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第十三回 鸿爪雪泥何处觅 冰心铁胆两相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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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面人被她逼到悬崖,再无退路,美妇人的树剑斜斜划出三个圈圈,罩着他的身形,剑尖刺向他的面门,眼看就要挑开他的蒙面巾了,蒙面人这该才双拿一合,还了一招“童子拜观音”。这一招的意图是把树剑夹住,但美妇人变招也快,迅即抽出树剑,改刺他的下三路。
 
  不过她虽然迅速变招,却已给了那蒙面人一个腾挪闪躲的机会,只听得“呼”的一声,蒙面人已是身形疾起,飞鸟般的从她头顶上空掠过,抱起躺在地上的蓝玉京,跑了。
 
  这几下兔起鹘落,看得牟一羽动魄惊心,但他也看清楚了一件事实,蒙面人和这美妇多半是旧相识,他之所以迟迟不敢出招,想必就是因为害怕那美妇人看出他原来的武功家数。
 
  那美妇人是否已经看出了蒙面人的家数,牟一羽不知;但也已看出那美妇人的家数了。她使的那把“三转法轮”,正是他父亲将太极剑法加以变化,自创的新招,甚至比他的父亲使得更好!
 
  牟一羽眼前一片迷茫,那蒙面人是怎样逃跑的,他已是视而不见了。
 
  他眼前一片迷茫,心中也是一片迷茫。
 
  他好像又回到了母亲的病榻旁边,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只是她母亲的幻像,只是散发在虚空之中的他母亲的叹息。
 
  他在母亲病榻旁边咒骂那“野女人”。明天就是新年初一了,母亲又病得这样重,父亲竟然为了那“野女人”的缘故,不肯回家!
 
  他母亲却在叹气,对他说道:“她不是野女人!不,她是个气质高贵的女人,有才貌,武艺也高,样样都胜于我!”
 
  现在,他知道这个“野女人”是谁了,就是眼前的这个美妇人!
 
  母亲说得不假,这个“野女人”的确是气质高贵,才貌双全!尽管为了母亲的缘故,他心里依然是在骂“野女人”,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个“野女人”的确比母亲更美,武艺更高。怪不得爹爹那样迷恋她了。
 
  另一个答案也揭开了,用不着那美妇人告诉他,他亦已知道,这个美妇人自己亦即是西门燕的母亲了。
 
  当他与西门燕初会之时,他已经有这怀疑了。现在只是更进一步的证实而已!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真是滑稽,西门燕与他兄妹相称,没想到她的母亲竟然是他父亲的情妇!他想笑,笑不出来,他想哭,也哭不出来!心力交瘁,他晕倒在地上了。
 
  神智已经模糊,觉感依然存在。
 
  是将要入梦的感觉,似梦非梦,如幻如真。
 
  首先是奇异的触觉,柔柔的一团,好像散发着鲜花的香味。_
 
  好像是躺在无数花瓣堆积的地上,比天鹅绒的褥子还更柔软,好像是躺在阳光下的海滩,细白的柔沙令他每一个毛孔都感觉温暖。
 
  但更相似的感觉还是躺在母亲的怀中,在接受母亲轻轻的抚摸。
 
  唉,难道是时光倒流,他在梦中回到童年?
 
  是什么声音?是吹醒百花的五月的风?还是母亲在他的耳边唱催眠曲?
 
  温暖的感觉之中也有着冰凉,是花朵的露水湿了他的脸么?
 
  似梦,非梦,如幻如真!唉,是梦也好,但愿这梦境能够长留!
 
  蒙面人抱起蓝玉京,走了。那美夫人回到了牟一羽的身边。
 
  她把牟一羽搂在怀中,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她用指头的触觉,“听”他的脉息。
 
  心脏跳动正常,脉息虽然很弱,但也并不凌乱。
 
  “不知他是念在敌人的情份,还是不敢对武当派的弟子做得太绝?嗯,但只要羽儿的性命还能保住,我也不想揭穿他的面目了。”美夫人把眼望去,已经看不见那蒙面人了。她心上的一块石头亦已落下地了。
 
  “孩子,没想到我能够见得着你,我固然可怜,你也可怜啊!她轻轻吻了一下牟一羽的额,一滴眼泪滴在他的脸上。
 
  牟一羽并非受到内伤,但因被那蒙面人以内力相逼,他也的确是气衰力竭,而且是耗尽精神了。这,虽然不是有形的伤,也是无形的伤。倘若调养不得其法,他也会像在病过后的病人一样的,非得一年半载,不可以恢复元气。
 
