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第二回 各逞机谋缘底事 自疑身世感亲情3
“那天”是她开始获得师傅传授太极剑法的第三天。这天她的师傅也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好象有点儿不大高兴的模样,教得很慢,一个午只教了她三招剑法。直到她复演这三招的时候,师傅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你不要嫌我教得慢,扎根基是要慢慢来的。你学得很好。若肯这样专心学下去,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个著名的女剑客。”师傅说道。
蓝水灵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也不想成为什么女剑客,只想——
师傅道:“只想什么?
蓝水灵道:“只想打得赢弟弟。
师傅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弟弟的剑法很好么?
蓝水灵道:“他的剑法是不岐道长教的,当然一定比我好了。”
师傅道:“唔,名师出高徒,不岐师兄的剑法是跟本派第一高手无色长老学的,他自己现在也被认为是本派的第二高手了,当然要比我高明得多。”
蓝水灵红了脸,说道“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拿自己来跟弟弟比,并不是——”
师傅笑道:“你不用着慌,我并不是怪你说错话。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不过,哼,你要是跟我练成了太极剑法,也不见得主打不赢你的弟弟。他的师父——”
蓝水灵道:“他的师父怎样?”
师傅道“他的师父是把那套剑法当作宝的,依我看来,其实——”
师傅的性格和她颇有相似之处,蓝水灵见师傅欲说还休,倒不觉有点儿奇怪了,问道:“师傅,你怎么不说下去?”
师傅说道:“我有一次无意中看见不岐师兄教你弟弟练剑,他一发现我,就停止不教了。其实我并不是有心偷看他的。但可惜我不想偷看,也已经看到几招了。”
蓝水灵好奇心起,说道:“不岐师伯的剑法,依师傅看,怎么样?”
师傅道:“他是本派第二高手,我的剑法最少恐怕也要排到十名开外,我怎敢说他的剑法不好?”
蓝水灵倒也聪明,一听当即笑道:“师傅,你这样说一定是不岐师伯的剑法还有破绽了。你悄悄儿告诉我如何?”
师傅道:“我可没这样说,你别胡猜!”
蓝水灵道:“我猜得不对吗?好吧,那我就把师傅刚才说的那句话拿去问别人,看看别人是不是认为那个意思”。
师傅道:“好哇,你这小鬼竟敢威胁起师傅来了,告诉你不打紧,就只怕——”
蓝水灵道:“怕什么?”
师傅道:“怕传到你弟弟的义父的耳朵里去。”
蓝水灵道:“师父,你不告诉我,这话才会传开去呢。你说给我听,我告诉弟弟就是。”
不悔一来是怕徒弟缠个不停,二来也是对不岐那次怕她偷看剑法的事情有点不满,就说:“你不岐师伯的剑法当然是好的,不过花式太多,恐怕有点儿中看不中用”。
蓝水灵今日找弟弟拆招,多少抱着一点求证的心理的。此际她想起师傅说的那句话,不觉真有点儿怀疑起来了:“难道弟弟的太极剑法当真是中看不中用么?但他用半截竹剑也能够打落我手中的青钢剑,那又怎能说是不切实用呢?嗯,恐怕多半还是因为他今日心神不属之故吧?”她却不知,弟弟令她长剑脱手这一招本事,却是掌门师祖所传的内功心法。
她答应过师傅不告诉弟弟的,只好把怀疑藏在心中了。
蓝玉京道:“姨,姐姐,你还在想些什么?”
