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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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国子监石鼓又大又重再添迁运难度 周旬达张继又气又急继续设法搅局
 
  马衡见到石鼓,如同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惊喜交集,左观察右端详,轻轻地抚摸,露出近来从未有过的惬意表情。没等大家吱声,马衡便蹲在石鼓边抚着它讲了起来:
 
  “大约600年前,在现在陕西省宝鸡市的荒郊野地里,有人无意中发现了几块奇怪的石头。这些石头体形庞大,直径约一米,数了数,整整十块,材质是花岗岩。……”
 
  故宫里开进来三辆大卡车,卸下10块重约一吨、状似大鼓的花岗岩,很快吸引了许多围观者。
 
  总务处处长俞同济正好路过,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上去看个究竟,并大声问:“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从一辆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跑上前说:“俞处长,正要找您呢!我们是国子监的,我叫小钱。这10个石鼓,是很重要的文物,我们准备都迁运出去。”
 
  原来,在故宫博物院做出文物外迁的决定后,古物陈列所、颐和园、国子监等文物较为聚集的地方,纷纷提出将重要文物外迁,也都获得了政府批准,并指示其他单位的文物各自装箱登记后,皆送至故宫博物院,由博物院牵头,一并实施南迁。
 
  小钱将俞同济拉向一边,轻声说:“我们迁移文物有困难,在技术方面、经济方面都是问题,只好交故宫博物院代运。有劳你们了!”
 
  小钱说得客气,但看着送来的东西,俞同济面露难色:“亏你们想得出来,我们这里压力已经够大了,这么笨重的东西,叫我们怎么办?”
 
  小钱见俞同济不答应,只好说出原委:“此事已经与马衡馆长联系过了,是他让我们先运过来的。”
 
  闻言后俞同济不好再说什么,但总觉得这是个新难题,便说:“那我们商量一下怎么个处理。”
 
  回到处里,俞同济把这事与大家说了,大家七嘴八舌,都觉得不好办,让俞处长去向马馆长反映一下。
 
  俞同济找到马衡,把国子监送来石鼓的事和大家的意见如实做了汇报。马衡一听说石鼓送来了,很是兴奋,说道:“我马上让古物馆的人过去看,你去通知你处里的人也过去,我们一起到现场定。”
 
  马衡见到石鼓,如同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惊喜交集,左观察右端详,轻轻地抚摸,露出近来从未有过的惬意表情。等大家到齐后,他说:“这次文物南迁任务重、难度大,大家吃了不少苦。今天又碰到一个新难题,国子监送来10个石鼓让我们代运,我是答应了的,但大家有不同意见,为此请大家来商量一下。”
 
  “马院长,这次要运迁的文物实在太多,只能按照院里原先确定的方针,有所选择,好中选优,优中选精。”
 
  “石鼓又大又重,装箱、运输、存放都不好弄,比起别的文物来,难度太大了!”
 
  “石鼓是花岗岩的,搬不动、烧不坏、烂不掉,何必费劲运走呢?”
 
  “石鼓迁运难度太大,可留在院里,找个地方藏起来。”
 
  大家直言不讳地议论着,马衡忍不住开口了:“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我也不强求搬迁。不过,大家也许对这几个石鼓的来龙去脉和文化价值知之甚少。能否容我把这石鼓的来历和身价作个介绍,然后大家再作决断?”
 
  没等大家吱声,马衡便蹲在石鼓边抚着它讲了起来:
 
  “大约600年前,在现在陕西省宝鸡市的荒郊野地里,有人无意中发现了几块奇怪的石头。这些石头体形庞大,直径约一米,数了数,整整十块,材质是花岗岩。荒野中石头遍地都是,并不稀罕,奇怪的是这些石墩好像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其形似鼓,圆而见方,上狭下大,中间微突。这些石头在这荒郊野地里不知躺了多少年,日晒雨淋,满目疮痍。好奇者试着清除掉石头身上的泥土,惊奇地发现,石头上居然刻有文字,而且十个石墩无一例外!不过,石墩上的字没人看得懂!”
 
  说到此,马衡站了起来,指着石鼓上的文字,让大家仔细地看一下,又继续说道:“金石专家们翻阅了所有的书籍、档案,也没有找到类似的字体。历代研究者们较为一致的看法是,石鼓上的文字,是我国文字演变史上缺失的一环,称其为‘石鼓文’,属于大篆。大篆是在甲骨文与金文之后、在小篆之前的文字。这也就是说,凿刻这些文字的年代距今至少已经有2300多年,它们记述了秦始皇统一前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也就是公元前324年至公元前311年,秦惠文王之子嬴荡,从嗣封为太子到成为悼武王的13年不同寻常的岁月……”
 
  有人插言道:“这几块石头还真不寻常哩!”
 
  石鼓
 
  “确实是。”马衡继续介绍道,“除了文字内容外,石鼓还有两个不寻常处。其一,这10个石鼓被发现之后,便开始了很不寻常的传奇经历。它们饱经风霜,多少次死里逃生、死而复活,留到现在真不容易啊!”
 
