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娘子第10章 变故生晴天霹雳
乔俐似是气得不行,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她停下来,指着凤宁骂:“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交代你的事没一样是干得好的,还挺了个肚子回娘家。我就觉得不对劲,但你空口白牙的居然敢撒谎了,什么生了女儿会被嫌弃,待生了儿子再来接她,我居然还信你了。”她气得手都抖:“你说,这孽种是谁的?”
凤宁猛摇头,一下又哭了出来。
乔俐怒道:“哭什么哭,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宁哇哇大哭。乔俐又问了一回,凤宁终是喊了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很好。”乔俐咬牙:“你一句不记得,不知道,丢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她又来回走了几步,看看凤宁皱紧了眉头:“现在龙家硬说这孩子不是龙家的,这可如何是好?”
凤宁听了这话,哭都哭不出来了,心里头一阵绞痛。
乔俐又道:“你在这三年了,三年都没能把龙三绑住?他是三兄弟里头性子最温和的,你当初也保证一定会在这站稳脚,把东西拿到,将我们凤家大仇报了。结果呢?三年了,你什么都没做到,还弄出个孽种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凤宁低着头抽泣不说话,现在的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也没留心乔俐话里的内容,她此时满心满脑的羞愧,对自己娘家事和为什么来龙家再无半点好奇了。
乔俐在屋子里转了半天,终是又想了办法:“你现下里没了记忆也是好事,什么事都用不着承认。龙家不认这孩子,我正好把那不喜女儿,逼妻弃女的罪名给他们对上了。我把宝儿带走,你就还留在这,我们有婚约在手,祖辈留下的,他们不敢逼你走的,你且在这呆着,来日方长,定还有机会……”
她话没说完,就被凤宁打断了,她抹着眼泪哀求:“娘,我没脸留在这,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对不起龙三,我不能留在这了。”
乔俐气得一扬手,最后克制住了,没打下去。她瞪着凤宁,忍了又忍,但还是手一指她鼻尖,喝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没能让龙三巴着你,倒让人把你的心拿了去。你自己说,不留在这,你带着个孽种,谁还能要你?”
“我是犯了错,可我不想的。我不是还是爹和娘嘛,再没人要,不是还有爹和娘嘛?”凤宁仰着泪涟涟的小脸,清澈的眼神里透露出企盼,血脉亲人,是她最后的依靠了。
乔俐一噎,咬咬牙,最后一戳她额头:“你这没出息的孩子。这事你别管了,有娘呢,娘给你作主,娘找那龙三说去。”
“娘……”凤宁一急,拉着乔俐的袖子:“娘,别去了。是女儿不好,女儿跟你们回家吧。”
乔俐一甩手:“你别犯傻了,娘就算不去想别的,也得为你今后打算。娘此次来,就是听说你生了病,犯糊涂,娘担心龙家借机会把你赶走,才想着把你们的骨肉带过来,就算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女娃,那好歹也是亲生的,你也算给龙家生过孩子。只是没想过这种竟是你干下的糊涂事。”
她说着说着又气得不行,握着拳克制着脾气,又道:“我也是太着急了,我该好好想想这事里的古怪,你当初那说法我也起疑过,但你一向听话乖巧,我便没往更坏处想,只是以为你在这边讨夫家欢心的压力真的太大。我要是启程前好好再琢磨,不把这孩子带上,也不至落到今日这般被动局面。唉,我也是急糊涂了。”
凤宁心里越发难过:“都是女儿的错。”
乔俐不耐烦的道:“这会子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瞪着凤宁:“这孩子的生身父亲,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凤宁摇摇头,她只觉得这事让她恶心又恐惧。难道,过去她弃自己的相公不顾,恋上了别人?依她的想法,她就算恋上别人,也不能干出这等出格的事。难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惨事?
凤宁想到这,捂着嘴又哭起来。
乔俐看看她,叹口气:“凤凤,这事你就全当不知,就算想起来孩子的爹是谁,你也不能说,你只告诉娘,娘会为你作主的。娘现在就去找龙三,定将这事摆平了,你莫慌,有娘在呢?他们想趁机把我们凤家赶走,没门!”
她说完,当真扭头就出屋子了。
凤宁呆呆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的一颗心飘来荡去没了着落,她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可她能做什么?要做什么?她不知道。
凤宁像个魂魄一样飘出了屋子,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肮脏的罪人,见不得光,于是贴着墙,找着暗处走。
她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到了龙三的院子外边,她抬头看着那熟悉的屋子,忽然好想再看看他,听他说说话,可是她不敢。她觉得她有千言万语,她有数不清的问题,她应该找他好好谈谈,可她不敢。
她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的走到龙三的窗边,贴了耳朵过去,却正好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
“我没有碰过她。”那是龙三的声音。那声音虽轻,却像利刃一样划过凤宁的心。她瞬间石化,呆立当场。
“哼,那凤夫人就算怎么赖也不行。”这是龙二的声音:“她当我们龙家都是死人吗?”
