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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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故宫文物赴英参展争取世界关注 茂宽若思倾心交谈不禁怦然心动
 
  月光下,娴雅的周若思让高茂宽怦然心动……
 
  爱情就是这样妙不可言,当情感并不清晰,只是在急速的心跳中隐约感到的时候,当无意中身体瞬间接触又瞬间分开的时候,当语言无法表达也无需表达的时候,它是何等的美好,何等的使人陶醉,更是何等的令人向往!
 
  马衡上任后,故宫博物院的内设机构基本沿用了易培基时期的格局。自蔡元培宣布了人事任命后,新班子迅即运转起来。
 
  马衡主持召开了第一次院务会议。他在会上的讲话十分平实,亦可看作是就职宣誓:
 
  “我注意到,在那天的大会上,当蔡元培先生宣布任命后,虽然场内响起了热烈掌声,但我们在座各位毫无激动之情,只有沉重之感。我与大家一样,深感责任之重、压力之大。故宫博物院成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它是辛亥革命的文化成果,既体现着中山先生的遗愿,也承载着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我们作为文化、文物工作者,作为‘故宫人’,建设它、保护它,此乃义不容辞之使命。尤其是在国难当头、故宫危机之时,我们的责任不言而喻。我表示,本人将以故宫为家,以文物为生命,毕生为之服务、为之效力,鞠躬尽瘁、不遗余力,相信各位同仁也会抱定这样的想法而倾力工作……”
 
  马衡的话深深打动了大家。从众人神情中可以看出,每一个人都意识到肩上的分量,每一个人都知道前面是一条坎坷而艰难的道路。
 
  马衡继续郑重说道:“自去年榆关失守、热河失陷、长城抗战失败以来,时局日益恶化,北平无时无刻不在危亡之中,故宫面临更为严峻之形势。故宫目前一切工作当为长期抗战作准备,要者为三:一是做好本部的内务整理,将存留文物相对集中保管,以备北平成为抗日战场之特殊环境。二是做好迁沪文物的保管及安全工作,不得泄密,杜绝事故。三是加快启用和培养中青年骨干,作为文物外迁的中坚力量。新进的北大学生放到文物外迁的一线去锻炼,把他们带好、用好。同时,对法院在本院的清查工作,该配合的配合,该坚持的坚持,力争尽快了结。”
 
  会上还做了大致分工,徐森玉主要分管文物外迁工作,各馆馆长主持本馆工作,总务处处长俞同济负责故宫内务事宜,并成立驻沪办事处,欧阳道达任主任。
 
  欧阳道达(1893—1976),原名欧阳邦华,安徽黟县人。19岁进入苏州东吴大学预科学习,1915年考入北京大学。毕业后,任北大预科讲师和研究所助教。1924年11月,参加清室善后委员会查点清宫文物工作。1933年,任故宫博物院文献科科长。
 
  马衡正式出任院长及故宫新班子的组建,对张继夫妇刺激很大,他们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在易培基案上紧抓不放、穷追猛打,以此泄愤。但由于易培基住在上海法租界内,无法传唤到庭受审,只能将其在北平、南京、上海的住所一概查封,财产悉数充公。
 
  上海天主堂街库房第四楼外面,摆起了一排长桌,桌旁依次坐着:最高法院检察官朱树声、江宁地方法院推事、书记官、珠宝鉴定人以及那志良。
 
  这里正在检查李宗侗派人装箱过的20箱珠宝。程序是故宫职员从箱里提出一件东西,先交给那志良,再转交鉴定人鉴定真伪,并报出名称、件数、材质、附件,书记官一一记下来,最后由那志良交还院内同事收回装箱。如果鉴定出东西是假的,或与账册不符,就把它另封起来,认作是易培基换掉或偷去的。
 
  在此过程中,那志良几次与检察官的意见不一,发生争执。在一个打开的包里有四粒小珠,账册上是五粒,朱树声下令赶快登记,认定被偷一粒。过一会儿,在同一箱内,又有一包小珠,账册上是四粒,却查数为五粒,他则不同意记下来。
 
  那志良提出异议,朱树声却固执己见,说:“可能账册写错了,只有人从公家偷东西往家里拿,哪会有人从家里拿东西放在公家的?”
 
