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第十二回 陌路逢仇施辣手 寒潭照影起疑心1
走了几天,蓝水灵发现天气越来越冷,从断魂谷前往武当山,是自北而南,此时又正当春夏之交,气侯应该一天比一天暖和才对。
这天她们的马车在一片黄土平原上行走,蓝水灵越想越觉得“不对”,正目惊疑不定,忽见有两个人骑马从她们的车旁经过。这两个人年纪都不大,约莫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其中一个作书生打扮。
那书生模样的人似是心情很好,一路和同伴说笑,不过他们在后面的时侯,蓝水灵却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些什么。此时只听得那书生地马上吟诗:“庭前芍药妖我无,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吟罢说道:“明天就可以到洛阳,看来这次是刚好赶得上金谷牡丹园的盛开了。”他那同伴笑道:“洛阳牡丹甲天下我就是因为你喜欢牡丹,才特地邀你去作客的。不过,你的目的恐怕还不仅在于欣赏园中之花,而是在于一瞻那位以美貌驰名江湖的‘黑牡丹’的颜色吧?”
这两匹马跑得很快,只听得那书生说了一句:“这是你夫子自道……”后面的话就听不了。
洛阳是著名的古都。周时洛邑为东都,战国时即更在洛阳,自周以降,汉、魏、晋、隋、唐、梁、后唐、北宋等,都曾以它作过京都。
蓝水灵不知“黑牡丹”是什么人,但却知道洛阳是什么地方。原来走了四五天,还是在河南境内。只不过是从东南部来到西北部而已。
蓝水灵一惊之下,喝道:“停车!”
平大婶似是听而不闻,马车跑得更快。
凤栖梧把蓝水灵按下,说道:“小妹子,别着急,有话好说。”
蓝水灵道:“你们为什么骗我?”
凤栖梧道:“没有呀!”
蓝水灵道:“还说没有?你们答应送我回武当山的,如今却是背道而驰!”
风栖语道:“不是我们骗你,是西门小姐要你回百花谷!”
蓝水灵气得双眼翻白,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们的陆舵主说过了吗,我不回百花谷!陆舵主叫你送我回武当山,你也当面答应了的!”
凤栖梧笑道:“西门小姐是我的主人,陆舵主只不过是我们这帮人的首领。主人的命令比首领的命令更应该服从,所以我只有听西门小姐的了。”
蓝水灵怒道:“岂有此理!快快停车,放我回去!”
平大嫂被逼停了下来,不过逼她停车的人可不是蓝水灵。
逼使她不能不把马车停下来的是迎面而来的五个骑士,其中一个脸上蒙着黑巾。五匹坐骑摆开,堵住了去路。
平大婶跳下马车,迎上前去,破锣似的声音喝道:“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为首那汉子笑道:“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丑八怪,谁和你交朋友?”看来他已是知道这个“平大婶”的来历。
平大婶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个瞎了眼的小贼,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那汉子道:“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一古脑儿包下了!”这是黑道的“行话”,人也要,货也要,什么都要的意思。
在他旁边的那个强盗笑道:“大哥,你这话就有点不对了。”
“哪一点不对?”
“车上那风骚的婆娘我还有胃口,这丑八怪么.送给我,我也不要!”
平大婶虽然充当车夫,在黑道上却最个颇有份量的人物,一向横行惯的。俗话说崩口人忌崩口碗,那人将她的尊容拿来取笑,叫她何如何还能忍受?“小子,你活得不厌烦啦!”挥动马鞭。立即向那人的坐骑卷去。
她这条马鞭可是用钢丝缠绕的“藤蛇鞭”,柔中带刚,比寻常的马鞭长得多,缠着马的前蹄,那人的坐骑登时人立狂嘶,那人哈哈笑道:“胡缠一通,丑八怪,敢情你是想男人想得发疯了!”但却也不能不从马背上跳下来了。
平大婶一个“回风扫柳”,向那人拦腰扫去,喝道:“我要你的命!”那人手中的钢刀给她的藤蛇鞭缠上了。
那人笑道:“拉拉扯扯干嘛,你想要就要得到的么?”平大婶天生神力,大喝一声“撒刀!”不料那人身躯瘦小,却似钉牢在地上似的,平大婶竟然分毫也拉他不动!