龙三没有说话。龙二接着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抢我们生意不成,又知道凤宁病了,料到我们会以此为由休她回去,便把凤宁偷偷在家生的娃带过来。她还真以为能用孩子绑着这龙三夫人的位置?只是她没料到,凤宁也将她耍了一把。”
“我真不敢想,当初萍儿说凤宁回娘家是为了生孩子,居然是真的。”龙三的语气里那种受伤情绪让凤宁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你现在证实了也不晚。”龙二觉得很是庆幸:“这下你也不必挣扎了。当初萍儿告完密过不久就生病死了,我就觉得没那么简单。”
“二哥……”龙三的哀痛与无力,是加诸在凤宁心中的另一道伤。
凤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院子的,她只知道她这辈子再没有可能坦然面对龙三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龙府里走着,贴着墙躲在阴影黑暗之中。她不知道她哭得头发凌乱两眼红肿面色青白,此刻姿态又像是魂不附体般发飘,她心如死寂,面无表情。大白天乍看壁角里站了这么个东西,还真是怪吓人的。
这不,凤宁正不分方向的乱飘,一个丫头抱着一盘子水果路过,刚一拐弯就看到白乎乎的一个恐怖鬼影在角落立着,吓得尖叫一声,丢了手上的东西扭头就跑。
凤宁茫然看着她的背影,喃喃的道:“我没自杀啊?心死不会变鬼的……吧?”她呆呆站了一会,脑子好像反应过来了,把手伸到阳光下,又自语道:“对的,没变鬼。”
低了头,看着滚了一地的果子,有她爱吃的水梨。凤宁蹲下来,捡起一只擦了擦,狠狠咬了一大口,以往再不开心的事,只要吃了东西,心情就会变好。
水梨很甜,她可以一口气吃三只,她还记得马叔自家种的梨,她吃得很开心,可是为什么龙家的梨,她吃着吃着会掉眼泪?
凤宁不甘心,她啃掉一只,再捡了一只擦擦继续啃,可是眼泪止不住,她觉得自己好傻。正把梨往嘴里塞,一个小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是宝儿。
宝儿好奇地看了看凤宁的举动,学着她蹲下了。低头瞧见一地果子,也抱了一只桃,拿起来就往嘴里送。
“哎,哎,脏。”凤宁赶紧夺了过来,给她擦了擦,再递过去:“好了。”
宝儿蹲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凤宁的身边,她抬手替凤宁擦擦眼泪,有些口齿不清的道:“哭哭,羞……”
凤宁傻愣愣看她,她却抱着桃子啃起来。
宝儿手小,那桃子颇大,于是宝儿用两手抱着桃,认真啃。可她牙没长全,嘴又小,啃了半天那桃子惨不忍睹。凤宁忍不住笑了,她吸吸鼻子,竟然觉得精神好多了。她把桃拿过来,一运劲生掰成两半,再递给宝儿,宝儿忽闪着黑漆漆的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凤宁。接过了半只桃子,能啃动了,一边笑一边吃,弄得一脸的果汁。
一大一小坐在角落吃完水果,好半天都没有人来找宝儿。凤宁把她抱起来,宝儿很乖的喊了一声:“娘……”
这声娘叫得凤宁又是苦又是甜,她掏了帕子给宝儿擦了嘴,宝儿甜甜对她一笑。
凤宁这下又想哭了,怎么办?她的生活一片黑暗,老天爷为什么要给她一个这么可爱的娃娃?
这天凤宁带着宝儿躲进了屋里,她谁也不想见,其实也没人来见她了。她不去想这两家的谈判,不去想她今后能怎么办,她给了自己时间与宝儿相处。
宝儿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她不大声说话,不哭不闹,看什么都认真看,似乎胆子很小,要先想了,试探过了,再去行动。
照顾宝儿的丫头过来要把宝儿带走,凤宁没让,她问清要怎么照顾娃娃,便把丫头遣走了。
宝儿似乎也很喜欢凤宁,知道能留下跟她一起,笑得很开心。
凤宁觉得,这就是母女天性,正如她一见到宝儿便喜欢一样,宝儿对她,定是也有说不清楚的好感。
母女俩一起吃了晚饭,一起洗了澡,一起梳了头,一起换了衣裳,一起上了床睡觉。凤宁抱着宝儿,听着她喊”娘”,看着她睡沉了还流口水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不怕恶梦了。
在这种时候,宝儿的存在分散了凤宁的绝望和悲伤,她让凤宁忙碌起来,她让凤宁能逃避眼前的状况,虽然一切的伤痛都由她而起,但凤宁却是感觉宝儿的遭遇有些像自己。
同样是什么都不知道,同样是个祸端,凤宁不敢说自己是无辜,但宝儿却是绝对的无辜。她只是个娃娃,没有理由要把这些不好的事让宝儿来承担。
凤宁想着,她自己的命运她无法改变了,但是宝儿她却是一定要护好的。她不能再一次抛弃自己的女儿,就算不为龙三,她也不能再留在龙府了,她要跟宝儿在一起,她要跟宝儿一起回家。
凤宁是个想到便要行动的人,她悄悄的起身穿衣,在宝儿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跑了出去,打算要跟爹娘说清楚,她无论如何,绝不留在龙府。
可她刚偷偷潜到客房外,就听到乔俐对凤卓君道:“相公,我这也是为了凤凤好,为了咱们凤家好。”
凤宁心里一动,停下了欲敲门的手,转到窗边偷听。
她听到凤卓君道:“宝儿是个很乖的孩子,我们自己养着也是可以的。”