  美夫人把手掌贴在他的背心,把本身真气输进他的体内。
 
  “要是给他知道我是谁,他会更加难受的。唉,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她又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好梦难留,牟一羽虽然不愿醒来,毕竟还是醒了。
 
  他一张开眼睛,就看见那美夫人坐在他的身旁。虽然他还是感觉四肢无力,但已是气爽神清。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是美夫人为他救治之功了。
 
  “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牟一羽说道。尽管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还是对她存有恨意。
 
  那美夫人道:“你用不着谢我,那蒙面人本来就无意伤你生命。”
 
  牟一羽道:“但若不是得你及时救我,不知还要在这荒山野岭。躺多少天呢!”这话倒也不假。是以尽管他心中还有恨意。却呀不能不对她多了几分感激了。
 
  美夫人微笑道:“你大概还未知道我是谁吧,我是西门燕的母亲。我听说她与你一起来辽东,是以特地来找你们的。”言下之意,你既然和我的女儿这样要好,我助你也是应该。
 
  牟一羽心道:“我早知道你是谁了。”当下佯作又惊又喜的神色说道:“原来是伯母。你刚才要是早来一步,就可以见着令媛了。”
 
  西门夫人道:“她去了哪儿?”
 
  牟一羽道:“她追她的表哥去了。”
 
  西门夫人道:“哦!是东方亮吗?”
 
  牟一羽道:“正是。他是在我们之前来到这儿的,不知怎的,他一见我们,马上就跑。”
 
  他知道西门夫人是把东方亮当作儿子一样看待,以为她听了这个消息,定会迫不及待的去寻找自己的女儿和姨甥。哪知西门夫人竟是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她仍然坐在他的身旁,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丫头一向任性,她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可帮不了她的忙,由得他们去吧。你怎么样,好了点吧?试一试起来走两步看看。”
 
  牟一羽不便搭话,心里只是奇怪:“即使她不愿帮女儿的忙,但这么老远的来寻找女儿,为何不想早点见女儿的面?反而好像对我这个外姓的人更加关心?”
 
  他站起来,试走两步,说道:“好得多了,看来明天就可以行动如常。”
 
  西门夫人微笑道:“你不要心急,多调养两天,待你的武功恢复了个七八成再走,也不迟。”
 
  牟一羽道:“多谢伯母关心。对啦,我还没有将名字告诉伯母呢,我姓牟,叫一羽。”
 
  他这一自报姓名,其实并无必要。须知西门夫人是因为听得女儿和他同行的消息,才特地到辽东来找他们的。哪有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之理?
 
  不过,牟一羽也并不是没想到这层,他是因为这个场合甚为尴尬.一时之间,想不到后西门夫人说些什么才好。是以“没话找活”。西门大人和他见面之后,一直没有问他姓甚名谁,他是晚辈,在礼貌上也该通名道姓。
 
  西门夫人果然微笑说道:“我知道,我虽然僻处边陲,孤陋寡闻,但令尊是名震江湖的中州大侠,如今又是武当派的掌门,我怎孤陋寡闻,也是不能不知道你们父子的啊。燕儿上次回来,也曾和我说起过你。听说你们是不打不相识的,说老实话,我听得她夸赞你,我也早就想见你呢。”
 
  这件事牟一羽是曾听得西门燕说过,夸赞他的其实乃是西门夫人,并不是她的女儿。西门燕还因为母亲夸赞他胜于夸赞她的表哥而愤愤不平呢。他不懂西门夫人何以对自己如此青睐?也不懂她既然想夸赞他,又为何要借用女儿的名义,莫非……”
 
  他和西门燕乃是孤男寡女,万里同行。武林中人对男之嫌虽然没有读书人那样避忌,但在她的母亲面前,似乎也不能不略解释。
 
  “多承夸奖。这次我与令媛再次偶遇,她说她要寻找表哥,恰巧我也要到辽东寻找师侄,故此结伴同行。我和令媛一路上是以兄妹相称……”
 
  西门夫人面色好像有点古怪,她怔了一怔,说道:“哦,你们以兄妹相称?”
 
  牟一羽道:“我本来是高攀不起的,不过路上同行,这样称呼比较……”
 
  西门夫人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道:“别这么说,要是我的燕儿当真有你这样一个哥哥,那就好了。她幼年失父,我又疏于管教,她一向是娇纵惯了的,这一路上一定给你添了麻烦吧?”
 