  那志良反问:“有没有打包时错乱的可能?”
 
  朱树声却说:“从法律的观点,一件事不能与另一件混为一谈。”
 
  面对朱树声的混账逻辑,那志良由于不懂法律,只能选择沉默。一位年轻的故宫工作人员实在看不下去,在旁说了句实话:“这样的一颗小珠,就是真的,也不值几个钱,还要费拆换的工夫,岂不要赔本?”
 
  朱树声赶忙阻止他说:“我们是检查真伪的问题,谁管他赔不赔本?”
 
  鉴定人也不专业,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临时找来的。一件红碧玺,竟被他鉴定成红宝石。那志良立即指出错误,鉴定人拿去再仔细看了看说:“我说错了,是红碧玺。”并回过头来问那志良:“贵宝号是什么字号?”他大概将那志良看成了他的同行。
 
  “我小字号,是故宫博物院。”那志良幽默的回答让鉴定人尴尬地笑了。
 
  经过不少日子,20箱珠宝总算检查完了。接下来查的是书画,那时已到了1935年5月。法院改聘著名画家黄宾虹担任鉴定人。程序与先前一样。审查时,签上写成“李成”,黄先生打开画一看,不像李成之作,假的,另封起来。签上写的“宋人”,画有明人笔意,也是假的,也封起来。这个过程根本不像法院来查案子,倒像是来替故宫博物院鉴别字画。
 
  黄宾虹是名画家,但在鉴别时误判也是难免的。如将《马麟层叠冰绡》《宋拓道固碑》《宋元宝翰》《元名家尺牍》等珍品均列为伪作。这些东西被法院另行封存,故宫博物院在场的人很为它们叫冤。
 
  那志良对朱树声说:“检察官,这些画确属真迹,可否再次鉴定。”
 
  “黄先生是名家大师,他怎么定就怎么办,无可更改,亦无需再作鉴定。”
 
  “名家大师也不能保证没有走眼的时候,尤其是古字画。”
 
  “你们分明是在袒护易培基,是否有人指使。”朱树声声色俱厉。
 
  那志良毫不退让:“朱检察官讲话太不尊重人了,我们与故宫文物打交道多年,也算内行,我们要对故宫博物院负责。”
 
  “我看你们是对易培基负责,”朱树声以一哼声来表示他的不以为然,进而进行指责,“明明是伪作却不予认定,目的不是明摆着吗?”
 
  “我们并不是为易先生说话,退一万步讲,即使这些都是伪作,也不能认定是易先生调换的,因为宫中本来也有伪作和赝品。”
 
  “岂有此理!皇宫里面怎能有伪作和赝品?糊弄老百姓可以,谁敢糊弄皇帝?笑话、笑话,天大的笑话!”
 
  “决非笑话,糊弄皇帝的事,从古到今,一直都有。就说字画吧,例子比比皆是。我不妨讲给你们听听。”
 
  朱树声见黄宾虹没有反对,也就没有说什么,听任那志良讲了起来。
 
  “我在故宫博物院双溪库房里看过一个大臣的奏折,大意是,他本来不懂古物,因为追随乾隆皇帝多年,也对古物有了兴趣。这次承皇帝派他做个外任官,心里感激,找到10幅米芾的字帖,进呈皇帝,以报圣恩。而乾隆在折子上的朱笔御批是:‘是假的,不要。’”
 
  “我还知道,清朝有个收藏家高士奇,康熙南巡时,赏识他的才干,把他带回朝中,渐渐地位至列卿。他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常常拿了名画充贡。他在《江村书画目》中把自己的划分为几类,其中有‘永存珍秘’的,是真品而价值昂贵的,自己保存,绝不示人;有‘进’的,是用以进呈的;有‘送’的,是用以馈赠的,而这些都注明是‘赝迹且值极廉’。高士奇深得康熙知遇,还以赝迹进呈,宫中怎能没有伪画呢?”
 
