也或许并非如此。一般而言,举行同学会时,大家的情绪都会比较高昂,也许因为这样而促使他们突然开始交往也说不定,其实不管怎样都无所谓。说穿了,五月跟她疼爱的石丸学弟变得亲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五月是一个从来不提及自己的梦想和希望的现实主义者,而石丸则一向扮演着在团体当当中遭揶揄的角色。乍看之下,他们的性格应该是不搭调的,不过石丸本来就是一个肚量很大的人,他了解自己扮演的角色,也从来不排斥充当丑角,五月能够接受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奇怪吧?五月跟石丸相差三岁,这样的年龄差距配对在伏见的身边随处可见。

  思绪一往这方面转,伏见便开始在意起观察力不亚于他的优佳。他瞄了优佳一眼,优佳半张着嘴,她发现到五月和石丸的关系了。她征求意见似地看着伏见。伏见以强而有力的视线看着她,要她“保持缄默”。优佳似乎心领神会了,她背着众人,用手指头比出一个OK的手势,什么话也没说。

  “啊,新山还没有到吗?”

  五月有点欲盖弥彰似地说,伏见决定顺着五月的态度行事。五月的观察力虽然不若优佳那般敏锐,但是也不容小看。为了模糊五月对新山的注意力,他觉得把五月和石丸的问题悬在半空中不去触及才是上策。

  “是啊。刚刚看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也许还在睡觉呢。”

  “我去把他叫醒。”

  石丸明明不知道新山住哪个房间,却逃也似地作势要离开。喂,石丸,如果你老是表现得这么不自然,只怕连优佳以外的人都会起疑的。

  “我说安东学长,”石丸果然停下脚步。

  “分馆要怎么去?”

  “真是拿你没辙,”伏见站了起来。“我跟你去吧。”

  他希望其他人接近新山的房间时,自己尽可能可以在场。

  “这边。”伏见带着石丸穿过渡廊,爬上楼梯。

  “这边就是分馆吗?”石丸的眼中闪着光芒。“有隐居的味道,真不错。”

  “你觉得这边比较好吗?”

  伏见话中的意思是,这边方便你跟五月共享两人世界吗?但是石丸好像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顶着认真的表情挥挥手。

  “不了,我很不能忍受烟味。”

  两人站在六号房的前面,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再敲了一次,还是无声无息。

  “新山学长,已经六点了,该开始准备晚餐了。”

  房内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还在睡吗?”

  伏见嘟哝道,石丸拉开嗓门朝着屋内大叫。

  “新山学长,你醒了吗?”

  敲门声从“叩叩”变成了“咚咚”,可是还是听不到新山的声响。

  现在是不是该试着去旋转门把呢?伏见心里盘算着。现在应该判断新山还在睡,就此打退堂鼓呢?或者应该进到屋内去确认新山的状况呢?哪种行径才是比较自然的做法呢?

  伏见决定等石丸采取行动。等石丸下判断时,他再附和,这样比较自然。

  “好像还在睡。”

  石丸说道。“那就等准备好晚餐之后再来叫他好了。”

  “也好。”伏见也点点头,真是绝佳的判断。“既然他为大家带来那么昂贵的酒,就给他免除准备晚饭的优惠好了。”

  伏见和石丸一起离开了六号房,他们连门把都没有碰触。

  回到餐厅,其他四个人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准备开伙了。

  “他好像还在睡。”

  伏见回报了这个消息,安东一边从盒子里拿出卡式瓦斯炉一边点着头。

  “是吗?既然新山带了威士忌来,就给他不用准备晚餐的特权吧。”

  他说了跟伏见一样的话。

  “新山不是说昨晚很晚才到东京的吗?”五月从冰箱里拿出白菜。“还说去以前常去的酒吧喝了一摊。”

  没错,他在车站时是这样说过。

  五月把脸转向石丸。“石丸,结果你们昨晚喝到几点?”

  “啊?”石丸宛如被突然吓到似地,一脸愕然。

  “这个嘛……大概到两点左右吧?我回到饭店上床睡觉时已经超过三点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啊?”五月愕然地说道。“是睡眠不足啦,难怪他会睡得那么熟。”

  “可是,我昨天也从福冈赶过来,也一样喝了酒,我可是准时起床哦。”

  “石丸是以体力取胜的人,那是当然的啰。”五月断然地说。“新山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五月对石丸的态度越发地严厉了。当事人似乎不放在心上,但是看在不明了内情的安东和礼子眼中,却显得有点摸不着头绪。

  “算了啦,”安东缓颊似地说。“新山跟石丸不一样,他吃了药,当然会嗜睡。虽然我跟伏见也吃了药,但是我们昨晚睡得很好。”

  “这么说来,只有新山一个人齐备了熟睡的条件啰?”

