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第十一回 身陷囚牢成绝学 客奇蒙面创新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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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玉京惊疑不定:“这人的太极剑法似乎比东方大哥还要高明。”忽然发现,这个人的身材和东方亮的好像差不多。不过,他当然不会疑心这个蒙面人就是东方亮的。
 
  他把曾经得过东方亮指点的八招剑法逐一施展出来,蒙面人也都轻描淡写的-一破解,破解的手法也是和东方亮的手法大同小异。不过,蓝玉京仍然是一点也没起疑。因为剑理既然一样,“大同”就无足为怪,“小异”,则是由各人的领悟不同造成的,从不同的角度去领悟剑理,也就有了各自不同的创意了。
 
  不知不觉,蓝玉京已经使到了第六招,这一招名叫“三转法轮”,接连三个剑圈,威力一浪高于一浪。蓝玉京转到第三个剑关圈时,那蒙面人好像有心卖个破绽,剑圈突然缩小让蓝玉京剑的剑圈将它套着,剑圈缩小,反击的力量却加强了。一个“抽撤连环”,蓝玉京的剑几乎被他绞得脱出手去,而且双剑还未相交,令得蓝玉京的宝剑几乎脱手的,只是对方顺着剥势的那股牵引之力。
 
  那蒙面客绞不脱蓝玉京的剑,也是好像有些诧异;微“咦”了一声。
 
  慧可盘膝坐在地上观战,忽地说道:“欺负人家的功力不足,那也算不得怎样高明。”不过,蓝玉东却是心里明白,对方其实也只是用上少许内力的。要是对方用上全力,见面的第一招,他的剑只怕就要给对方打落了。
 
  那蒙面人并不分辩,只哼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蓝玉京已经使到了第七招,这一招名为“颠倒阴阳”,一招之中,藏着几个变化,那蒙面人一个椭圆形的剑圈罩下来,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双剑相交,这次蓝玉京的剑是给他绞得脱手坠地了。
 
  但令得蓝玉京惊异的还不仅是宝剑脱手,而是在双剑相交之际,他发觉对方用的竟然是把木剑!
 
  对方的用意显然可知,他是恐防误伤了蓝玉京,这才不用真刀真剑的。
 
  殊不知蓝玉京固然惊诧,对方的惊诧也是不在他下,原来蓝玉京在和东方亮分手之后,在这一招剑法上又凭着自己的悟性,创造了新的变化。
 
  那蒙面人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他的悟性的确是我之上,这一招变化的奇特连我都意想不到,认真说来,我还不能算得是太极剑法上胜了他。
 
  原来他对蓝玉京这一招“颠倒阴阳”的变化,熟悉已极,他本来以为可以不必让蓝玉京的剑碰上,只凭剑势的牵引,就可以把蓝玉京的剑绞脱手的,哪知蓝玉京突然来了一个新的变化,结果还是避免不了双剑相交。不过,他用的内力仍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恰好和蓝玉京目前所能发挥的内力相当。倘若稍为“过份”的话,蓝玉京也就难免受伤了。
 
  这刹那间,两人都是不觉呆了一呆。
 
  在山洞上面的韩翔哈哈笑道:“小子,你服了吧?”
 
  蓝玉京心念一动,亢声说道:“我的太极剑法才不过使了七招,而且我这后最一招,最多也只能说是输了一半。”
 
  韩翔道:“此话怎讲?”
 
  蓝玉京笑道:“你不懂吗?你不懂可以问他!嗯,对啦,你好像说过他是你的手下的,怎的你却会反而不懂?”
 
  那蒙面人自从地进人牢房之后,一直没有作声,此际他已是给蓝玉京逼得非要说话不可的了?(假如他真的是韩翔手下的话),但他仍然默不作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韩翔倒也似乎颇有涵养,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服那也无妨,明天他还可以再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蒙面人走后,蓝玉京对慧可道:“奇怪,断魂谷里怎的会有一个精通太极剑法的人物?我想,他决不是韩翔的手下。”
 
  慧可若有所思,半晌方给张开眼睛说道:“我也觉得奇怪。”
 
  蓝玉京道:“慧可大师,你见多识广,看得出这人是什么来历?”
 
  慧可道:“我不懂太极剑法的奥妙,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来历,只看得出一点,他对你似乎并无恶意。”
 
  蓝玉京道:“不错,他本来可以伤我的,但他用的只是一把木剑。”
 
  慧可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不妨真的请他指点了。”
 
  蓝玉京道:“有一点我可是猜想不透,为什么韩翔要找这样一个人来和我比剑?”
 
