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娘子第19章 遭欺瞒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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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虽说是行动派,但对于挖出凤卓君心里隐瞒的关于她的秘密,她还是挺沉得住气的,毕竟对方是她爹,她还有些分寸。

而凤卓君自上次被凤宁差点套出话后,更躲着她了。但他心里也有疑虑,他找了龙三聊了此事:“我从前要顾着家业,又要探查报仇的事,凤凤一直都是阿俐在照顾。她说的那些地点,都不是我们湖州的景致。再有,有人欲致她于死地一事,我想了又想,也没什么印象。我有一阵离家颇久,我在想是不是阿俐瞒着我带着凤凤回夏国探亲,所以才在她的脑子里留下了夏国的印象?若是在那处她们遇着了什么凶险,恐怕阿俐怕我担心,事后也未与我说。除此之外,我真想不到能有什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如此说来,怕是得去问问岳母才能知晓了。”龙三不声动色的应着,看凤卓君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这个,我之前去信告诉了她阿伶仍在世并欲伤害凤凤一事,提醒她注意安全。也不知她心里是如何想的,毕竟她们是亲姐妹。若她之前瞒着我偷偷带凤凤去了夏国,也许真发生了什么也未可知。我要再想想如何问她才好。总之这事你知道便好,凤凤那边还是别告诉她。”

“我晓得了。”龙三应了,心里也在焦急要如何跟凤宁坦白。

凤卓君又道:“这事恐怕还真得去一趟夏国再打探打探,我们还是快些寻到宝物,把父辈的仇怨真相解个明白。然后再来解决阿伶的事。”

这提议正中龙三下怀,他还需要多一些时间来安排,于是一众人又继续踏上了寻宝路。

上路之后,凤卓君更有理由推托说忙,一天到晚往外跑,名正言顺地躲着凤宁。

可龙三却是没处躲,凤宁伤未痊愈,他不好离开太久,匆匆忙安排行程事务,就回到屋里陪伴兼监管他那个爱闹腾的娘子。于是凤宁的问题就全冲着他来了。

“龙三,你说,会不会爹在夏国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我以前被掳走过?”

“龙三,你跟爹时常神神秘秘的,是不是你们有合谋?”

“龙三,给你老实交代的机会哦,若是有事瞒着我,我会生气的。”

“龙三,爹防着我,要不你帮我打听打听。”

“龙三,你真的不知晓爹瞒着我何事吗?”

龙三每天被一连串的追问包围着,他没了办法,加紧打听藏宝地,每天与凤宁聊聊这一路了解到的龙凤两个老人家的事迹,希望这些事能转移凤宁的注意力。

凤卓君此时也没了当初对龙三的防备,一来是这女婿确是对女儿极好,二来他与他分享了秘密,感觉上是亲近了许多,于是他痛痛快快的交出了印章,与龙三的印章一道,拼成了藏宝图最重要的那个部分。

最后合并完成的地图一式两份,凤卓君和龙三各自拿了一份。

凤宁对这个状况非常满意,觉得两家仇怨的化解那是近在眼前了。

凤宁的伤好得差不多,除了每日琢磨着凤卓君的秘密,也琢磨了一下龙三。

这段时日还真是辛苦了她这好相公,她越是与他相处,越觉得他的好。她偷偷仔细瞧过他,发现他清瘦了些,也不若从前开朗,凤宁检讨了一下自己的不体贴,决定要对他好一点。

龙三找的新居所有间大屋子,设了里间外间。为了照顾凤宁养伤,龙三和她住这间,凤老爷子和其他人分住了其它的小屋。平日里龙三在外间看卷宗,与人谈事,凤宁便在里间睡觉休息。

这日夜里,龙三沐浴完,坐在外间挑灯夜读,正研究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凤宁穿着件单衣就跑出来了,一屁股往龙三怀里一坐,嚷道:“龙三,龙三,夜深了,该休息了。”

龙三将她抱个满怀,但马上皱起了眉头:“做什么穿这般少跑出来,该着凉了。”

“不冷,不冷,你抱着我。”凤宁趁机撒娇。

龙三敲敲她脑袋:“伤没好全就开始瞎胡闹。”

“谁说没好全的,都好了。你看,你看……”凤宁把肩头的衣裳拨开,露出光滑白嫩却布着一条粉红色狰狞长疤的肩膀来。

龙三眼眸一暗,速速将她的衣裳拉好,把她裹严实了,轻斥道:“别胡闹,疤还没长好,小心挣裂了。”

“哪这么娇气,我可皮实了,伤好着呢,不会裂。现在就是让我与那些恶人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怕。上回是他们使坏,用了毒,我才落败的,有本事让他们明刀明枪的来,看谁怕谁?”

