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娘子第8章 遭劫杀护宝奔逃
凤宁想的其实没有错,龙家因为她带着小盒消失一事已经炸了锅。
凤宁在这一事上留下的疑点很多,光余嬷嬷能点出来的就好几件。加上那个受重伤的护卫作证,凤宁确是对黑衣人说了一句:“果然是你。”显然双方是认识的。
赶回家的龙二龙三并没有急怒攻心,他们遇着大事反而是冷静的。只是大家每点出一件,龙三就反驳一件,他道:“若是凤宁有心盗物,以你们见到的她的身手,我与二哥一出门她便能动手了,何必要等外头的人来一起做场戏?”
龙二想想也觉得这事不通,若是凤宁有心行恶,她把余嬷嬷拿在手里便是得逞,不必这么冒险相搏。
“可她为什么拿了东西就不回来了?”龙二觉得里应外合可能性不大,但趁乱夺宝倒是很有可能。
龙三望了他一眼:“家里明显有内应,凤宁自然知道大家不信任她,这时候拿着东西回来,被隐在暗处的人夺了去,她更是有理说不清吧。”
龙二道:“你倒是对她明白。”
龙三应道:“别把她往坏处想,自然就明白了。”
龙二被噎了下,只得道:“看来你是不打算用江湖令去搜寻她了,那你打算如何办?”
“家里交给你。”龙三回道:“我自己找她去,她若是平安,该是会想办法让我找到她的。”
就这样,龙三安排妥当,出发了。
他一路搜寻,不依着凤宁的外貌找,却是找古怪失窃的,被人追杀的,离水路远的,就这样竟也被他找着了蛛丝马迹。
话说凤宁这边打定了主意去百桥城,于是便在青峰城处先落了脚。这青峰城离百桥城尚有一段距离,不远不近。
凤宁都打探好了,此城乃周边各地的交通中转,四通八达,比较容易甩开追杀她的人。这样她能争取多些时间,悄悄地把东西交到聂承岩的手里,然后再转回来,把那些黑衣人引往别处。聂承岩定会通知龙三来取盒子,到时她再赶回去,跟着龙三一起走,便是安全了。
如此一想,她设了一个计,在东城门处闹了一场,显示她已从那离开,但黑衣人被她耍了一路,果然以为那是她的障眼法,她定是又潜回城里呆着或是寻了别的路子走,于是他们还守着各城门,并在城里搜寻打听。可凤宁确是已从东城门堂而皇之的跑掉了。
她一路急奔,快到百桥城时停了下来,她想她去找龙三的好友,又是顶着龙三夫人的身份,可不能给他丢人,这一身脏兮兮臭哄哄的可不妥当。
于是凤宁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明明身无分文,却是昂首挺胸,财大气粗的,又是要最好的上房,又是要小二去买衣裳,又点了酒菜进屋,要了热水洗澡。她这般模样,掌柜小二一点没怀疑她是穷鬼,倒忽略她那一身不合宜的打扮了。
凤宁吃了顿久违的饱饭,又从上到下把自己好好洗了洗。打扮妥当,看着像个华贵妇人了,这才对着镜子满意的道:“龙三,你瞧,我待你多好,可未曾在外头给你丢人。”
当天夜里,凤宁从窗户跃上屋顶,逃离了客栈,往百桥城的方向而去。
凤宁不眠不休,紧赶慢赶,终是到了百桥城聂府。聂承岩与她想像的不一样,她原先以为既是至交,那该与龙三一般,也是个翩翩风流公子型。可没想到,聂承岩竟是个严厉又冷冰冰的瘸腿男人。
他坐在轮椅上,一副高傲的样子,皱着眉冷声问她:“你是凤宁?”
“是吧。”凤宁答道,心想难道这聂承岩也要与她道你以为你是龙家三夫人?
结果聂承岩该是没见过凤宁真面貌,他仍在疑虑:“你如何证明?”
证明?凤宁不高兴了。她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又是没得睡又是挨饿,怎么到哪都没人信任她呢?
她理直气壮地回道:“不知道,要证明做甚?”
聂承岩的眼神里是凤宁极不欢喜的探究。龙家是她的夫家,家人她就忍了,这外人她干嘛还要看脸色?
她把小盒子掏出来往聂承岩面前一递,横声说道:“龙家三兄弟不在府,龙府被劫,他们想抢这个盒子,我偷了出来,也不知该给谁保管。曾听说百桥城主是龙三爷的至交,所以才来此。”
聂承岩听了大吃一惊。但他拒绝了凤宁离开聂府去青峰城再返回的要求,他承诺他会派人处理此事,让凤宁就在聂府住下。
凤宁一想这也好,反正事情交给有本事的去办便好,像她这般没本事的,去了那除了逃命还真做不了什么。
虽然聂承岩的这意思里包含着对她警惕和不信任,以及要将她扣留下来监视的意味,但凤宁确认人家会管饭,也就不在意了。反正是龙三的朋友,她就吃吃喝喝等着龙三来接她便好。
凤宁在聂府呆了三天,这三天她过得颇滋润。
聂承岩是有试探打听她的动机和身份真假,但凤宁没做坏事,自然坦坦荡荡。在这里她好吃好住,还有几个仆人的孩子能陪着她玩,甚至比在龙府里还开心。
不过凤宁最羡慕的,却是一个叫韩笑的姑娘。她是聂承岩的贴身丫头,侍候聂承岩喝药治疗和生活起居的,在这医城里,管这样的叫医仆。凤宁倒不是觉得人家为奴为仆有什么好,而是羡慕聂承岩对韩笑的那份心。
韩笑虽只是他的医仆,但他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当然了,要忽略他发脾气的时候。
总之,凤宁觉得,不管是什么身份,这辈子若是得一人如此全心全意的相待,便是足矣。
凤宁这般想,就越发思念起龙三来。
其实,龙三真是待她顶好顶好的。她过去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还盗走他家宝物,所有人都不信她,只他愿意听她的话,他相信她。要做到这样,也确是不易。
凤宁想着,她会遵守龙三离家前她对他的承诺,与他和离,回娘家去。她什么本事都没有,能为他做的事不多,但她会努力,好好化解两家的怨仇。再不给龙三和龙家制造麻烦。
这原是好事,她这么打算,觉得该为自己高兴。可她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就得离开,再见不到龙三,她心里就一阵难过。一难过,便又犹豫起来。一犹豫,便更难过。
最后长吁短叹,觉得还是她原来想的那个主意好。如若她手上有了休书,那便能在龙三身边多赖一阵子。
她真的,很想在龙三身边多呆几天。
这般好吗?不好吧?还是该走就走莫要讨人嫌。可是真的会舍不得。再多呆一段也是好的。
凤宁内心天人交战,还没把她对龙三的心思琢磨明白,龙三便赶到了百桥城。
话说龙三一路寻着线索追到了青峰城,这般巧与聂承岩的手下碰个正着,所以他没再绕圈子,直接奔来了聂府。
龙三寻来的时候,凤宁正在跟孩子们玩”蒙脸捉贼”。她蒙着眼睛,要去捉东躲西藏的孩子们。她笑得开心,大老远的便能听到她的声音。龙三走过去,看着她东蹦西跳地高兴玩闹,心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一个孩子”咚咚呼”地朝龙三的方向跑来,凤宁听得声音在后头紧追,孩子”哇哇”尖叫往龙三身后躲,凤宁一边大喝:“看你往哪里逃?”一边便扑了过来。
这一扑,把龙三给抱住了。凤宁大惊,赶紧松了手退了一步:“哎呀,抓错了。”
她扯开了蒙着眼睛的布巾,一看居然是龙三,”哇哇”尖叫得比孩子的声音还响亮。她复又扑过来,兴奋地把龙三紧紧抱住:“没抓错,没抓错,是我家的龙三,我家龙三来接我了,哈哈哈……”
几个孩子好奇地围着这两个搂在一起的大人转。凤宁一点没介意,还在那兴奋的蹦:“龙三,龙三,你来了,你怎地动作这般快,真是太快了……”
“好了,好了。”龙三被她惹得也忍不住笑了,可被一群孩子围着看,他是万分不自在,只得推开凤宁道:“别贪玩了,快去梳洗梳洗,我在阿岩的书房那等你。”
凤宁应了,乐颠颠的跑回房去。而龙三转身去找了聂承岩。
“一言难尽。”他与聂承岩道:“总之我的麻烦事如今可不比你的少。”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一叹。
没多久,凤宁跑来了,一进门便是问:“龙三,龙三,你们家里是不是以为我与那群人是一伙的,联手抢你家东西呢?”这事她可是琢磨过好几回,心里很是介意。
“对。”龙三叹气。
“那你回去要替我申冤,不然余嬷嬷又该罚我了。”凤宁去扯龙三的袖子,这天大地大,她这没记忆的人,只有龙三一人可以依靠。
一旁韩笑的弟弟韩乐听得余嬷嬷的名字,嚷道:“那个凶凶的大娘。”
“咦,你们也见过?”凤宁奇了。
韩乐使劲点头:“那会她抢我姐姐,嫁给他作妾。”韩乐手指一指龙三。聂承岩和龙三两人脸色一黑,心里都恨不得把他扔出去。
“哎呀。”凤宁围着韩笑转:“原来我们是姐妹啊,那你如何流落到此处?”