  礼子理解似地说道。如此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新山还在睡觉,事情的发展一如伏见的预期。其实新山睡眠不足并不是伏见可以掌控的事情,所以这可是天外飞来的运气。

  “那就等准备好晚餐之后再去叫新山起床吧。”安东做了结论,分派工作给众人,开始煮火锅。优佳将昆布铺在锅底熬汤汁,礼子把要放在火锅里的鱼介类区分开来,五月则负责清洗、切蔬菜。伏见负责准备豆腐和粉条,还有乌龙面条,石丸则准备啤酒和调味料。

  “厨房真的好宽哦,竟然可以让这么多的人同时在里面活动。”伏见一边去掉豆腐的水分一边说。“房子再怎么大,也不必做这么大的厨房吧。”

  安东摇了摇卡式瓦斯罐,确认里面残余的瓦斯量。

  “如果只是做每日三餐确实是宽了点。听说祖父在的时候经常举办宴会,当时有专属的,一次就要准备二十个人的餐点,所以总要这么大的空间吧?”

  “真是难以想像,”石丸从冰箱里拿出酱油。“大仓小姐,有洋葱和萝卜泥吗?”

  “已经处理过的都放在冰箱里。”

  “哦,是这个吗?”

  参加这次聚会的人除了碓冰姊妹之外都是一个人独居,长期以来都习惯了自炊的生活,所以准备晚餐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伏见本身也喜欢做料理,看他握菜刀的样子一点也不生疏,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挺有天分的。然而话还没说完,他正想再切开一块豆腐时,却被菜刀给划破手指了。

  “好痛!”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怎么了?”

  优佳上前关切,语气中充满了担心。

  “没什么,只是被稍微划到而已。”

  伏见用手边的水龙头清洗伤口。虽然流了一点血,不过伤势并不严重。只要撕下一张纸巾包住伤口压一下,血应该马上就会止住了吧?

  “请等一下。”优佳说着关掉了瓦斯。才看她以小跑步的方式跑出厨房,一回头她就拿OK绷回来了。

  “哪,贴上这个。”她将OK绷递给了伏见。

  “不用这么费事。”

  “不行啦,处理不好可能会化脓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伏见从优佳的手上接下绷带。“要是有新山的威士忌在就好了,CASK STRENGTH酒精浓度一定超过五十度,那可是最好的消毒药水。”

  “又不是演西部片。”优佳带着苦笑说。

  “OK绷的绵垫上加消毒药水就够了。”

  “伏见。既然机会难得,就让优佳帮你贴上吧?”

  安东开玩笑地说,礼子也跟着起哄。“啊,我要看!好像偶像剧哦。”

  “笨蛋!”伏见说着,自行贴上了OK绷。

  “豆腐上面沾到伏见学长的血了,”石丸说。“伏见学长,我们吃了不会染上什么奇怪的病吧?”

  伏见朝着石丸咧嘴一笑。“石丸,你怎么这么了解啊?”

  “啊——”

  石丸发出狂乱的叫声,惹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怎么可能啦?我的纯白无瑕是经过证明的。”

  “什么证明?”

  “中午不是提到捐赠骨髓的事情吗?在捐出骨髓之前可是要经过详细的血液检查的。当时除了做肝功能和肾功能的检查之外,还针对各种传染病一并做了检测。总不能在捐骨髓的同时,把病一起都捐出去吧?我的检查结果可都是阴性的。”

  “有道理,”礼子点点头。“那我就可以安心地把优佳交给你了。”

  又转回这个话题啊?真要拿这件事来当笑话,也未免执拗了。也许礼子是当真的。

  “关于传染病,我们也都很干净啊。”石丸说。“哪,伏见学长寄给我们的检查试剂不都出现白色的结果吗?”

  “说的也是,”安东好像也回想起中午谈到的话题了。“你们说的就是新上市的检测剂吧?我验的结果也是白色的。”

  “是吗?”

