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间第六个故事 平安夜 三
三
林夏要去的剧院离东方新天地并不远，坐地铁的话只有一站，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
以林小姐的个性来说，她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勤奋过，甚至到了要做两份工作的地步。要不是和白起赌气非得自己张罗一个盛大的圣诞派对，她恨不得每天都窝在床上睡美容觉！
冬天是一个多么适合睡懒觉的季节啊！家里虽然旧了点，好歹暖气烧得火热热的，不像这座阴冷冷的剧院，每次进去都要打几个冷战才能适应过来。
据说在20世纪，这座剧院也曾经辉煌一时，当时北京城里流行的都是京剧，再洋气一点也不过是话剧，就是所谓的“文明戏”，而这里却是一座专门上演歌剧的剧院！
这座剧院如今还保留着当年的设计，建筑的主体框架基本没有动，外立面都是花岗岩石柱，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在红墙绿瓦的北京城中十分显眼。从那条种满银杏树的步行街走过去，仿佛一下子从古香古色的北京城穿越到了奥地利的维也纳。仅仅剧场的一层便能容纳近千名观众，剩下的两层全都是豪华包厢，贵宾们全都坐在镀金扶手的皮沙发上，一边听着原汁原味的西洋歌剧，一边吸着哈达门香烟，喝着法式的咖啡，讲究一些的还会抽雪茄，整个剧场仿佛浮在云朵之上的天空城市。
这里有中国最早的升降舞台，还有男女一共八个化妆间，其中两个是专门为男女主角准备的休息室，即使是最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国家大剧院也不过如此。
可如今一切的荣光都已经远去了，只剩下一座老旧不堪的剧场。这次平安夜的演出，一方面也是为了重振这座剧院而特别举办的。
林夏到达剧院的时候，刚刚好到排练时间。她熟稔地跟大厅里的工作人员打着招呼，从侧门走进观众席。一般排练的时候观众席不会开灯，舞台上也只有在彩排的阶段才会做灯光合成，现在也只是开着几盏场灯。影影绰绰间她看到了台下坐着的人，和她一样，都是剧组的成员。
《悲惨世界》是一出大戏，改编自法国文豪维克多·雨果的长篇史诗小说，是世界四大音乐剧之一，被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版本在世界各地上演，也是伦敦上西区的标志性戏剧。只要你有机会去到伦敦，无论何时都能在那里看到这出鸿篇巨制。这是它第一次被翻译成中文，所以制作阵容相当强大，光是演员就有百十号人。
今天是整出戏的最后一次联排，明天就是平安夜的首演了，但此时剧场中却鸦雀无声！所有演员都静默地坐在观众席里，仿佛这并不是一场演出，而是一场沉重的葬礼。
舞台上整部戏的制作人坐在台边的方桌后面，也是一样眉头紧锁。只有导演一个人背着手在月池里走来走去，焦虑不堪的样子，让林夏想起了当初沈醉迟到时那位焦急的香港导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难不成演出出了问题？可不管气氛再如何沉重，作为一个女演员，永远都不能放过在导演面前展现自我的机会！
林夏低低清了清嗓子，霸气十足地走到导演面前，如同绝世名伶般自信地笑着问候：“导演好！”
“哦、哦，你好，你好……”
导演被林夏忽然的问好吓了一跳，老头子在英国皇家戏剧学院研究了一辈子音乐剧，永远都是一身整洁的礼服搭配不同的衬衣和领结，戴着一副半月形银边眼镜。今天虽然心事重重，但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绅士风度。
“今天也要加油哦，Fighting！”林夏俏皮地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加油……加油……”老头子一脸困惑，看面前这姑娘气场十足，却怎么也记不得她是剧组里的哪一位。看她走向演员们坐的区域，倒是说明了一些问题。
“她是哪一位演员，B组的么？”导演低声询问制作人，“这么有气质的女演员，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呢？”
每一出戏排练的过程中，重要的角色都会分成AB组，这样两组演员之间还有一个轮换和替补的机制，即便一个演员出现了意外情况，也能够保证演出的正常进行。而今天制作人也一时糊涂了，B组的重要演员就是那几个，按理说自己的记性也不会这么差呀！他向后看了一眼手下专门负责演员的执行制作人，指了指林夏霸气的背影。