聂承岩脸色难看到极点,喝道:“笑笑不是你相公的妾。”
龙三抿了抿嘴,跟她说:“这个是当初余嬷嬷看我伤重,信了冲喜之说,不作准的。”
“没拜堂吗?如何不作准?”
凤宁的这个问题让两个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龙三把凤宁从韩笑身边拉回来。韩乐在一旁嚷:“那凶凶的大娘欺负人,让公鸡跟我姐姐拜的堂。”
凤宁“哇”的一声,又扑过去抱着韩笑,“果真是姐妹啊!”
她斜眼瞪着龙三,她家相公一会变猪一会变鸡的,真是辛苦了!
“这样的拜堂,自是不成礼的。但既是总引起误会,还是妥当些写个休书为好。”聂承岩似是怒不可抑,咬着牙说的。
说写就写,两个男人极有默契,准备好了纸墨笔砚。龙三飞快的写了个“休书”出来。
凤宁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羡慕不已。怎地人家要休书就这般容易,她就不行呢?果然是有靠山好办事啊。
她忍了又忍,好想要休书,有了休书便是证了她对龙家毫无觊觎的坏心思,那她该是可以在龙三身边多呆一段时日吧?她终是忍不住了,与龙三道:“龙三,要不,你也给我写一张吧?”
龙三手一抖,差点没把字写歪了,所幸最后一个字已写完。他按上手印,装没听见。凤宁转到他另一边,又道:“很简单的,你照着这抄一份,把她的名字改成我的便好。”
龙三没理她,把休书交了,推她往外走:“去收拾你的行李,大家都在等我们回去。”
“我没行李,趁这会纸笔都有,再顺手写一张吧,不是说我七出之条全犯了吗?很好休的。”
龙三这时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见。他与聂承岩道:“我家里有事,大漠那边暂时没人手帮你了,探子那头,你派人接手过去。”
聂承岩点头,两人低语几句。龙三回头看了看凤宁,又与聂承岩说了几句,终于告辞。凤宁有些不高兴。龙三偏心,对别人好,对她就不好。
别人要休书,他痛快的很,她要休书,他就装傻。好吧,她也有些装傻,她明明是答应过他待他回来便和离求去。可现在她真见着了他,又不想回娘家了。所以她没提那事,只想要休书。
如若有休书在手,她就能昂首挺胸在龙家再呆一阵子。可龙三偏偏就是不愿成全她。
龙三回头看她嘟着嘴闹脾气,便道:“我得走了,你走不走?”
凤宁没了办法,无精打采的与韩笑姐弟挥手告别,跟着龙三一人一骑出发了。
“龙三,你带够银子了没?我们回去路上,不会饿肚子吧?”凤宁骑在马上看着路旁风景,嘴里闲不住。出门在外的难处有千百样,她凤宁最怕的就是没饭吃。
“不会再饿着你了。”龙三承诺。
“龙三,为何你没带护卫?”
“你不就是吗?保镖兼杀手。”
这回答让凤宁咯咯笑。想起自己当初傻气,她笑得更厉害。越想越觉得自己这话是真傻。
凤宁笑个不停,龙三当真无语,也不晓得到底有甚这般好笑的。
凤宁不但爱笑,还一堆问题,什么怎么来得这般快啊,什么府里都是何情况啊,什么那些刺客后来如何了,后又问走哪条路啊,风景好不好。
龙三愁得啊,还风景好不好。他答:“先不回去,我有事要办。”
不回去?凤宁想问那盒子可怎么办?后一想管它呢,反正她交给龙三了,他爱如何办便如何办,不关她的事。她就跟着龙三,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这么一想,又高兴了。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对,就是这般简单快活。
哎呀,先前想这许多,见着他了啥念头都没了。反正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龙三转头看她一眼,看她明亮亮的大眼睛直瞅着他笑,问她:“怎么?”
他的声音沉稳温柔,凤宁看着他,又觉心跳得厉害。“龙三。”她唤他。
“怎么?”龙三耐心再问。
“你……嗯,我是说……”凤宁觉得话就在嘴边了,怎么觉得难以启齿呢。“其实……”嗯,该怎么说呢,一着急,挤出一句:“你该得有个女人的。”
龙三正潇洒骑着马轻快前行,听得这话,差点没一头栽下马去。这什么话!什么话!
他瞪她一眼:“什么?”
“我是说,嗯,你难道没打算,有个处得来的姑娘……”凤宁当真打算重新整理整理,再说一遍。
“停,停!”龙三赶紧把她拦住。
凤宁停了,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其实她的重点是想说,她留下来行吗?她陪着他行吗?她不和离了,她想改过自新,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过日子,做他真正的娘子,可以吗?
凤宁的眼神让龙三的心跳停两拍,他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瞬屏住了呼吸。然后他没由来的烦躁起来:“你自己想想,这是妇道人家该说的话吗?能乱说吗?虽然你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了,可也不能这么没羞没遮的。你也不想想,要是被别人听到,该怎么想你,这简直是伤风败俗,就算是江湖儿女百无禁忌,也不能这般说的……”
什么该有个女人,处得来的姑娘,他是那样的人吗?就算这几年他与她感情并不和睦,但也未曾在外头乱来。她如今还是他的妻子,说的这什么话。
龙三谴责又嫌弃的语气让凤宁一下也恼了,她打断他的话,大声道:“你怎么知道别人什么江湖儿女没这般说话的?你打听过?你查探过?你就这般肯定?”
龙三一下噎住了,好一会才回道:“这哪里用打听?”
“那我就是说了,又怎地?”耍起无赖凤宁比谁都不差:“我问我相公问题,与他说话,怎地不行?我说个话我相公还嫌弃这不行那不行的,那才是不行!”
凤宁一口气绕口令似的说完,一夹马肚子超前走了,留下龙三目瞪口呆,这疯女人,又乱闹脾气!