  “还有呢,故宫博物院留用了一名伺候过慈禧的太监,叫陈子田。他就说过:‘大臣们在太后寿诞之日,都要进贡。那时有个行市,你买这件礼物,如果所用价钱是二百两,那么,你就再备二百两给太监,东西真假、好坏,你就甭管了,一切没有问题。’我们曾在永寿宫里发现几个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尽是古代字画,款识都是唐宋名画家,如吴道子、张僧繇、范宽、李唐等人的题款,却没有一件真品,全为假画。”
 
  ……
 
  朱树声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接受事实,只对那志良说:“你列举了许多例子,让我们开了眼界,但我们不会按你的意思去办,只能按着上面的指令去办。”
 
  最后检查的是铜器。法院找不到鉴定铜器的人,便继续让黄宾虹代办,但他对铜器了解不多。有一天,把“新莽嘉量”提了出来,黄宾虹看后问:“这是什么东西?”一位工作人员应声说:“这是古铜大纱帽。”惹得在场的人大笑不已。
 
  终于,检查完毕。法院印出厚厚的三本鉴定书,检察官据此以调换珠宝、占为己有等罪名对易培基等人提起了诉讼。法院认为,清宫古物中不应有赝品,因而赝品和伪作必是故宫博物院主管古物的人以伪易真,窃取文物。尽管易培基多次向行政院、司法部等部门提出申辩,但没有人敢为他说话,故宫方面也没有任何发言权。
 
  金花玉从周旬达那里得知故宫文物在上海的贮藏地点后,立即与本田喜多密谋,秘密潜入上海,并收买了当地的地痞流氓,试图进入法租界天主教库房,打探存放在那里的文物。欧阳道达为此专程从上海赶回北京,向马衡做了汇报。
 
  对于文物在租界存放地点暴露这件事,马衡立即召集院务会商议对策。在欧阳道达简要地汇报了上海的情况后,大家进行了讨论。
 
  徐森玉从租界存放地的环境看出了问题,认为沪上两处库房均不甚理想,坐落在人烟稠密之处,不仅常有火警,且治安也不好,不适宜久存。
 
  袁蕴礼则从纸质文物的存放要求考虑,觉得上海那边的气候条件不适合,每逢夏令,黄梅应候,霉虫发生,滋蔓极速,不利图书和书画之保存。
 
  沈兼士赞同大家关于沪上文物存放应另觅他处的意见,提出应当在南京建永久性库房,同时成立故宫博物院南京分院。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马衡最后总结:“上海一埠,华洋杂处,人员复杂,长此以往,难保无窥伺之心,尤其近来日敌特分子活动频繁,文物恐有不测,须从速筹设故宫南京分院,并建筑南京文物库房。此事立即报国民政府,力争抓紧办理。”
 
  会后,故宫博物院向行政院提交了关于在南京设立文物库房和筹建故宫南京分院的报告。报告很快得到行政院的核准,但成立分院和建造库房的地址迟迟定不下来,直到1934年12月,才根据教育部部长王世杰的提议,定址于南京朝天宫。
 
  朝天宫是南京的重要古迹,占地近140亩,建筑宏伟壮丽,足以办公及开辟陈列之用。朝天宫明伦堂后有土山一座,建文物仓库也极为方便和安全。不久,南京文物库房开始建造。
 
  就在故宫博物院文物在国内寻求藏身之处的时候,英国的文物收藏家们联合组织,发起了一次中国文物的国际性展览,除向欧美各国征求展品外,也向中国发出参展邀请,希望以中国公私收藏的精品,尤其是故宫博物院的藏品为主。该展览最初由英方向中国驻英大使郭泰祺商洽,后经行政院批准,交教育部及故宫博物院会同办理。
 
  如同故宫文物迁出北平一样,文物赴英参展也引起了不同意见。马衡召集院务会议研究出国展览事宜时,会上颇有争议。有人认为,国宝向不外运,海上长途跋涉,倘有不当,则无法补偿,谁敢负此重责?有人担心,国宝出国,是否会给造谣生事之人留有口实。马衡则认为,这次故宫文物出国展览有着特殊意义,既可大规模地向西方社会展示中国数千年文明历史,提高我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又能借国际舞台揭露日本侵略的滔天罪行,争取世界人民对我们的认可和支持。而且,将中国文物在世人面前亮相,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日本侵略者侵吞和毁损。
 