执行制作人也皱着眉头摇头，起身看着林夏坐下，这才跑过来小声对制作人嘀咕。
“看她坐的位置，应该是上周刚刚替补进来的伴舞群众演员……”
“什么？！”制作人眼角一翻，气得差点笑出来，“一个群演也有这么大的派头？！”
要知道这里坐的可都是中国音乐剧界最牛的班底，过个十几年说不定还能捞上个大师的帽子戴戴。还别说导演，就是那几位主演，除了当红的歌手，就是音乐剧科班出身的老戏骨，在舞台这片领域里，他们积累的名望和荣誉丝毫不亚于影视巨星！
林小姐这么一个小小的群演，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搞这种花枪，也的确是闻所未闻了！
“我看她的资质倒是还不错，说不定可以解开我们现在的困局！”导演老爷子倒是有点兴奋。
“老师，您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制作人一脸愁容，“我知道您昨晚一夜都没有合眼，不如我先让人送您回酒店休息一下吧。”
“你是在暗示我老年痴呆了么？”老爷子脸色一沉，“那你说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明天的公演怎么办？！”
制作人的脑袋像只蔫黄瓜一样垂下来，沮丧地用手扯着头发。
整个剧场仿佛笼罩着一层乌云，低低地压在人们的心头。
林夏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一路走回群众演员坐的区域，心说你们这帮人懂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明星！真正的明星当然是有强大人格魅力的人，一群闷葫芦坐在那，谁能知道你是哪根葱啊！
直到坐下之后，她才注意到事情仿佛真的有些不对劲，远处导演和制作人一直在低声地争论着什么，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两人的表情却越来越沉重。
“哎！”林夏碰了碰邻座姑娘的肩膀，“今天到底怎么了？老爷子的头发好像一夜之间又掉了不少呀，都快全秃了……”
“你真是太牛了！”那姑娘和林夏是同期进组的，和她混得比较熟了，十分敬佩地竖起了大拇指。
“一般一般，这不都是咱们应该做的么？说正事，到底咋啦？”
“你是真不知道么？昨晚上没看娱乐新闻？”
“没有……”林夏昨晚跟白起争论了一番关于圣诞节的事，气得连电视都没看就去睡觉了。
“咱们那位女主角，那个啦！”同伴用手在喉咙上一横，脸色像见了鬼一样难看。
“安琪？！”林夏眼前顿时出现了那张海报上少女的身影，压低声音惊恐地问，“死啦？！”
“比死了还难过呢。”同伴叹了口气，“昨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嗓子一下子就坏掉了……”
林夏心中一沉，她当然理解嗓子对于一个音乐剧演员来说有多么重要，那就像大海对于鱼群，天空对于飞鸟，是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
尤其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可是那个安琪啊！
安琪这个名字对于戏剧圈内的人来说，就像是一颗超新星般耀眼。
这部《悲惨世界》是中国戏剧界几十年来难得的盛事，在被敲定要引入中国的那一刻起就时刻吸引着媒体的目光。
人们都在谈论，究竟这出戏的女主角该由谁来扮演。章子怡太国际化，范冰冰似乎缺少一些舞台表演的经验，而呼声最高的汤唯档期又成了问题。
在大家不断的猜测中，聚焦在这部作品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可真的到了宣布卡司名单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为之大跌眼镜。
女主角珂赛特的扮演者——安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年纪刚刚二十出头，在这之前出演过的最重要的角色，也无非是路人或者卖花姑娘之类的龙套。
可在发布会上，当这个瘦弱安静的姑娘唱起主题曲时，所有人都为之迷醉了。
媒体经常会用天籁来形容歌声，但听过安琪唱歌的人全都认为自己从前一直都在滥用“天籁”这个词。真正的天籁之声，就该是这样纯净无瑕的，仿佛一块水晶般通透。
一瞬间，安琪这个名字引爆了所有报纸网站戏剧版的头条，她是谁？她从哪里来？这个女孩的身世如同一个未解之谜般令人好奇。