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甚是可爱,龙三忍不住在她脸上咬一口:“闹腾鬼,受了伤还不老实点。”

凤宁嘻嘻笑,忽地柔声道:“我们休息去吧,很晚了。”

龙三低头亲亲她:“你先去睡,我再忙会。”

“龙三爷,你真是不识实务哦。”

“龙三夫人,你要是瞎胡闹,不好好休息,你相公会生气。”龙三这么说着,手臂却是把凤宁抱得紧紧的。

凤宁一点都不怕:“我相公脾气可好了,不会生气。”她动手把地图折起来,又把卷宗都合上,嘴里嚷着:“休息了,休息了,不许看了。宝物在那里呆着又不会跑,不着急。”

“你先睡,我一会就来。”

“不行。”凤宁嘟了嘴。

龙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一想她的伤,又板起脸道:“听话,你早点睡。”

“不行,你自己说,你多久没好好陪我了。”凤宁一脸怨妇状。

“我除了出去办事之外,就全陪在这了,怎么没陪你。”龙三都还没提她不能出门就说闷,每天变着花样的提要求,一会要听小曲,一会要讲故事,一会挖秘密,一会要吃点心,这样粘着,还说他不陪她?

“嗯,那……那……”凤宁红了脸蛋,小小声道:“我是说,你很久没有跟人家亲热……”

龙三一愣,满脑子的旖旎春光浮现,他正了正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你的伤还没好……”

“好得差不多了……”凤宁把脸埋他怀里。

“哪有差不多,疤都没长好,每天还要抹药的。”龙三想到她鲜血淋淋的样子就心疼。

“就是好得差不多,运动运动没关系。”凤宁也顾不得害羞了,与龙三脸对着脸,一把揪着他领子喝问:“你难道不喜欢吗?”

龙三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困难的咽了咽唾沫,好半天回道:“凤儿乖,一来你得养伤,二来我得办正事,事情孰轻孰重你得分得清。”

凤宁微眯着眼,斩钉截铁地道:“孰轻孰重我当然分得清。亲热比较重要!”她还不是心疼他,结果他扭捏个什么劲?

龙三无语了,他放弃跟她讲道理。反正她的伤一天没好,他一天就不会动她。

龙三把凤宁抱起来,走进里屋。凤宁又喜又羞,红了脸蛋。

龙三在她红脸蛋上亲了亲,一把将她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被子一拉,将她整个盖住,闷声道:“不许闹,等你伤好了再说。好好睡觉,我再琢磨琢磨寻宝的事,一会过来。”

竟然这样?!凤宁嘟了嘴不高兴,脚一蹬踢了踢被子,嚷嚷着:“讨厌,讨厌。”

龙三心痒难耐,扳着她的脸,低头将她吻住,可终究怕她伤未愈身体吃不消,于是大掌捂了她双眼,板着声音道:“睡觉!”

凤宁闭上眼睛,抿着嘴不高兴,龙三再亲亲她眉心,出去了。

虽然龙三嘴里说得正经,可是出去对着地图和卷宗,又哪里看得下去?他满脑子都是凤宁古灵精怪的表情,还有她细滑如脂的肌肤,她抚摸他的感觉,还有……龙三动了动腿,有些坐不住了。

这时凤宁在里屋唤着:“龙三,龙三……”

龙三定了定神,回道:“好好睡。”

凤宁那边没了声音。

龙三吐口气,把卷宗打开,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试图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刚刚有了状态,把卷宗内容看进去了,却是察觉了什么,一抬头,居然看见凤宁在门后头探出个脑袋偷看他。

龙三赶紧一板脸,佯装不悦地斥她:“不好好睡觉,我真会生气,快回床上去。”

凤宁眨眨眼睛,”嗖”的一下把脑袋缩回去了。

龙三张着嘴,想叫她又不想叫,看看桌上那些东西,真是半点心思都没有了,想了想,自己坐在那生闷气。

过了一会,龙三还在发呆,却听见内室的门口那凤宁小声唤:“龙三,龙三……”

龙三一抬头,见她又露个脑袋睁着大眼睛瞧他,他刚要说话,却见一粉红嫩色的布巾迎面飞了过来。龙三下意识伸手一接,仔细一瞧,这哪是布巾,这是凤宁的肚兜子!