“可凤家的名声怎么办?总不能让别人都知道凤凤生了个不知是谁的孩子夫家不要啊。之前是小娃娃还好说,可往后,长大了,总也瞒不住左邻右里的,还不如先送走了,日后待她大了,再找个由头,说是远房侄女来投靠什么的,再接回来。今日里龙家的态度强硬,我看这事不好办。若是他们不依,我定要再闹上一闹。无论凤凤留不留在这,宝儿的事都得定了。我想好了,先把宝儿送到乡下文婆子那,她没孩子,定不会亏待宝儿的。我们把钱银米粮送齐,宝儿过得不会差。”
“阿俐,宝儿还小……”
“相公,你听我的。若是在龙家不成,凤凤今后改嫁,宝儿定是累赘,宝儿在我们家长大,必要经受外人的指指点点,日子也不会好过。我如此办,对哪方都是好的。”
凤宁闭了闭眼,觉得心里头冰冷刺骨,她听不下去了,默默转身,潜入黑夜之中。
而后几天,龙三很忙,忙着处理这趟出门被人追杀的事,忙着与凤家对峙谈判,忙着与龙二商量夺宝及内贼之事,他还忙着找机会偷偷去看凤宁。
凤宁自那日起整个人都变了,不过不是变回原来那个凤宁,是变成了第三个凤宁,悲伤的、安静的、孤僻的凤宁。
她总是躲在她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再出来闹腾惹余嬷嬷生气,不再跑到厨房偷东西吃,不再跑到他的院子来缠着他。
她甚至,不再见他。
龙三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这件事对凤宁的冲击恐怕更甚于他,毕竟他有心理准备,而她没有。那天他看着她的如花笑颜顿变死灰绝望,他不知道自己的痛苦是因为确认被她彻底背叛,还是因为心疼她的无助。
她来找过他,他知道。他听到动静跑出房门时,看到她正好转身离去,他不知道他与龙二的谈话她有没有听到,但她的背影告诉他,他们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了。
“龙三,别丢下我啊。”每当龙三想起凤宁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和语气,他都会眼眶发热。他终究还是要丢下她了,为了她所不记得的往事。
他有些后悔当初相遇的那一晚,他办完事就该直接回府,他不该去城南朋友的小酒馆里喝酒,不该喝了酒走着走着绕到了城门那,他不该这么眼尖就看到了她。
如果不这样,他就不会看到她的泼辣可爱,不会看到她的无助伤心,他就不会怜悯她,不会稍稍对她卸了心防。他该跟龙二似的,把她以往的印象在脑子里印得牢牢的,见不到她的另一面,就不会有如今这般痛苦。
江湖相识的人都说他龙三爷最是怜香惜玉,说他是风流三少,他确实觉得女儿家柔弱可爱,该多些温柔相待,可他从来不知道,彪悍调皮的疯女人才是最能激起他的保护欲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许多事还真相不明,他与她却是要离别了。
龙三曾想去探望她,想跟她聊聊,虽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他想再跟她说说话,可是她拒绝了。于是龙三只能抽空远远看看她,看着她拿着他给她买的那些小玩意逗孩子玩,看着她教孩子放风筝,看着她抱着孩子跳上跳下逗她开心。
他有些不高兴,不对,他是很不高兴,那不是他的孩子,可是凤宁很喜欢她。于是龙三在看了两次后,不再偷偷看了。他觉得当断则断才是好事。
因为孩子的事,凤家压根站不住脚,所以凤宁被休离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龙三这次终于写了休书,当时凤宁在场,她垂着眼看着地下,而龙三则是瞪着桌面。他不想承认他拿笔的手有点抖,他不想承认他写的字前所未有的难看,但无论如何,休书写完了,他和她盖上了指印。
凤宁默默拿过休书走了,乔俐和凤卓君黑着一张脸也走了,但他们留下了一句话:“这事没完,你们龙家欠凤家的债,总有一天要偿还的。”
这话凤宁听见了,但她不在乎,什么龙家凤家,什么恩怨情仇,她不在乎。她抱着宝儿,坐上了凤家的马车。
龙三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他与铁总管名为送客,实为监视地跟着凤家人到了大门,看着他们上马车。龙三知道其实他不必来,有铁总管就够了,但他想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凤宁了,他还是想送送她。
他看着凤宁上马车,看着她抱着孩子低着头,就在马车门合上的最后一剎,他看到她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那是龙三无法描述形容的一眼,那眼神重重打在他的心口。直到马车消失眼前,龙三还不自觉的瞪着前方。
接下来的几日,龙三食不香寝不稳,他明明还有一大堆事要办,他该出门去,可他不想动。他呆在自己的屋里,想着凤宁赖在这里调皮捣蛋的样子,想着她喝饱了抱着本书歪在大椅子上却不看,只瞅着他的表情……他发现,这几个月她留给他的记忆,要比过去三年留给他的要多得多。
龙三觉得自己也病了,是傻病,难道撞过脑袋的就是聪明不起来了?她明明做过了那样的事,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的事,可他却就是牵挂她,想念她。
她身上有很多疑点,他拚命的帮她找原因,找理由,找借口,他设想了千万种可能性,他多么希望她不是凤宁,但一切都是不可能。
他弄不明白,他想不通,她充满他的脑子,让他没有办法好好梳理分析解开这一切的迷团。没有她在身边捣乱,他就变笨了。
一日,龙二来与龙三告状:“凤宁偷了我的银子!”