  慧可道:“你是不是怀疑这个人的用意乃是要偷学你的剑法?”
 
  蓝玉京道:“但他的太极剑法其实比我还要高明。”
 
  慧可过了一会,忽地问道:“你觉得他的剑法比东方亮怎样?”
 
  蓝玉京道:“好像比东方亮还要高明一点。”
 
  慧可道:“那么你也可以从和他的比剑当中得到益处的了?”
 
  蓝玉京道:“我想是的。如果他是真心愿意指点我的话。”
 
  慧可道:“既然能够得益处,那你也不必多费功夫去胡猜了,反正这件事情总有一天要水落石出的。”说罢,他就盘膝静坐,状如老僧入定了。
 
  第二天那个蒙面人果然又再来了。
 
  这一次蓝玉京在使到“颠倒阴阳”那一招的时候,他的宝剑可就不能碰上蒙面人的木剑了,那蒙面人改了手法,剑出如矢,从蓝玉京的剑圈中穿出来,一下子就点中蓝玉京的脉门,“当”的一声,蓝玉京的宝剑落地了。
 
  蓝玉京最得意的一招本来是“白鹤亮翅”,自从和东方亮分手之后,他在这一招上又已悟出了三种颇具创意的变化,本来他准备用这一招看那蒙面人如何破解的,但此时他却忽地有了新的想法,把原来的主意改了。
 
  蒙面人露出一对眼睛,双眸炯炯地注视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蓝玉京忽地感觉这种眼光好似有点“似曾相识”,但随即便在心中哑笑:“我真的胡思乱想了,怎可能是我想要见的人呢?”
 
  他拾起了宝剑,说道:“你的剑法是比我高明,但韩翔说过你是可以指点我的,你是否愿意指点我?”
 
  蒙面人不作声。
 
  蓝玉京道:“好,那就请你指点我吧。”一招“星海浮搓”使出,这一招是他未曾和东方亮拆解过的。
 
  这一招乃是他的义父不歧所授,其实是抽去了太极剑法的精髓,似是而非的。蒙面人破他这招易如反掌,一个照面,就把他的剑打落了。
 
  蒙面人等待蓝玉京拾起宝剑,使即依样画葫芦的使出这招“星海浮搓”,手法和蓝玉京刚才所用的完全一样。
 
  蓝玉京怔了一怔,登时醒悟:“敢情他是在教我如何修改错!”念动招发,就用蒙面人刚才破他这一招的手法应付。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紧要关头,蒙面人的剑势稍为改变,剑锋弹起三个圈圈,圈里套圈,一下子就把蓝玉京的宝剑绞脱了手。
 
  如是者攻守互易,反复拆解,待到牢房里连微弱的光线也消失了,蒙面人方始出去。他出去不久,外面的人就把晚饭送进来了。蓝玉京这才知道,这一招,已经是足足练了半天。
 
  蓝玉京在脑子里重温刚才练这一招的各种变化,拿着筷子比划,连饭也忘记吃了。
 
  慧可道:“怎么样?”
 
  蓝玉京道:“得益不少。”
 
  慧可笑道:“我虽然不想学太极剑法,但在旁观看,也是得益不少。不过,却无须弄到废寝忘餐的地步,反正他明天还会再来的。”说罢,举起筷子把蓝玉京正在拿来比划的筷子按下,蓝玉京全神浸注于剑法之中,不知不觉地生出了本能反应,筷子反手一圈,把慧可的筷子夺了过来。
 
  慧可笑道:“恭喜你自己悟出了新的变化。可以吃饭了。”
 
  第二天那蒙面人来得更早,他们刚刚吃过早饭,他就来了。”
 
  蓝玉京仍然和他练这一招,把昨天所悟的变化使出,蒙面人“咦”了一声,这次他是只能“化解”蓝玉京的招数,不能把蓝玉京的剑夺出手了。
 
  蒙面人点了点头,表示他这一招大致已是可算得练成功了。跟着练第二招“三环套月”,这一招的变化比“星海浮搓”更加繁复,练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蓝玉京还是未能尽悉其中奥妙。蒙面人退出去了。
 
  第三天却是个下雨天。石壁的缝隙没有光亮透进来,牢房里只听到雨声浙沥。
 
  蓝玉京担心那蒙面人不来,但他还是来了。
 
  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剑势如何变化,那蒙面人把木刻刺出,嗤嗤有声。
 
  蓝玉京瞿然一省,大喜过望,说道:“你是在教我剑法的同时,兼且教我听声辨器之术?”蒙面人没有回答,招数已经使出,继续和蓝玉京练昨天未曾练好的那一招“三环套月”。蓝玉京对这一招已是熟极而流,一听风声,便知对方的剑势是如何变化。终于在吃晚饭之前,把这一招也练成了。
 