蓝水灵道:“没什么,我只在想:掌门师祖练的是最正宗的武当派功夫,你也不妨向他讨教几招剑法。”
蓝玉京笑道:“无色长老的剑法难道就不是正宗的太极剑吗?当年师祖叫我的义父跟他学剑,就因为他自觉剑法不如他这师弟呢。我想今天我之所以失招,一定是因我学得还未到家的缘故,回去问我义父,明天再和你拆招。”
说到这,忽见一个年轻道士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原来你们姐引躲在这里!出了大事啦,亏你们还有闲情玩耍!”这人是和他们姐弟同一辈份的第三代弟子,道号悟性。在蓝水灵的心目中,这个悟性也是属于小牛鼻子之一,平时没话也要找话来撩拔她的。蓝水灵因他一向装腔作势,说话夸张,他急她可不急,好把最后一针缝上,这才问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悟性道:“不戒师伯回来了。”
蓝水灵道:“他又不是不是下山还俗,回来了就回来了,有什么稀奇?”
悟性道:“他是给别人抬回来的!”
蓝水灵不觉一愕,说道“他为什么要别人抬回来?”
悟性失笑道:“大小姐,那当然是因为他自己不能走路,才要别人抬。大小姐,你还要问吗?”
蓝水灵果然是还要问:“他得了什么重病?
悟性笑道:“大小姐,不能走路的原因最少也有两个,一是生病,一是受伤,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生病?
蓝水灵道:“难道他是受伤?”
悟性道:“对了!他不是患了重病,他是受了重伤!”
蓝水灵开始吃惊了。要知道不戒乃是掌门人无相真人的大弟子,武功之高,众所周知,蓝水灵的确从未想到过这位武功的高强的师伯也地受伤的。
“什么人伤了他?”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护送他回山的是扬州牟一羽。牟一羽一来到就赶着去禀报掌门了,他还有闲功夫和我说么?大小姐,你——”
蓝水灵知道他喜欢夸张,但本门长辈受伤这种事情,料想他是不敢加油添酱的,她着慌起来了,说:“不必催我了,走”一面说一面把缝好的上衣交给弟弟。
悟性道:“唉,玉京师弟,你的新衣怎么会破的?”
蓝水灵道:“你催我走,你却理这闲事做什么?”
悟性道:“随便问问,一路走一路说也可以呀。”
她的性格虽然爽直,可并不俄。她偷学弟弟的太极剑法,自是不愿意给这个小牛鼻子知道。
一直没有开口的蓝玉京却忽地问道:“是掌门师祖叫你来找我们回去的吗?”
悟性哈哈一笑,说道:“蓝师弟,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错,掌门一向疼你,若在平日,他闲着没事,或者会找你去陪他下棋,但在这个紧张的关头,他即使要找人商量,大概也不会想到要找你吧?”
蓝玉京道:“我知道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那你这样紧张来找我们回去做什么?”
悟性笑道:“蓝师弟,你生我的气吗?人人都说你聪明,我怎敢说你不懂事呢?不过,不戒道长是你本支师伯,你懂事也好,不懂事也好,你的师伯受了重伤给人抬回来,你总该回去探望的。你怎么怪起我来了?难道你不关心师伯?”
蓝玉京道:“我怎会不关心师伯?我只是想要知道,是谁想起要找我回去。”
悟性诧道:“师弟,你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
悟性道:“为什么?”
蓝玉京道:“我要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这几句话说得很孩子气,连蓝水灵都给弟弟骗过,以为弟弟真的是这样想,哼了一声,对悟性道:“你还不趁机会表功?”
悟性笑道:“我可不敢贪师祖之功。”
蓝玉京道:“哦,原来你是奉了二长老之命来找我的吗?”
二长老是无量道长,大长老是十六年前被害的那个无极道长。因此无量虽然排行第二,但在现存的长老之中已是以他为尊了。悟性正是无量道长的大弟子不败的徒儿。
悟性道:“是啊,他老人家可是心思很细呢,他一知道不戒师伯被抬回山,立刻就想起你来了。一来因为不戒师伯是你不支的长辈,二来也是恐怕你的师父伤心过度,要你在他身边安慰他。
蓝水灵也给感动了,说道:“说老实话,你这位师祖,我一向感觉他好象有点儿深沉莫测,谁知他为晚辈想得这么周到。”
悟性笑道:“他也不是对每一个本门弟子都这样好的,他是对不岐师叔和你们姐弟特别好。”
蓝水灵道:“对我弟弟好那是真的,可别把我算在里面。”
悟性道:“你嫌我的师祖对你不够好,那么我对你特别好,好不好?