平大婶心头一凛:“这厮的内功似乎比我还强!”藤蛇鞭抖开,“回风扫柳”,扫他下盘。那人陡地喝道:“撒鞭!”快刀如电,贴着她的藤蛇鞭削去。平大婶若不弃鞭,指头非给削断不可。
平大婶也真凶悍,一撒鞭双指就插那人眼下,拼着被砍一刀,要把那人弄瞎。
那人喝道:“好凶的婆娘!”抛开钢刀,右掌一立。“格勒”一声,平大婶的两根指头给他拗折。平大婶眉头也不一皱,左掌就向那人的天灵盖劈下。
那人冷笑道:“蛮牛才恃气力。”轻轻一掌拍出,平大姻登时口喷鲜血,跌了个四脚朝天。要知平大婶虽然是天生神力,却不如那人之练过上乘武功,给那人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把她这一掌的力道反送回气来,平人婶自是不能不受重伤了。
那人气犹未消,“哼”一声道:“贼婆娘,你要废我的招子,我就让你先尝尝瞎了眼睛的滋味!”拾起钢刀,便要将平大婶的眼睛刺瞎。
凤栖梧叫道:“且慢!”跳下马车,迎上前去,说道:“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可别伤了和气!”
那人冷笑道:“你和我们哪一个是老相好呀?”
凤栖梧忍住气道:“你休得取笑,陆志诚陆舵主的名头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我是陆舵主手下的一名香主。”
那为首的汉子走上前来,哈哈一笑,说道:“陆志诚的名头可吓不倒我们。不错,我们知道他是想在绿林称霸的人物,但可惜他志大才疏,连一个本来只图自保的断魂谷中的韩翔都斗不过,老虎都已变了病猫了。”
凤栖梧吃了一惊,心道:这班人的消息怎的如此灵通。说道:“各位恐怕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
那盗魁不待她把话说完,使即纵声笑道:“我不管什么其一其二,我只知道你那位陆舵主,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过你要变成我们的自家人,那也未尝不可商量。”
另一个人接下去道:“我们五人是结义兄弟,四人已经有了妻子,只有一个还未成家。凤香主,听说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咱们江湖中人是不嫌寡妇的,只要你愿意做我们的义嫂,咱们就是自家人了。”说罢,哈哈大笑。
风栖梧哪里还能忍受,一声冷笑,说道:“我是按照黑道规矩,和你们打个招呼,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那人笑道:“我给你说亲,乃是一番好意,怎能说是欺负?”
凤栖梧喝道:“狗嘴里不长象牙,我也不怕你们人多势众,你们并肩子上吧!”
那盗魁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当我们是说笑的吗,司马兄,出来!”
风栖梧听得“司马”二字,不觉一怔,只见那蒙面汉子,已经去了蒙面巾,走到他的面前来了。
“凤大小姐,你还认得我吗?”那汉子侧目斜睨,阴恻恻地说道。
蓝水灵恼恨风栖梧骗她,已是决意袖手旁观,让这些黑道男女自行火并。但她从马车上看出去,一见那汉子去了蒙面巾,却是吓得几乎叫了出来。
那人脸上伤痕密布面,好像车轨一样,交叉纵横,蓝水灵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相貌可怕的人。
凤栖梧冷冷说道:“司马操,原还来你还未死,亏你还有脸皮在我眼前出现!”
刚才那个要给他“说亲”的强盗摇了摇头,说道:“司马兄弟明知你已经嫁过人,他还是用当年的称呼,叫你做大小姐,可知他对你是尚未忘情,你竟然骂他死,真是个没心肝的贼婆娘!”