  自此,那蒙面人不论是晴天雨天,差不多都是按时来到,越练到后来,蓝玉京领悟得越快。练了差不多一个月光景,一套太极剑法,差不多都已和那蒙面人拆解过了。
 
  这一日在晚饭过后,蓝玉京喜孜孜的和慧可说道:“太极剑法我只有一招白鹤亮翅不曾请他指点了。”
 
  慧可道:“白鹤亮翅这招在太极剑法中似乎是在前十招之内的。何以你迟到现在还未请他指点?”
 
  蓝玉京道:“这一招是我自认为最得意的一招,无色长老和东方大哥都曾经指点过我这一招的。自从上次和东方大哥分手之后,我在这一招上面也悟出一些奥妙,因此,我想留到最后才向他求教。”
 
  慧可缓缓说道:“老和尚不懂太极剑法,不过看你们练了这么多天,多少也看出了一点因由。”
 
  蓝玉京道:“恕我不大懂得这句话的意思,请大师明以教我。”
 
  慧可说道:“依我看来,你的聪明才智决不在那蒙面人之下,他固然是指点了你,但你也指点了他!”
 
  蓝玉京一愕,说道:“每一招都是他帮我修改错误,能说我指点了他?”
 
  慧可笑道:“你没听过教学相长这句话么,他帮你修改错误,他自己在这一招上面也有了更深的领会了。”
 
  蓝玉京道:“那也不能说是我指点了他啊。”
 
  慧可道:“其实谁也不能说是指点谁,只能说是相互切磋。你使出来的剑法未必就是他本来就会了的,但他的武学造诣比你高,却可以看出你的破绽。所以说,他帮你练太极剑法,你固然得益不少,他得益却恐怕更大!”
 
  蓝玉京默然不语,心里想道:“咦,这些话好熟。啊,对了,是东方大哥也曾说过相似的说话。”
 
  慧可也不说话了,低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慧可抬起头来,问道:“这一个月来,你的功力恢复得如何?”
 
  蓝玉京道:“恢复得很慢,似乎不到三成。”
 
  慧可道:“那也不算太慢了。”
 
  蓝玉京道:“大师,你呢。”
 
  慧可微喟道:“我……”突然只听得“啪”的一声,他手中的筷子跃了下来。
 
  “我老了,不中用了。”慧可叹道。声音也好像有点抖颤。
 
  蓝玉京吃了一惊,心道:“那也不至于连筷子也拿不稳啊?”他抬起筷子,说道:“慧可大师,你不会是生病吧?”
 
  慧可道:“是有点不大舒服,大概还不至于是生病吧。我胸口作闷,不想吃了。”
 
  蓝玉京叫道:“韩谷主!”
 
  慧可道:“不要惊动他们,何况就算我有病,他们也不会真心给我治病的。你不必担心,我歇一歇,过了今晚或者就会好起来。你继续用功,琢磨你那一招白鹤亮翅吧。”
 
  谁知过了一晚,慧可的病情似乎更加重了。
 
  牢房里的光线虽然黯淡,但只凭触觉和听觉,也可知道慧可的病情委实不轻,甚至可说是差不多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早饭送来了,慧可连一杯水都没喝。
 
  慧可不许他向韩翔求助,而他又是个完全不懂医术的少年,连应变的经验也都欠缺。
 
  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那蒙面人倒是依时来了。
 
  蒙面人拔出木剑,见他动也不动,似乎颇为奇怪,那人把剑虚点四下,好像在问:“你怎么啦?”这四下虚点,其实也是一招高明的剑法,不过蓝玉京却是没有心思去参详了。
 
  蓝玉京心烦意乱,站了起来,说道:“老和尚今天生病,我没心请和你练剑了。”
 
  蒙面人好像呆了一呆,忽地走过去把慧可扶起来在他的嘴上一捏。
 
  蓝玉京吃一惊道:“你干什么?”
 