凤宁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气得不轻。她一路都赌着气不再与龙三说话。
龙三心里有些别扭,又为自己的别扭有些生气,于是也不说话,还打定主意定不做那个先低头讨好说话的人。
两人到达一家客栈,互不吭气地下了马,没问对方的意思,却又一起把马匹交给小二拉到后院马棚喂草,异口同声道:“吃饭、住店。”
说完两个均是一愣,看了对方一眼。凤宁还生着闷气,看完龙三这眼顺带瞪他一下,然后抢先奔进客栈堂厅里一坐,她其实早就觉得饿了,打算狠狠吃一顿,花掉龙三一大笔银子才行,这才能舒心。
龙三慢吞吞走进来,心里正想着一会点饭菜的时候少点些,故意气气凤宁,可还没走到凤宁桌边就听得有人喊:“三爷……”
龙三转头一看,笑了,竟是三位相识好友。
龙三走过去一一打招呼。凤三眼见龙三快过来了却忽然拐弯去了别处,顿时有些傻眼。她转头细看,与龙三招呼的那三个,一个是络腮胡大汉,一个年轻剑客,还有一个劲装打扮的年轻女子。三人一看就是跑江湖的侠客模样。
凤宁盯着龙三看,心里头甚是憋屈。他与那几人说话,目光柔和,笑意盎然,想着他对着别人均是温温柔柔,潇洒倜傥模样,对着自己却总是锁眉生气,凤宁不禁难过起来,低了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小二过来给凤宁倒了茶,招呼着:“姑娘,吃点什么?”
凤宁闷头不说话,她没有钱银,明明有个人保证过一定不让她挨饿的,现在却丢下她不理。越想越是难过。
小二见她不语,又问:“姑娘吃点什么?”
凤宁还是不说话,不晓得要说什么,也不想没脸没皮地跑去求龙三。小二皱眉头,待要再问,这时一旁有人道:“她与我一道的。”
凤宁猛地抬头看,龙三回来了。凤宁心里一喜,还未及说话,就听龙三道:“偶遇几个好友,你一道过来坐吧。”
凤宁咬咬辰,虽还有些想赌气,但她从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看看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桌面,再看看人家那正上了两盘热腾腾的菜。凤宁很快决定了,为了吃食挪个位不算低头。
龙三带着凤宁过了去。那三人主动自我介绍了一番。原来是掌剑门的三位弟子,女的叫柴悦,大胡子叫彭荣涛,年轻男子叫刘桦,当初龙三曾在掌剑门落难之时出手相助,故与该派结缘。
凤宁微笑听着,点头招呼后,很镇定的要了米饭。
彭荣涛见状哈哈一笑,摆手道:“对对,我们就不互相客气了,先吃饭,先吃饭。”
凤宁一听这个,终是笑开了颜,老实不客气的吃了起来。龙三见得她笑,松了口气。又想到她有吃便欢喜,十足十的小孩子性情,不觉想笑。
一旁的柴悦见得龙三神情,忽问:“三爷,这位姑娘不知是哪里的朋友?”
龙三相貌英俊,家世了得,江湖中许多姑娘为之倾心,只他一向独来独往,很是避嫌,如此带着一姑娘家上路,确是鲜见。此时他面露温柔,惹得柴悦侧目。
凤宁一边瞄了龙三一眼,一边往嘴里塞了口饭。她家这龙三爷真是烦人啊,怎么到哪儿都能招了这许多的粉蝶小花的,人人见她都得问上一问她是干嘛的。话说回来,她是干嘛的与她们何干?
凤宁认真吃饭,这回她可不多嘴了,龙三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不料龙三竟然回道:“哦,她啊,是我家养的杀手。”
凤宁一口饭堵在嘴里,看了看听了此话初初呆愣,随后开始笑的那三人,她用力嚼着嘴里的米粒。
那柴悦笑问:“杀手?三爷需要带杀手?敢问是打算杀谁?”
龙三这次不回话了,他故意笑着瞅了瞅凤宁,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意思。果然柴悦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转到凤宁身上,那眼神都变得凌厉了。
凤宁确认龙三是在报复她,她不过问了一个他不喜欢的问题,说了他不喜听的话,他就这般给她难堪。她不禁想会不会他其实根本知道她想与他一道过日子而其实他不愿,所以故意教她难看。
凤宁瞥了一眼龙三,面无表情的再夹一口菜,咽了,然后转向柴悦冷静说道:“杀食。”
她答完,接着吃了一口菜,继续杀食。
在座的其他四人呆了呆,看着凤宁的动作,终是明白过来。这次连龙三都忍不住笑了,真亏她答得出来。这不是说自己饭桶吗?
龙三真是觉得再遇不到比凤宁更有趣的人了,他笑着应:“对,你的强项还真是杀食。”而且还确是他家养的。
“嗯。”凤宁脸板板地看看他们,又道:“三爷不是夸过我,以一敌三吗?”
几个人闻言又哈哈大乐,龙三看着凤宁,对上了她的双眼,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竟然是在难过吗?
之后他们的话题,凤宁再没有参与。她不认识他们,她也不记得自己的经历,除了吃,她实在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她认真的吃,一言不发,沉默地把自己的肚子填得饱饱的。
席将毕,龙三很大方的结了账,那三人似是知道龙三的作派,坦然谢过。小二过来问是否打尖,龙三要了两间上房。那三人忙道他们也是住这,若有事可招呼照应。几个人又聊起当初一起对付魔派的事,聊得兴起,彭荣涛竟又叫了酒继续喝。
凤宁干坐着实在难受,便找了小二带路,回房去了。反正龙三也不跟她一屋,在外头,他怎么也不会认她是娘子的。况且此时又有朋友在,他自然是撇清楚摘干净的把她甩一边。凤宁情绪低落,进屋抱着被子早早躺下了。
窗外明月高悬,凤宁盯着看,想着楼下龙三有家有业,上哪都有朋友。可她呢,她什么都没有。
她今日是昏了头,竟想着若他并无意中人,那她是不是可以努力一下,反正他们是拜过堂的现成夫妻,她如今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他们能不能从头开始,试着好好相处?若是能处得好,彼此欢喜,她便跟他过了,行不行?
可她没好意思直接问他,所幸也未及问出口。不然太难堪了。龙三看不起她,他的朋友也看不起她,她就是个饭桶,除了吃还能做什么?
凤宁越想越难过,对着月亮分外的伤感,脸上一阵冰凉,一摸,竟是眼泪。
她忽地跳起来,飞快地穿好衣裳梳好头。盒子她已经交给龙三,若是从前她有错,如今也算已经将功赎罪了。反正他们也打算把她送回娘家,她虽然不想走,可她也不愿这般讨人嫌,呆在一个没人喜欢她的地方,比做恶梦还可怕。
她凤宁有手有脚的,还有功夫,她可以养活自己,照顾好自己。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她也是有骨气的!