龙三只觉脸上热烫似有火烧,抬头大吼一声:“凤儿!”

可是内室门口哪里还有她的踪影?这捣蛋鬼丢完肚兜子就跑了。

龙三再坐不住,拿着那件粉嫩小衣就冲进内室,气势如虹。爱闹是吧?调皮是吧?撩拨他是吧?他还真是受不得引诱的。他要教训她!好好说说她!

可他进了屋,看到娇滴滴的凤宁竟然不着片缕地等着他,他顿时什么训人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决定了!他改主意了!他要跟他娘子亲热!

凤宁止不住的笑,在他怀里一遍一遍的唤:“龙三,龙三……”他全心全意待她,她也必是全心全意待他的。

话说凤宁伤势大好,与龙三恢复了如漆似胶的夫妻生活,两口子和和美美,凤卓君却在此时收到了乔俐的一封信。

信是由龙三托付的信使带过来的,但不知乔俐是否仍对龙家严加防范,所以信的内容表面上是普通家常,实则却暗藏玄机。

凤卓君与乔俐携手追查真相多年,一起遇过不少事,所以两人之间立了不少暗语,这信里暗藏的意思,凤卓君完全明白。

乔俐信里说,她目前很安全,周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凤卓君别担心。她反过来让凤卓君多加警惕,因为她始终觉得乔伶复生之事太过蹊跷,又正好是寻宝路上这么关键的时候出现,不能排除是龙家或是其它觊觎宝藏的人设下的骗局。无论是真是假,这都让乔俐很担心,她决定要来助凤卓君一臂之力,这几日会赶过来,但让凤卓君对她的行踪严加保密。

凤卓君见了信,沉思良久,乔伶复生之事疑点虽多,但若是说有人设下的骗局却也不太可能,因为知道往事的人确是少之又少,若不是乔伶,又会是谁?

可是另一方面,乔俐说的也对。若是乔伶,为何偏偏选了一个这么碰巧的时机,之前有人夺地图和印章,之后就来了乔伶?这般的巧合,实在让人不得不生疑。

再者,无论是谁,为何要杀凤凤?这个问题,凤卓君从受袭那日起,就一直想不明白。

凤卓君的个性一向温吞,也自认为没有乔俐聪明干练,所以他们夫妻二人里,一直是乔俐在拿主意。如今乔俐说要赶过来,凤卓君是高兴的。她说让他保密,他自然也愿意照办。

龙三见凤卓君收了信后,心情一直不错,于是在饭桌上貌似不经意的问了问:“岳母信里有好消息?”

凤卓君赶忙道:“也没什么,只是她说她一切安好,让我不要担心。”似乎为了证明信里没鬼,他还把信递给龙三:“你看看,她还让咱们快些找到宝物回去团聚。我见她没事,自然是欢喜的。”

龙三不看信,只点点头道:“那就好。”

凤宁在一旁道:“让我看看信。”

凤卓君赶紧把信一收:“娘写给爹的,你看什么看?”

凤宁嘟了嘴:“爹真偏心,那你怎么愿意给龙三看。”

凤卓君一时语塞,想了想辩道:“人家龙三懂规矩知礼数,不是没看吗?就你喜欢凑热闹。”

凤宁不乐意了:“爹偏心就算了,娘也偏心,娘只给爹写信,怎地不给我也写一封。”

这下凤卓君没话好说了,好在龙三解围:“你不是自己有信?二哥被你威胁,写了好长一封报告宝儿近况的信,你抱着一直不肯撒手,那上面可一个字都没提我。”

“哼,”凤宁嘟囔着:“算来算去,还是我的小宝儿最贴心。”

小两口拌着嘴斗趣,凤卓君闷头吃饭,生怕话题再绕回来。龙三暗自看他一眼,不动声色。

饭毕,龙三与钟声、史玉郎在小屋里密谈。

钟声道:“大哥,你说的果然没错,凤夫人没有住在龙家,阿响取了她的信后,她便偷偷地跟踪阿响过来了。阿响照我们嘱咐的,一直装不知道。”

“那她现在何处?”

“她住在隔我们两条街的福至客栈里。”钟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办?”

“先等等,莫打草惊蛇,把她盯紧了,看看她都与谁有接触。近日她必会有所行动,我岳丈那边,还跟从前一般,莫让他知晓有人盯梢便好。”

钟声挠头:“大哥,为何别人家娶了媳妇都挺欢喜的,怎么你娶了嫂子后,麻烦这么多?”