  蒙面人一掌将他推开,慧可的嘴巴已经在他一捏之下张开了,把一根约有拇指般粗细的物事纳入他的口中,黑暗中看不清楚,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蓝玉京暗自思量:“看来他并无恶意,说不定他是要替慧可大师治病。”其实即使那蒙面人不怀好意,蓝玉京也无奈他何。蓝玉京的功力不过恢复三成,武功和那蒙面人差得太远。
 
  他的所料果然不差,只见他把双掌贴在慧可的背心,慧可已经恢复了盘膝而坐的姿势。
 
  过了半炷香时刻,慧可头上冒出了热气腾腾的白气,蓝玉京虽然不算是大行家,但凭他现在的内功造诣,亦已知道这蒙面人是在把真气注入慧可体内,助慧可通经活络了。
 
  再过一会,慧可头上的白气由浓变淡,蒙面人松开手退出牢房。
 
  蓝玉京问道:“老和尚怎么样了?”蒙面人只是用木剑一指,意思在说:“你自己去看吧。”“乓”的一声,牢门又关上了。
 
  慧可仍在盘膝静坐,蓝玉京不敢惊动他,但听他呼吸的气息已经转粗,料想是好得多了。
 
  忽听得外面那个每天给他们送饭的人说道:“那位大爷叫我告诉你,你的朋友会渐渐好起来的,叫你不必担心。”
 
  蓝玉京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忍不住说道:“他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他自己不和我说。”
 
  外面那人当然没有回答。
 
  忽听得慧可说道:“要是他肯和你说话,他也不用蒙着脸孔了。”
 
  蓝玉京听他声音清亮,大喜,说道:“大师,你醒来了,是不是已经好了一些?”
 
  慧可道:“好得多了。那人将他本身的真气输给我,不但帮我枢逐病魔,而且还帮我恢复了一份功力。”
 
  蓝玉京道:“那真是太好了。大师,你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了是吧?”
 
  慧可道:“何所见而云然?”
 
  蓝玉京道:“你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好像……”
 
  慧可道:“你猜错了。我只知道他不愿意给咱们知道他是谁。”
 
  蓝玉京道:“那么,依你看,他是不是和咱们相识的人?否则,他何必蒙着脸孔又装哑巴?”
 
  慧可道:“是熟人也不稀奇,老和尚少年时曾闯荡江湖,相识的人也不知多少,怎记得清楚?反正他对咱们是只有好意,没有恶意,那也不必去猜测他是谁了。”
 
  蓝玉京心里存着疑团,却不作声。
 
  慧可道:“你还是想揭穿他的身份?”
 
  蓝玉京道:“我即使有这个念头,也没有这个本领。”忽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大师你饿不饿?你已经一个晚上加上大半个白天没吃过东西了。我叫他们给你送稀饭来,好不好?”
 
  慧可道:“不必麻烦他们,我也不要吃他们的稀饭。”接着笑道:“我已经吃了一枝最好的人参,怎会饿呢?”
 
  蓝玉京恍然大悟,说道:“原来那蒙面人纳入你口中的乃是人参。”
 
  慧可追:“不错。一般人只知道长白山的人最好,却不知在回疆的天山和念青唐古拉山也有人参出产。拿最好的比较,功效只有在长白山的人参之上。我吃的好像是念青唐古拉山所产的人参。”
 
  蓝玉京怔了一怔,说道:“你好像说过,东方亮有个姨母是住在念青唐古拉山?”
 
  慧可道:“你别胡猜,你以为这枝人参是东方亮从他姨母那里拿来的吗?”
 
  蓝玉京笑道:“我就是怎样异想天开,也决计不会想到东方大哥的身上,咱们来的那天,不是曾经亲眼看见他被囚禁在那山洞之中的吗,韩翔怎敢不把他的武功废掉就让他出来?”
 
  慧可没有作声,蓝玉京却忽地起了个奇怪的念头:“当然不会东方大哥,但倘若是他的话,这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倒是都可以解得通了。慧可大师是他父亲生前的好朋友,他替父执治病,自是份所当然。”
 
  这时方始听得慧可缓缓说道:“你说的是常理。当然,我也不希望发生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
 
  原来慧可的病并非真病,不过他在中毒之后,真气未能凝聚,则是真的。他故意不吃两餐,把自己弄成奄奄一息的模样,目的就是要试探那蒙面人,试探他是否就是自己猜疑的那个人。
 
  结果,他的猜疑果然证实了,因为那蒙面人输入他体内的真气,是兼有他所知道的两家内功之长的,其中一家,还是他一个好朋友的独门内功。
 
  蓝玉京听得慧可的话似有弦外之音,不觉怔了一怔,想问又不敢问。
 
  慧可忽道:“今天你不能和那蒙面人练剑了,你把你那一招留待最后施展的白鹤亮翅练给我看看吧。”
 
