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锦绣第九章 似被前缘误3
院子里满是抬器物的宫人,七夕一会儿到这个宫人的手里闻闻,一会儿将脑袋伸到那个箱子里看看,可惜人人忙碌着,没多少人在意大金獒。
阿黑娜在紧张地指挥着,大家看到衣衫不整提溜着黄金瓶的我,愣了一愣,呼啦啦跪了满地。
我愣在那里,却听阿黑娜说道:“请夫人速速更衣,陛下传口谕来,凉风殿对卓朗朵姆公主不利,宣夫人和公主今日起搬到春宫去住。”
我皱着眉道:“请你回禀陛下,我在这里住得好……”
阿黑娜面无表情地打断我道:“昨夜陛下没有一怒之下砍了您的脑袋,实在是您走运,但这并不代表着您会一直走运。别忘了在弓月宫中站得最高的永远是陛下,您莫非不想救您的忠犬和仆人了吗?”
“春宫是大妃娘娘的寝宫吧?”我抿着嘴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终是慢慢说道:“你家陛下为何让我搬到春宫那里?”
“皇后身体不适,长久以来,皆由大妃娘娘掌管后宫。陛下突然颁下旨意,要大妃娘娘安排一切,大妃娘娘来不及为您整理新宫殿,所以先请夫人和公主过去,回头再慢慢收拾。”
这一天我和七夕搬到了火拔家热伊汗古丽王妃的寝殿,也是我曾经的结义三姐姚碧莹那里。
藏獒拥有惊人的自愈能力,到阿黑娜也奉命跟着我正式入住春宫的玉辰殿,不过两天时间,它脑门和爪子上的伤都结痂了。
碧莹并没有如我想象的前来接见我和卓朗朵姆一番——自那天皇太后宣召我的路上见过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撒鲁尔那夜发过酒疯之后也消失了很多天,但是他却送来了成箱成箱的珠玉宝石、绫罗绸缎对我们示好。在宫人艳羡的目光中,我住了下来。那个老御医不时来给我把脉。阿黑娜骄傲地告诉我,大突厥的帝皇正以皇后之礼待我,然而那酒醉欲非礼我的大突厥皇帝却没有再露过面。
又过了一月有余,冬尽春来,我带着七夕同卓朗朵姆在小花园里散步,我正在思考着女太皇和撒鲁尔两人下一步的计划,卓朗朵姆幽幽说道:“那个撒鲁尔看样子是看上你了,看他把你送到这个春宫,每日送你这么多珠宝玩物,哄你开心,你心里美得很吧?”
这什么跟什么呀!
我冷冷道:“你又瞎说什么,你看我的样子很开心吗?”
卓朗朵姆委屈地哭了起来,“等我生下孩子,那野兽取了质子,再将我杀了,你们就都去快活了。”
我的心绪也不佳,本待骂她几句,考虑她是孕妇,养胎情况也很糟糕,只能忍气吞声,软言安慰道:“你又瞎想。”
没想到她大声哭了起来,“春宫、春宫,连名字都这么淫贱,能安什么好心。”
我满腔怒火,憋到极处,给她来了这么一句,反倒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七夕奇怪地看着我们俩一个笑一个哭。
卓朗朵姆哭得更凶了,“你还笑,你还笑,撒鲁尔那个野兽看上你了,你逃得了吗?还连累我。这野兽出了名的夜御数女,万一他看上我可怎么办哪?”
这位小姐可真是双重标准哪。好像段月容也是出了名的夜御数女吧,怎么从来没听你抱怨过他呀?
我怕再笑让她哭得更凶了,只好努力憋着笑,正要再开口劝她,望向碧蓝的苍穹,忽然灵机一动。
我回头对着还是梨花带雨的卓朗朵姆,细声软语劝了好一会儿,等她稍微平静了一些,顺水推舟道:“别哭啦,我陪你玩风筝吧。”
我问阿黑娜要来做风筝的材料,同一堆好奇的宫人做了两个特大号的风筝。我在风筝上画了图线格,我让那些小姑娘、小伙子们每个人的手上沾满颜料,然后在图线格里印上手掌印,大伙咯咯直乐。
阿黑娜正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研究着我的大风筝,我便对阿黑娜笑嘻嘻道:“阿黑娜,你也来吧!”我硬拉着她的手沾上大红颜料,完成“最后一掌”。
那日正是西风刮起,我同众人把大风筝往空中一放,却见蓝天碧云中,两个方形的大风筝里有个用无数手掌印填色的大大的SOS。这是我君氏暗人的求救信号,知道这个信号的有齐放和我那两个最淘气的学生,以前在西枫苑对素辉也信口提过……
我不可能让这个宫里站得最高的撒鲁尔或是女太皇帮我逃出去,却能让这只风筝替我站得比谁都高,引来我的援救者。
下午,我睡得正香,阿黑娜过来禀报有人来看我,我兴奋得睡意全消。太好了,没想到大风筝的效果这么好!