凤宁走到门边正要开门,想想又折返窗边,从窗子跳了出去,跃上了屋顶。她从一个屋顶跃上另一个屋顶,潇洒飞奔。
看,她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何要留在那里不讨人欢喜。。
凤宁不一会便跑出了老远,忽地一想,她不能这般傻,明明有马可以骑,她辛苦靠两条腿跑做甚?这么一琢磨,她赶紧回头向客栈奔去。她不但要骑马,她还要把龙三的马也牵走,气气他。对了,随便去厨房偷点点心包着走,免得明早饿了。
待她真的包了一大包吃的,塞怀里把肚子那撑得鼓鼓后,又潜到后院,观察好四下无人,火速朝马棚奔去。
马儿晃着脑袋轻嘶两声,凤宁抚它的脖子哄:“乖啊,别嚷,我带你走,绝不让你累着饿着。”
“我好像也没让它累着饿着。”一个温和的男音响起,凤宁一僵。回过头来一看,龙三一脸无奈的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她。
凤宁咬了咬唇,扭过头来不理他,只抚着马脖子,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过了一会,一只大掌探过去,跟着她一起抚了抚马,原来是龙三站到了她身边。
“抱歉。”就在凤宁想着该说什么好,龙三却是抢先开了口:“我跟你赔不是。”
凤宁吃惊的转头看他。龙三道:“我不是有心笑话你,只是开开玩笑,让你难过了,真是对不住。”他的眼神温柔又诚恳,凤宁觉得心一下就软了。
“我,我才没有难过,我懒得理你们。”凤宁嘴硬着,面子还是要的。
龙三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笑的,可凤宁噘着嘴的模样真地让他忍不住微笑。“嗯,你没难过,但我还是很抱歉。”他很配合的说着。
凤宁瞥他一眼,很不满意:“没诚意,赔不是还有带着笑的。”
她的语气和表情让龙三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马棚里臭哄哄的,都是马和草料,可是有凤宁在,这地方却显得活泼起来。
月光映在凤宁的脸上,她转着乌黑灵动的大眼,噘着嘴板着小脸认真埋怨的样子,让龙三觉得竟是这般的有趣又……可爱。
他哈哈的笑惹来了凤宁用力一拳,龙三呲着牙受了,哄道:“不恼了,嗯?”
凤宁犹豫又犹豫:“可我不要住这里了。”她在他朋友面前丢脸了,她心里很不舒服。
龙三点头:“好。”
他把马牵出来:“我们走吧,换个地方。”
凤宁惊讶了:“你逃账?”这可不像龙三爷会干的事。
龙三长叹一声:“我可不是某人。我不过是发现房间里某人没了,就知道该跟客栈结账走人了。”
凤宁嘻嘻笑,龙三把马拉出来,上好马鞍,忽然瞧见了凤宁那肚子,不说话了。凤宁低头看看,想想,把大油纸包掏出来了:“要不你帮我还回去?”
龙三当没听见,这傻子,只惦记着吃食,却不想想,她身上没有钱银,又能跑到哪里去。他拉了马快步离开,凤宁赶紧上了马追:“不还也挺好,明日里我俩的早饭就有了。”
龙三又聋又哑,专心骑马。好半天凤宁忽然道:“龙三,你这般走了,你的友人会否生气?”
“不会,我跟他们说了有事先走。都是老相识,交情不错,没事的。”
“你朋友真多。可我一个都没有。”凤宁的哀怨语气听上去真是可怜。
“你有我呢。”龙三说。
凤宁一下欢喜起来。“是吗?”
“对的。”龙三答。
凤宁更欢喜了。简单的几个字,能让心情整个变了样。
龙三带着凤宁换了家客栈,他只要了一家上房,凤宁心里有着隐隐被肯定的满足,高高兴兴的住了进去。
龙三也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包卷宗,坐在房里认真看。凤宁在床上躺半天睡不着,抱着被子看着灯下的那人,一肚子疑问:“龙三,这些东西从哪儿变出来的?”他明明除了背着那把剑,马背上挂了包袱就再没别的东西了。
“如果你经常得在江湖上到处走动,就需要安置些据点。”
“哦。”凤宁也不想打听了,这些好像是颇秘密的安排。她接着又问:“龙三,家里头是不是都怪罪我啊,我要是跟你回去,是不是得给我脸色看呢?”她踢了两脚被子,道:“要是那样的话,我可不想回去了。我想过了,要是大家都不欢喜我,我不要在那里呆了。你们想送我回娘家,就送吧。”
龙三呆了一呆:“我已去信把原委跟他们说了,不会在这事上再怪你。”
凤宁稍稍放了心:“那,还送我回娘家吗?”
龙三转头看看她,她正抱着被子睁着大眼睛望着他,小脸被烛灯映着,透露出几分脆弱。她有一身武艺,可就算受了冷落委屈,也绝没有对人使粗动武。她一路逃难,他沿途打听,除了那些追杀她的恶匪造成的损伤,她没有伤害过一个无辜的人。
这样的性子,怎么都与他脑子里那个不讨喜的凤宁重合不起来。龙三忍不住起身走到床边,摸摸她的脑袋,嘴上完全没受控制,说了:“你若想回去,我就送你回去。你若还愿意在龙府,那儿便是你的家。”
她的家?她能留在那,跟他在一起?
凤宁心里一颤,有些不敢相信。她盯着龙三的眼睛看,确认他说的是真心话。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她扑过去埋头在他胸前,大叫:“这可是你说的,我愿意呆着,你们便不赶我了。”
“嗯。”龙三也有些惊讶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但说出来了,他心里竟觉得舒坦。他抱着她,也忍不住微笑,她总是很容易便能高兴起来,也让他欢喜。
“那你再答应我,若是真要回娘家了,你要亲自送我,倘若那儿对我不好,你再把我接回来,可好?”
“好。”
这答复让凤宁很满意,她满心欢喜,挪回枕头上躺好,闭了眼道:“你对我好,我便原谅你吧。”
龙三失笑,挑挑眉,为她掖了掖被角:“谢夫人宽宏大量。”
凤宁被他的语气逗乐了,皱皱鼻子:“那是,我肚量可大了,比二伯大百倍。”她认定龙二是她见过的最小气巴拉的人。
龙三哈哈大笑:“快睡吧,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凤宁好奇地睁了眼。
“你梦见的那个追杀你的人,方脸、三角眼、宽嘴、大鼻……”龙三没说完,凤宁就猛地坐起身点头:“对,是这模样,找到他了?”
“我到百桥城的时候刚收到的消息,有人看到此样貌的人在江陵出没。江陵离此处不远,明日便可到。”
凤宁猛地抓紧了龙三的手:“我们现在便去吧,万一他跑了呢。”
“莫急,你先好好休息。我还要再做一些安排。有人会替我留住他,你放心。”
凤宁看了他半晌,终点点头。她躺回枕上,心里怦怦乱跳,如若抓到那人,问清真相,她是不是就能找回自己了?
找回了自己,又会发生何事?
“你好好歇着,有我在呢。那些追杀你的黑衣人,我也在查了,事情终会水落石出的。”他抚上她的双眼,催她快睡。
凤宁伸手握着他的手:“龙三,我会怕。”找回了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事?
“怕什么?我们龙家不会弃你不顾的。”
“若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坏,你还要护着我吗?”凤宁紧紧捏着他的手:“若我真的做过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你还会护着我吗?”
龙三沉默半晌,而后道:“我保证,只要你一天还是这样的凤宁,我便护你一天。”
凤宁心里一阵激动:“莫骗我啊,我谁也不认识,连娘爹是何模样都不记得,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真的会害怕。”她用力握紧龙三的手:“我不知道我过去做了什么,但我今后一定是好好的,绝不干坏事。”
龙三点点头,凤宁抱着他的胳膊,小声嘟囔:“龙三,别丢下我啊。”
龙三叹气:“今日明明是有人想偷了马儿丢下我。”
“那我当时生气嘛。”凤宁吸吸鼻子,挪了挪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偎在龙三的胳膊旁:“我想过了,若是连你也对我不好了,我便真的走。我好手好脚的,又年轻又有力气,一定饿不死自己的。我闯荡闯荡,说不定真能结识些好友,如你一般,朋友遍天下也是件好事。到时我召集人马,还怕找不出真相?也许以后连你见了我都得行个礼,招呼声凤女侠。”她说着说着神气起来,彷佛自己已经是一呼百应名望极高了。
龙三笑道:“是,是,凤女侠,这志向听着颇远大,那怎的没走?”