那丑汉道:“凤栖梧,我当年向你求婚,你不肯应承也就算了,为何把我伤成这样!哼,我这副尊容就是拜你所赐,即使没有脸皮、也要见你!他说的“脸皮”可是真的脸皮。他的确已是“脸无肤”的j。
风栖梧神色自若,傲然说道:“凭你也配向我求婚,当年我不杀你已是对你开恩了。你还想怎样””
司马操唰地拔剑出鞘,冷冷说道:“也不怎么样.只要你变成我这副模样!嘿嘿,当年你在我脸上划了十七道伤痕,如今我也同样在你脸上划十七道伤痕,只收本钱,不加利息!”他怀恨多年,那股怨毒之气令得风栖梧也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寒噤,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只见他脸上的伤痕抽搐,形容越加可怖。手上的青钢剑闪闪发光,有如毒蛇吐信。
风栖梧强慑心神,退了两步,喝道:“且慢!”
司马操道:“贼婆娘,你还有何话说?”
把平大婶打得重伤那个汉子说道:“司马兄,别太早骂她,说不定她要做你的婆娘呢。你口口声击贼婆娘,岂不是连自己都骂在内里了?”
司马操恨恨道:“即使地跪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要她!”
凤栖梧忍不住气尖声说道:“龙门帮在黑道上多少也有点名气,我可不想把你们当作下三滥的角色。哪位是龙帮主,请出来说话!”
你道她怎的忽然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原事她当年伤了司马操,虽然并不怎样放在心上,但有关司马操的消息,总还是有人告诉她的。司马操三年前加入了龙门帮,她早已知道,所以一认出了司马操之后,其他四个人的号份,她自是了然于胸了。
龙门帮有一位帮主,三位香主,结为兄弟,合称龙门四霸。帮主名龙霸天,三位香主仍次是:殷天德、郑天象、李文杰,加上了司马操后,改称“龙门五霸”。
那盗魁应声而出,说:“我便是龙霸天,风香主有何见教?”由于风栖梧已经喝破他们的来历,龙霸天对她倒是不能不有礼貌了,
凤栖梧道:“好歹咱们也是道上同源,按黑道规矩,我想先请问龙帮主一句,你们此来,是为公还是为私?”
龙霸天道:“公又怎样?私又怎样?”
凤牺梧道:“你们若是应韩翔之请来对付我的,那咱们就谈公事,谈不拢再按规矩办事。”
龙霸天不置可否,说道:“你再说说,若是私事,那又如何?”
凤栖悟道:“若是私事,那就只是贵帮的一位香主,和我私人所结的梁子了。按江湖规矩,应该如何,用不着我说,龙帮主知道得比我加清楚。不过,你们若是不依江湖规矩,凤牺梧大不了也是个死,你们就并肩子上吧!”
龙霸天哈哈一笑:“说实在话,我对陆志诚这小子是看不顺眼,但也不至于要把他手下的一个香主拿去当作送给断魂谷主的礼物。”
风栖梧松了口气道:“那么,这就只是私事了?”
龙霸天道:“你说错了。是公事又是私事,但却并不是你说的那种公事私事。”
凤栖梧道:“此话怎讲?”
龙霸天道:“我不用送礼给韩翔,但陆志诚的手下碰上了我,除非他向我投降,否则我还是不能放过他的。向我投降,就得一切听我的话!”
风栖悟道:“好!那就请龙帮主你出手吧!”
龙霸天道:“我还未说完呢,你急什么?不错,这是司马兄弟的私事,但也并不完全是他的私事,别忘了他并非龙门帮一个普通的帮众,他是我们的结拜兄弟。”
凤栖梧愤然道:“好呀,你们龙门帮不怕别人笑话,那就并肩子上吧!”
龙霸天道:“你又错了,我并不要杀你,只是想令司马兄弟得遂心愿。你别瞧他现在嘴硬,在他出了一口气之后,你再求他,我担保他会娶你的,但你若不肯听话,那我这个做媒人的大哥,只好帮他来霸王硬上弓了!”
凤栖梧柳眉倒竖,喝道:“我敬重你是一帮之主,才和你说江湖规矩。谁知你们都是一样货色!哼,我虽然是女流之辈,宁教身死。也决不会向你们屈服!污言少说,这就请你们一齐上吧!”