  以邮寄的方式进行健康诊断的试剂目前在健康产业界中是最火红的市场。伏见就职的公司很早就投入这个行业,也赚了不少钱。当中也有用来检查传染病的试剂,石丸他们提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既然如此,下次就寄大肠菌O-157的检查试剂给你们吧?那可是人气商品哦。”

  “别再说了行不行?现在正准备要吃饭耶。”

  礼子提出抗议,于是厨房里又响起一阵笑声。

  总之,伏见心想,在杀了新山之后,自己还是可以很自然地和其他人进行互动。刚刚受伤一事是预期之外的意外,不过倒也是个可以利用的因素。藉着漫不经心地提到新山的名字和他带来的威士忌正可以让大家知道,此时的他认为新山还活着。真是顺利的开始。

  火锅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只是将材料切好盛在盘子上。六个人一起动手,不到二十分钟就完工了。

  “这张大桌子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大了,”石丸抱着卡式瓦斯炉,停下了脚步。“要移到窗边的两张四人座的桌子吗?”

  “就这么办吧,那就有劳以体力取胜的石丸了。”

  “知道了。”

  石丸将卡式瓦斯炉放到大桌子上,接着走向窗边。他把椅子拿到一旁,用两手抬起一张桌子。

  “啊,没想到这么重。”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就抬起桌子,并到旁边的桌子边,然后摆好七人份的椅子。

  “辛苦你了。”礼子慎重其事地说道。石丸挺起胸膛,显得颇为得意。

  卡式瓦斯炉已放到两张桌子上,里面也装好瓦斯罐。伏见和安东将土锅摆到炉子上,女孩子们则将盛了材料的盘子摆到炉子四周。

  “皇家哥本哈根的蓝色盘子配上白菜、茼蒿及香菇啊?”五月低声说道。“颜色真是一点都不搭。”

  “这些才更不搭呢,”优佳摆上几个深盘子。“里头放着水果醋,还有葱跟槭叶泥呢。”

  “我老哥知道了可能会抓狂吧。”安东说道,又换来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哪,都准备好了,该去把新山叫起来了吧?”

  “那我去了。”

  石丸站了起来,伏见也想跟着一起去,不过石丸已经知道六号房的所在了,去叫醒一个人大可不必劳动这么多人。如果自己硬要跟去,反而会显得不自然吧?伏见在心里这样盘算,极力地控制自己。反正石丸再怎么叫都不会得到回应的,到时候石丸自然就会回来果然石丸不到三分钟就回来了。

  “我再怎么拉开嗓门大叫,新山学长还是没回应。”

  “是吗?”礼子露出不满的表情。“还真能睡。”

  安东看看时钟。“现在是六点四十五分,我记得我们是在四点之前解散的吧?假设他在那个时候就马上睡着的话,还睡不到三个小时。如果他昨晚真的睡眠不足,光是敲门恐怕是叫不醒的。”

  “嗯,新山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一旦睡死了,就根本叫不醒。”

  伏见赞同安东的看法。事实上伏见根本不记得新山是不是有这个毛病,在场的人大概也都不是很清楚吧?所以既然伏见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那么大家应该都会认为“对哦,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还是把他叫醒好了,是吃晚饭的时间了,我们进去把他给拖下床吧!”

  安东站了起来,伏见也跟着站了起来。“好吧,大家一起去吧!等新山醒来时,看到大家都瞪着他看,一定会吓一大跳。”

  “啊,真好玩。”

  就这样,六个人一起前往分馆,这一切都如伏见的计划进行着,接下来有越多双眼睛见证发生的事情就越对伏见有利。

  豪宅的走廊比一般的住家还要宽广。六号房位于分馆的最深处,不过六个人依然可以轻松地一起站在房间前面。

  代理屋主安东敲了敲门。

  “新山,吃饭啰!醒了没?”

  他大声叫着,里面当然不会有反应。

  “新山,我要开门啰。”

  安东握住门把,用力一扭,门发出喀的一声。

  “上锁了。”

  “搞什么?竟然还上锁睡觉啊?”伏见愕然地说。“真是拿他没办法。”

  安东咚咚咚地用力敲着门。

  “喂,新山,起床了!”

  他敲了一会儿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安东放弃了。“怎么办?”

  “我看没办法了,”伏见摇摇头。“还是再让他睡一会儿吧?”

  “说的也是,可是晚餐怎么办?”