“那你都赔不是了,我若不给你个机会,怕让你难过。”她一副施恩的口气,却把脸埋在被子里,惹得龙三哈哈笑。
笑完了,两人皆再无语,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其实二人心里都明白,什么闯荡,什么名望,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尤其她又是一年轻女子,若是真独自过活,这孤苦无依的,可指不定得受多少白眼,遭多少算计,吃多少苦呢。
“莫害怕,凤宁,莫怕。”这是凤宁在满室温馨安全的氛围里沉入梦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夜凤宁睡不安稳,那个方脸三角眼的大汉又在河堤上与她厮杀,她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对她恶狠狠地说:“全都怪你不该多管闲事。”
凤宁感觉自己又在往下掉,她知道自己身下便是河水,她拚命挣扎,大叫。有人唤她的名,拉紧她,她没掉进去,又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地,脑子里片段不停闪现。凤宁看不清自己在哪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对她说:“前路茫茫,必有归宿,你若是予人真心相待,就必能有所回报。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这便是江湖的道义。”
凤宁听不清后头的话,四周全是迷雾,她很害怕,她拚命往前走,想看清跟她说话的人,可是她一直走一直走,却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她看不见路,刚想奔快几步,却呼地掉下悬崖,迷雾散去,眼前情景却变成了京城外的凉河,她一路摔下,扑通掉进了河里。
凤宁尖声大叫,猛地坐了起来。
窗外,天已经亮了。
凤宁没有告诉龙三自己梦里的情形,她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那个方脸三角眼在梦里与冰冷的河水汇成了一把刃,在她心里划下一道很深的恐惧伤痕。凤宁跟着龙三来到了江陵,心里不停盘算着与那凶嫌见面会是个什么情景。很紧张,想马上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龙三把她放在客栈里便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回来,跟她说那人仍在落脚处呆着,让她放心。
“落脚处是何处?”
“你不方便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我不方便去?”
龙三不答了,把好几包东西递给凤宁,嘱咐道:“我先去打探打探情况,你在这里先休息休息,吃点零嘴儿,玩玩小玩意,待我回来后再商议。”
凤宁瞪着眼前那些什物,抬头便想抗议,龙三一点她鼻尖:“听话。”
凤宁闭了嘴,鼓了腮帮子不服气。当她是小娃娃吗?
龙三往外走,回头看她那副模样有些失笑,又嘱咐了一句:“不许调皮捣蛋,不许偷跑,不许闹脾气。”
凤宁不说话,嘟了嘴十足哀怨的表情,直瞅着龙三出了门。这般情形之下,她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玩乐?她在屋子里转啊转,想着该如何办?
那人就在城里,离她这般近,她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他与她是何关系?为何要杀她,他是不是也觊觎龙家的宝物?他与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吗?
凤宁转着想着,忽看到龙三一路背着的剑挂在了床边,她回想了他出门的装扮,长裳玉冠,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不背剑表示他不想让人提防他,打扮成俊雅公子自然是为了方便出入某些地方,某些……她不方便去的地方。
凤宁眼一眯,明白了。
她看着那剑,想到个主意。
凤宁心细,早发现这客栈门脚处有支翅膀似的图腾印记,与昨天他们落脚的地方一样。龙三说他有据点,凤宁大胆猜测这图腾便是记号。她去找了掌柜,三言两语套了出来。这地方确是很给龙三面子。她说三爷有事让她办,让掌柜给找套合身的小厮行头,又找了个漂亮的剑匣子来。
然后她一收拾打扮,变成个奉剑小童,抱着龙三的剑出门去了。她想着要是被别人捉着就说是给主子送剑的,要是被龙三捉着了就说他忘了拿剑她特意给他送来。
江陵的妓馆不少,但凤宁记得龙三说有人会替他把那大汉留住,这表示就算是妓馆,那也是龙三有线人的地方。所以凤宁没有鲁莽的到处乱闯,她抱着剑一家一家小心的找着。大大的帽子盖住了她的乌发,掩住了她的容貌,远远看,还真像是个小仆童。
好不容易,凤宁终是寻到了地方,一家叫花香楼的妓馆,红色灯笼耀眼,酒香混着脂粉香熏得凤宁差点打喷嚏。
她绕了一圈,在楼后面的二楼窗框上看到了一处小小不起眼的似飞叶似翅膀的图腾。凤宁略一沉吟,四下一望无人,纵身跃上了屋顶。又寻了个无人房间,从窗户翻了进去,再由房门出去,捧着剑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角落像在等着主子寻欢完毕的小仆。
凤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里正琢磨着是先找龙三还是先找那大汉,略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打扮极美的女子挽着龙三走出间屋子。那女人娇笑着靠在龙三怀里,一路走一路似说着什么,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看似都有了酒意,脚下不稳。
凤宁只觉自己一下子怒火就冒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自己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就听得旁边一间房门处”咣铛”一阵脆响,一个女人打翻了手中的茶盘,对着屋里尖声大叫。
凤宁顾不上想龙三,她心一紧,大步冲了过去。
那屋里地板上躺着个赤条条的死人,惨白铁青的脸冲着房门,身上几处伤痕,血已经流了一地。
方脸、阔嘴、大鼻子,眼睛虽是闭着,但凤宁知道若是睁着,定是眼角向下的形状。
凤宁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背脊透了上来,就是他!她认出他了!
“全都怪你不该多管闲事。”
她找到他了,他却变成了尸体。
那真相呢?!她的往事呢?!
还能问谁!!!
凤宁把手上抱着的剑一丢,冲上去探那人的颈脉,果然是死了。
凤宁一颤,浑身发抖。
女子的尖叫引来了众人的围观,许多人探头探脑,乌拉拉的将此处围住。
龙三赶到,看到凤宁居然在此,猛地一惊!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凤宁打横抱在怀里。凤宁未及反应,刚要挣动,龙三却把她的头往怀里按,帽子一下歪了,将她的脸整个遮住。
这时候龙三大声道:“哎呀,有死人!吓死人了!我家小仆晕倒了!请让一让,救命啊!快让开!仙儿姑娘,快,腾个地方!”
凤宁眼不能视,只觉耳边人声嘈杂,龙三抱着她的双臂格外用力。
凤宁明白过来,若是杀这大汉的人还未走远,若是那人与大汉有着同样的目的,那她刚才的现身,就是自投罗网。
凤宁用力咬着唇,把头抵在龙三胸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方脸三角眼要杀她?为何杀她的人也有杀身之祸?
龙三抱着她进了间屋子。凤宁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她被放在一张椅子上。她抬手正了正那大帽子,把小脸露了出来。
一抬头,便看见龙三那严肃又泛着怒气的脸。
“我出门的时候,如何嘱咐你的?”
“不许调皮捣蛋,不许偷跑,不许闹脾气。”凤宁一板一眼的答,眼角瞟见刚才与龙三搂搂抱抱的女人在门边捂着嘴偷笑,不禁转头瞪她两眼。
笑什么笑?他们夫妻二人谈事,与她这外人何干?
龙三伸手把她的脸扳回来:“那你为何不听话?”
“你没说不能来找你。我怕你有危险,给你送剑来了。”凤宁答道,原本的一点心虚被那个又在偷笑的女人弄得荡然无存,满脑子只余下怨气。
龙三瞪着她,她瞪着那女人,最终龙三只得唤了声:“仙儿,去看看外头如何了?”
那名叫仙儿的女人又冲凤宁一笑,摇曳生姿的款款走出去了。
门一关,龙三伸手扳过凤宁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此处甚是凶险,你可知晓?”