蓝玉京道:“你冒着雨来找我们回去,这份热心真令我感激。”
悟性道:“多谢。我不要你感激,只盼你少罗嗦。”
蓝玉京道:“好,你讨厌我说话不中听,我不说好了。”他果然闭上了嘴加快脚步跑在前面。
蓝水灵道:“悟性师兄,我瞧你是说谎。”
悟性道:“我怎么说什么谎了?”
蓝水灵道:“分明是掉在臭泥沟里沾上的污泥浊水,却说是士淋湿的。刚才哪里下过雨?”悟性笑道:“后山没下,前山下了。你没听过人家唱的山歌吗,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蓝水灵淡淡地说道:“哦,原来这样。”悟性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欲言又止,嗫懦地道:“其实,我也……也……唉,你们不会明白的。”说完,急匆匆地向一条岔路上走去。山风吹来,他的袍袖微微抖动,好似全身注满了内家真气。
蓝玉京眼看他的背影,心中的疑云逐渐浮起,暗想:难道他们之间有不可知人的事?
他突然想起不可千人这四个字,连自己都不觉吃了一惊。
这不是连义父也怀疑在内么?
不对,他可以这样怀疑二长老,却不能这样怀疑义父!他吃惊于自己的想法,心里在暗责备自己。
蓝水灵赶上他,咦了一声,说道:“弟弟,你的样子好古怪,你帮我作弄了那小牛鼻子,你为什么不笑,也不说话,你究竟在想什么?”
蓝玉京头也没抬,说道:“姐姐,你别多疑,我没想什么。”
他虽然聪明,这句话却露出了一点儿破绽,为什么他要害怕姐姐多疑?
蓝水灵也不笨,说道:“弟弟,你知道我不是铩疑的人,但你为什么要瞒住我呢,你是不是还在怀疑自己的来历?”
“不是。”
不是就好。弟弟,那你还有什么另外的心事,连姐姐也不能告诉?”
蓝玉京知道若然不说,姐姐更会猜疑,便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近来古怪的事情好象太多了。”
蓝水灵只道他是指目前发生的这件本派祸事,说道:“是啊,谁能料得到不戒师伯也会给人伤得要抬回武当山呢?”
她本来要问弟弟,还有什么事情是他认为古怪的,但此时已经来到了掌门人所居的元和宫了。长幼三代弟子都已齐集门前,交头接耳地在探听消息,她不便再问下去了。
弟弟连别人说他是私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敢告诉她,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她呢?
她哪知道,弟弟真还有不能告诉她的事情。
有事情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告诉别人,那是最痛苦的事。
蓝玉京只不过开始感觉到这种痛苦,他的义父不岐却已经被这种痛苦折磨了十六年。
一个时辰之前,正当蓝玉京第一次向姐姐诉说心中苦恼的时候,不岐正陷在苦恼的回忆中,而且没有人可以听他诉说。
一个时辰之前也正是那阵过云雨突然来到的时候。
虽然是过云雨,雨势却很大,还有雷鸣电闪。
不岐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每逢下雨天,他的心就会抽搐,情绪的紊乱无以复加。唉,又是下雨天。他独自坐在静室里深思。
电光从窗外闪过,他突然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个下雨天。风雨中折断的树枝在眼前纪化,他好象看见小师妹向他走来。
那个时候,何玉燕还是他的小师妹,还是他的未婚妻。
这个关系,就是在那个下雨天结束的。“大师哥,我没有脸和你说——”用不着小师妹说,他已经明白了,小师妹是来和他告别的。就在那天晚上,她跟他的师弟走了。
电光再闪,眼前的纪影又多了一个。小师妹何玉燕之外,还有他的师弟耿京士。
这一天是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他又见着小师妹了,小师妹已经变成了耿夫人。上一次的见面是小师妹来向他告别,这一次的见面却变成了永别。
眼前重现当年的纪景,他也不知是纪是真,是梦是醒?