龙三傻眼:“怎么会?她不是回家了吗?”
“离开前偷的,我说她那天怎么突然说来跟我聊聊你的事。结果最后她什么正事也没说,扯了一堆没用了就走了。我今日才发现,我放在那屋的一袋银子没了。虽然没多少,但这事太让人生气了。”
龙三呆了一呆,动手翻自己的柜子,他也有些银子放在那,一看,居然也没了。
龙二见状大怒:“他们凤家是老鼠还是怎么的,怎么偷完一样又一样。大的宝物拿不到,就偷起小银两来了?”
龙三急了:“二哥,我去追他们去。”
“对。”龙二正是气头上:“把我家的银子追回来,一个铜板都不能便宜他们。”
“不。”龙三已经着手开始收行李:“凤儿定是没跟他们回凤家,她出走了。”
“出走?”龙二一愣:“你想太多了,她要出走,在这不就能走吗?何苦跟着凤家人离开之后再走?”
“她若是在龙家消失的,凤家人还不得借题发挥?”
龙二不说话了,他看着龙三火速收拾完了就要往外走,忙叫住:“老三,就算她要走,人家还有父母呢。你写了休书,她与我们龙家再无关系。”
龙三回过头来,道:“二哥,若是凤家待她好,她不会这般的,一定还发生了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无论她过去做过什么,我不能让现在的她流离失所,无依无靠。”
这一次,龙二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龙三快马加鞭,一路急赶。凤家要回湖州,必经几个地方。他们带着孩子,定不会弃大城大路,所以行经路线,龙三心里有数。他带了人手,安排打点。凤宁有可能出走这件事让他的脑子忽然清醒了。
他要去见凤宁,他必须证实她安好。他得问问她,为何有此打算。还有,绝魂楼一事还未查出结果,他得警告凤宁,务必小心。再有,他想念……龙三在心里甩开其它念头,总之,前两个理由已经足够,他必须见到她。
龙三赶了十来日,终于追上了凤家的车队。他见到了凤卓君和乔俐,从他们那获悉,凤宁失踪了,他们正遣人寻找。
“她不是一个人走的,她带走了宝儿。”
龙三闻言,心里悔恨不已。他迟了一步,竟然迟了。
“我去找她。”他不能再迟了,不能再犹豫,不能再挣扎。他要去找她。她孤身带着个孩子在外闯荡,得受多少苦?他不敢想。
“等等,龙家与凤儿再无关系,你这般是何意?”乔俐一脸算计。
“凤儿与你们回家,却被逼得半路出走。你们做了什么?”龙三反问。
凤卓君愧疚愁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凤宁主动来与他们商讨宝儿的事,乔俐不顾她的反对,努力劝说她同意将宝儿送走。凤卓君虽觉不妥,但还是站在了自家娘子这一边。那次谈话后第三日,凤宁便带着宝儿走了。凤卓君心里有愧,却没脸与龙三说。
乔俐口气强硬,回敬了龙三一句:“你们龙家将她休弃,她如何,又与你们龙家何干?”
龙三冷笑:“待我找着了她,还请你们凤家离她远一些。我自会好好照顾她。我龙三再如何,也不似你们这般能将她逼得生出出走的心来。你们薄待她,还有脸质问我。”
“你要找她,有何身份?”乔俐再问。凤卓君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盯着龙三看。
龙三知道他们在等什么,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再次缠住龙家的好机会。这也是凤宁为何与他们离开后再悄悄出走的缘由,她不想给龙家惹麻烦,她不想让凤家找到借口。
想到凤宁的体贴与用心,龙三更是心疼。
“你们回湖州去吧。我来找凤儿,会给你们递消息的。”龙三没明说,但话放在了这,他龙三再怎样都不可能撇清与凤宁的关系,不可能拦得下凤家的纠缠。要缠便缠吧,龙三想着,只要让他找着凤儿,让他能照顾她,其余的,他不在乎了。
他只是后悔,这个决心来得迟了。他的凤儿骄生惯养,如今带着个孩子,得受多少苦?