  “有两种选择。”五月说。

  “第一,不管新山了,我们吃我们的。”

  “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礼子提出抗议。

  “说的也是。那第二种选择,我们就一直等到新山醒来再吃。”

  “也对,”安东说。“有人饿得受不了吗?”

  没有人举手。安东看着五月,“那就等吧?”

  “好吧,然而选择第二种方法又可分出两种选择。”

  “什么选择?”

  “第一种,各人再回自己房里享受上流社会的气氛;另一种就是到餐厅去喝个小酒。”

  “嗯——”礼子歪着头犹豫着。“如果要喝到新山起床的话,肚子早就灌饱了。”

  “我倒无所谓,”石丸说,五月立刻冷冷地吐他槽,“没人问你。”

  “好吧,那就回各自的房间去吧!”安东看看手表。“现在是七点,三十分钟——不,好像太短了,一个小时之后,再到餐厅集合。”

  没有人提反对意见,于是晚餐就这样搁置下来了。房间在分馆这边的伏见留了下来,其他成员则回总馆那边去。伏见听到礼子在背后嘟哝着说,“得先把火锅的材料包起来才行”,他顺手关上了门。

  他呼地吐了口气,躺到床上去。他将手表的闹钟设定在集合时间的五分钟前,也就是七点五十五分。

  现在是晚上七点,新山是在下午四点五十分死的,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又十分钟了,目前大家都以为他还在睡觉,没有人起疑。第一阶段平安顺利地度过了,事情按照伏见的计划进行着,然而,目前也不过是开头而已。一个小时之后,所有的人还会再去叫新山,如果新山再不醒来,大家一定会开始起疑了吧?到时候众人会有什么反应呢?该如何控制他们呢?这才是问题所在。伏见躺在床上,开始模拟一个小时之后第二阶段的说话术。但是第一阶段还没有结束。

  此时传来敲门声。

  他的心脏猛然一跳,他竟然被一种可笑的幻想给占据——应该已经断了气的新山走出房门,来敲杀了他的凶手——伏见的门。

  不过幻想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伏见已经又回到现实世界了。他看看手表,距离刚刚经过了十五分钟。他支起身体,极力保持镇定的声音回答“请进”。门把一转,门缓缓地打开来。

  是优佳。

  “啊,”伏见有点意外。他有种感觉,觉得要是有某个活着的人来造访他,唯一可能的人就是安东。优佳从门缝里把头探进来,“可以打扰一下吗?”

  “可以啊,”伏见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沉稳的微笑。“请进。”

  优佳以优雅的动作滑进房内,接着反手关上门。手上拿着两罐啤酒。

  伏见请优佳坐到藤椅上,优佳则将啤酒放到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伏见也坐到另一张藤椅上,两人隔着桌子相对。他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优佳也拿起一罐啤酒。

  “没想到你会趁夜潜进来。”

  伏见刻意开了个玩笑。优佳面露笑意,“四十五分钟未免太短了吧?”

  伏见正待拿起啤酒倒进嘴里,闻言停止了动作。

  “没想到竟然会从优佳口中听到成人笑话。”

  “我也已经二十五岁了耶。”微笑变成了吃吃的笑声。“我不但是大人了,也到了被人家说‘过了圣诞夜’的年纪了。”

  “真要这样讲,去找‘除夕夜’的五月学姊说吧。”

  “她啊,”优佳喝了一口啤酒。“跟石丸先生的关系好像不错。”

  伏见也喝着啤酒,冰冷的啤酒渗进空空的胃。

  “你果然也发现了?”

  “伏见先生也注意到了?”

  “因为五月学姊难得话那么多。”

 “她明明说一直都在睡觉,却又洗了澡,换了新衣服。”

  不愧是优佳,伏见再度对优佳的观察力感到赞叹。

  “你认为是哪种可能?是以前就在交往了?还是今天好不容易重逢,结果情绪太过兴奋了?”

  “这个嘛——”优佳微微地歪着头。“若要我猜是哪种可能性,我想是以前就在交往了。”

  “为什么?”

  “在分配房间时,五月姊不是不经意地就选择了石丸先生隔壁的房间吗?”

  “只因为这样?”

  伏见并无意测试优佳的判断力,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

  “伏见先生想说的是——”优佳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打呼的事吗?”