雷鸣电闪中,耿京士在他剑底下倒了下去。耳边有新生婴儿的哭声。
师妹也在血泊之中。啊天地万物都静止了,只有婴儿的哭声。
不,不,他好象还听见了笑声。飘飘忽忽的,若隐若现的笑声!
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他其实并没有听见这个笑声。这个笑声并不是他用耳朵听到的,而是他用心听见的。这是他想象中的笑声吗?不,他知道这不是幻想,那个女人,那个风骚妖媚,绰号青蜂的女人,即使她当时没有笑出声来,她心里一定在得意地狂笑!
“唉,我怎么会想起这个女人?”
他最不愿意想起这个女人,尤其不愿意在想起小师妹之后,又想到这个女人。他甚至自己在哄自己,不不,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那天她根本没在场!甚至哄得他自己都想念了。
唉,是幻是真,他自己也他不清了!
电光三闪,眼前的幻像又变了。
神情威猛的老人、剑光纳电的高手!
时间一下子过了十六年,拉得很近很近了。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下雨天!
三个月前,他奉师父之命,来到辽东,侦查一个人。一个谜一样的人。
这个人是和武当派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宗疑案有关的人。和这宗疑案有关的人差不多都已死了,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正因为他还有可能活着,所以必须打听到真实的消息,即使他死了,也希望能够发掘到一点儿当年的真相。
这个人就耿京士和何玉燕在辽东结识的那个霍卜托。那时他的身份是一个鱼行的伙计,实际的身份是金国大汗努尔哈赤的卫士。第二年他又摇身一变,变成了大明天子锦衣卫的军官。这个人,几乎可以说整个人就是一个谜。
但也只有找到这个人,才有希望找到破案的线索。他的师弟耿京士当年是否真的做了满洲奸细,也只有找到这个有,才能弄个明白。
说是奉命,其实他已不止一次地向掌门师父提过这个要求了,师父一直没有答应他。以至在那一天他突然听到师父要他到辽东探案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个月前,他到了霍卜托曾经做过鱼行伙计的那个小渔村,亦是耿说士和何玉燕曾经在那里住过的小渔村。
那个鱼行早没有了,不过小渔村的变化是不大了。当然也还有记得霍卜托这个人的旧人。
但从这些人的口里,他却得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那些人只知道霍卜托是个鱼行伙计,一个平凡之极的人。别人记得他的只是他的算盘打得很精,但也不会占别人的便宜,帐目一向都是清清楚楚的。只是如此而已。
他伪称是耿京士的远亲,进了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早已破烂不堪了。其实即使他不冒认亲友,他要进去,也没人理会他的。
屋子里早已空无所有。有的只是墙头的蛛网,炕底的冷灰。破了的蛛网似乎在张口笑他,笑他还未能跳出情网。炕灰虽冷,心底犹有余温。
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下,留下的只是事如春梦了无痕的慨叹。
忽然他发现屋角有几颗石子。
石子有什么奇怪?天北地南,哪个海滩,哪座山头,没有石子?