  最终大家同意按国民政府的决定来办。为了确保文物出国万无一失,会议提议:一、非精品不选,凡绝品不选;二、古物赴英往返的运输及展览,英政府须负完全责任,往返皆以军舰运送,以保海上安全;三、所有文物之随船押运、到英开箱和陈列,均由我方派员办理,不假手外人,以防意外;四、展品全部摄影留档,据此印行图片目录,公开发售,使国人共观其内容,以便督促;五、出国前先在上海预展,回国再在南京展出一次,使国人可据图对照实物,以昭信实。
 
  故宫博物院随即拟定参展目录,并与英方派来的专家进行商洽,确定了参展文物,逐件摄影登记,装入特制铁皮包角木箱。
 
  周若思突然接到院里通知,让她赶往上海,参与故宫文物赴英展览工作。
 
  这使得周若思兴奋不已。正式分配到故宫工作后,她在积极工作之余心情总有些郁闷,一来是思念着远去的高茂宽,二来为赵光希不时纠缠而苦恼。到上海参与故宫文物赴英展览工作,既可以让她回到高茂宽身边工作,又能摆脱赵光希的纠缠。
 
  而赵光希却不乐意周若思成行,劝她不要离开北平。这当然遭到她的断然拒绝,抛开其他不说,这是院里安排她的重要工作。
 
  赵光希十分沮丧,闷闷不乐地徘徊在周若思家门前的那条破旧胡同里。
 
  黑暗中,金花玉突然出现在赵光希的面前。她说要回报馆,请他送一截,她怕黑咕隆咚的胡同。赵光希先是一怔,很快就愉快地答应下来了。
 
  金花玉没有去报馆,而是领着赵光希登上了通往西直门终点站的2路当当车,就是有轨电车。置身车上,赵光希难免回想起昔日和周若思一起乘车的情景,她总是依偎在他身上。而现在金花玉在他身边,也靠得很近,车拐弯时她身子甚至就势倾倒在他身上。后来,金花玉挽住了他的胳膊,一切似乎很自然。
 
  金花玉带赵光希来到一幢洋房前,赵光希觉得不像报馆,进门前稍有些迟疑。进屋后金花玉打开电灯,赵光希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与他同龄的金花玉小姐居然住在如此豪华的寓所里。
 
  这正是金花玉和本田喜多为了获得情报而租赁的住处。
 
  金花玉让赵光希在客厅坐下,自己则到卧室更衣。不一会儿她穿了透明的真丝睡衣出来,对赵光希莞尔一笑,说在家里的时候喜欢穿着随便和舒服些。
 
  赵光希很想盯住金花玉多看两眼,但又心中有怯,故意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金花玉打开留声机,又斟了两杯洋酒,端一杯给赵光希,坐到他身边来。
 
  赵光希的父亲开西药房,娶姨太太,花花公子的做派不可能对赵光希没有一点影响。红酒杯一端,赵光希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没有了起初的拘谨。
 
  微醺的赵光希,将白天的苦恼全然抛开,变得兴致勃勃、口若悬河,而金花玉始终像一个被他折服的听众。再喝了些,金花玉的话也多了起来,问到一些博物院的事情、文物的事情。赵光希不喜欢这些话题,他要说本田喜多。他说他那天在故宫的新闻发布会上看到的本田喜多,说他的难堪和窘态,“本田君完全可以从容应对的……”
 
  赵光希不喜欢本田喜多,他看出这个方脸盘、矮个子的日本人和金花玉之间的暧昧,知道他们一定不仅仅是简单的长辈和晚辈的关系。赵光希带有明显醋意的评点,并没有引起金花玉的反感,她面若桃花,愈发娇媚。赵光希看她的目光也大胆甚至放肆起来。
 
  又喝了很多,赵光希的舌头大了:“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什么、什么牌子的香水?”
 