  “没错。”优佳果然没有漏掉这一点。“当安东先生提到房间有隔音设备时,五月姊还说这样就可以不用听到石丸先生不规则又吓人的打呼声了。这种揶揄别人的说法平常就常会听到,但是她的陈述也未免太过巨细靡遗了,说什么不规则又吓人,从这一点来推断,五月姊当然实际听过石丸先生的打呼声。那么五月姊是怎么听到石丸先生的打呼声的呢?”

  “唔,不过这一切都是猜瞎的,我们也不能去找他们确认啊。”

  “没错——那么,”伏见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你总不会是来找我讨论别人的感情问题吧?”

  他不想再跟优佳谈论到跟情色有关的话题,优佳也收敛起了笑容。

  “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商量?”

  优佳的表情产生微微的变化,就好像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又中途打消念头一样。

  “关于新山先生的事。”

  来的太突然了,瞬间伏见屏住了气息。他惊慌之余企图看清楚优佳的表情,但又随即打消念头。优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新山?

  “新山怎么了?”

  他总算没让自己的声音透露出紧张的味道。他若无其事地看着优佳的脸,看来优佳的表情是很认真的。

  “新山先生为什么要上锁?”

  “啊?”

  他不知道优佳是什么意思?优佳也许洞悉了他心里的疑问吧?她继续做补充说明。

  “新山先生说过,房间根本没有必要上锁,他说过这里都是熟人。既然说过这种话,为什么又要把房门上锁?”

  伏见和优佳凝视着彼此。按照伏见原先的计划,这个问题应该是由其他的成员提出来的,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可是真正面对这个疑问时,他却开始怀疑事先准备好的答案是否够完备?更何况是由优佳提出来的,这更让他不得不好好重新考虑了。

  “很抱歉,我提出这么唐突的问题。”优佳把视线落到地上。“我也觉得不该去在意这种无聊的问题,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不去想。”

  优佳抬起头来。“这种事情只能找伏见先生商量。”

  “是吗?”伏见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回答。优佳觉得自己的疑问是很重要的,但是她也自觉到,对其他的人来说,此事根本无关紧要。可是如果对象是伏见的话,也许他也会产生跟自己一样的疑问吧?在这一方面,伏见和优佳之间存在着肯定彼此能力的信赖关系。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伏见还是决定把事前准备的答案说出来。就算优佳因此认为他出社会之后变愚蠢了也无所谓,不,让优佳对目前的伏见感到失望或许反倒会比较好办事一点。

  “我想大概是他本人无意识中所做的动作吧?”他这样说。“新山跟我都是一个人住,所以我知道,当我们回到家时,总会下意识地将玄关的锁锁上,主要是为了预防外人入侵。”

  优佳定定地凝视着伏见的脸,好像不愿漏掉伏见的一字一句一样。

  “这家民宿跟保全公司签了约,有安全防盗系统的设施,再加上住在这里的都是认识已久的同伴,大家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必要上锁,但是可能会基于平日的习惯,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顺手就按下门把的按钮了。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拜此之赐,我们现在得饿着肚子——伏见做了这个结论。他看着优佳,优佳脸上的表情显示她似乎对这个说法只接受了一半。

  “可是,伏见先生并没有上锁。”

  “说的也是,”伏见仍然保持平静沉稳的表情。“我是刻意不上锁的,因为难得能看到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就我们的关系而言,根本不需要上锁。我是这样想的。”

  “是吗?”优佳眨了眨眼睛。“也许是这样吧?”

  “怎么说得这么含糊?这可不像往常的优佳呢。”

  伏见揶揄似地说道,优佳的目光顿时发亮。

  “不像的是伏见先生吧?”

  “……”伏见的表情僵住了。“什么意思啊?”

  “我也很清楚大家的感情都很好,可是我觉得明知如此却还会上锁才是伏见先生会有的作法。”

  伏见轻轻地叹了口气。

  “或许如此吧?我不能否认,但是事实上我确实是没上锁。”

  “说的也是。”优佳也不说话了。

  房里一片沉默。那种气息跟不习惯谈恋爱的男女之间所产生的尴尬很类似。

  正当伏见要开口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时,一个电子声音响起。是手表的闹铃,已经晚上七点五十五分了。

  “集合的时间到了,”伏见说道。“我们到餐厅去吧?”

  优佳笑了,是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如果我们一起去,看起来就像五月姊跟石丸先生的关系了。”

  伏见一听也露出苦笑。“也对,那么优佳先去吧!”