龙三踏上了寻找凤宁的旅程。他广发消息,利用龙家的人手,利用江湖的人脉,一方面寻找带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一方面也盯紧绝魂楼的动向,以防凤宁的出走让他们找到下手的机会。
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凤宁的踪迹全无,而绝魂楼的消息也未有。
龙三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每听到有可疑的线索,他便兴冲冲地赶过去,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
失望的次数多了,龙三的决心却是更坚定了。他发誓,不管花费多长的时日,他都要找到她。不管她曾做过什么事,他都要她做他的娘子。他甚至也考虑了宝儿。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凤宁出走便是因为她。他能猜到。
凤卓君的表情和他后来打探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凤宁不愿抛下这个孩子,所以她带着她走了。如若这般,那他也必是要接受这个孩子才行。
可以吗?他问自己。然后他的心回答:可以。只要他的凤儿回来。
凤宁带着宝儿确是吃了不少苦,但她并没有像龙三想像得那般娇弱。她的出走,深思熟虑,做好了安排。
比如,她经了从前的教训,知道身无分文的苦处,带上了宝儿,定是会更艰难。所以,第一步,她需要一些钱银。但大钱她是不敢拿的,怕引人注意招来追捕,偷些小银两虽招人恨但也不至于费事追她要回。
凤宁打好了算盘,她花了许多时间陪宝儿,一来是培养感情,二来是要学会如何照顾她。她没做成一个好妻子,起码要做一个好娘亲。
她寻了机会,在回凤家的途中,要求凤家夫妇给她和宝儿添置了不少用品,做好了准备。然后她也没有放弃希望,她找凤卓君夫妇详谈了一次,她想着若是能改变他们的想法,能不抛弃宝儿,那她就带着宝儿在凤家过。
但爹娘让她失望了,她无奈又伤心,于是那一日,她背着大包袱,怀揣休书,抱着女儿,装上偷来的财物跑了。
一开始她防着凤家将她追回,带着宝儿乔装打扮,东躲西藏。还学了龙三的招,放出假消息,把寻他们的人引到别处去。
这般过了一段时日,凤宁觉得该是安全了,正巧她们母女俩来到一个叫富阳的小城,这里民风纯朴,各项花费还算好,再加上她又碰巧租上了个合意的小屋,于是干脆在这落了脚。
凤宁租的屋子是一个院子里的一间,同院里住的有一家母女俩是做小吃烧饼买卖的,有一家独身男子是杂货郎,在各地买了小玩意胭脂水粉啥的沿街叫卖,还有一家是对父子模样的壮汉,似乎是干体力杂活的。
一院四户,除了凤宁带着宝儿闲着,其他三家全都是早出晚归辛苦劳做。
凤宁也盘算着,她手上的钱不多,坐等山空不是办法。她想啊想,终于决定她也要上街去赚钱。
“宝儿啊,娘有个主意,娘到街上卖艺去,换了钱钱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好。不好。”宝儿不懂什么是卖艺,她喜欢跟着人家话尾说话。
凤宁看她可爱的模样,笑了,亲她小脸蛋一口,又道:“家里没人照顾你,娘不放心,但是街上人多,你不可以离开娘,知道吗?”
“知道。”宝儿应了,想想补了一个字:“吗。”
凤宁哈哈笑,带着宝儿到街上逛了几日找合适的地盘,后来还是在同院大娘的帮助下,在她们的小吃摊旁,寻了个空地。这样她卖艺的时候,宝儿可以跟着大娘母女一起,有个照应。
说干就干,凤宁买了个铜锣,买了把剑和长棍,还置办了一身鲜艳的劲装,她在家里打扮妥当,问宝儿:“怎么样?”
“娘娘,宝儿想跟娘娘一样。”
“人家那没这么小的。娘要先看这钱赚得怎么样,要赚了钱,娘让店家也给你做一身。”
宝儿听了,似懂非懂,但认真点头。
就这样,凤宁带着宝儿上工了。她带着家伙,牵着宝儿的手,走到大娘的小吃摊旁,宝儿到了那,按凤宁嘱咐的,喊了声:“大娘,姨姨。”
那曾大娘和曾姐儿高兴的应了,要抱宝儿,宝儿害羞的看了凤宁,凤宁点点头,宝儿才偎了过去。
曾大娘笑得合不拢嘴,把白胖胖粉嫩嫩的宝儿抱了个满怀,道:“凤凤啊,你放心,我们就在这呆着,帮你看着宝儿。”
凤宁谢了,站到一边敲起了大锣:“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小女子初来乍到,讨口饭吃,献上武技,给各位打发打发时间,讨个开心。各位若是觉得好,便随心赏个钱。小女子感激不尽。”她把话连说了几遍,周围围上了几个人,凤宁见状耍了个剑招,挽出几朵剑招,身形甚是漂亮。
她停下又道:“有钱便捧个钱场,没钱便捧个人场,小女子谢过了。”冲四周一圈抱了拳,凤宁认真耍了一套剑,周围人看了有喝彩的,有不说话的,凤宁耍完了,正想讨个赏,大家都散了。
凤宁举着锣叹气,一旁的曾大娘劝:“凤凤啊,别着急,这才刚开始。我瞧着你这身功夫可太漂亮了,比那些街头杂耍的强百倍,定能赚着银子的,别泄气。”
凤宁点点头,转头看看宝儿眼巴巴的看着她,过去亲她一亲。宝儿腼腆的笑,抱着凤宁的脖子也亲亲她。