  有人急切地问:“其二呢?”
 
  马衡说:“刚才我指给大家看的,这鼓突边缘上刻有的古代文字,其书法价值也不同寻常。上可承大篆,下可启小篆,典雅而庄严,劲气而内敛,遒朴而精神,气质凝重肃穆,结构自然浑成,神韵超然脱俗,堪称书法之上乘之作。唐代文学家韩愈写过一篇《石鼓歌》有这样两句:‘鸾翔凤翥众仙下,珊瑚碧树交枝柯’,给石鼓书法形象的描绘和极高的评价。”
 
  马衡滔滔不绝的讲述,让大家折服。庄尚严说:“我是搞书法的,这书法的鼻祖,我们怎能弃之不顾呢?”大家附和道:“这样重要的国宝,再难,也不能把它搁下!”
 
  石鼓文字拓片
 
  马衡遂将装运石鼓的任务托付给了庄尚严,他欣然应诺。但这实在是一件十分难办的事。石鼓上的字是刻在石皮上的,石皮已与鼓身分裂,敲起来有“嘭嘭”之声,装运后如果石皮脱落,只存石心,那就没有价值了。庄尚严只得去请教古物收藏家霍保禄先生,一起讨论包装的办法。回来后,他买了一些“高丽纸”,先用水浸湿,覆在鼓面上,用棉花按捺,使纸张贴在石身上;等干了以后,石上的字就紧贴石身了。然后再用两层棉被把石鼓包住,用麻绳缠紧,放进厚厚的木箱,四周用稻草塞紧。箱外还包上铁皮条,非常牢固结实。
 
  经过近一个月的努力,10个石鼓终于赶上第四批迁运,安然运抵上海。
 
  故宫文物外迁的风波,随着既成事实和舆论转向,逐步平息下来,周肇祥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不再多问此事。只有周旬达不甘罢休,继续设法搅局。他深知,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于是竭力拉拢张继。
 
  周旬达主动到张继家登门拜访。张继不在,夫人崔振华接待了他。崔振华对周旬达十分怠慢,连茶也没给他倒一杯,而周旬达不在乎这些,亮出他的话题,说现在的故宫博物院已经乱得不像话了,成了一锅粥。
 
  故宫博物院是崔振华最感兴趣的话题,说里面有乱象,她马上就被吸引了,想知道究竟:“你快说说,怎么个乱法?”
 
  “哎,真不知该说不该说。”周旬达故作为难状。
 
  崔振华给他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我就直说了。事情太多,我今天挑着说说。”
 
  “不要挑着说,有多少说多少。”崔振华兴趣盎然。
 
  “好吧。我先说这文物外迁,分明就是个阴谋。我猜想他们,外迁是假,动手脚是真。”
 
  “手脚……动了什么手脚?”
 
  “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借外迁装箱之际,搞‘调包计’,以伪充真,以次充好。反正都装进箱子了,谁也看不到,谁也不知能否回得来,神不知鬼不觉,随他们怎么搞都行啊。”
 
  一听这话,崔振华来劲了,站起来给周旬达添水:“你有证据吗?”
 
  “这还要证据?谁都心知肚明。下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易培基乐得一手遮天,一个人说了算。你看,这件事我插不上手不说,连张继也说不上话啊。这是为什么呢?又是明摆着的……”
 
  “原来如此,你分析的有道理。”
 
  周旬达得到崔振华的赞许,更加肆无忌惮:“还有,易培基、李宗侗他们借筹集外迁经费之名,居然出卖故宫文物,据说他们是自己定价自己买,大捞了一把。”
 
  “对对对,这件事给我亲自逮着了,人证物证俱在!”
 
  “那你相信我说的了吧?”
 
  “相信、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周旬达看火候已到,挑拨道:“可是,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瞎折腾、捞好处啊!”
 
  崔振华霍地站起来,两手叉腰,切齿冷笑道:“哼!老娘便宜不了他们,我要搞得他们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周旬达凑上去进一步打气:“看来只有靠你的声望和魄力,才能撬得动他们。”说着笑眯眯地离开了张家。
 
  1933年5月1日,南京最高法院检察官朱树声来到故宫博物院,找到正在值班的庶务科虞科长,拿出天津高等法院的一封介绍信。虞科长看了介绍信后客气地说:“朱检察官,欢迎你前来敝院参观。”
 
  “不必客气。我不是来参观的。我有公务。我是来调查的!”朱树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调查?这介绍信上明明是写的参观嘛。”虞科长好生疑惑。
 
  “不,是调查。介绍信上的‘参观’只是我们对外的一种说法而已。”朱树声解释。
 
  虞科长将信将疑,试探着问:“那你要调查什么呢?”
 
  朱树声傲慢地说:“这你不必问,我要与你们院长谈!”
 