  “好吧。”

  优佳站了起来,伏见仍然坐着,所以优佳全身都曝露在伏见的视线范围当中。

  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了——看着优佳的身体,伏见心中这样思索着。礼子第一次带优佳来时,她才十六岁。他想起当时优佳虽然有着神似姊姊的清秀长相,但是体型还带有青涩的气息。而现在看看她有了多大的改变,虽然隔着宽松的家居服,但是那成熟的身体线条依然清晰可见。她本来就具有知性和美貌,而现在更有着成熟女人特有的情色魅力。对现在的伏见而言,优佳实在是太耀眼了。

  “——优佳。”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优佳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什么事?”

  “你变漂亮了。”

  优佳露出一脸困惑的称,那是她本来就有的表情。“怎么突然这样说?”

  伏见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昔日的优佳,不禁略感到安心。

  “我只是现在有这种感觉,也是我最直接的感觉。”

  可是优佳非但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好像感情受创一样。她不发一语地打开门。

  “伏见先生,”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伏见没有立刻反应。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宛如不带感情的机械似地开口说。“那个时候是指?”

  “就是那个时候,”优佳也不明说,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伏见先生逃了,在没能回应我的感情的状况下。”

  “……”

  “既没说YES,也没说NO。”

  “……”

  优佳把半个身体探出门外,就着这个姿势看着伏见。伏见默不作声地承受着她的视线。

  “我先走了。”

  门被关上了。

  “肚子真的饿了。”

  石丸摸着肚子说。“把新山学长叫醒吧?”

  除了新山之外,其他六个人都集合到餐厅了,伏见和优佳也在。因为优佳的造访而掀起些许波澜的心海已经回归平静了,优佳也宛如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地展露出她迷人的笑容。

  伏见听石丸这么说,也点头表示赞同。关于新山的故事得重新展开才行。

  “这一次就算叫不醒新山,我们也得吃饭了。”

  “赞成!”

  “那就请你们去把他叫醒吧!”礼子将包着食材的保鲜膜打开来。“我跟优佳先准备火锅。”

  可是优佳却轻轻地摇了摇右手。

  “我要加入拯救新山先生的行列。”

  “那我就留下来加入料理行列吧,走到分馆去太麻烦了。”

  五月说道,于是就由三个男人和优佳一同前往分馆。

  伏见望着爬着楼梯的优佳的背影,心里想着,优佳一直很在意门锁的问题。关于新山的房间上锁一事,伏见的假设足以说明一切,没有任何矛盾之处。优佳应该也明白吧?只是亲口说过“没有必要上锁”的新山之后却为房门上了锁,似乎让优佳无法释怀。

  伏见预料到提出疑问的人会针对这一点感到奇怪,所以在答案中用了“下意识”这个字眼。他的重点在于,新山并没有发现到自己上锁的事实。伏见的假设没有任何破绽,但是优佳却不能接受,所以她决定一同前往新山的房间,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伏见的假设再过一会儿就会被整个识破了,因为等他们发现门挡卡在门下方的新事实将会否定伏见的假设,但是那是之后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在目前这个阶段,伏见提出这个假设是很自然的事情。

  石丸再度敲着门。

  “新山学——长!你醒了吗?吃饭啰——”

  一片死寂,门外的人都默默地等着门内的回应,可是新山没有回答。石丸再度敲了敲门。

  “新山学——长!请起床了!天亮了!”

  石丸用手指头的关节,以啄木鸟啄木头似的节奏敲着门。他转了转门把,还是转不动,门依然保持着上了锁的状态。石丸一脸困惑地看着伏见。

  “怎么办?”

  “这个嘛——”伏见抓着自己的下巴。其实他已经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但是他得装出稍微思索一下的样子,这样才是比较自然的做法。这时旁边有人说话了。

  “石丸先生,”是优佳。“你说过昨天跟新山先生在东京喝了酒,是吗?”

  “嗯,是啊。”听到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石丸一脸困惑。优佳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

  “石丸先生住在九州,新山先生住在北海道。也就是说,你们两人昨晚约在某个地方碰面,对吧?那么,石丸先生有没有问新山先生的手机号码,以便等不到人时可以联络?”