所有的期待都将在明晚的演出中得到答案，可就在这条通往巨星的道路即将展开的时候，她却在一夜间失声了……
“这事儿说起来也挺邪门的！”邻座的丫头神经兮兮地说，“据说昨晚他们找了北京最好的耳鼻喉科医生，却根本查不出病因来！就像人们传说中的一样……”
“什么传说？”林夏一头雾水。
“当然是这个剧院的诅咒呀！”
“诅咒？”
“传说新中国成立前这个剧院曾经属于一家私人歌剧团。有一对青梅竹马的男孩女孩在这里一起长大，后来那个女孩因为长相出众，又有一副金嗓子，长大后成了大明星，想要离开这里，却没想到那个男孩早已经爱上了她。也是在圣诞之前的平安夜，男孩绑架了女明星，想要强迫她留下来和自己在一起，却没想到一时激动错手杀了女孩，男孩在悲痛之下也在舞台上自杀了！”
“然后呢？”林夏问。
“然后这个剧院就开始闹鬼了呀！经常有人看到侧幕条后面有团黑影默默看着舞台上的女主角，走过去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而且不断有女主角在这里遭到意外，不是在舞台上出了事故，就是莫名其妙坏了嗓子！人们都说是那个冤死的女明星化成了鬼魂，嫉妒所有能活着唱歌的人，索命来了！后来这里也就渐渐衰败了……”
“真的假的呀？”林夏嘴上质疑着，但心里却多了一丝担忧。
“不管真的假的，我是不想在这个组待下去了。”同伴抱紧肩膀，“你不觉得这儿总是阴森森的吗？弄得我都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
这座老剧场的确算是阴气很重的地方，红油的木质地板，高耸的管风琴，幽暗的走廊灯……虽然经过了重新整修，但是总让人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老爹林建南曾经说过，人世间所说的“鬼”，大部分都是人心里的鬼，但也确实有一些抱着执念的游魂以妖物的形态活了下来。虽不是所有的妖物都会害人，但其中也有很多已经迷途难返。
其实老爹很少会这么正经，大部分时候都像个老无赖。可也有几次，他喝了很多酒，却始终都没有醉，反而感觉越来越清醒。
如果真的如同伴所说，那个叫安琪的女孩子可能已经遇上了一个妖物。
那就有点麻烦了……
林夏正沉浸在思考之中，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向肩头袭来。
“走江湖的人，尤其是咱们这样的练家子，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时候老爹每次偷了林夏的零用钱之后，都会这么得意地教训她。
林小姐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长大，想要偷袭她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夏本来就有点心慌意乱，此时受到了这种惊吓，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肩头一转，反手一把叼住了那人的掌腕，刚要用力给他个过肩摔的时候，才看清楚袭击自己的人是谁。
“你有毛病么？”执行制作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一条胳膊被她扭得死死的。
“对不住，对不住！”林夏赶紧松开他，“人吓人吓死人啊，以后千万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执行制作人揉着酸痛的手腕，“你算是走了狗屎运了，导演要见你！”
这话一出口，本来就在看热闹的人眼睛更亮了。
“见我？”林夏蒙了，再看月池边的那张小桌已经空了，导演和制作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休息室了。
“走吧！”执行制作人没好气地在前面带路，“好好准备准备，你的机会来了。”
幽暗的走廊里，一缕昏黄的灯光透过休息室的门缝落在龟裂的地板上。
木门之后的女主角休息室里，林夏目不斜视地坐在皮沙发上。
这间屋子的装饰依然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格，像个欧洲乡间别墅的起居室。可沙发扶手上的镀金已经斑驳脱落，金黄色壁纸也黯淡无光，梳妆台前带绿色玻璃罩的黄铜台灯同样是民国年间老式的设计，但这都是资方特意保留下来的。他们只是重新装修了舞台区域和大厅，后台基本都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因为这些老物件在某种意义上有文物的价值。
