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探第十五章 消失的尸体
一栋石库门房子前,门口信箱写着“吴”,罗非和小曼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次罗非点头,上前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扎着长辫穿着蓝花布衫的女佣开门。
“请问找谁?”女佣问道。
“找吴律师,我是他的朋友。”罗非说道。
罗非递上名片,女佣看了一眼,点点头:“请稍等。”
阿香进屋,罗非和小曼走进天井,看到天井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这时,吴清风从屋内走了出来,依旧气质沉稳。
“罗顾问,秦警探,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你不是说我们还会打交道么?”小曼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要搬家?”罗非问道。
“我要去南京供职。”吴清风答道。
“不当马家的私人律师了?”罗非继续问道。
吴清风微微一笑:“这次为了保释马公子,耗光了马家的家底,他们连房子都没了,哪有钱再请私人律师。好在南京的朋友为我找了一份差事,我明天就动身。”
“哼,这就是为有钱人当走狗的下场。”秦小曼冷哼道。
吴清风听罢,神色有些尴尬。
“我们不会就在天井里聊天吧?你不请我们进屋坐坐?”罗非用手杖指着门里。
“哦,请进请进,阿香,沏两杯茶。”吴清风一边将两人让进屋一边对那佣人吩咐道。
罗非和小曼在客厅里四下观察着,罗非似乎对书架上的书发生了兴趣。吴清风坐着喝茶:“二位请坐。罗顾问,你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呢?”
“找你聊聊马博远的案子。”罗非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
“案子已经结了,我也已经不是马家的律师了。”吴清风说道。
“但是你不想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的真相吗?”
“背后还有真相?”吴清风放下茶杯,盯着罗非。
罗非与其相对而望:“我有一个有趣的故事,不知道吴律师有没有兴趣听?”
吴清风:“好啊,不妨说说看。”
罗非清了清嗓子,真的像是在说书一般:“话说江南水乡有一位名叫阮梦竹的女子,数年前嫁入大上海名门马家。马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凭借已故商会会长马老先生的名声,在上海滩商界还是有一些影响力,阮家也是依靠马家的影响力,在上海滩做生意。”
吴清风点头:“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阮梦竹出嫁后在马家地位低下,过得很不快乐。”
吴清风:“哦,是吗?”
“我第一次到马家,发现客厅墙上挂满了马家家人的照片,唯独没马太太。”罗非见吴清风眼神忽飘,随后继续说道,“再加上专横的马老太太,无能的马公子,这马家的媳妇肯定不好当,所以马太太多次萌生了离家的念头,可是阮家为了生意,把逃回娘家的阮梦竹又送回了马家。”
“这些事我有所耳闻,但是作为律师,委托人的家事我不便插手。”
“所以你从来不过问马太太的事?”罗非故意问道。
“我和她不熟,话也没讲过几句。”吴清风答道。
“这就奇怪了,我在马太太床头柜里看到马博远高利贷的账单,作为马家的律师,难道不是你和马太太一起在帮着马博远处理各种麻烦么?”
“我是说除了法律上的事务,我和马太太并没有什么来往。”吴清风解释道。
“对了,我在马太太的床头柜里除了账单,还看到一本《啼笑因缘》。”罗非踱步走到书架切近,“马博远显然不会看这种书,而且这本只有下册没有上册,所以我推测是别人借给马太太的。”
罗非边说边伸手在书架上搜索,秦小曼发现此时的吴清风已经没有刚刚的云淡风轻,倒是略显紧张。
罗非拍了拍手中的书:“啊,在这里,《啼笑因缘》上册,没有下册,好巧啊,连书店的印戳都一样呢。”
吴清风沉下脸:“罗顾问,你说有一个有趣故事,我以为是和案情有关,如果只是这种无聊的八卦,我实在没有兴趣。”
“别急啊,我马上就要说到案情了。你和马太太在来往中产生了感情,你同情马太太的处境,想帮她逃离这个家庭,可是你知道马家人为了名声一定会不惜代价找回她,她的娘家也不会帮她,要想彻底跳出这个火坑,除非她死。”
“你该不会怀疑是我杀了马太太?”吴清风用试探地眼神看向罗非。
“哈哈哈,你没那么蠢,你的计划高明得多。”罗非转身看向吴清风。
“什么计划?”吴清风紧盯着罗非。
“首先,你去宝大祥定制了一件和马太太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姜黄色朵云绉的旗袍,又去珠宝店买了一样的首饰;然后,你剪断了花园里的路灯电线,并用一辆花匠的小车挡住了半边道路。当天晚上月黑风高,马太太故意找借口和马博远吵架,抓着马博远的车门不放,而这时,你正躲在一旁的树丛中,抱着一具身穿马太太一模一样服饰的女尸。”
罗非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那晚,马博远车灯前树丛闪过的那抹黑影:吴清风抱着一具穿旗袍的尸体等候在树丛里,透过树丛缝隙看着马博远和阮梦竹的动向。
“当马博远的车经过树丛时,马太太假装失手掉进树丛里,而你不失时机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女尸塞进马博远车底,并且让车轮正好碾过头部。马博远以为自己误杀了马太太,不会再去找她,马太太就此重获自由。”罗非说着,走到吴清风切近,锐利的目光刺破了吴清风眼神里隐藏着的某种东西,“也许她已经离开上海,现正在南京某处等你赴约呢。”
然而吴清风毕竟也不是马博远那种轻易就会被动摇,以至于方寸大乱的人。面对罗非缜密的推理,他此时又强行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哈哈哈,真是个离奇的故事,有什么证据吗?”