不,这几颗石子是与别的不同的。是来自他家乡的石子。
他怎么知道?因这这些石子是他亲手拾的。
他摩挲石子,如对故人。
在他家(严格地说,是他师妹何玉燕的家)背后的那座山上,有一种白里泛红的石头,斑斑点点,好象朱砂,名为朱砂石。又有一种三分浅黄夹着七分深红的石头,名为黄血石。有人说:假如没有那三分浅黄,科就可以冒充鸡血冻了。鸡血冻一是刻图章的佳石,名贵胜过黄金。不过这两种石头还是罕见的,在那座山上,也很难找到比较大块的石头,找得到只是一颗颗小石子。何玉燕很喜欢这些小石子,他一发现有这两种石子,就拾起来送给她。他记不清这玩意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记得到了何玉燕十四岁那年,他送给她的朱砂石和黄血石,日积月累,为数也相当可观了。那年她开始学针线,乡了一个荷包装这些石子。记得她曾说过,这些晶莹可爱的石子,在她的眼中就是宝石。但也就在他说过这句话之后不久,她又对他说了另外的话,她说她已经长大了,她珍视大师哥送给她的这些礼物,但却不想大师哥费神再为她收集这些小孩子的玩物了。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注意到,注意到师弟已经替代了他的角色,成为师妹上山的游伴了。他在山上,不单只是为了替师妹拾石子吧?
旧梦尘梦休再启,但他还是继续在小师妹住过的这间破屋里寻找。唉,人都已经死了,何必还在寻梦?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乡花荷包。荷包早已经破烂,不过,他当然[还是认得的。
师妹把他送的这袋礼物带来辽东,但在她准备回乡的时候,却又把她曾视同宝石的礼物忘记了。(是忘记带回去的呢?还是有心将它抛弃的呢?)
这是不是表露了师妹对他的那种矛盾心情呢?
他把破烂的乡花荷包贴着心房,摩挲石子,呆了。
天上忽然下起大雨,隆隆的雷声,把他惊醒。
他是把燃着的松枝插在墙上作照明的,狂风吹来,松枝熄灭。
轰隆巨响,突然一堵墙倒塌了!
不错,屋子已经不堪,但还未至于达到摇摇欲坠的程度。墙并没受到雷劈,按说一阵狂风是不能把它吹塌的。
他吃了一惊,登时一省,莫非是给人力摧毁的!心念未已,只见一条黑影已从裂口扑进来,人未到,劲风先到,他果然猜得不错,这堵墙是给这个人以刚猛无伦的掌力震塌的。
电光一闪,那人的长剑已刺到他的咽喉,不是电光,是剑光,是快如闪电的剑光。
幸亏他察觉得早,立时拔剑抵挡,他的剑也并不慢,一招夜战八方风雷激荡,立即接招还招。
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所未遇的一场恶战,惊险处比起他那一次和耿京士斗剑还要惊险得多。那一次斗剑,耿京士初时还是对他手下留情的,这个人却是未见面就施杀手,而且自始至终,每一招都是刺向他的要害。是喝声还雷声,是剑光还电光,双方都分不清了。在电光一闪再闪之间,他已看见了对方。
是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威猛的老人。“你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因何你要取我性命?”
那老人哼了一声,喝道:“一命换三命,你已经便宜了。”
“你直接间接害死了三个人,你自己应该明白,我不能让你再来害人了。”
趁着那老人怒骂他的当口,电光明灭间,他抓紧时机,一招白鹤亮翅斜削出去。
这是他最得意的一招,剑削的幅度虽然很大,但出手厅快,却是后发先至,更胜对方。
只听得刺耳的碎裂声,那老人的左臂中剑了,听得出是骨头的碎裂。
但与此同时,他的胸膛也中了对方的一剑。
幸亏他是后发先至,老人中剑在前,刺中他的胸膛时,劲道已减,否则只怕已是开膛破腹之灾。
两败俱伤,雨停风止,那凶神恶煞似的老人亦不见踪迹。
雨止了,血还在流。流的是他身上的血。
伤口不深,血也流得不多,担所受的剑伤却令他惊心怵目。
他重燃松枝,解开衣裳一看,胸口竟然好象北斗七星似的,排列着七个小孔。剑尖刺穿的七个小孔,
他敷上金创药,血很快就止了。但留下的伤痕,却令他终生难忘。胸上那一点点的红印,不也正象他送给师妹的朱砂石?