蓝水灵本来是讨厌她的,听了她这番话,也不禁肃然起敬,心里想道:“她行事虽然是心狠手辣,但这种宁折不弯的气概,倒是胜过许多男子!”
司马操朗声说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要的只是要这泼妇变成和我一样!”说罢,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凤栖梧用的是一长一短的鸳鸯刀,长刀护身,短刀攻敌,招数阴狠异常,但过了几招,也是不禁有点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厮的武功已是远非昔比,倒是不可小觑他了。”
激斗中司马操找到机会,反手一剑,拦腰扫去。这一招他把气力使到十足,当真是剑挟风雷
哪知凤栖梧是故意卖个破绽给他的,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她的长刀短刀同时攻出,上下交击,登时就把司马操的青钢剑削断了。原来她的内力虽然不及对方,但拿捏时候却是不差毫厘。
俗语云:刚则易折、司马操虽然得到龙霸天的指点,但运用不当,这就反而为对方所乘了。不过这种以巧降力的手法,必须抓紧时机,时机稍纵即逝,是以凤栖梧这招当真可以说是用得险到极点!
武当派的功夫本为就有借力打力的法门,蓝水灵如今的见识已是今非昔比,心里想道:“凤栖梧这手功夫当然远远不能和本派的功夫相比,但只以手法的巧妙而论,‘不’子辈的师伯师叔的许多门下弟子,恐怕也还不及她呢。”
但马上她又要为凤栖梧捏一把冷汗了。
因为那个盗魁龙霸天已经出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龙霸天不用兵刃,只凭一双肉掌,一出手就把风栖梧镇住,凤栖梧的短刀指到了他的咽喉,他理也不理,一个反手勾拿,就来强夺她的兵刃,凤栖梧的脉门还未给他抓着,已是火辣辣作痛,双刀都给对方夺了。
龙霸天哈哈笑道:“司马兄弟,这婆娘就交给你啦。我已经替你剥掉这母老虎的牙,你喜欢拿她怎么样就怎样!”
凤栖梧扔了双刀,确是像老虎被剥了牙齿,而且她的气力亦已被龙霸天消耗殆尽,不但是没牙的老虎,和病老虎也差不多了。
司马操狠狠几鞭,一鞭一条血痕,转眼之间,凤栖梧上身的衣裳,已给他打得化成片片蝴蝶,整个背脊都裸露了。
蓝水灵心中不忍,但想这件事本来就是凤栖梧做错在先,受这报应也是活该。“双方都不是好人,我又何必理他们的闲事。”索性背转了身,不再看他们了。
凤栖梧给他打得遍体鳞伤,哼也不哼一声,滚到了马车旁边,攀着车辕爬上去。
司马操冷笑道:“你上了车就跑得了吗?”噼啪两鞭,把拉车的两匹马打跛,马车倾侧,蓝水灵只好揭开车帘,跳下车来。
司马操呆了一呆,说道:“哈,原来车上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丫头!”
蓝水灵道:“你的气也已经出,就饶了她吧!”
司马操狞笑道:“饶了她,说得这么容易?嘿嘿,我倒要问你,你是她的什么人?是她的干妹子还是她的私生女儿?你来替她求情!
蓝水灵哪曾听过如此粗鄙的言辞,禁不住心中着恼,说道:“我不是向你求情,我是看不过眼,你做得太过份,放下你的鞭子!”
司马操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竟敢教训起我来了,你是不是也想尝尝皮鞭的滋味?”
蓝水灵冷笑道:“你要打我,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不信,你就试试!”
司马操性情暴躁,早已不耐烦了,唰的一鞭就打过去,喝道:“好,你要试一试皮鞭的滋味,那就让你尝尝。”话犹未了,陡然间只见寒光闪电,耀眼生缬,一连串噼噼啪啪好像炒熟了的豆子爆裂的声音,转眼间司马操手上的那条藤蛇鞭已是寸断,剩下的只有短短一截了。
龙霸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好剑法,小姑娘,你是武当派的吧?”