对面一共有五个人，导演老爷子坐在正中间，制作人陪在他身边，把林夏领过来的执行制作站在他们身后。而角落里钢琴边上还坐着一个女孩，她就是这次演出的女主角安琪。
林夏一直认为安琪这种女孩不太适合穿那种高级定制的服装，因为那些过于奢华的东西会让人忽略掉她本就清纯如水的双眸。不是每个人都能镇得住好衣服的，林夏对自己这方面一直都很有自信。
但安琪和林夏不同，她一直都是个很安静的美人，像一幅静止的油画似的，光彩都藏在人们注意不到的暗处，只有当她穿上戏装，登上舞台的时候才会绽放出来。林夏在前几次彩排的时候亲眼见识过那个画面，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姑娘会像一颗恒星般耀眼。
但现在这颗星星已经黯淡无光，眉间眼角全都是深深的倦容，一夜之间，整个人比那张海报上的瘦了一圈。
是啊！面对着人生中一个难得的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却倒在了最后一步路上，谁能高兴得起来呢？
“你是叫林夏吧？”导演老爷子先开了口，打破了屋子中尴尬的沉默，“抱歉，我之前没有注意到你。”
“您老人家别跟我客气，您注意不到我是正常的！”林夏诚恳地说。
“性格很爽快，也很直接，真是一个做演员的好料子。”导演眯着眼睛端详着林夏，“我现在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我明白！”林夏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给安琪看病是吧？不过我家那个大夫开价太高了，我建议你们先试试别的法子。”
“大夫？什么大夫？”导演一脸诧异，心说这姑娘光从长相和性格来说，资质绝对是一流的，但怎么总是感觉缺根弦儿呢？而且身上还有股子莫名豪爽的江湖气……
“你们不是听说我家里有个诊所才找我来的？”这回换到林夏奇怪了。
一边制作人接过来话来：“安琪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现在我们缺一个女主角，导演希望你能够试一试。”
晴天霹雳！
不！不！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这就叫天生丽质难自弃！林夏心里就像点着了一车礼花弹似的，如果现场没有其他人，林小姐恐怕早就一个跟头翻上天，再打一套太祖长拳来释放一下心中的狂喜。
“真的么？”林夏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导演，又看看制作人，仿佛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安琪坐在一边默默看着喜形于色的林夏，依然平静如水，只是脸上的倦容更深了一层。
“我们这出戏没有给安琪安排B角，所以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制作人语气十分无奈。
“我这是在发掘戏剧界的新人才，你应该相信我！”导演老爷子有些不高兴了，“安琪也是我这么发掘出来的，我看这位林小姐也拥有成为巨星的潜质。”
“好吧，那就试一试吧。”制作人无精打采地问林夏，“女主角的唱段都会么？”
“会！”林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她跟了好几次彩排了，虽然歌词不太熟悉，旋律总还能记得。
“那就来一段独唱吧，修道院那一场。”导演用眼神鼓励着林夏。
“好……”
林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那个经典的唱段。
橡木猫头鹰挂钟的秒针走了一圈儿，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嘀嗒声，导演和制作人大眼瞪小眼等着林夏开口。
“能给个提示么？”林夏诚挚地说。
“你不是说自己都会唱么！”制作人差点爆了粗口。
林夏倒不在乎被骂，她现在顾不上这些，因为她实在太紧张了。其实她从小都是个不怯场的姑娘，可今天这个幸运来得太突然了，让她一时间还接受不了。
“别紧张，先深吸气，把胸腔扩张开，热身要做好。”一个声音轻柔地说。
安慰她的人，竟然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琪！她的声音温暖纯净，像穿越玻璃温室的阳光。