“那人就在这城里,你带得我来,自然在哪都是危险的。”凤宁不服气。
“我安排你呆的地方,便是安全的。”
“天下人长得相似的何其多,我不在场,你如何能确认那人究竟是也不是?”
“我自有试探的法子,该到你相见确认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见的。”
“搂着女人便是试探的法子吗?这法子确是好。”
龙三瞪着凤宁,凤宁勇敢地反瞪回去。
这女人,真真是气死人。不听话便罢了。说一句顶一句,这什么脾气!
可就是这样的脾气,龙三竟不生气。他看着她着恼的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想着方才见到她在时的心慌,生怕她出半点意外。
这样真不好,真的不好。他不该如此,与她之间,不该如此。
龙三忽地一叹:“凤宁,我们就像现在这般做最好的伙伴,做仗义的好友,如此便好,再进一步,对你我都不合适。”
这话题转的快,凤宁却是明白了。
她猛地一震,顿觉眼眶发热,泪珠子差点涌了出来。她眨了眨眼睛,再眨一眨,用力再眨一眨,终把酸涩的感觉憋了回去。
“好,我们说好了,谁要是喜欢了对方,谁便是猪!”凤宁把猪之一字说得极重,掷地有声。
龙三咬咬牙,伸手想抚抚她的脸,宽慰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凤宁拍开了他的手掌。她冷道:“那人死了,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办?”
龙三仔细看了看她,回道:“这里有朋友,会帮我们查探下去。我们暂时不能离开,先在这住两天。客栈那边我找人把行李拿过来。”
“为何要住这?”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如果对方真是冲着你来的,那杀死那大汉最大的可能便是为了灭口。他不想你见到他,不想让你知道这大汉追杀你的缘由。他知道我们的行踪和目的,所以先行一步,杀人灭口。这里是命案现场,他该不会想到我们会呆在这里不走。待我们查明情况,确认安全,再离开。”
“好。”凤宁没质疑没反驳,也没嫌弃这是妓馆如何能住?她爽快应了,之后低了头不再看他。
龙三盯着她头顶的光泽乌发,她这般模样,他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他伸手抚她的发,柔声道:“凤宁……”
才刚开了口,就见凤宁抬头狠狠瞪他:“你可别喜欢上我,我讨人欢喜可不是我的错,你要是欢喜我了,你便是猪!大肥猪!大笨猪!大傻猪!大矮猪!大肉猪……”她中气十足的嚷了一连串的猪,龙三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傻笑猪!”
龙三嘴咧得更宽了:“我也不知道,每次应该心绪低落,气氛悲凄之时,你就总要惹得我笑。”
凤宁用力瞪他,一直瞪一直瞪,瞪得他再笑不出。
龙三叹气,温柔的对上她的眼睛:“你如今,确是一个好姑娘。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简单的喜欢与不喜欢。虽是夫妻,却是没办法更亲近一步。她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还未查出缘由,他对她过去的印象仍未磨灭,他心疼她,想照顾她,却害怕再进一步。
龙三又叹口气,这情绪复杂得,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凤宁咬着牙:“他骗人。”
“谁?”
“那个告诉我,只要以心相待,便能有所回报的人,他说得不对。我以心相待,可过去做过的事,却怎么也回不了头了。”凤宁哽了嗓子,红了眼眶:“我连自己做过何事都不知晓,可是每个人都因为那些事不喜欢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讨厌我,没有一个人爱惜我。我一会担心自己是坏人,一会担心自己忘了现在,可是没人在乎。”
她嚷着嚷着,终是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真心以待是无用的,我以前的不好,你们全都记得牢牢的,我现在再好也是无用,没人会喜欢我。”她越说越伤心,哇哇大哭起来。
龙三把她搂进怀里:“凤宁,不是这样的。”
“就是!你怕我喜欢你,你怕我缠上你了!你只能像照顾朋友一样照顾我,你同情我,就当我是个食客一般养着。你就是这个意思!”
“食客?你是这般想我的?”龙三把她的脸扳出来,看着她的眼睛。
凤宁撇着嘴道:“你就是,你就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你心里清清楚楚。”
“你就是,你就是。”凤宁扭头又把脑袋往他怀里埋,孩子气地鼻涕眼泪全糊他身上去。
“你若是认定我这般,便不会对我这般了。”龙三轻轻抚她的发,她问的那些傻问题,说的那些傻话,他怎会不明白意思?
“我这段早看清楚了,你对所有女人都是好的,你就爱对她们笑,对她们温温柔柔的。”凤宁嗡声嗡气的头埋在他怀里说话。
“我可不担心她们饿没饿肚子,不担心她们会不会做恶梦睡不着……”他还没说完,凤宁倏地抬头:“你可不许欢喜我啊,不然你就是猪!”
“嗯,我知道。”龙三居然应了。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了声音。
好半天,凤宁揉了揉眼睛,她听见龙三轻声道:“你忘了过去,对着陌生的我会害怕,我记得往事,对着陌生的你,也会彷徨的。”
凤宁想象着龙三害怕的扭曲表情,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她想了又想,终觉得龙三说得也有理。若她处在他的位置,怕做不到他这般豁达。她一定会把以前讨人嫌的家伙踢得远远的,管她去死。而他其实对她一直算是不错的。
凤宁心里惆怅,但也终点头:“那我们说好了,要好好相处,嗯,便像是,最好的朋友那般。”
“嗯。”龙三应了,话是他提的,可真遂了他愿,他却觉得一阵失落。
“龙三,那人说的不是萧国话。”凤宁话题转得快,龙三却是跟上了。
“你如何听过他说话?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昨日又梦着他了。他说都怪我多管闲事。我在梦里没在意,刚才突然想起,那不是萧国话,是夏国话。”凤宁很自然流畅地说了一句夏国话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龙三,我如何会知晓这是夏国话?夏国在哪儿?我居然会说。”
龙三也是又惊又疑,但他道:“或许是梦里你听了便记下了。夏国与萧国邻界,互有往来,你之前或者听别人说过也不一定。像我也能说得几句,不是什么奇事。”
“你走南闯北的,识得不出奇,我是大家闺秀呢。”她一点也不客气的夸赞自己,又把龙三逗笑了。他一笑,凤宁就忍不住要瞪他。
龙三轻咳两声,道:“你说的这个,我记下了。我查一查这人的来历,还有你娘家那边与夏国人的往来。”
凤宁点点头。龙三又道:“这次你会听话,绝不乱跑了,对不对?”
凤宁抬眼哀怨的瞅他。龙三又道:“我出去查事,真不能带你。这屋子是干净的,这边也清静,不会有人打扰你。”他从门边把他的剑拿过来:“给,我的剑给你保管,别再乱丢了,我可是很宝贝它的。”
凤宁把剑接了,抱在怀里,对自己刚才随手乱丢有些不好意思。
龙三蹲下来,眼睛对着她的眼睛:“我很快就回来,嗯。”
龙三很快出去了,他一离开,凤宁顿觉得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她抱着他的剑,坐在屋子里发呆,脑子里彷佛很乱,又彷佛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听得隔着门有个女声轻悄地说:“……问的是很活泼,饭量不小,很爱笑……”
凤宁听不清了,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正迷糊,看见龙三推门进来。凤宁揉着眼睛和压得僵硬的脸,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抢先道:“我没睡,我正等你呢。有何消息?”