“这是宝大祥本月的女装定制记录,店员说有一位戴眼镜的男士拿着尺码来定制了一件姜汁黄朵云绉的旗袍。”秦小曼说着拿出一个记录本,摊开推向吴清风。
吴清风看也不看那记录本,“马太太确实委托我帮她定制一件旗袍,我只是帮她跑腿而已。”
“那件多出来的旗袍呢?”小曼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马太太。”吴清风冷声道。
小曼又亮出一张照片:“我们还在马家的树丛里发现了皮鞋脚印,这尺码和鞋底的花纹……”
罗非起身走到门口,随手拿起门旁的一双皮鞋,回头将鞋底展示给吴清风:“一模一样。”
“一样尺码和花纹的皮鞋全上海可以找出成百上千双。”吴清风冷笑道。
“能随意出入马家的只有一双。”小曼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吴清风迟疑了片刻,面对小曼故作姿态反驳道,“有一天我突然内急,站在树丛中方便了一下,犯法吗?”
“你……”
罗非见此情景,不慌不忙地掏出自己的手帕,从中取出一片碎玻璃渣:“你内急的动作幅度可不小,连眼镜都掉了,摔碎一个镜片。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注意到,你的两个眼镜片不一样,有一片是新配的,而摔碎的那片……”罗非将碎玻璃摊向吴清风,“这是在车祸现场的树丛中发现的,我相信度数是一样的吧?”
此时的吴清风紧低下头去擦眼镜,双肩微动。
罗非和小曼随即走近,却发现他在笑。
吴清风戴回眼镜,抬头盯着罗非:“罗顾问,秦警探,如果你们有逮捕令,可以现在就把我抓走,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你们的这些所谓证据,到了法庭上都是站不住脚的,你的故事在法官和陪审团面前只是一个离奇的猜测,到时候只怕不但定不了我的罪,上海滩第一名探的名声也会变成笑话。”
小曼见吴清风如此叫嚣,再也按捺不住,走到切近指着吴清风呵斥道:“吴清风,你就不要狡辩了,现在跟我去巡捕房归案,算你自首。”
吴清风一笑:“小姑娘,你怎么还是一点都不成熟,法律是严肃的,凡事要讲证据,你们手里的这些证据最多只能证明我到过马家,并不能证明你们那个离奇的故事,那个故事如果要成立,还缺少一个最关键的证据。”
小曼一愣:“什么证据?”
“尸体啊。你说我事先准备了一具女尸冒充马太太,那就一定有另外一个女人死了,可是据我所知近期并没有发生年轻女性被杀或者失踪的案件,这具尸体从何而来呢?”
秦小曼听罢,一时有被问得哑然,目光不由得转向罗非,却见罗非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尸体的来源……我们已经查到了。”秦小曼仰起脸争辩道。
“小姑娘,你说谎的时候眼神会飘哦。”吴清风说话间,眼神充满了蔑然自恃,“好了,谢谢你们的故事,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我要继续整理东西了,二位走好不送。”
吴清风做出送客动作,小曼上前一步瞪着吴清风,依然心有不甘。
忽然,她觉得自己紧攥着的拳头被一只温暖的手包住,小曼回过头看向罗非,但见罗非目光直视门口,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可那小曼又觉得在某一瞬间,那眼神像是在躲避自己身上某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