龙三一愣,好半天只是回道:“她值得的。”

这天夜里,龙三照例与凤宁缠绵,自确认她真的身体好转,不会有不适,他便缠她缠得紧。似乎与她的亲密能压住他心中的不安。凤宁倦极睡着,他还忍不住一直看她,轻轻再啄啄她的脸。他在心里叹口气,只希望她永远像这般欢欢喜喜,开开心心,只希望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要离开自己。

他正对着凤宁的脸发呆,凤宁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瞅他,把龙三吓了一跳。

“龙三爷,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当然没有。”龙三不假思索,答得很快。

凤宁半眯着眼瞅他一会,终是抵不住睡意的侵扰,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继续睡,嘴里喃喃地道:“没有就好,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她又快睡沉过去,留下龙三一个人满腹心思的发呆。

两天之后,凤卓君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龙三接了几封密报,于是嘱咐凤宁睡午觉,自己却躲到钟声的小屋里研究密函。

他正为密函的内容皱眉,钟声”咚咚”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大哥,那凤老爷,就是你的岳丈大人,他,他确是去见凤夫人了,可是……”

他喘着气,龙三安慰道:“慢点说,出了什么事?”

钟声抹了一把汗,道:“可是嫂子跟踪凤老爷去了……”

“什么?”龙三吓了一跳:“她看到你们了。”

钟声使劲点头:“我们没防备,只管盯着凤老爷和凤夫人了,结果后来发现,嫂子原来躲在暗处,把我们都看着了。她还瞪了我一眼,我一看这情况,赶紧让大牛他们接着盯梢,我就跑回来跟你报消息。对了,还有,我让小豆子盯着嫂子了,万一他们几个分头行动,我们也好知道嫂子去了哪。”

龙三冷静下来,问:“她是跟踪你们去的,还是跟踪岳父去的?”

“该是跟着凤老爷去的。不过,你这么一说……”钟声挠了挠头:“我们一路盯梢,也未曾发现嫂子,她做暗探跟踪的本事还真是厉害,要是细说起来,这个,那个,我还真不敢打保票她是跟着谁了。不过,不管她跟着谁去的,反正现在两边都被她发现了。”

“她现身了吗?”

“没有。”钟声说着:“我离开的时候,嫂子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凤老爷和凤夫人,她瞪我那一眼,该是想警告我不许泄她行踪吧。”

龙三站起来,走了两步,有些烦躁:“我应该再防着她一些,我该想到的,她一向是聪明的。”

钟声又不解了:“防着嫂子?”这大哥得防着岳父岳母,这会连媳妇儿也得防了,这亲事结得还真是有几分凄惨的味道。

“大哥,那嫂子究竟想做什么?”

“她知道有秘密,她想挖出来。”

“谁的秘密?”

龙三吐口气,坐回椅子上:“我跟我那位聪明的岳母共同的秘密。”他敢瞒到现在,就是笃定乔俐比他更怕往事曝光。

“啊?”跟丈母娘之间还有秘密?完了,钟声心里那难过,他这英明神武磊落坦荡的大哥,怎的现今变得这般乱七八糟了?女人是祸水,这话真是没错。

“大哥,那我们眼下要如何办?”钟声看着龙三紧锁的眉头就心疼。

“如何办?”龙三苦笑:“那凤夫人找了人盯我,凤老爷偏向她,凤儿盯着凤老爷,如今我们又再盯着凤儿,最后凤儿回来怪我……我还能如何办?”

龙三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道:“你们仍按原计划行事,不要妄动,只要凤儿不动声色不露面,你们也全当不知情。如果她在凤老爷面前现身闹脾气,你们就躲远点,给她留些面子她才不会更生气。留下小豆子暗中护她便好。小豆子是生面孔,凤儿该是不会识得他,让他小心行事,凤儿很机灵。”

钟声应了好,想了想,提个建议:“大哥,要不你去把嫂子偷偷抓回来,就不怕她败露了行迹坏了事了。”

龙三一扬眉:“我去抓她?怕只怕她火起来,事情更糟。我是断不能出面的,反正她见着你了,你就装聋作哑便好,她要是问起,你们什么都别说就是了。”

钟声似懂非懂,挠挠头,装聋作哑这事对他是有些难度,不过龙三既是如此吩咐,他照做便是了。咬咬牙应了,又”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龙三愁得真揉脸:“凤儿啊,凤儿,你又瞎闹腾。”可是他就喜欢这个闹腾的,怎么办?