蓝水灵道:“你管我是什么派的,我伤了你的手下,你要是不服气,尽管上来。”
殷天德道:“杀鸡焉用牛刀,小姑娘,我和你比划比划。”他是“龙门四霸”中的老二,本领也只是仅次于龙霸天,刚才把平大婶打得重伤的那个人也就是他。
平大婶这时方始有了知觉,但神智仍然末清,她躺在地上,嘶哑着声音叫道:“凤香主,你替我报仇!”她可不知,她的“凤香主”亦已是遍体鳞伤了。
蓝水灵心里想道:“平大婶固然讨厌,这个人更加可恶,我即使不能替她报仇,也得给这个家伙一点惩戒。”
殷天德踏步上前,冷冷说道:“江湖汉子,脑袋丢了不过碗大的疤,本领好的杀别人;本领不济的被人杀。小姑娘,有本领的你尽管杀了我!”
蓝水灵道:“我不想杀你,你喜欢刺瞎人家的眼睛,我只想废你的招子。”江湖术语“招子”亦即眼睛的意思。
殷天德不怒反笑:“小姑娘,你要废我的招子,嘿嘿,我早知道武当派有个剑法高的无色道人,这可倒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蓝水灵道:“要废掉你的招子,也无须请他老人家出手!”
殷天德道:“好,那你就来试试吧!”他用的是一对虎头钩,双钩盘旋,登时就向蓝水灵展开攻击,蓝水灵用了一招“玉女投梭”还击。
殷天德喝声“来得好!”左钩往下一沉,右钩往上一带,蓝水灵的剑给他引过一旁,若非变招的快,几乎就要被他这股牵引之力夺出手去。
原来在兵器之中,虎头钩、万字夺之类的兵器,有克制刀剑的性能。蓝水灵出道未久,那里懂得?是以甫交手,就给对方在兵器上占了她的便宜。
殷天德得势不饶人,双钧霍霍展开,剪、扎、吞、吐、勾、锁、抽、撒,俨如两道银蛇.贴着蓝水灵的剑光飞舞,蓝水灵的连环夺命剑法本是快如闪电的,受到双钧克制。渐渐施展不开,剑法越来越慢了。
殷天德正自得意,蓝水灵的剑法突然一变,唰的划了一道圆弧,殷天德的双钩非但“锁”不住她的剑尖,反而不由自己的跟她转了一个圈圈,原来蓝水灵的剑法已是从至刚变为至柔,一变而为太极剑法了,可惜蓝水灵火候末够,距离“收发随心”的境界还远,变化只能慢慢的来,否则殷天德早已钩折人伤了。
殷天德双钩一振,刚刚摆脱她的缠饶,陡然间只见蓝水灵的身形已是平地拔起,龙霸天喝道:“老二,小心!”
话犹未了,蓝水灵一招“白鹤亮翅”已是叙飞削下。她的太极剑法虽然未够火候,但这招“白鹤亮翅”,她是曾经见过东方亮、牟一羽以及她的弟弟的各自不同的变化,可说是她最有“心得”的一招,纵然比起她的弟弟还差得远,但殷天德已是无法抵挡了。
这刹那间,殷天德只觉剑光在他眼前闪耀,眼皮一片沁凉。心中惊骇之极,只道蓝水灵果然是要来刺瞎他的眼睛,眼睛不自觉的闭上。
他没有感觉疼痛,对方那把剑也似乎不在他的面前了,但听得蓝水灵冷冷说道:“平大婶的眼睛没有给你弄瞎,算是你的运气!”
殷天德张开眼睛,没瞎。蓝水灵站在他的眼前,却有一丛细如游丝的毛发正自随风飘散。看清楚了,比头发更细,他本是浓眉大眼的,眼皮也有异样的感觉,他把手一模,这才发觉他的浓眉已是给削得干干净净,那随风飘散的正是他的眉毛。
眉毛被削比头发被削更加难堪.在江湖人物的习惯用语中。“削眼眉”是等于“失面子”的,而且是最失面子的事,
殷天德一声怒吼,叫道:“大哥,小弟栽了,没脸再跟你啦!”飞身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龙霸天哈哈一笑,说道:“胜败兵家常事,老二也太看不开了。好,小姑娘,我来领教你的高招!”不容蓝水灵答话,立即出手。
龙霸天的本领比起殷天德来,又高得多。他双手空空,只凭一双肉掌,来斗蓝水灵的宝剑。
蓝水灵一剑刺去,龙霸天斜身上步,右掌横扫,左掌一挥,刹那之间,还了两招,蓝水灵的剑点被他掌力震歪,非但刺不着他,反而险些被他打着。
一阵清风吹过,蓝水灵忽地想起本门武学有云:“任彼如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心道:“本门武学的精义在于借力打力,以柔克刚,我怎能忘了?”