  虞科长打不着底,只好给秘书长打电话请示,正好易培基在秘书长那里,听说有检察官过来问事,就与李宗侗一同来到院部会客室。很快,虞科长也领着朱树声到了。
 
  虞科长向朱树声介绍了易院长和李秘书长。
 
  朱树声彬彬有礼地握着易培基的手说:“易院长,久仰久仰!”
 
  易培基打量了一下朱树声,问:“检察官到此有何贵干?”
 
  “奉命行事,到贵院调查些事。”
 
  “调查?”易培基问:“什么事有劳你们来调查?”
 
  “这恐怕不便回答。”朱树声说。
 
  易培基有些不快:“你不说调查何事,我们如何配合?”
 
  朱树声想了想说:“那就直说吧!是调查有关贵院擅自处理文物之事。”
 
  “擅自处理文物?”易培基一震:“哪有此事?”
 
  朱树声提醒道:“最近贵院发售处在卖些什么啊?”
 
  “发售处卖的不是文物,而是故宫仓库里堆放多年的绸布、茶叶,不处理不行了。处理了可以筹些经费,聊补文物外迁经费不足。”易培基加重口气,“这是经理事会研究决定的!”
 
  不料朱树声语气硬了起来:“我是奉命行事,必须调查!”
 
  “好啊!你们调查就是了!”易培基火冒三丈,“悉听尊便!”说着转身就走。
 
  屋里气氛霎时紧张起来,李宗侗不便抽身,勉强应付道:“请问朱检察官,您将如何调查呢?”
 
  “先查账册!”
 
  “哪些账册?”
 
  “总务科的账册和发售处的账册都要交给我!”朱树声越发强硬。
 
  李宗侗心想,既然院长说“悉听尊便”,他也不好阻拦,便让虞科长把总务科的账册交给朱树声,又打电话让吴瀛也过来,因为秘书处处理物品的账册在他那里。
 
  吴瀛赶过来看了介绍信,问了缘由,当即对李宗侗说:“他拿着天津高等法院的介绍信前来参观,如何能看文件、查账册呢?根本用不着院长、秘书长出面,虞科长请示一下便可拒绝,为什么弄得这样严重?”
 
  在场的人恍然大悟,然而为时已迟,总务处的账册已经交出,院长也已当面应允。
 
  吴瀛转过身来对朱树声说:“我们院内文件,是不能交出去的,只有请您在院内看。”
 
  朱树声见吴瀛神色傲然,且态度坚决,也就退让道:“这样吧,先把这些文件和账册封存在院里,我明天来查看。另外,请你们通知处理物品的经手人明天过来,等候问话!”
 
  李宗侗无法拒绝,只能一一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李宗侗第一个来到会客室,而后总务处处长俞同济、秘书处秘书吴瀛、科员董仲复、会计科科长程星龄、经营处理绸布的书记尹起文也都陆续到来。
 
  朱树声带着两位书记姗姗来迟,让大家等了他们好久。他先一本正经地详问物品处理经过,态度还算平和,但后来脸色突然一变,语气凌厉地问:“在此当中,你们是否有谋私舞弊之行为?”
 
  吴瀛回答:“该说的都说了,丁是丁卯是卯的,哪有什么舞弊行为?”
 
  这时,尹起文却站了起来,含糊其辞地说:“就是……有件事……”边说边走向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一大堆售货通知单。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尹起文的身上。他拿起一沓里面有一页被折了角的通知单,手指挑起折角,喃喃地说:“就是这一笔,秘书长同……院长……购买……的……有3000块钱的绸……缎皮……皮货——不是在星期天买的。这里面……有一些……”
 
  朱树声急忙上前拿过通知单,只看一眼便问:“李秘书长,这是您买的吗?”
 
  李宗侗一下子懵住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记不大清了。”
 
  周围的人都很茫然,唯有吴瀛若有所悟。他想起尹起文是张继的嫡亲,他这么做肯定是受张继指使,而且预先与这个装作不知情的检察官朱树声有过合谋。
 
  朱树声马上追问尹起文:“这些处理的物品,是先估价而后发卖,还是先选定后再估价?”
 
  吴瀛有些紧张,不知道尹起文和朱树声一唱一和的要搞出什么结果来,哪知道尹起文的回答出乎意料。
 
  “是先估价的。”尹起文肯定地说,还加了一句,“我敢以人格担保!”
 
  朱树声用诧异的、不满的目光看了一下尹起文。不再问他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很纳闷,尹起文检举揭发在先,而今又实话实说,是紧张所致,还是良心发现?
 
  朱树声收拾起文卷,说明天会再来续问,尔后带着书记恼悻悻地走了。
 
  朱树声走后,其他人也都散去。只有李宗侗拉住吴瀛和俞同济,似乎要解释什么。
 
  吴瀛极不耐烦地说:“秘书长,你别说了,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买了绸子。其实这怕什么呢?物品预先定价、公开发卖,人家可以买,你也可以买,承认了又何妨,可你加以搪塞,说什么‘记不清’,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李宗侗无言以答,俞同济不置一词,各自不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