凤宁深呼吸几下,又走到场子中间,把刚才说的那套又说了一遍,这次她舞了套棍法,收到了一个铜板。她把铜板交到了宝儿的手里:“宝儿啊,这是钱钱哦,是很重要的东西,娘挣的第一个铜板儿,你替娘收好了。”
宝儿认真看半天,仔细拿着铜板。后来曾大娘拿了些红线,把铜板当吊饰,给宝儿挂上了脖子上,宝儿开心了,小声道:“不丢。”
“对,这就丢不了啦。”这曾大娘真是心疼这乖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
这一日凤宁舞了五套功夫,换来了8个铜板,扣掉给宝儿的那个,还余下七个。她回到小屋,对着铜板左看右看,原来挣点钱银,真是不容易啊。
凤宁卖艺的第五日,宝儿怎么都不愿跟曾大娘呆着了,她不大声闹,却是紧紧抱着凤宁,把头埋她怀里不肯出来。凤宁没了法,让她坐个小板凳,呆在她身边,她卖艺的时候,宝儿就坐在后头,守着她的包袱杂物。
“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小女子初来乍到,讨口饭吃……”凤宁刚说到这,身后便传来一个脆生生的怯怯娃娃音:“讨口饭吃。”
凤宁回头一看,宝儿抱着膝一脸害羞涨红脸帮她喊话呢。凤宁过去亲亲她,转过身来继续道:“小女子别无长项,会些武艺,给大家舞几套拳法剑法棍法,大家若是看得好,有钱的捧个钱场……”
“钱场……”宝儿在后头努力接话。
“没钱的捧个人场。”
“人场……”宝儿的娃娃音拖得长长的,把周围的人群逗笑了。
凤宁也是乐,她回头冲宝儿笑笑,然后对着周围一抱拳便舞将开来。她一套拳快打完,就见宝儿跳下了小椅子,摇晃着走向人群,两只小嫩手并起摊开,要向人群索银。
凤宁恐她走丢了,分了神看她,却见宝儿看没人给铜板,便指指自己身上挂着的那枚,跟别人示意:“这个。”
围观的看客都乐了,看这小娃娃超出年龄的懂事可爱,还真有人掏钱袋了,宝儿看到铜板,小心的捧着,害羞的笑。
凤宁舞完拳,宝儿已经转了小半圈,她颠颠的跑到凤宁身边,小手里捧着十来个铜板:“娘娘,钱钱。”
凤宁接过了,一把抱着宝儿:“宝儿真乖,宝儿比娘还棒。”
一个看客走过来,递了块小碎银:“给孩子买些好吃好玩的。”
宝儿盯着那块碎银,皱了眉,有些怯怯地跟那人道:“要这个。”她指指身上挂着的铜板。
那人笑了,摸摸宝儿的头:“真是乖孩子。”
宝儿一扭,躲到凤宁身后,小小声附在凤宁耳边告状:“他不给钱钱,还摸宝儿头。”
凤宁哈哈大笑,抱着宝儿猛亲。母女俩就从这天起,开始了搭档卖艺的生活。
日子就这般过了一阵。一天宝儿抱着小筐跟人收钱的时候,抬头看到一个俊朗的男子温柔微笑。宝儿小小声提醒:“叔叔,钱钱。”
那男子蹲下来,没掏钱,却是看了看在另一旁招呼收钱的凤宁,又转过头来再看看宝儿,他眼里有着宝儿看不懂的情绪,然后还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宝儿的头。
宝儿大惊,蹭蹭的后退,怎么又碰上一个不给钱还摸人脑袋的坏叔叔?可是这个坏叔叔明显比以前那个长得好看。
曾姐儿受凤宁所托,闲的时候给看着点宝儿,她一看这情形,赶紧一拉凤宁:“凤凤,你看,那边有个很温柔的大侠在跟宝儿说话。应该没事的吧?”
温柔的大侠?这称呼不伦不类,但凤宁心里咯噔一下,她只认识一个貌似温吞但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侠客的男人。
凤宁急急转头,果然看见正是龙三蹲在宝儿面前,可她看不见曾姐儿说的温柔,她看到了他注视宝儿眼神里的伤心。
宝儿可没这么多体会,她单纯地就是想帮娘多赚钱,虽然害怕的连退了好几步,但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能给钱钱吗?”她说得小声,又是怯怯的,娃娃音透着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龙三忍不住微笑,但他的眼眶却是热热的。
宝儿终于决定放弃这个怪叔叔,她扭头扑进正奔过来的凤宁怀里,认真告状:“娘娘,那叔叔不给钱钱,还摸宝儿的头。”
凤宁把宝儿抱住,安慰了两句,转身收拾了卖艺用的什物,低着头就想走。
龙三过来,抢了她的剑棍板凳包袱,道:“我帮你拿。”
大庭广众之下,凤宁不敢与他拉拉扯扯的争辩,于是没说话,抱起了宝儿走在前头。
曾姐儿赶忙上来想问,凤宁却抢先与她道:“我们先回去了。”曾姐儿愣了愣,点点头。龙三在一旁冲曾姐儿笑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凤宁在一旁看着心里直冒火,笑笑笑,成天是个女人他都要冲人笑,真讨厌。
两个人默默的结伴走了一段,凤宁开始觉得不安了,这人来做什么的?
偶遇?不像。
特意寻她的?不可能。
他写的休书,她天天枕着睡,捂得热乎呢。
宝儿小脑袋枕在凤宁的肩上也偷偷在看龙三,龙三无奈冲她笑笑,宝儿害羞的把小脸缩在凤宁的肩后。凤宁一下逮着了机会,回头冲龙三喝道:“你做什么调戏我女儿?”
龙三一愣,而后叹气:“凤儿,你又瞎说话了。”
“哪里是瞎说?”凤宁把宝儿拉出来做证:“宝儿,刚才是不是这个叔摸你的头?”
宝儿点头,小小声道:“他还不给钱钱。”
凤宁又问:“那是不是这个叔对你笑?”