“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的诀窍她是懂的,不过,在武当山的时候,她只能用在掌法上,剑法是不是也可以用这法门,她可没有试过。
心念一动,剑招随变,她顺着龙霸天的掌势,缓缓划了一道圆弧,果然化解了对方的七分力道,虽然他在剑法上还不能借力打力,但把对方的力道牵引开去,纵然只能牵引七分,龙霸天已是伤她不得。
但龙霸天功力既深,经验又极其老到,他试了两招,已知蓝水灵功力甚浅,不到他的三成,登时得了个主意:“这丫头的剑法虽然不弱,火候却还未够。久战下去,我仍然可以稳操胜券。”于是每一招都只使出六七分力道,但掌势却是绵绵不绝,令蓝水灵无法摆脱。
蓝水灵每一招都只能化解对方七分力道;本门的内功心法,她又未能运用自如,因此,即使她每一招所用的气力都较对方为少,还是有所耗损的,过了半柱香时刻,她已是额头见汗,渐感不支了。
她银牙一咬,趁着气力尚未衰竭,飞身掠起,剑锋斜削而下,再一次使出她拿手的“白鹤亮翅”一招。
龙霸天见过殷天德败在她这一招之下,焉能没有准备?当下一招“举火撩天”,左掌托她肘尖,右掌抓她的琵琶骨,但尽管他有准备,这一招的精妙之处,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刹那间,倚着马车的风栖梧,和站在旁边观战的郑、李等人,都是不由得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为什么他们的掌心捏着一把冷汗,因为这一招的形势若然不变,龙霸天的一条臂膊就得给蓝水灵削了下来,蓝水灵的琵琶骨也非给他捏碎不可。
两败俱伤的局面看已是无法挽回,却忽然有了个出人意表的变化,变化就发生在那千钧一发之间。
龙霸天的左掌伸出来托她肘尖,指头已经触及她的农掌,忽地腿弯好像给蚂蚁叮了一口,这一叮登时令得他的膝盖麻软,不由自己的就跪了下来。
他突然矮了半截,蓝水灵的剑光过处,只削下了他的两根指头。
他本来是算得很准确的,蓝水灵的身子落地之时,他右手的这一抓,就刚好可以抓碎她的琵琶骨,即使他的左臂断了,也能废掉蓝水灵的武功,但也由于突然矮了半截,这一抓也就只能抓着地上的茅草了。
蓝水灵落下地来,呆了一呆,说道:“你这是干嘛?”
平大婶已经醒了转来,哈哈笑道:“这你都不懂,他是在向你跪地求饶呀?”声音虽然还是嘶哑难听,但却充满了快意。
蓝水灵道:“龙帮主,你向我行这大礼,我不敢当,但你既然求饶,我就饶了你吧!”
龙霸天跳了起来,满面通红,喝道:“偷施暗算,赢了也不光彩。”
蓝水灵“咦”了一声道:“你是说谁?”
凤栖梧冷笑道:“谁暗算你,我看你是在找遮羞的藉口吧。哼,你以一帮之主,欺负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光彩””
龙霸天吟了一声,飞身上马。
郑天豪叫道:“大哥……”龙霸天道:“我没本事做你们的大哥,不走,还在这里丢人现世么?”他刚才还在说“胜败兵家常事”,笑殷天德不够洒脱,但到了他的头上,他也同样的老羞成怒。
郑天豪不敢说话,赶快跟着上马,李文杰和司马操更是早就想跑了的,当然也是争先恐后地逃了。
转眼之间,龙门帮的人已是走得干干净净。
风栖梧叹道:“可惜!”