林夏讶异地转头看向她，这不是能说话么？！
“这里时灵时不灵，我也没有办法。”安琪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转身打开了钢琴盖，抬起纤长的手指轻轻弹起了一段前奏。
林夏心里有些愧疚，眼看自己的机会就要被她抢走，可安琪还能真心真意地安慰她，甚至给她伴奏。绝大多数演员甚至会为了谢幕时站的位置和得到了多少掌声而争风吃醋，但这一切在安琪心中仿佛不存在，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角色。
可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林夏按照安琪说的，调整好自己的气息，跟上了她的伴奏。
于是乎，整个走廊里乃至前面舞台区休息的演员们，都听到了一段奇怪的声音，很像是唱歌，但不太像人类发出的歌声，好似春天来临时野猫们发出的呐喊！
一曲唱罢，林夏神清气爽地看向导演和制作人。
“悲剧啊！”导演老爷子颤抖着说。
“嗯，这场戏的确太悲惨了。”林夏感触颇深，仿佛被自己的歌声打动了。
“老师！老师！”制作人抱着已经昏厥的老人狂呼，“老师您要挺住啊！我们不能没有您啊！当年旧金山大地震您都幸存了下来，这点小事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呀！”
你这是用行动来证明我的演唱才是一场悲剧么？！
林夏傻眼了，早就听老师和白起说过自己唱歌难听，可是她从来都不信，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但就算再难听，您老人家也不用以昏迷来表示抗议吧！
“不是你的错。老师他年纪大了，血压一直……”上去抢救导演的安琪抬头对林夏说了一半，声音便哽住了。
林夏能看出她很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但直到憋红了脸都无法再开口，看来嗓子是真的出了问题。
“一世英名啊……”老人从昏迷中幽幽醒转，握紧制作人的手，神色激动地说，“我对好苗子从来都没看走过眼！没想到今天……”
完！这回美梦是白做了！林夏有些尴尬，轻轻吹了吹刘海。但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中透着一丝嘲弄的意味，那意思仿佛在说就您这样的人，也敢说自己没走过眼？
可林夏却觉得那人是在嘲笑自己的歌声，又羞又恼地猛地回头，昏暗的走廊中仿佛有一双闪烁的眼睛，从门缝往里面偷窥。
打开门的时候，走廊上却空无一人，只有那盏接触不良的老壁灯忽明忽暗地闪着……
“你……看见了什么？”安琪从失声中恢复了过来，觉察到了林夏的异样。
“哦！有只耗子跑过去了，这种老剧场里耗子还挺多的。”林夏嘴上打岔，可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条幽暗的走廊。
这条走廊很长，尽头是一个岔路口，一条通向前面的舞台，另一条通向一道狭窄的木质楼梯，一面被舞台的场灯照亮，另一面却黑洞洞的，所有人走过时都不会往那个方向看。
但是那团黑暗里却有些东西吸引着林夏，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让她感到身上有些冷飕飕的……
“你怎么还在这？”制作人的咆哮打断了林夏的思绪。
“算了……别为难她……”安琪劝住了制作人，抱歉地对林夏说，“对不住了。”
林夏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更没法子对安琪这样温柔的女孩瞪眼，于是乖乖地给躺在椅子上捯气儿的老爷子鞠了个躬，慢慢退出了房间。
安琪也跟在她身后送了出来，站在门口时，她拉住了林夏，悄悄地问：“林小姐，刚才你是不是看到了有人在外面？”
“没有啊？说了是耗子嘛！”林夏撒了个谎。
安琪仿佛有些惆怅，但转瞬间便恢复了平静，很礼貌地对她点头示意，转身关上了门。
林夏一边琢磨着刚才安琪脸上遗憾的神色，一边向外走，走到那个岔路口时却停了下来。
她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走向了那条窄窄的楼梯。
在林夏不注意的瞬间，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幽幽闪烁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