  “啊——”石丸似乎听懂了优佳的意思。他跑下楼梯,往自己的房间直奔而去。

  原来如此。新山应该随身携带了手机,也许可以用手机的铃声把他叫醒吧?这个方法跟伏见预备提出来的意见不一样,不过也是个好主意。

  石丸拿着自己的手机回来了。“我把他的号码输在里面了。”

  他按了几个按键,然后把手机抵在耳边。安东把耳朵贴在门上,伏见和优佳默默地看着这两个男人竖起耳朵聆听声响的样子。“没用,他没接。”

  “没用,听不到。”

  石丸和安东不约而同地说,石丸挂断了手机。

  “我们来的时候是搭电车来的。”伏见开始分析。“也许他把手机设定为静音模式,却忘了设定回来了。”

  事实上把手机设定成静音模式的不是新山,而是伏见,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大家应该会觉得伏见所说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吧?事情不如预期发展,让优佳露出沮丧的表情。伏见决定发表自己的想法。

  “安东,我想房间里应该有电话,能不能打内线电话?”

  安东的耳朵整个都红了。“对哦,竟然都忘了,打电话把他叫醒吧!”

  伏见指着五号房。“用我房间的电话打吧。”

  好,安东说了一声,便打开五号房的房门走去。这次是伏见和石丸把耳朵抵在门上凝神倾听。隔了一会儿,屋内响起铃铃铃的铃声,声音虽小,但是可以清楚地听到,那是内线电话的铃声。现在难得还有民宿舍弃电子音效而用传统的铃声,不过这样的设计或许也是为了营造不同的气氛。

  铃声持续响着,数到十五次左右时,铃声停了。“醒了吗?”石丸嘟哝说道,但是安东却垮着一张脸从五号房走了出来。“不行,还是没接。”

  “怎么会连电话铃声都叫不醒?”石丸慢慢地摇着头。

  “四点入睡,也睡了四个小时了,未免太久了吧?”

  走廊上一片寂静,安东和石丸都对眼前的状况感到不解。这时优佳宛如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会不会人根本不在里头?”

  安东看着优佳的脸。“什么意思?”

  “我只是随便说说。”优佳耸耸肩。“没有回应,除了睡死了之外,也有可能人不在房间里。”

  “……”

  “譬如烟抽完了,到外头去买烟,然后就在某个地方遇到熟人。”

  “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石丸提高了嗓门。“在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声的情况下?”

  “我只是猜测。”

  “那不是新山的作风。”伏见说。“虽然不是他一向的作风,不过有必要做个确认。”

  “怎么确认?”安东交抱着双臂。“手机也不通。”

  伏见抬头看着天。他小心翼翼地企图营造出不会让人感觉事态太严重,却又有点诙谐的气氛。

  “喂喂,安东,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这里可是‘私人住宅’耶,进屋之前要脱鞋啊,到外头去总得穿上鞋子吧?”

  安东立刻就理解伏见的意思了。“——啊,对哦,玄关。”

  伏见点点头。“没错,如果新山的鞋不在玄关那里,那就如优佳所说的,他出门去了。”

  “好,先到玄关去看看。”

石丸带头先下了楼梯,伏见等人则紧跟在后。

    “知道新山先生的鞋是哪一双吗?”
优佳一边下楼一边问道,伏见看也不看她径自回答。

    “我不记得,不过我跟安东和石丸都在这里,只要有我们三个人以外的男鞋,那应该就是新山的。”


    “说的也是。”
一行人穿过渡廊,经过餐厅旁边,接着走向玄关。成员的鞋子都整整齐齐地摆在玄关,大概是安东打扫的时候摆放的吧。

    玄关处有四双男鞋。Hawkins的休闲鞋,是伏见的鞋子;还有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那是我的。”石丸说。

    

    “Converse我穿的。”
安东说,于是玄关就只剩下一双高筒的登山靴。

    

    “这应该就是新山的鞋子吧?”

    “安东。这双鞋有没有可能是你哥哥的?”
安东定定地看着登山靴,然后摇摇头。

    

    “不可能。我进来时,玄关并没有鞋子,而且这双鞋的尺寸是二十五号半,我哥哥是穿二十七号,绝对不是我哥哥的。”

    “这么说来,新山先生并没有外出了……?”

    “就是这么回事。”伏见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确认就无法得知这个结果。因为优佳提出了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可以确定新山还在他的房间里。”
伏见一边称赞优佳,一边转动脑袋,思索着接下来的发展。

    新山到底有没有外出是迟早非得确认不可的问题,一开始伏见也想到这件事了,所以本来他打算自己提起这个可能性的,可是,伏见把这个确认工作安排在第三阶段。

    他不认为在现阶段就会有人提到这个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