他已经被同门公认是武当第二剑客,而且正当年富力强,说出来恐怕谁出不会相信,他几乎死在一个老人的剑下!
这老人是谁?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是不会向别人说的,除了对他的师父。因为他要向师父证。记忆一下子跳过了三个月的时间,是昨天的事情了。
昨天,他一回武当山,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当然就是去向师父无相真人禀告此行经过。
他给师父看了他身上的伤痕。
听了他的叙述,看了他的伤痕,无相真人缓缓地说:“我没有见过郭东来,但我知道这是他的七星剑法。”
师父证实了他的所料果然不差,这个老人就是十几年前失踪的那个沧州剑客郭东来!
沧州剑客郭东来真的没有死吗?
如果这老人真的是郭东来,那么另一件他们早已怀疑的事情也得到证实了。
那个谜一样的人物霍卜托,很可能就是郭东来的儿子。
这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是他现在的师兄不戒道人打听到的。十六年前,他刚刚来到武当山的时候,和不戒第一次见面,不戒就曾经提出过这个怀疑。
师父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的不戒师兄,这两天也当回山了,等他回来,你可以去问他。他是沧州人氐,小时候曾经见过郭东来的。他对郭东来的事情,知道的也比我多。”
又是下雨。
他看着窗外的雨,心在抽搐:“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好好儿的天色,突然就下起这样大的雨来。啊,这样大的雨,不戒师兄今天恐怕不能回山了。”
树叶在风雨中翻飞,他的心情也象乱飞的树叶。忽地他隐隐感到心中的寒意。
“为什么掌门师父不叫师兄前往辽东,却把这个差事交给我呢?”他想。
也怪不得他这样想,谁也不得不这样想,谁也不知道霍卜托的来历,就只有不戒找到这个谜一样人物的一点儿线索,而不戒又早已把心中的怀疑告诉师父了,不管郭东来是否真的是霍卜托的父亲,师父若要派遣一个弟子到辽东探案的话,最适当的人选,自然应该是不戒。
“莫非不戒师兄早已去过了辽东,他的调查得不到结果,师父这次才叫我去?若是这样,师父为什么要瞒住我呢?”
“倘若不戒师兄从没去过,师父在十六年后才想到叫我去,这就更不可解了。”
不管是哪种情形,都足以在他心中产生许多疑问。他不敢猜疑师父的动机,但仍禁不住想道:“师父这一次把这个差事交给我,莫非其中另有深意?”
“嗯,师父对恩重如山,情如父子,他不会不信任我的。我也不该妄自对师父猜疑。”
尽管他立即就把猜疑师父的念头压了下去,但却隐隐感到了心中一股寒意。
拾取回来,迁葬本山,不戒也曾经象他一样,觉得自己不是担当这个差事的适当人选,因而感到百思莫解的。只不过不戒没有这样惶惑不安罢了。
电光闪过,雷声响过,郭东来那闪电似的剑光,那暴雷似的喝骂,又好象重现于他的面前。一命换三命,你已经占了便宜了。
“他说我直接间接害死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是指谁呢?如果他真是郭东来,其中一个应当是指他的独生子,改了满人姓名霍卜托。啊,若我猜得不差,霍卜托岂非真的死了?他想。
他是巴不得霍卜托真的死掉的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也震惊于自己有这个偏差。他不敢想下去,他只是在想:那么另外两个人又是指谁呢?耿师弟为我误杀(如果是误杀的话),可以算是一个。但师妹也能说是我间接为我所杀的吗?
“为什么不能?师妹是因为丈夫死了才自杀的!我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去想,那只是我的自欺欺人罢了。”
他不但感到寒意,更进而感到心中绞痛了。
雷鸣电空,他眼前闪过了何玉燕的影子,闪过了耿京士的影子,最后闪过了郭东来的影子,一次比一次令他心内震惊!
正是: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