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小说

 

　　时至今日榛子还记得，脸上被打巴掌是什么感觉，她形容起来，是火辣辣的，有些刺痛，又有些怔住的感觉。

 

　　榛子写过很多封道歉信，很多句对不起，拿着蓝色的圆珠笔，在自己的手心写着一遍又一遍，我错了。有星星的晚上，她就偷偷跪在阳台的地上，望着窗外的夜空许愿，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健康，去换他的康复。

 

　　那个冬季总是下雪，一场接着一场。鹅毛大雪，雪簌簌而下，好像掉在眼睛上，睫毛就会结冰。远处昏黄的天边显得格外暗沉，一眼望过去，好像没有尽头。外面的车子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绿色的邮箱被皑皑白雪覆盖着，万物生灵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静默无声，静默无声。

 

　　只有榛子窝在被窝里，一个人轻轻地唱着陈楚生的歌——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霓虹。……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不来的车你别等，不对的人你别爱，

 

　　海的尽头也吻不到天，伸出双手也摘不了星辰。

 

　　别任性，别听假话安慰，别编一些自欺欺人的幼稚理由骗自己。

 

　　好好疼自己，比什么都痛快。

 

　　05

 

　　那场打斗后，陈卓休息了整整一个月，再回到学校时，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陈卓再见到榛子时，还是会微微一笑，只是榛子，不会笑了。

 

　　她会低头尴尬地打个招呼，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一样，匆匆走过。经过二年三班时，她会不自觉地往班里看向陈卓的位子。偶尔与陈卓的眼神对上，她总是下意识地躲开。她再也不喜欢小熊挂件了，随你怎么说，她愿意做一个多情又不专一、无情又冷酷的女孩子。

 

　　后来陈卓给榛子手抄的数学复习资料大全和英语阅读宝典，也都被她拒绝

 

　　了。再后来，陈卓帮着他的好兄弟王辰追到了榛子。陈卓说，这辈子不会再认妹妹了，就这么一个妹妹，要王辰替他好好爱。

 

　　王辰就是每次吃饭都坐在陈卓旁边的那个人，典型的傻痴傻痴的男二号。

 

　　2009年初的冬天没有再下雪，过年的时候各家各户都热热闹闹，喧喧嚷嚷，但大街上冷冷清清。这种感觉好像是，当你走进家门，亲戚邻居的热情让你产生幻觉，但当你走出家门，你会发现现实还是冷冰冰的，让人失落。榛子偶尔出门去逛饰品店，没再买过小熊挂件，也没再遇见过陈卓。

 

　　那年一月份，陈楚生召开新闻发布会，单方面宣布要与经纪公司XX传媒解约。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和榛子的内心一样，无比错乱。

 

　　她只记得，那年的大街小巷，很少再放他的歌，那年的大街小巷，也很少再出现他的身影。

 

　　春天悄然而至，万物复苏，雨润无声。

 

　　所有的思绪都在高考之后戛然而止，紧绷的静谧的弦，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迸发出来，全场欢呼，那是属于一代人的解放和胜利。

 

　　后来，心雅如愿以偿考到了北师大。陈卓发挥得很好，班主任和校长都劝他报考清华的金融专业，最后他却选择了北大医学部。王辰陪着发挥也不太好的榛子，上了本地的一所二本大学。

 

　　班里有的人哭，有的人笑，有的情侣说再见，有的坚持要异地不分手。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巨大的旋转盘中，被重新规划着。他们也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是喜是忧，更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遇见谁，又会有怎样的对白。

 

　　大学四年，分开在两地的他们都没有再联系。榛子每天逛淘宝，王辰负责骑着破旧的单车给她取快递。她穿着淘来的五颜六色的裙子，搭配得好像十八线女明星，不过她从不穿红色。下课了，两个人就在食堂面对面吃饭，你夹我的菜，我夹你的肉。榛子吃不完的米饭，王辰都会拿过来倒进自己的碗里。

 

　　而心雅和陈卓，据说在朋友圈里，发的都是又去了哪个洲旅行。

 

　　榛子一直没加陈卓的微信，倒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联系也没必要了吧。

 

　　2011年，偶然听说陈楚生解约的事情闹了三年，终于达成了和解。陈楚生面对媒体说，那年的自己的确不够成熟。

 

　　06

 

　　转眼又过去了四年，微信在我们的生活中越来越火，许久不联络的同学在群里面聊着当年的故事，满是回忆的大家决定聚会。那晚榛子想了很久，她想起每次陈卓经过时，心跳总会加速；想起每次陈卓唱歌时，他眼里都会充满明媚地看着她；想起陈卓算起数学题的认真模样，和为她挨打时的坚定眼神；想起冬天给她泡的奶茶，和夏天两罐常温的可乐。榛子想起陈卓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但就是想不起，为什么这条路会走成今天的模样。