  “你闻啊!”金花玉揽住他,将丰满的胸脯贴近他的脸。他紧紧地抱住她,愈抱愈紧,久久地不松开,这温热的软绵绵的身体好像是他的依靠。
 
  金花玉娇喘吁吁……
 
  ……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赵光希发现赤身裸体的金花玉斜压在他身上。他想推开她,她一动不动;他用劲推开她,想爬起来穿衣服,她嘟囔了一声,重新扑到他身上睡着。
 
  赵光希只有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努力回想昨夜在这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记忆却是一片模糊。
 
  “惶恐”是他这个时候实实在在的感觉。
 
  “萨福克号”
 
  赴伦敦借展文物正在装船
 
  1935年6月7日清晨,马衡等人早早地来到上海招商码头,为赴英参展的93箱国宝送行。
 
  英方派来一艘名为“萨福克号”的远东舰队巡洋舰运送文物。该舰载重9800吨,有8寸口径炮8门,4寸口径炮4门,并有鱼雷等设备。全船计官佐200余人,士兵千余人。故宫博物院派出职员那志良、庄尚严、高茂宽等5人,负责押运和展览期间事务,周若思作为英文翻译随行。
 
  马衡登舰举行了简短的欢送仪式后,“萨福克号”载着中国宝物开始了为时48天的航运。
 
  航程较为顺利,只是经过槟榔屿时遭遇了一场虚惊。
 
  这一天天气阴霾、气象萧静。忽见远处海面上电光闪耀,轰然之声不绝于耳。举目望去,只见数颗炮弹相继落入水中,激起海水飞溅如柱,足有两三丈高。舰上的人都惴惴不安,水手赶紧用旗语询问,得知是盟军在进行海上军事演习。不多时,演习结束,海面上复归平静,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风平浪静,“萨福克号”军舰在浩瀚的大海上平安行驶。
 
  第一次出海远航,故宫人起初都特别兴奋。但几天下来后,目之所及的只有滔滔浪涌和茫茫水天,有些人便觉得疲倦,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文物抬上运载卡车
 
  天已经微黑,周若思却毫无倦意。她蹑手蹑脚地离开舱房,来到甲板上。
 
  倚着栏杆极目远眺,浩瀚的海面上无数黑色波谷起伏着、翻滚着扑过来,撞击军舰,掀起白色的浪花……
 
  她的心潮也随之剧烈涌动,心灵深处激起眼前一样的浪花……
 
  “若思——若思——”有人喊着向她走来。
 
  一听便知道是高茂宽的声音,但她还是故作惊讶道:“谁?”
 
  “是我呀,若思,”高茂宽走近后柔声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周若思仍然面对大海,笑嗔:“你不是也没休息?”
 
  “我见你一人出来,怕……就跟出来了。”
 
  “怕什么呢?担心我跳海啊?”周若思调皮地说道。
 
  “这——”
 
  周若思乐了,猛然回头道:“我就知道你会跟我来。”
 
  高茂宽的脸唰地红了,好在黑暗中周若思看不见。他傻傻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若思神秘地说道:“不告诉你。大海知道。”
 
  高茂宽看到挨近的周若思一副调皮神情,突然地,他的心里有些慌乱。他转身扶着栏杆,定了定神,将话题扯开去。
 
  “这次出国机会多好啊!真没想到。”
 
  周若思也转过身来:“是啊,我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一参加工作就有机会远涉重洋,而且是与你同行。”
 
  高茂宽说:“是啊,你们能到博物院工作,我非常为你们高兴!”
 
  “你们?”周若思扬扬眉。
 
  “你与赵光希呀……”
 
  “他是他,我是我,”周若思脸色一沉,“哪来什么‘我们’‘你们’的?”
 
  接着,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为什么总在我面前提赵光希呢?”
 
  “他是你男朋友啊。”
 
  周若思笑了笑说:“告诉你,我和赵光希原来的确是恋爱关系。不过,现在我与他关系简单了,说白一点,分手了。”
 
  高茂宽有些疑惑:“分手?你爸同意吗?”
 