  蓝玉京猜他定有用意,就把那招白鹤亮翅施展出来。练了一遍,慧可又叫他练第二遍,第三遍。
 
  看他接连练了三遍之后,慧可方始说道:“我不懂太极剑法,招式方面,我是不能指点你的。不过武学的道理是相通的。你这一招轻灵翔动有余,要是稍为变得重拙一些,就更好了。”
 
  蓝玉京也知武学的最高境界是“重、拙、大”三字,连忙向他请教。
 
  慧可拿上乘的武学来诠释剑理,是然令得蓝玉京对这一招又有了新的领悟。慧可又道:“少林武当源出一家,少林寺有一套达摩剑法,虽然和太极剑法大不相同,但却也是不拘泥成法,讲究顿悟,看来剑理大可相通。达摩剑法我没学过,却曾见过,我把自己揣摩所得的剑理说给你听。”这一来蓝玉京的得益就更大了。
 
  这一晚蓝玉京欢喜得几乎睡不着觉,在梦中都在琢磨他有了新的领悟这一招。
 
  一觉醒来,只觉牢房好像比往常光亮一些,原来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午时分,阳光早已从岩石的缝隙射进来了。
 
  蓝玉京定睛一看,看见慧可正在喝酒,这才知道自己起得迟,早饭都已送进来了。
 
  慧可笑道:“他们好像知道我病好了就要喝酒,早饭也破例给了我满满的一壶,还是陈年佳酿呢,你要不要喝一点?”
 
  蓝玉京哪有闲心陪他喝酒,说道:“今天我想试一试好招白鹤亮翅,待到吃晚饭的时侯,我再陪你喝吧。”
 
  他匆匆吃过早饭,就继续练那一招白鹤亮翅。
 
  慧可赞道:“你好像又有了新的领悟吧?我虽然不懂太极剑法,也觉得是比昨天好得多了。”
 
  蓝玉京忽然“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什么奇怪的物事。
 
  慧可道:“你怎么啦?”
 
  蓝玉京悄悄说道:“我功力才乎似恢复了一半了。”
 
  慧可道:“这可真是进展神速了,可喜可贺。”
 
  蓝玉京道:“就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奇怪。咱们被关在此地,少说也有一个月了吧,昨天我的功力不过恢复三成左右。
 
  说至此处,不觉动了个念头,“我已经恢复一半功力,倘若出其不意,制服那个蒙面人,说不定可以脱险。”他自信有原来的五成功力,韩翔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但想到那蒙面人对自己的好处,自己又怎能以怨报德,反而把他挟为人质,甚至打算在不得已的时候杀了他呢?”
 
  慧可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微笑说道:“你以为那蒙面人不会知道你已经恢复了五成功力?依我看,恐怕是适得其反!”
 
  蓝玉京道:“大师的意思是……”
 
  慧可说道:“依我猜想,过去那段日子,你的功力恢复那么慢是因为韩翔在给咱们的食物之中,仍然放有少量的酥骨散之故。他把分量调配得恰好,只让你的功力每天恢复一点,多余的就给药力抵消了。但这个情形,从昨天开始却有了新的变化。”
 
  蓝玉京恍然大悟,说道:“敢情昨天送来的食物已经是没有放酥骨散的了?”
 
  慧可道:“不错,包括咱们刚刚吃过的早饭在内,非但没有毒,而且那壶酒还是十全大补的药酒。看来是那蒙面人恐怕我病后体虚,特地孝敬我的。”
 
  原来慧可亦已恢复了一两分功力,不过,他还没有告诉蓝玉京罢了。
 
  蓝玉京哑然失笑:“我早就应该想到是那蒙面人所为了。我的内力恢复都是拜他所赐,如何还能瞒得过他。”
 
  慧可忽地说道:“你的功力已经恢复一半,这是瞒不过他的。不过,他却不知道你留下最后一招,而这一招的变化,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蓝玉京听他好像是话里有话,问道:“那又怎样?”
 
  慧可道:“他敢让你恢复一半功力,不外两个原因。第一。他自信他的功力远胜于你,即使你完全恢复,真个打起来的话。你也不是他的对手。第二、他已经知道你对他存有好感,因此也不怕你的功力恢复之后蓄意伤他。”
 
  蓝玉京道:“我的确没有伤他的念头。”
 
  慧可道:“其实你也只能杀他,不能伤他的。你明白这个道理吗?因为你若只是伤他,他功力远胜于你,立即就可以将你毙于掌下。但你若用那招白鹤亮翅,出其不意的一剑就杀了他,他功力再高,也是不能反击你了。”
 
  蓝玉京道:“大丈夫岂可恩将仇报,伤他我都不愿,何况杀他。”
 
  慧可道:“那么,你只是想胜他一招吗?”
 