龙三回道:“确是有人在打听一位女子,年纪外貌特征都与你很像。我安排了人把他引到别的城去,待他离开,我们便往另一个方向走。”
凤宁皱眉:“不能让我偷偷瞧他一眼吗?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来。”
“还不知晓对方底细,情况不明,还是不要冒险的好。”龙三解释:“目前尚不能肯定打听那女子的人便是在这楼里杀人的凶手。只是这般巧,这边人死了,那边就有人在打听一个与你相似的姑娘,这不得不防。我派了人盯着他的动静,若有何不对劲,我会知晓。另外今日被杀的大汉确不是萧国人,暂未发现附近有他的同伙。只是他手臂上有一印记,一般这般标记身份的,都是有组织的。”
“龙三,我有个主意。”凤宁觉得自己的耐心快没了。
“现在不能用你的主意,我们的帮手不够多,我没有把握。”
凤宁嘟了嘴:“我还未说是何主意,你怎地就知道不行?”
“不就是你想用自己作饵,把人引出来了事吗?”龙三真是摸透了她的心思,他劝:“若是死者确是某组织里的一位,他的死会引起大动静。在不能确定他的身份背景之前,引蛇出洞这招万不可乱用。不但不可用,你还得离得远些,以保安全。你莫急,真相终会出来的,犯不着拿自己的命赌。”
第二日,暗地里打听凤宁的人被骗往另一城去了。龙三安排了人在那城里设套,想探得他的来历与寻人的目的。而龙三自己带着凤宁混在商队里由另一个方向出了城,他打算绕点路,先把凤宁带回家,待将她安全安置好,他再来追查这方脸三角眼和查探凤宁行踪这两边的事。
黄昏时分,他们两人坐在了树林里,生了堆火吃干粮。龙三把行李从马背上卸了下来,放马在林子里吃草,他在火堆边把毯子铺好,打算今晚就在此过夜。
凤宁假装忙着吃东西,暗地里却偷偷看他,看一眼,两眼……
龙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干脆给自己找了事做,削了支尖尖的木枝,往一旁的小溪河里捕鱼去。
龙三脱了鞋,卷了裤腿,踩进了溪水里。凤宁见他背对自己,于是便明目张胆的看他。龙三只觉背后火辣辣地发痒,动作怎么都施展不开,鱼儿嚣张地在他脚下游走,他刺了好几次就是没刺中。
凤宁看着他笨拙的动作,腹诽着:“真笨,换了我,早十条八条鱼上桌了。”她盯着龙三,越看越觉得他笨,一开始只微笑,后来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龙三听得她笑,又是羞又是恼,他把木枝子一扔,转身朝凤宁大步冲了过来。凤宁还未及反应,已被他双手一抄,整个人抱了起来,竟是往那溪河里走。
凤宁反应过来,慌张得哇哇大叫。这溪河浅水是浅得只到龙三大腿,但河域颇宽,龙三劝了很久她才愿意隔着老远坐在树林里,要不是为了瞧龙三,她才不会往这边看呢。现在他要把她丢进去吗?
凤宁吓得两只胳膊紧紧抱着龙三的颈脖,大声叫唤:“大侠,我错了,别把我丢下去。三爷,我错了,我知错了。”
“你错哪了?”龙三没好气,这疯女人就会瞎捣乱,扰得他心乱跳,不吓唬吓唬她真是难解他“心头之恨”。
凤宁睁着大眼睛看着龙三:“对哦,我错哪了?”她僵着身子,努力不去想身下就是水,看龙三并没有真把她丢下去的打算,她抱紧龙三又嚣张起来:“我什么都没干,我错哪了?”
她装无辜扮可怜的模样甚是灵动可爱,龙三的心再度乱跳,望着她竟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两人目光触碰,再挪不开。凤宁沉在他的目光中,只觉心头发热,抱着他再不想放手。
金黄色的夕阳光芒笼罩着他们,整个空气似乎都热烈起来。
“嗖”的一声。
一道破空利响这个时候突地袭来。
龙三耳一动,本能地火速转头,一支利箭已然射到眼前。若是就地滚开闪躲,凤宁必会被丢到河里。龙三下意识的转身一挡,抱着凤宁快速往河岸边移动。
“扑”的一声闷响,利箭刺进了龙三的肩头。
龙三受此一击,脚下一个趔趄,但仍强撑着迈前两步,这才跪倒在地,顺势将凤宁放倒在岸边。
凤宁见他中箭,自是大惊失色,但情况危急之下,她也将惊叫生生忍着。落了地便迅速就地一滚,抓住龙三适才扔在一旁的长木枝子,翻身一跃,将木枝舞得虎虎生风,毫无空隙,刷刷的扫落了随后射来的四五支箭。
龙三咬牙撑起,由凤宁掩护之下,跌跌撞撞地朝他们休息的树下跑去。凤宁跟着他一边退一边留心,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那箭上有毒。”
“对。”龙三的声音发沉。
两人很快掩到了大树后,借由树干挡住身形。
偷袭者很快发现射箭没了用处,于是从对岸的树上跳了下来,围成半圈向凤宁他们的藏身之所慢慢逼了过来。
龙三迅速点了自己肩臂上的几处穴位,又掏了颗丹丸咽了,试图阻止毒性扩散。但他的右臂右肩已经开始发麻,脑袋只觉又沉又涨。他努力集中精神,眯眼转头看了看小心翼翼正围过来的十来个青衣人。
他心里一权衡,拿起了剑对凤宁道:“你去解了马,然后先走,你知道如何找我的据点,随便找个地方等着我。若我三五天仍未到,那里的人会安顿好你的。”
凤宁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如今龙三中了招,她自己先跑,更容易全身而退。
如若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那她先跑,对方必会追来,龙三这边的压力也会小些。
可如若对方的目标就是龙三呢?他走南闯北,得罪的人肯定不少,若他才是目标,她走了,他没了帮手,对方要杀他岂不是更容易。
再有,如若这毒甚是厉害,那就算龙三逃脱,也有可能半途中毒性发作。若没人在旁照顾,他岂不是危险?