蓝水灵冷冷说道:“冤家直解不宜结,凤香主,我劝你也算了吧。”她本来一直叫凤大姐的,忽然改了称呼,凤栖梧也知她是对自己不满了。
凤栖梧勉强笑道:“蓝姑娘,我是可借你没有夺下他们的坐骑。”她们那两匹马已给司马操打破了脚,不能再拉车了。
平大婶颤巍巍地站了起米,拆下一根树枝当作拐杖。走同地道:“蓝姑娘,你真好剑法,多谢你给我报了仇。”
殷天德道:“平大婶,你伤得怎样?”
平大婶道:“皮粗肉厚,死不了!”
蓝水灵道:“你们要不要金创药,另外,我还有师父赠给我的三颗小还丹。”小还丹是能治内伤的药丸,武当山道观炼的小还丹和少林寺炼的小还丹同样有名。
平大婶道:“姑娘不用担心,医外伤内伤的药我们都有。凤香主的伤依我看也只是皮肉之伤,敷上金创药,过几天就会好的。用不着那么珍贵的小还丹。”
蓝水灵道:“好,那你们就好生养息吧,怨我不陪你们了!”
凤栖梧叫道:“蓝姑娘!……”
蓝水灵冷冷说道:“你们还要强逼我去百花谷吗?”
平大婶道:“说老实话,我是只知遵从大小姐的命令的,倘若我没受伤,即使明知打不过你,我也定要阻你离开,但现在当然只好让你走啦!”
凤栖梧却装出笑容说道:“蓝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惭愧报答不了你的恩德,连多谢都未曾说一声呢。””
她这话倘若是在前几天说的,蓝水灵或者会受她的感动,如今蓝水灵已经识破她的本来面目,她那蜜语甜言,她那虚假的笑容,只是令得蓝水灵想要作呕!
“用不着多谢,”蓝水灵冷冷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赶走龙门帮,贝是因为他们先犯了我。”回过头来,对平大婶道:“平大婶我倒是喜欢你的直言,我也和你说老实话,倘若不是看在你们小姐的份上,说不定我也会对你不客气呢!”
这话其实是说给凤栖梧听的,说罢她就转过身走了。
“西门燕说得不错,人心险恶,做人可不能太过老实。嗯,不知她现在已经追上了东方大哥没有,但愿她得遂心愿。”她想起东方亮,不由得心头一阵发热,赶忙加快脚步,好像加快脚步,就可以把东方亮的影子甩开一样。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到武当山,只能向着回头路走。走上山路,极目四望,不见人烟。只是隐隐听得远处的水声虫鸣。
忽然有个人从树林中出来,出现在她的同前,微笑说道:“水灵,你受惊了!”
“咦,小师叔,你、你怎么也来了这里?”盗水灵抬起头来,看清楚了是谁之后,不由得又喜又惊,惊喜之中还夹有几分莫名具妙的恐惧。
这个人正是牟一羽,是指使她“不择手段”去暗杀东方亮的牟一羽。
牟一羽笑道:“也算不得是巧遇,我已经跟了你两天了。”
蓝水灵恍然大悟,说道:“刚才是不是你用暗器助我打败了龙霸天?”想起和龙霸天那一战,心中犹有余悸,能够逃过“两败俱伤”的结果,自己也觉得实属侥幸,龙霸天当时指责有人偷放暗器助她,她过后细思,亦是不能不半信半疑厂;
牟一羽道:“也算不得是什么暗器,只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蓝水灵道:“小师叔。你说你已经跟了我两天?”言外之意,却为何直到如今方始露面。
牟一羽道:“你那位凤大姐的武功虽然不算怎样高明,但江湖上的名气倒是不小。我见闻不广,但恰巧知道她的来历,我就是因为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会跟她们混在一起,所以决定暂不露面,看看她们要和你到哪里去。”
蓝水灵暗暗吃惊,凤栖悟和平大婶都是非常精明的黑道人物、给他跟踪两天,居然都没发现!同时在她听了牟一羽所说的话之后,又隐隐觉得似乎有点什么不对。什么“不对”,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牟一羽跟踪了她两大,多半还有别的原因,不会是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
“为什么我会跟她们混在一起,这个,说来话长!”