龙三这一下午都不得闲,他拚命想着对策,如果凤宁戳穿了凤卓君和乔俐的小秘密,连带上他的隐瞒,他如何应付?如果凤宁也跟着装傻,不动声色,他又如何应付?他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万全之策,心中一恼,不想了,反正他家的凤儿常常不按常理做事,他想再多也是枉然。

龙三心里头乱着,干脆丢下那些密报,什么事都不盘算了,先跑去市集买菜去,他家凤儿今天肯定心情不好,他先投其所好再说别的。

落日时分,龙三正亲自下厨掌勺,凤宁黑着张小脸回来了。

龙三知道她下午时候沉住了气,没跳出去给凤卓君和乔俐难看,只偷听了些他们的谈话,在乔俐警觉之后便跑掉了。她这时候才回来,肯定是在外头晃荡来着。

凤宁一回来就闷在屋里,过了一会跑出来找龙三,后来在厨房里找到了。她嘟着嘴不高兴,只瞪着他不说话。龙三也不提别的,专心认真烧菜,腾出手来的时候摸摸她的脸蛋,被她用力拍开了,看准了机会侧头过去偷个香,又被她躲开了。

最后凤宁很有气势的指着那些菜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全是我的。别人不让吃。”

龙三哭笑不得,刚要说什么,就听凤宁”哼”的一声,扭头走了。

晚饭时候,凤卓君也回来了,想是不想让大家疑心他出去的目的,所以就算与娘子久别重逢,心情大好,但也按时回来吃晚饭。

饭桌上,凤宁面前摆着四盘菜。龙三不动声色,白饭吃得比菜多。凤卓君没注意这些,眉开眼笑的吃了两大碗,末了快近尾声,凤宁把筷子一摆,道:“爹,我有话要问你。”

凤卓君一愣,这才发现凤宁今天情绪不对。他看了一眼龙三,龙三却是闷头吃饭,没给他任何提示和支持。凤卓君是不知道,其实龙三心里才真的是七上八下的。

凤卓君清清嗓子,应道:“凤凤想问什么?”

龙三屏气凝神,以为凤宁会单刀直入,问个什么尖锐难缠的问题。却没料到凤宁问的是:“爹和娘感情这般好,如今离了娘这般久,想不想娘?”

龙三被米粒呛到,咳了两声。凤卓君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孩子……爹娘的事,你这都过问?”

“那就是想吧?”凤宁自动自发的解读凤卓君的回答。”爹既是想娘的,那要不要把娘也接来?反正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娘一定很想亲眼看看宝物是什么样的。”

“这个……”凤卓君没料到凤宁有此一说,顿时语塞。

龙三暗暗警惕,好啊,他家凤儿现在都知道这招了,装傻也就算了,还明知故问,暗中下套,挖了坑等着自己亲爹往里跳。

凤宁眨巴着眼睛,盯着凤卓君:“爹不愿意吗?”

凤卓君结巴半天,终于想到了托辞:“我们离藏宝之处很近了,还是不要折腾你娘,路途遥远,太辛苦了。待我们寻到宝物,了解了真相,回去与她说便是。你娘其实并不是在意宝物是什么,她只是心疼爹,父仇铭心,不解开真相无颜面对死去的父母,爹这许多年,一直惦记的就是这个。”

“娘也是这般想的吗?”

“这个自然。”

“所以娘不会来了吗?我也想娘了。”

“呃,该是不会来的。我们不是快找到宝物了吗?找到了便要回去了,她还来做什么?”

龙三眼睁睁看着凤卓君被凤宁逼得一次又一次撒谎,心里真叹气,他揉揉脸,真是愁死了。

“爹,我还一直没问过,爹与娘是如何相识的?”

凤卓君后背直冒汗,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他看龙三在一旁是一副不敢管的模样,而自己今日又是出去一天,再想说忙,这大晚上也不好再出门了。没帮手,没退路,他只好硬着头皮答下去。

“我和你娘是在夏国认识的,这以前的事,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爹忘了,我摔坏了脑子,早就不记事了,哪里还记得从前爹跟娘与我说过什么。这段日子想娘了,倒还真想再听听从前的事呢。”

“哦哦,对,我都忘了,你的头还伤着呢,要不早些休息吧,回头爹有空了,爹再与你好好聊。”凤卓君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借口,赶紧用上了。

谁知凤宁像是没听见,又问:“既是夏国认识的,那我是不是夏国出生的?我在夏国住过吗?”