  周若思不悦地说:“我的事,都要我爸批准吗?”
 
  “那赵光希呢?”高茂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也不同意。高茂宽,我问你,这事难道都要得到他们的同意吗?”周若思恼忿忿的。
 
  “那……”高茂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周若思并不一定要他回答,她口气缓和道:“行啦!我们能不能不谈这个话题?”
 
  “我只不过是顺便问问。你是我的小师妹吧?我关心你行不行?”高茂宽要撇清自己,也想摆正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周若思看到高茂宽此时变得笨嘴笨舌,非常快意。
 
  她扑哧笑道:“茂宽,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高茂宽没有觉察她的口气和称呼的变化。
 
  “你是共产党吗?”
 
  高茂宽一怔,闪烁其词道:“我们能不能也不谈这个问题?”
 
  周若思莞尔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就饶了你吧,问你个别的问题,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当然喜欢。”高茂宽立刻以师兄口吻说道,“起初我对博物院的工作不了解,只是觉得很神秘、很有趣。这两年,接触多了,觉得很有学问。”
 
  “看得出来,你喜欢青铜器,是不是?”
 
  “是的,青铜器里面的学问深着哩!”
 
  “青铜器里面的学问,总不会超过古籍文献记载的吧。”
 
  “不见得。最早的文字就记载在青铜器上,即使是没有文字的青铜器,同样会告诉我们古代的许多信息。书籍上的东西往往由于种种原因不一定完全真实可靠,而古代青铜器不会说假话,它所承载的是最古老、最真实的历史,这正是其魅力所在。”
 
  “哦,我懂了。”周若思像学生一样认真倾听。
 
  “研究青铜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我练习书法有帮助。”
 
  “你练习书法?”
 
  “是的,不过,现在还不成其为书法,才入门哩。”
 
  “听说马院长是大书法家。”
 
  “院里大书法家多着哩,朱副院长、庄尚严老师,他们都既是古物专家,又是书法家、画家。”
 
  “你是不是也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想是想,但还差得远呢。”
 
  “那我就差得更远了。”
 
  “你不一样啊,你英语那么好。”
 
  “研究文物哪里需要英语啊!”
 
  “也用得上啊,这次不就用上了吗?不过,我说句实话,英语只是交流的工具,你到博物院后还得确定一门专业,有个主攻方向。”
 
  “对啊,我正要听听你的意见呢!”
 
  “我都给你想好了。”
 
  “真的啊!快说给我听听!”
 
  “不过,不知对不对你的志向。”
 
  “说嘛,别卖关子了!”
 
  “好,我说。我觉得你挺适合研究书画的。”
 
  周若思大笑起来:“你书法还没写好,就要我研究啦!”
 
  高茂宽连忙道:“不不不,我是叫你研究古代书画,这也是挺有学问、挺有意思的。”
 
  周若思那双大眼睛的睫毛闪了两下:“好啊,我过去还学过国画工笔哩!”
 
  高茂宽忍不住惊喜:“真的啊!那太好了!我写书法你画画,多好啊!”
 
  “你臭美吧!”周若思情不自禁地推了他一下。高茂宽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其实让她感到挺美的。
 
  月光下,娴雅的周若思让高茂宽怦然心动……
 
  爱情就是这样妙不可言,当情感并不清晰,只是在急速的心跳中隐约感到的时候,当无意中身体瞬间接触又瞬间分开的时候,当语言无法表达也无需表达的时候,它是何等的美好,何等的使人陶醉,更是何等的令人向往!
 
  明朗的月光静静地照着他们。两位年轻人畅谈着、憧憬着,心绪如春风鼓荡,心跳与浪涛呼应。
 
  一阵海风吹乱了周若思额前的长发,高茂宽禁不住伸出手,将遮住她脸庞的青丝轻轻撩开。他看到少女柔媚的目光在专注地凝望,满是欢喜、满是期待……他想要回应,却又感到有什么阻拦,正待转过头去,周若思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
 
  “若……”他无法再往下说,亦不必再说什么。
 
  周若思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
 
  此时言语已多余,高茂宽搂住周若思的肩膀,幸福像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