牟一羽微微一笑,打断她的说话:“我跟在你们后面,你和她们吵架,我也都已听见了,所以用不着你告诉我啦,不过,在我们上次分手之后的这三个月当中,你大概也还有一些事情要告诉我吧?”
蓝水灵不觉有点着慌,说道:“我虽然找着了东方亮,但后来却又因为一桩意外的事情,只是和他同行一天就分开了。”
牵一羽道:“我知道,你是给他的表妹西门燕强邀了你到她家中作客去了。对啦,百花谷是在什么地方,我还要问你呢?”
蓝水灵道:“我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只知那座山叫做什么念青唐古拉山,山名甚为古怪。”
牟一羽道:“哦,那么这是远在回疆的了。”
蓝水灵心念一动,说道:“东方亮和西门燕是表兄妹,你是不是本来打算跟踪我们到百花谷的?”
车一羽苦笑道:“你以为我是想找东方亮算帐么?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
“你决意不回百花谷了?”牵一羽问道。
蓝水灵道:“不错,我就是因为这个原故和凤栖梧闹翻的。”
牟一羽道:“西门燕不是待你很好吗?”
蓝水灵心头苦笑,说道:“她待我再好,我也不能把她的家当作我的家,我离开爹娘已有三个多月,再不回去,只怕他们等也等得心焦了。”
牟一羽似笑非笑,说道:“你不回百花谷,就只是为了思家吗?”
蓝水灵道:“还有什么?””
牟一羽道:“你是害怕在百花谷又见着东方亮吧?虽然你曾经答应过我愿尽你的所能将他除掉,其实你是舍不得杀他的!”
蓝水灵给他说中心事,佯嗔说道:“小师叔,你是开玩笑的呢。还是说正经的?”
车一羽道:“玩笑的怎样?正经的又怎样?”
蓝水灵道:“你若是和我开玩笑,开这样的玩笑,我就要骂你为老不尊。若是说正经的,那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又何必叫我替你办事!”
牟一羽笑道:“你这张小嘴巴倒是好厉害。”
蓝水灵续道:“说正经的,机会已经溜走一次,那就很难有第二次了。何况,如果他和西门燕已经回到百花谷,我又怎能够时常接近他呢?”
牟一羽道:“好吧,那么这件事就作罢论。不过。我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蓝水灵刚刚松了口气,不觉又有点紧张起来,说道:“什么事?”
牟一羽道:“我听说东方亮和你的弟弟曾先后在断魂谷出现,陆志诚那班人是在断魂谷外面的山头安窑立柜的,你既然是和他手下的香主从那里出来,想必你也应该知道这件事。”
蓝水灵道:“不错,我曾经到过断魂谷,我到那里的时候,玉京正在和东方亮比剑,后来他们都跑了。”
车一羽道:“比剑?他们比剑?”
蓝水灵道:“你不相信吗?这件事断魂谷里的人都知道的,你不妨去……”
牟一羽道:“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想要知道他们是为了何事比剑?”
蓝水灵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的比剑决不是当玩耍的!你该不会怀疑玉京是和敌人勾结吧?”
牟一羽道:“你言重了,我只是恐怕令弟年纪轻,容易上坏人的当而已,既然他已经和东方亮闹翻,我也可以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了,他对这件事情是怎样说的?”
蓝水灵道:“他是和一个老和尚一同离开断魂谷的,他们行色匆匆,弟弟只是问了我几句家中的情形,托我替他侍奉家中二老。”
牟一羽道:“他去哪里,总不至于不告诉你吧?”
蓝水灵倘说没有,那就是有违情理之常了。只好说道:“听说他们好像是要去辽东。”
牟一羽道:“去辽东做什么?”
蓝水灵道:“听那老和尚说,似乎是要去找一个人。”
牟一羽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