“呃,你是在夏国出生的,但很小的时候,就随我们回到萧国了。”

龙三听到这里,又是捏把汗又是松口气。听起来凤宁今天下午偷听时,凤卓君与乔俐没谈什么亲娘乔伶的事。也对,乔俐心里若是有鬼,自然不会自己往坑里跳,她一定会把矛盾转移到别的地方,比如家仇重如山,比如龙家狡猾有阴谋,比如江湖凶险,说不定有别的觊觎宝藏的人设下的圈套。

反正事情一乱一多,谁还记得翻旧账挖细节?

可如此一来,凤宁铁定是认为爹娘并没有解决两家怨仇问题的诚意,并且也不把她的破碎记忆中的问题当回事。刻意的逃避、隐瞒,不是心中有鬼,就是对对方毫不在意。无论哪一条,都会让凤宁很生气。而凤宁一生气,事情就麻烦了。

果然凤宁又继续问:“那爹爹知不知道我为何能知晓夏国话?”

“呃……”凤卓君这时想起今天他想问乔俐来着,结果后来说了说别的,就给忘了。

凤宁又问:“那爹有没有想起,我说的那些地方的事?该不是湖州家里吧?”

“不是湖州家里,你去的地方不多,爹有空再问问你娘。”凤卓君被逼问得直冒汗。

“那我被掐脖子的事呢?爹有没有认真想过?”

凤卓君汗颜,他今天确实也没有跟乔俐谈这事,他们很久没见,乔俐分析了很多利弊很多线索与他听,他们谈得小心,中途又换了一个会面的地点,这么一折腾,他真的是忘了。

屋里的气氛僵了起来,龙三知道再谈该起争执了,虽然实在不想把自己扯进去,可他也不得不开口了。“凤儿,事情太多,得一件一件来,别着急。”

“我不着急,我一点都不着急。只是你们觉得我不着急,就都没把我放心上了。”凤宁是真的生气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或者,你们觉得我不着急,那过去有什么该让我知道而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就都可以瞒起来了?”

龙三心头一跳,忙站起来伸手去拉凤宁:“凤儿,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凤宁甩了他的手,也站起来退了两步:“我可不是好好说吗?我一直好好问来着,可我现在好好不下去了。我只是想听真话,为何会这般难?”

她转向凤卓君:“爹,我是你亲生女儿吧,虽说之前我失了记忆,与你没见过几回面,感觉上不亲近,但这段时日,我们一起上路,朝夕相处,你不是对我很和蔼很关心吗?我受了袭击,是爹拼了命在救我,我心里感动,我觉得我有这样的好爹爹,再遭遇什么都不怕。可是今日,我很伤心,我发现原来一切的好都是假象,你们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对我。爹可以在早晨的时候让我多吃一些,为我夹菜,转头却瞒着我见了娘,回来还能够说什么路途遥远,别让娘来,我们找了宝物回去与她说都一样……其实娘就在这,你们共商什么宝物的大计,商量得这么认真仔细,那我们这一路的信任与真诚交心,又都是什么,是狗屁吗?”

凤宁越说嗓门越大,越说越是伤心,眼泪都快下来了。

凤卓君听得她知道乔俐在附近,吓了一跳,暗地里看了一眼龙三。

“你不用看他,你以为你瞒得住?还是爹也会心虚,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装得多么信任,多么诚心托付,可其实心里还是充满猜疑和算计,爹知道这样也算不厚道,是吗?”

凤宁这些话说得不好听,让凤卓君一张老脸顿时挂不住了,他喝了一声:“凤凤,你说的什么话?”

“萧国话,听不懂吗?要不要我换夏国话来说?”凤宁此时脾气上了来,当真是不管不顿的,完全没考虑她正对自己的亲爹吼。

“说的什么话?我可以挺直了胸膛说,是我的真心话。爹,你能说真心话吗?你能把你们绕来绕去的弯弯肠子说明白吗?我就是不明白,原本清清楚楚简简单单的事,为何你们就能往复杂了绕,绕晕了是能多挣银子多吃两碗饭还是怎的?你们说有仇,有解不开的迷,好,解不开,那大家把线索摊开了一起解。可是都摊开了,你们偏偏还要想这摊开的是真心是假意,摊开了是哪边的好处多一些,解开了事情对谁有利……”

“凤凤。”凤卓君脸色铁青,这般被自己女儿数落,哪能不怒?