宝儿又点头,想想又补充一句:“他还不给钱钱。”她就惦记着娘很辛苦,这个叔不给钱。
凤宁头一昂,刚想对龙三神气,一琢磨女儿这话不对,赶紧转头教育:“宝儿啊,你是女儿家,就算男的给了钱钱,也不能让人乱笑乱摸的。”
这下宝儿糊涂了,她皱起小眉头:“可是给钱钱的时候,会摸宝儿的头。”
凤宁一下被噎住了,正想着怎么答,宝儿又道:“都在笑哦。”
凤宁这下是无语以对了,龙三在一旁长叹一声:“宝儿啊,你娘跟你开玩笑呢。”
宝儿扭头看看龙三,龙三报以一笑,宝儿又害羞的把脸藏在凤宁的肩窝。
凤宁把怨气全往龙三身上泼:“你看,都是你闹的。”
龙三无辜的眨眨眼。凤宁”哼”了一声往前继续走。两个人安静又走了一段,宝儿打了哈欠,靠在凤宁肩头睡了。
凤宁心疼宝儿,便不再绕圈子,带着龙三回到了租住的小院。
龙三神色如常的跟她进了屋,放下了那些卖艺用的杂物,看着凤宁把宝儿放到床上,哄着睡熟了。
凤宁没了宝儿做掩饰,只得满屋子转,一下倒杯水喝了,一下又收拾桌子,一下又收收衣服,转腾了半天,身后那一道火热的视线终让她耐不住的转身问:“你究竟要如何?”
“不如何?你既不想回凤家,我自然是照顾你。”龙三这一阵奔波焦虑,得到她的消息后才算是一颗心踏实了。原先那些挣扎犹豫终是比不过对她的牵挂担心,他对凤宁道:“我不能看着你受苦。”
他这温柔杀手锏对凤宁每次都是管用的。她一下没了气势,嘟囔着道:“谁说我受苦了,我好得很。你瞧,没了你们,我自由自在,我现在还交了朋友,有自己住的地方,我还会赚钱银了呢……”
她正说呢,龙三走过来握着她的手,他没说话,只拿着她的手仔细瞧,又轻轻抚了抚她手掌上的薄茧。
凤宁微颤了颤,觉得被他抚得一阵酥麻,她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这些茧原先便是有的,才不是因为最近自己过日子闹的。”
“嗯。”龙三没反驳,反倒附合着应了,然后他问:“为何要走?”
凤宁撇撇嘴:“我娘跟我爹暗地里商量,要把宝儿送人,我,我不能再抛下这孩子不管了……我明白那种无依无靠的心情。”
“我就知道。不然你这么盼望着有家的人,不会这般跑掉的。”龙三柔声说着,说到了凤宁心里。她低下头,掩住伤心。
他最懂她,对她最好,可是她却伤他最重。
“宝儿是个乖孩子,他们以为她不懂,其实宝儿很聪明,她就是不太会说,她明白谁对她好。那些丫头就是管她饱暖,不会像亲娘亲爹那样疼她的,还会在她面前嚼舌根。我爹娘虽会看看她,但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自己爹娘,她心里头也会害怕的。这次我娘说带她来跟她爹娘过日子,结果什么都没落着就回去了,孩子暗地里问了我好几次,很担心。我不敢想回去后她就被送人的景况,我不能让我女儿害怕着过日子,我绝不能再抛弃她了。”凤宁咬咬牙,把心里话说了。
“嗯。”龙三应了,表示听到,却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凤宁又道:“你跟二伯说的话,我也听到了。这孩子不可能是你的,我没脸再见你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偷我的银子补偿我?”
“那是借的,是借的。”凤宁涨红脸:“我日后定会还的。”
“就像上次出逃一般,回头用我的银子还?”龙三调侃她,依她这样每天挣点铜板,得多久还能过上好日子还上钱?
凤宁脸一热,想起她上次出逃,偷了一路的银子物品,她心里过意不去,后来是龙三陪着她一家一家偷偷还了回去,那时候她是多么开心,可是这次……
“我会还的。”凤宁嘴硬。
“你知道你爹娘一直在找你吗?”龙三忽然转了话题。
“我知道,我躲开了,还特意住在这种小城里头。”
“我跟他们说,找你的事交给我。”省略掉双方谈话时的态度。
凤宁惊讶了:“他们怎么会同意?”
“你娘当然巴不得。他们回湖州了,找你的这段时日,我都有定期给他们捎消息。”
凤宁嘟了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她直言直语:“她骂我不要脸,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她那样闹你们,我觉得好丢脸。龙三,你莫理她了,我离家出走,与你们龙家无关,她没理由再去你家闹的。而我带着宝儿,过得挺好。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我没理她,我当然不是为她。我也没打算把你送回去,他们让你不开心,逼得你要离家出走,我怎么会再把你送回去?”
凤宁抬头:“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不是受你家里所托来的,二哥发现你偷了银子,我就知道你有打算,我追上你爹娘,知道你跑了,这才与他们说找你的事交给我。”
凤宁眨巴着眼睛,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然后问:“没人会来逼我回凤家?”
“没人会逼你做任何事。”龙三道:“还有欲杀你的黑衣人,是一个杀人组织绝魂楼的人,那边我也有安排人盯着动静,他们应该没再追踪你了,你在此处是安全的。”
凤宁张大了嘴,想了半天:“那,我不用回凤家了,也安全了。你找我还有何事?”
龙三闭了嘴,盯着凤宁看,他刚才明明清楚说过来意,她是装傻还是怎么着。他把凤宁看得心里直起毛,最后只得佯装凶狠道:“若是没旁的事,你便走吧。”
“不走又如何?”