我走出去一看,却见七夕正围着一个老驼子嗅了半天,然后仰着头盯着这个老头,甚至有一丝警戒。而张老头的小眼睛却盯着园子里新栽的梅树看了半天。不知道撒鲁尔从哪里知道我喜欢梅花,派人移种了许多绿油油的梅树,却不见人影。
我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我的暗人来救我自然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也许这个老头子是我的暗人或是小五义的内线呢?
“张老先生,您今天给我送花来啦?”我对着他大声说道。他的手上一堆鲜花,有茉莉、桂花、大丽菊、美人蕉、珊瑚豆、翠菊、千日红、叶子花等,把他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我大声地连唤数声,他似乎才听到,拨开鲜花,仰起大肉瘤对着我,“夫人身体好些啦?”
我点着头对他微笑着。
卓朗朵姆正好也午睡醒来,我想向她做个介绍,她却远远站着,死活不肯过来。
我和张老头,乱扯一通,过了一个时辰,等他走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冒烟了。
卓朗朵姆对我小声地皱着眉头说道:“女太皇为何养这样一个的俗物呢,别是有什么特别的来头吧?”
我对她使个眼色,她便乖乖地不作声了。
我回到宫里,屏退左右,便把他送来的鲜花一瓣一瓣地扯下来,翻来覆去地看,连花枝也不放过,拆干去皮,希冀能再看到小五义的暗号,哪怕是我的暗人或是段月容的人也好。
可惜,除了纯洁、美丽、芬芳的花瓣还是纯洁、美丽、芬芳的花瓣,我失望地坐在一堆花瓣中间,只有七夕兴高采烈地在花丛里打着滚,咬着树枝,以为我在跟它闹着玩。
他到底是谁呢,女太皇从哪里找到这样的高手呢?
忽然听到外面有侍者高声唱颂:“可汗陛下到!”
咦?这小子怎么来了?
我赶紧站起来,正要唤人来收拾这一堆花瓣,一个高大的红色影子就进来了。我跪在一堆花瓣间拾掇,却见他一身黑底红绣金线边锦缎猎装,愈显出矫健的身段,红发整齐地结成无数小辫,酒瞳带着帝皇的睥睨,看上去更加英武动人。
“看来你很喜欢撕花呀?”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冒出来一句。
我中规中矩地行了礼,他却没有让我起来,反倒漫不经心地四处欣赏我的宫殿,逗逗我那不说话的鹦鹉,玩玩那快被七夕咬秃了的羽毛笔,然后踱到我这里。
我以为他要让我起来,这时阿米尔和两个侍女在外面唤了一声,他便让他们进来,伺候他梳洗,好像没有人看到我跪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汗流满面,滴在花堆里。七夕在旁边乖乖跪着,替我舔着汗水。我快要晕过去时,一人猛地将我拎起来,酒瞳似火,却尖利如冰,扎在我的心里。七夕感到他对我无礼,又开始对他吠起来了。撒鲁尔冷冷地斜眼睨向它,便是这一眼,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正是那梦中的两点殷红。七夕骇得低呜了起来。他却对我淡淡一笑,眼中的殷红渐渐退去。
“今日夕阳正好,夫人陪朕游一游金玫瑰园如何?”明明是征询的口气,却根本不容拒绝。
我和他并排骑在两匹汗血宝马上,七夕在我旁边不紧不慢地跟着,撒鲁尔绝口不提那一晚发生的事,只是面带微笑,红发在夕阳的余晖下,流动着金红的光彩,柔柔地拂向我。久违的玫瑰芬芳随风传来,他偶尔扭头同我谈些江南雅韵的趣事,眼神亦是柔和清浅,如玫瑰花瓣柔润于心,像极了当初的非珏,不由在我心中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