凤宁却是不理,继续往下说:“我失忆了,我生病了,我不知道自己发生过什么事,我会害怕,我会担心,我被人袭击可不知道为了什么,我生了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女儿,我不知道当初我是不是被欺负了,我把我想到的东西告诉爹,我想有人帮帮我,帮我找出答案,可是这些都敌不过爹和娘心中那个所谓家仇,敌不过那个什么破宝藏。娘偷偷的来了,爹偷偷的与她会面,这没关系,你们有你们的小秘密,我能体谅。可是你们会面之后就开始猜忌,就开始盘算,为什么在你们的心里,别人就都是藏着坏心眼算计你们的奸诈之人?那你们算计来算计去,就是好人吗?你们宁可花时间算计这些,也不讨论讨论我这个女儿的状况。爹,换做你是我,你心里怎想?”

凤卓君无言以对,乔俐与他,的确聊阴谋防算计比较多,他们确实没怎么商讨过女儿的事,他心时有愧,但这般被女儿当面指责咆哮,他却仍是只留下了恼羞成怒的情绪。

“凤儿……”见到凤宁如此伤心,龙三心里满是心疼,他走过去,想把凤宁抱住安慰,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也一样,你跟爹一样,你也有事瞒着我。”凤宁对上龙三,吼也吼不动了,刚才对凤卓君的情绪的发泄,着实让她耗费尽了力气。她又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三个人俱是不说话。凤宁呆呆坐着,越想越伤心,她捂着脸,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龙三大惊失色,要知道凤宁是最坚强乐观不过的性子,当初刚失去记忆,在龙府里四处受质疑排挤,她也没有这般哭过。今日怕是真得话赶话,说到伤心处了。

龙三再克制不住,两大步迈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凤儿,凤儿,是我们错了,你莫伤心,我跟你赔不是,你别哭……”

凤宁窝在龙三怀里,干脆放声大哭:“你们看我成日开开心心的,就以为我不会害怕,不会在意吗?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们也体会体会那种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让周围的人都讨厌你们,让你们也被人欺负,让你们有家归不得,让你们被人刺杀,然后你们还都不知道这些是为了什么,你们也不知道真相在哪里,不知道以后还会怎样,会不会再冒出一些你想象不到的事情出来,让你们都试试这种滋味……”

龙三紧紧抱着她,心疼得要死,恨不得立时给自己捅上两刀。

凤卓君这下也软了下来,走过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嚅嗫道:“爹错了,爹不是有意瞒你的,爹没想到……唉,爹不是不惦记着你的事,爹疏忽了……”

凤宁揉揉眼睛,大声道:“你们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相公,你们都不帮我,我还能依靠谁?你们都瞒着我欺骗我,我还能信任谁?”

她委屈之极的样子如利刃插进龙三心口,他脑子一热,抱着她脱口而出:“我错了,是我太自私,是我不对,我是混蛋,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再不瞒你,再不骗你了,你莫难过,我什么都告诉你,正好你爹也在这,我把事情全都告诉你。”

凤宁有些犯傻,怎么他说的意思好像他瞒她的事情很严重,比爹爹的还严重?一切都是他的错,这话说的,他究竟是有多对不起她。

凤宁紧张起来,她坐直了,再也顾不得哭,问道:“那你说,你究竟瞒了我何事?”

龙三被她的眼神盯着,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些,这些事该怎么说?说他疑心她不是凤宁,不是他的娘子,可他却借机占了她的身子,骗了她的感情,欺瞒了她在这世上还有真正关心她的亲人的所在。说他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他是不介意骂自己,他也觉得他确是这般坏的,该骂。

但她正在气头上,这会可不是什么坦白的好时机。本来若是还有一线希望能解决的事,怕是这会说了,该变成斩立决了吧?可是这会不说,日后再说,也是个必死的下场。

况且,她这般难过,他真的不能再瞒她。可是他该怎么说才好?

龙三天人交战许久,在凤宁泪汪汪大眼的瞪视下,艰难的道:“我,我以前做过一些事,会让你现在听了很生气的事,我之前怕你知道了不原谅我,所以我一直瞒着你。”

“是什么事?”凤宁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地问。他这样说,她更慌了。

龙三更不好开口,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骗了你……其实……我知道……”他对着凤宁的眼睛,那是小鹿一般纯真,象宝石一般干净的眼神,她聪明又调皮,她坚强又善良,她这么美好,他怕是再也不会遇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他该怎么办?

“到底是何事?”凤宁急得,心如刀绞。

龙三张了张嘴,实在是说不下去。

凤宁看他这般,更慌了,她又问了一遍。

龙三搂着她的手都有些颤,哽着声音:“我……我明知道……我伤害了……”他真的真的说不下去,他还在垂死挣扎。

凤宁也吓得打颤,她往最坏的那方面去想,声音都抖了:“难道,你其实娶了别人?”