 

　　或许我们每个人，本都是有自己应有的归属。

 

　　后来榛子决定去参加这场聚会，那天她化了很好看的妆。她期待着见到陈卓时说一句好久不见，就算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她。

 

　　不过后来还是没见到。

 

　　心雅不熟练地撒了谎，榛子知道，其实陈卓没有去美国，也一定不会去，因在高二地理课学洲际时差的那年，他就对她发过彼此会永远没时差的誓言。她知道，陈卓一定在躲着她。

 

　　07

 

　　我是王辰，榛子现在的、过去的、很可能也是未来的男朋友。

 

　　我也是陈卓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那种我答应的事情一辈子都会做的好朋友。

 

　　这些年，我一直跟陈卓保持着联系，我知道，他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比任何人都不好。

 

　　不要想方设法与整个世界相处，

 

　　不要企图所有人都喜欢你，更不要相信你是铁打的，不怕委屈、不怕伤害。

 

　　愿你不会安慰别人，愿你多懂心疼自己。

 

　　是的，陈卓在2013年冬天就去世了，那年他死于心脏病。

 

　　陈卓的爸爸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他遗传了家族的病史。心雅的爸爸是全市最好的外科医生，一直在努力做着陈爸爸的手术，因此陈家一直很感恩。

 

　　陈卓妈妈说，陈家欠了心雅爸爸太多情，几笔手术费都是从减到免，这几年陈爸爸的手术在节骨眼儿上，希望陈卓可以为爸爸考虑一下。于

 

　　是，就这样，陈卓答应了跟心雅交往。

 

　　其实陈卓身体一点儿也不好，他从不打篮球，体育课上也从不去运动，更别提那次让他心脏受到很大打击的打斗事件，为此他休养了足足一个月。

 

　　他知道自己要带着复杂的社会关系，带着爸爸的心脏病，带着对陈家的感恩和报答，带着维持和心雅家关系的任务，必须接受喜欢自己的心雅。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一直疼爱那个可爱的善良的单纯的小榛子，于是求我去照顾她。我钻了这个空子，带着这么多年的愧疚和秘密，和榛子相爱了。

 

　　她一直不知道，陈卓有多爱她。那年他攒下来的小熊挂件，织好的红色围巾，都被我锁在柜子里，不敢拿出来。

 

　　她说过，最难过的事情不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而是曾经爱你很深的人，如今不爱了。

 

　　而他说，爱你，我做不到，我不参与。

 

　　其实很多时候，明明两个人很相爱，但由于种种现实的主观和客观因素，注定无法在一起。就好像陈卓和榛子，彼此喜欢却不能相爱，心里挂念却没有爱的能力。

 

　　门当户对不是真爱的必要条件，但倘若门不当户不对，相爱是会有重重阻碍和坎坷的。别天真地说只要两个人相爱，就会冲破所有的阴碍，真的遇到了，往往才会明白，现实是一堵可怕又真实的墙。

 

　　异地恋的撕扯，家人的反对，经济条件的差距，这世界上有太多足

 

　　以打碎真爱的因素。但你仍要拥有对真爱的渴望，和为之付诸努力的坚定。

 

　　你永远不要怕，因为爱过即值得。

 

　　是的，有人爱过你，你也爱过，这就是美好了。就像初恋那件小事儿，纵使最后没在一起，想起来，也依然会嘴角带着笑。

 

　　所以别去想那么多如果和万一，在我们最美好的年纪里，邂逅过，怦然心动过，一起走过，就是最美好的事情。

 

　　哪怕日后悔恨过、遗憾过，也都是青春。

 

　　愿你永远不要为失去而伤心，愿你永远因得到过而知足，就把那段逝去的最青涩懵懂的美好爱情，安放在内心深处最圣洁、单纯、清澈的地方，好好保存，永远怀念。

 

　　倘若真有那一天，相爱的人分道扬镳，那么再往前看，漫漫人生中，总会有人爱你如生命。

 

　　08

 

　　看着小榛子趴在写字桌上哭，王辰突然想起来，那天傍晚，鼻青脸肿的陈卓被痛哭流涕的榛子抱在怀里时，陈卓说：“傻瓜，别哭，我身体好着呢，挨顿打没事的。”

 

　　那时候，小榛子哭着鼻子说：“胡说八道什么呢，要是你有事了，我该怎么办？”

 

　　09

 

　　爱你，是无处安放的怀念。

 

　　BGM：林俊杰——学不会

 

　　总是学不会真爱也有现实面不是谁情愿就能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