凤宁傻了,龙三爷耍无赖吗?她握起拳头,在他眼前舞了舞:“你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好欺负,我现在有宝儿了,谁要敢欺负我们,我揍不死他。”
“很好,有这样的想法就对了。”龙三附合她。
凤宁这下是真恼了:“你别寻我开心,我生气了。”
龙三神色如常,道:“你偷了我家的银子,怎地还这般嚣张?想赶我走,怕是不能够吧。”
“那你想如何?”
龙三左右望望,拉过屋内唯一一张椅子,坐了上去:“我怕你赖账不还,所以得守着,你有钱还的时候,我们再来谈我的去留。”
凤宁傻愣愣看他,这龙飞龙三爷,真的变无赖了?
龙三转头看看熟睡的宝儿,又转回来看看凤宁,说道:“我在这也是有好处的。”
“有何好处?”
龙三笑笑:“管饭。管饱饭,管好饭!”
这本是句玩笑话,凤宁却是觉得眼眶一热,竟然很想哭。往事历历,脑海里顿时闪过她与龙三相处的点点滴滴。龙三看着她的表情,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我还能给你当保镖。”想了想,补了一句:“做杀手也行。”
凤宁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这段日子她想了太多,她对未来的无助,生活的惶恐,全都是靠了宝儿来替她压制,她拚命对自己说,她得让宝儿过上好日子,她不能害怕,因为宝儿会害怕,她不能软弱,因为宝儿会伤心。她给自己很多压力和鼓励,才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可他一来,却似乎一下把她压垮了。
她会像从前一样依赖,会像从前一样赡前不顾后,会有太多美好的想象和愿望,但最后万一又是一场空呢?
凤宁放任自己哭了一会,对龙三说了一句:“你既然不能管我和宝儿一辈子的饭,那就请你现在也别管!”
龙三把她抱得紧紧地:“一辈子这么长,你现在就下结论会不会有点早?”
“那你打算管几顿?”凤宁觉得自己既害怕又企盼。
“你让管几顿就管几顿,好不好?”龙三觉得自己紧张又期待。
凤宁不说话,龙三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样抱着,逃避着现实,暗自企盼着幸福。最后的胶着是被宝儿睡醒要尿尿打断的。
“娘娘,尿尿。”
宝儿怯生生的一声令,凤宁行动敏捷,”呼”的一下抱着宝儿火烧屁股似的往院子里的茅厕冲。龙三还没反应过来,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看看无人的床榻,有些愣神,这抱孩子去茅厕,要跑这么快?
过一会,凤宁抱着宝儿回来了。宝儿小妞明显尿舒服了,打着小哈欠晃着小脑袋,然后又趴在凤宁肩上偷看龙三。
凤宁把宝儿放床上,拿了两件小玩意给她,说道:“宝儿乖,自个玩会,娘跟叔说说话。”
宝儿认真看看龙三,点点头同意了。凤宁亲亲她,带着龙三走出屋子。没等她开口,龙三抢先道:“你们做饭怎么做的?”
凤宁一指院子里的小厨房:“大家共用那个。”
“你做?”
“我不会做饭,都是跟着曾大娘她们一起吃。”
龙三微皱眉头,但很快恢复如常。
“洗漱怎么解决?”
“院后面有口井,自己打水上来,烧热了用小盆洗,洗衣服什么的,也用那井。”
龙三四处打量这院子,柔声道:“与我去客栈住可好?”
凤宁摇头。
“我以为我们刚才说好了。”
“刚才不是说管饭吗?何时说到住了?”
龙三瞪着她,凤宁也瞪回去,龙三想了想:“那就管饭,说好了,可不许赖。”
凤宁咬牙不说话,他肯定是管两天就跑的,她绝不能心软。
“你把宝儿抱上,我们去吃饭。”龙三吩咐。凤宁不动,她不想去,她退一步就会软弱一分,她还得靠坚强支撑着养宝儿呢。
“八宝鸭、四喜丸子、鲜鱼萝卜汤、炸茄盒、金瓜酿、香笋肉丝、蟹黄豆腐……”龙三念出一长串凤宁爱吃的菜名,凤宁脑子里立时出现了这些香喷喷热乎乎的美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甚至好些时候没吃饱。赶路躲凤家的时候,她顾着让宝儿吃饱就已不错,有时自己便饿着肚子。现在跟着曾大娘母女一起吃,她没好意思放开食量,身上钱银也不多,她总想在花销最大的吃上省下一点来。龙三用这招来对付她,确实太狠毒了。
龙三又道:“这城里最好的馆子,我去吃过了,这些菜都做得极好。你不去尝尝?我管饭,你随便吃,这都不行?”
凤宁感觉到自己的胃里已经开始翻腾,那是极度渴望的感觉。
龙三再接再励:“只是管饭,其它的,你想怎样过日子都好,我不干涉,我只管饭,好不好?”
凤宁还在挣扎,又听得龙三说:“那馆子的师傅曾在京城酒楼做过,菜的味道可不比汤厨做的差,他还拿手灌汤鲜肉包,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美味多汁。只是去吃饭,吃什么都行,随你挑,管饱管好,行吗?”
“行。”这次凤宁大声应了。她握着拳头,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架式。有吃不吃的是傻子,是大傻子!
凤宁决定,先大吃一顿再说,其余的,管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