凤宁想了又想,心里千万个不愿离开他自己逃生,可她估量着若是留下硬拚,对龙三也是没有任何好处。
龙三皱眉瞪她一眼。凤宁咬咬牙,一言不发朝绑马的地方跑去。龙三松了口气,拿剑撑起自己站了起来。
对方一见凤宁跑动,便又再放箭,但树林中大树林立,箭被挡了下来。
几个人对视一眼,终停了手,拔了剑却暂时不敢再逼近。因为只那么一会,他们看不到龙三也看不到凤宁,担心这林中有诈。
待等了又等,林中没有动静。那一队人中为首的手一挥,众人缩小包围圈向树林逼近。而后数人猛冲,向龙三藏身的大树后杀将过来。可是冲到树后傻眼了,那里根本没人。
没等那几人反应过来,树顶上”嗖”的射下来一堆尖细的树枝,一下扎进他们的身体,几个人数声惨叫,倒在地上。
其他人一下警觉起来,抬手便往树上射箭。龙三在树杆上一拍掌,险险跃到另一棵树上。他如今昏昏沉沉,力有不续,强靠着一臂使劲,撑不了太久。他打算拖过些时候,便跃上马往凤宁相反的方向去。可他两耳嗡嗡作响,也没注意到她是往哪边跑了。
正琢磨着下一步,忽听一声马儿长嘶,一匹骏马拖着一捆着火的枝条便往这边冲,包围的人群一下被冲散,大家怕被马冲撞,纷纷退开。
这时另一马奔来,几个人正小心戒备,却是眼前一花,一娇小身影袭了过来,一掌拍飞一人,夺了他的剑刷刷两下砍倒一人,又反身逼退两个。正是凤宁。
众人不及反应之时,凤宁跃上高树,拉着龙飞跳上奔来的马儿背上,一拉缰绳,大喝一声飞驰而去。
为首的大汉大叫着领着人便追,凤宁一回身,一把粉末沙尘向那队人撒去。众人大惊,猛地停下掩鼻屏气,只这一小会便让那两人一马跑出老远。
龙三在马上颠簸,只觉得嗓子发甜,气血翻腾。他适才勉强施力,实是伤上加伤。凤宁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却说不出责备的话来。这疯女人,好像没哪次真的有乖乖听话过。
凤宁带着龙三一路急奔,大声问道:“你如何了?这毒厉不厉害?你流了血,要撑住啊。”
“嗯。”龙三靠着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摔下马去,实在没精神多说话。
凤宁回头看他一眼,也顺便看了看后头的追兵。那些人居然骑了马也赶了来。凤宁一咬牙,扭转马头,往小路上跑。林子茂密,有坡有路,可攻可守。
凤宁跑了一段,看到一个高高的陡坡,心里有了计较。她急急拉马停下,把龙三架了下来,把他往坡台上带。龙三腿脚无力,差点站不住了,虚弱的道:“我这会可跳不下去了。”
凤宁听得远处马蹄声渐近,心里一急,一脚踹向龙三的足跟,双臂托着他,一下把他放倒了。她低声快速地道:“那你就滚下去,到了坡底,别出声别乱跑,等着我。”
她说完手上一用力,推着龙三平躺着往那坡底里滑去。
马蹄声响更近了,凤宁来不及细看龙三的情形,她转身跃上马背,用力一夹马肚,再跑了起来。
身后那队人直追着凤宁,在那坡边扬尘而过。凤宁又跑出一大段,对那马儿说:“马大哥,我对不住你了。”她伸手在马屁股上划了一剑,马儿吃痛,发狂疾奔。凤宁抓住时机,飞快地跃上了一旁茂密的大树上。
她等了一会,眼看着追击他们的那队人遁着马蹄印和蹄声往前跑,确定再无跟尾的,便由树顶上跃了一段,而后跳了下来,飞快的朝那个坡底方向跑去。
龙三躺在半坡里,耳听着顶上马队奔过,他明白了凤宁的打算,可他眼下着实是半点忙都帮不上。身上的毒比他预计的还要厉害,他半边身子已然发麻,完全没了力气,耳边还嗡嗡作响。
他躺在那里,脑子里空空的,就想着凤宁对他说:“你等着我。”
龙三等着,也只能等着。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没多久。他觉得身上很冷,冷得有些发抖,忽然他听到了凤宁的呼唤,他忍不住笑了。
真是奇怪,每次她靠近,他总是想笑。
“你为什么不滑到底?我以为你失踪了。”凤宁急得满头满脸的汗。她在下面转了好几圈没找到人,差点急哭。,一抬头,却发现这人“安逸”的横在半坡当中。
“如若可以,我倒是想走着下去。”
龙三到这会了还有闲情说些轻松话,这倒是安抚了凤宁的情绪,她那火急火燎的心一下安稳下来。
凤宁半扶半架着把龙三弄到了坡底,就着月光看了看他的伤,箭尾已经折断了,箭头还留在肉里头。龙三安慰道:“该是没伤到骨头,不太疼。你替我拔了,我怀里有金创药。”
凤宁咬咬唇,从龙三怀里摸出药,深吸口气,用手拨开那伤处,仔细看了看。此处没有什么疗伤的器具,也只好狠狠心了。她摸了摸,找到了箭头勾的地方,避着那勾的方向快速用力一拔,”卟”的一下涌出不少血,龙三闷哼一声,凤宁已经飞快地替他洒了药粉。
龙三闭了闭眼,调息运气。凤宁在一旁丝毫未闲,她用剑挖了个坑,把沾血的泥和箭头埋了起来。此处也不宜久留,对方若是发现马上无人,就一定会折返搜查。
龙三用眼睛示意得继续往下走。凤宁架着他一步一挪,行进速度极慢。
龙三两腿发软,实在是走不快。凤宁一咬牙,把剑背到他的背上,又拉过他的双臂由后搂上自己的肩,然后弯了腰,背抵着他的胸腹一用力,将他背了起来。
龙三比凤宁高了近一头,凤宁双手托勾起他的腿走得甚是吃力。龙三小声道:“我很重。”
凤宁喘着气,大步向密林里奔,一边答道:“我有的是力气。”想想又道:“我平素吃得多,这会子可不就派上用场了。所以以后可不许再笑话我食量了。”她对当初被讥笑一事仍耿耿于怀。
龙三被她逗得很想笑,可是却没甚力气大笑,倒像是呛着了直喘气。可凤宁还是听出来了,她恼了:“笑什么笑,都这般了你还笑。”
“有你在的地方,总是能让人笑。”
“你是在笑话我吗?”凤宁不服气,往上垫了垫,免得他滑下来。
“我是在夸你。”龙三身上的毒性上来了,他眼前发黑,觉得自己快要昏倒。可他知道若是他失去意识,凤宁怕是会慌张,他咬咬自己的舌尖,吃了一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可听不出来你在夸我。”凤宁拌着嘴,忽地脚下一绊,险些将龙三给摔了,她忙稳住了,借着月光却发现落脚的坡壁上似有个隐蔽的土洞。
凤宁放下龙三,近前拨开长草藤蔓,确认那真是个大土洞子,她把龙三拖了进去,再加上自己,这洞居然将将能容下。
凤宁大喜,急急拨些长草枝条过来挡在洞口。她站在洞口一看,正正挡好,若不细看,真是瞧不出异样来。
凤宁很是振奋,掩好洞口,探身进来,觉得这下安全了。就算那些人再返回来,也不容易找着他们俩。
洞里头奇黑,洞口的掩护把月光都挡了,凤宁摸索着,摸到了龙三的手,他的手冰冷,身上也是极冷,凤宁担心起来:“那毒怎么样?”
龙三一直在运气试探,最后答道:“不是要命的毒,只是能让人麻痹失去意识,该不会有事。我若是没了动静,你莫慌。看情形他们是想活捉,并非要下毒害命。我现在知道了,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拖累了你。”
凤宁将他紧紧抱着:“我不怕。”
“嗯,你胆子最大,又有力气,是个顶好顶好的大家闺秀。”龙三安抚着她,觉得意识慢慢飘远。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讲笑话呢。”凤宁觉得他冷得厉害,心里有些害怕。毒是要不了命,可他受了伤,又在这湿冷的土洞里受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她把他紧紧抱着,恨不得把身上的热量全给他。”龙三,龙三,你别丢下我啊!”
不论凤宁如何紧张如何不希望发生,龙三还是没了意识,再答不了她的话。
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凤宁紧紧抱着龙三,心脏“怦怦怦”的乱跳,她真怕他再醒不来,真怕他再不能跟她瞪眼叹气说俏皮话。她把他紧紧抱着,挨得这般近,终于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这轻悄的声音安抚了她。
凤宁缩在龙三身边,静静的,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纷乱的马蹄声,她心里一跳,那些人果然折返回来了。
远远有人在大声骂:“娘的,就这点地方,他们还能跑哪儿去?”
另一人道:“那边有个坡,下去看看。”
紧接着,就是重踏地面的声响。几个人该是从坡上跳了下来,在周围乱转着。
这夜里头寂静,声音传得远,虽隔了一段距离,但凤宁还是听到了。
那几个人到处搜查,过了一会竟然朝着凤宁他们藏身的方向而来。凤宁放轻动作摸索着,摸到了那把剑,她握在手里,倾身挡在龙三身前严阵以待。
有两个人走近了,他们举着火把,火光在凤宁藏身的洞口外头刺眼明亮。凤宁屏住呼吸,绷紧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