“当然不是。”她怎么会这般想?他原先娶过那个凤宁,可是已经休了。后再娶她,在籍薄司上是写的清楚的,是不同的两个人,他都打点好了,只是他没告诉她。

“那,那……你在外面生了个孩子?”

“怎么可能?”龙三真是被她吓到,她都想的是什么。

凤宁瞪着他,那究竟是什么最严重?

凤宁与龙三两个人相互对视着,各自心里头都满是恐惧。

龙三还没想到该怎么坦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凤宁想了又想,终想到件可怕的事,她抖着声音问:“难道掐我脖子的人是你?难道在我失忆之前,我做过不好的事,所以,你,你打算杀……后来我失了记忆,你又假装没发生过,假装对我示好,想套出秘密……”

龙三傻眼,虽然没太听明白,但却意识到这样猜想出来的陈年往事她都觉得糟糕透顶,那他那一桩是她失忆之后的事,岂不是正如他所料的——罪不可恕!

这旧账总比新账要好,龙三张了张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凤宁的话,琢磨着意思,犹豫要不要就此顺着凤宁给的台阶下。

凤宁却是把他的反应当了他默认,她”蹭”的一下用力推开龙三,大声喝问:“你为何想杀我?”

杀她?这个词让龙三震惊,他直觉的反应要否认,忙道:“不是,我没有,我怎么会要杀你?”

凤宁此时情绪激动,抓着猜疑点不放:“是不是因为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你那个时候就知道,对不对?我就奇怪,你怎么可能能接受?我刚失了记忆那会,还傻乎乎的想跟你好好培养感情,做对正常夫妇,好好过日子。那个时候,我满心满脑想依靠你,结果没想到却是这样,你明明知道我做的丑事,甚至差点让我死在你的掌下,却还能装模作样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当然不是,那事我虽是猜疑,但从来不曾确定过,要不然,我也不会……”

“有猜疑便是知道这事的,你能装得若无其事与我套交情,你不觉得恶心吗?”

“凤儿……”龙三心里叫苦,此时果然说什么都不是好时机,任何小事情都会被放大了看,更何况是这种让她惦记良久,耿耿于怀的大事。

“凤儿……”龙三又唤,却不知该怎么哄她才好。

“是什么让你猜疑?”

龙三叹气:“下人们有传言,说你回家这许久日子是生孩子去了。也不知是如何传的,说某天我们同过房,但传言里说怎么算都是未足月生,因为未足月,所以这事就招了爱嚼舌根的那些人议论,传到了我的耳里。”

龙三顿了一顿,闭上眼,不敢看她的眼睛。两相对比,这个旧账真的比新账好,他慌里慌张,脑子一热,心一横,终是又说了一个瞎话:“于是我恼了,找你质问,我们大吵了一架……”

凤宁呆呆地看着他。

龙三急切的拉着她的手:“我从未想过要杀你。我后来对你,也确是真心实意,要不然,我都见过了宝儿,明知有这事,又怎会千里迢迢去追你。凤儿,我对你如何,你是知晓的。我是有错,全是我的错,可我现在对你确是再真心不过,你怪我怨我都好,生气闹脾气都随你,我全都认了,我确是对你一心一意的。”

凤宁没答话,只愣愣盯着他好半天,然后突然转向凤卓君:“那爹呢?爹你瞒我的是什么?”

凤卓君张了张嘴,没说话。他被刚才凤宁的狠劲吓到,现在她的反应也很不对,他若是这会说他抛弃了她亲娘,让她娘亲含恨自尽,他的罪过岂不是比龙三更大?

凤宁盯着凤卓君,盯着盯着,忽然道:“好,我不问了。”她站起来,出了门直直向房间走去。

龙三与凤卓君对视一眼,两个男人心情复杂,均是不再言语。

龙三转身朝凤宁追去,却在门口吃了闭口羹。房门关着,龙三敲了又敲,凤宁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我累了,要休息了,龙三爷自己找地方睡去吧。”

龙三傻眼,又敲了敲,哀求道:“凤儿,我知错了,你莫这样。”

“知错又怎样?我也有错,我也知错。你知错了难道我就不能生气?知错不能把发生过的事情变成没发生,知错不能让时间回到过去,知错不能让我把记忆都找回来,我现在很难过,我不想对着你,也不想看到爹,你们别扰我。”

“凤儿……”龙三叹气。可门后再没了凤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