  蓝玉京默然不语,半晌苦笑说道:“要胜他恐怕也不易吧?”原来他的真正目的,其实不仅在于胜那蒙面人一招,而是想要揭破他的本来面目的。
 
  慧可道:“在招式上我不能指点你,不过我可以给你说个故事。你读过《庄子》吗?”
 
  武当派的道家,道家是信奉老庄学说的,蓝玉京道:“我曾经见师祖读庄子,但我一点也不懂,却读不下去。本来想过两年再请师祖教我的。唉……”他没说下去,自是因为师祖已经死了。他不懂慧可为何突然扯到《庄子》上面。
 
  慧可道:“《庄子》里有个故事,是说楚国都城一个石匠的神技的。(注一)当时杨国的都城里有个人,鼻尖上沾了一点薄如蝇翼的泥垢,他找到那个石匠,请石匠替他除去。石匠抡起大斧,舞得呼呼风响,旁人看来,他好像是漫不经意的一斧就劈下去,刚好就把那点泥垢削去了。那个郢人的鼻子一点都没有受伤,神色也没改变。”
 
  蓝玉京不胜向往,叹道:“这可真是神乎其技了,斧头是比剑重得多的,要剑术能练到这个境界,恐怕也已经可以天下无敌了。”
 
  慧可道:“不错,用斧头去削鼻尖上的一点泥土当然比用剑更难,但道理还是相通的。”
 
  蓝玉京道:“请大师详加指教。”
 
  慧可道:“斧头重拙,削鼻尖的泥垢则必须尽轻灵之极致。可见重拙和轻灵也可以合而为一的。要点是举重若轻四字。”
 
  蓝玉京好像一个聪明的学生得到了老师的提示,在似懂非懂之间,细细品味这“举重若轻”四字
 
  慧可说道:“庄子里还有一个庖丁解牛的故事。这段文字写得非常好,我念给你听:“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注二),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膝之秘奇,(注三),砉然响然,奏刀砉然(注四)莫不中音,合乎桑林这舞,乃中经首之会。(注五)文惠君日: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睹,官知止而神欲得。(注六)批大却,导大窍。(注七)”念了原文,慧可用显浅白话文他替解说一遍,听得蓝玉京心神欲醉。慧可道:“你可知道要点是在什么地方?”
 
  蓝玉京道:“是不是目无全牛四字?”
 
  慧可道:“对了,庖丁所见,只是下刀最易的空隙之处,顺乎自然之理,亦即是他所谓的‘神通’。这已经是‘悟道’之言了,所以前贤注释这段文字说:操刀既久,顿见理间。才睹有牛,已知空却。亦犹服道日久,智照渐明,所见尘境,无非虚幻。”
 
  蓝玉京想起师祖给他心法上的“本门武学,贵在神悟……不必拘泥,顺其自然,天地万物,皆足以法”等语,暗自想道:“庖丁解牛的道理确是可以和本门武学相通。”
 
  慧可道:“另一个要点是避实击虚,庖丁用来解牛那柄刀,用了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注八),你知道什么道理吗?”
 
  蓝玉京道:“请大师指教。”
 
  慧可道:“那是因为他避开经络相连处和骨节盘结处。《庄子》说:“彼节者有间(江九),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注十),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于上,行为迟,动刀甚微,然已解(注十一),如土委地,捉刀而立,为之四顾,炎踌躇满志!”
 
  蓝玉京心向往焉,喃喃自语道:“游刃有余,原来是这样来的,唉,不知我何时方能达到这个境界。”
 
  慧可道:“听你这番说话,其实你已经领悟不少了。”
 
  刚说到这里,忽见牢洞上方的岩石已经移开,那蒙面人跳下来了。
 
  蓝玉京道:“这些日子,多射你悉心指点,我的一套太极剑法,初步可以算得是练成了。今天我想试一试不必一招一招来练,也不必依其顺序,就当作是我和你用整套剑法来拆招如何?”
 
  蒙面人听到“整套”二字,露出蒙面外面的一双眼睛眨了一眨,似乎有点疑问的神色,不过,他仍然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于是蓝玉京便即从起手式开始进招,两仪相生,四象衍化,六合混一,八卦循环等招,跟着源源使出,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