  牟一羽以为她是没有儿子才这样说,就道:“伯母,若你不嫌弃的话,我就改口叫你一声干娘吧。”心里则在想:你是我母亲的仇人,我认你做干娘,以后才容易找到机会报复。
 
  西门夫人眉开眼笑:“那敢情好,你现在身体尚未康复,不必行大礼了。”受过牟一羽一拜之后,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会将你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你爹只有你一个儿子,我知道他对你是悉心教养的。”说至此处,忽地问了一句使得牟一羽极之奇怪的话:“你妈对你好吗?”
 
  第一次见面的“干娘”,竟然问他的生母对他可好,岂显而易见大出情理之常?
 
  “西门燕的脾气已经古怪,哪知她的母亲比她还更古怪,假若我不知道她是谁,一定会把她当成疯子。”
 
  牟一羽想起母亲的一生,泣然说道:“我的爹爹常常不在家,他除了教我武功之外别的事情就都是妈妈照料我了。对干娘不怕直说,我得到的母教比父教更多,只可惜她老人家死的太早。”
 
  西门夫人道:“令堂系出名门,我也知道她一定会对你好的。”
 
  牟一羽心道:“妈妈因你伤心而死,不管你对我怎样好,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西门夫人看看天色,说道:“你的元气受损,精神也未恢复,我不该和你絮絮叨叨,只因第一次和你见面,忍不住说了这许多。现在,你该歇歇了,我知道这里有个山洞,今晚咱们娘儿俩就在这里过夜吧。我可以帮你凝聚真气,要是恢复得快的话,明天你就能够行动如常。不过,若要恢复原来得武功,那就恐怕还得多养两三天。”
 
  牟一羽忍不住道:“你不要去找燕妹和你姨甥吗?”
 
  西门夫人道:“他们没有受伤,也没有病,用不着我照顾他们。燕儿不论追不追得上她的表哥,我想她总会回到我的身边的。”
 
  说罢,她就把牟一羽拉起来,扶他走路。牟一羽无力抗拒,只好由她。
 
  西门夫人的武功确是非同小可,她的手只是贴在牟一羽的腰间轻轻一带,牟一羽就像御风而行似的,毫不费力,脚不沾地,就给她牵向前了。
 
  西门夫人将他扶入山洞,拿出干粮道:“你先吃点东西,嗯,这是马奶酒你怕喝不惯吧,但倒是长精力的。”
 
  牟一羽受到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越发思疑:“不知她怀的是甚心肠,她分明知道我是她情敌的儿子,却又好像把我当成她的亲生儿子一般。”
 
  西门夫人道:“好,现在你可以静坐运功了,把手伸出来,我助你一臂之力。”她握着牟一羽的手,一股气缓缓从他的掌心输入。
 
  过了一会,西门夫人说道:“练决必须专心一致,你却在想些什么心事?”
 
  牟一羽道:“没什么。天色都已黑了,燕妹还没回来!”
 
  西门夫人微笑道:“或许她已经找着了她的表哥,正在撒表哥的娇呢。我做母亲的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你应该担心你自己。你若想早点把真气导入丹田,就不能心猿意马!”
 
  牟一羽说了一个“是”字,但他虽然已极力摒除杂念,仍然不能定下心神。
 
  西门夫人道:“羽儿,你还有点什么心事瞒着我吧?不如你直说出来,或者我能替你开解。”
 
  牟一羽暗暗吃惊:“我的心事可莫要给她看穿才好。”说道:“干娘,我的确是放心不下一件事情一”
 
  西门夫人道:“好,什么心事,说给我听!”
 
  牟一羽道:“我那师侄给蒙面人抓了去,不知他会将怎么样了?”
 
  西门夫人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件事么,那我又能向你担保,你的师侄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牟一羽道:“为什么?”
 
  西门夫人道:“那蒙面人连你都没伤害,怎会伤害他呢?你没看出来吗,他对你那师侄,实是甚为爱惜。他把他摔出去的时候,用的是股巧劲,生怕摔得重了,伤他呢。”
 
  牟一羽回想刚才的情形,果然是如西门夫人所说。诧道:“我这师侄是在武当山长大的,按说不会跟外人发生什么关系。那蒙面人因何要对他特别呢?”
 
  西门夫人道:“我怎么知道。但你也只须知道他决计不会伤害你的师侄,那就够了。”
 
  牟一羽心里想道:“你一定知道,不过你不愿意对我说罢了。”
 
  不能说他对蓝玉京毫不关心,不过,真正困扰他的却并不是蓝玉京的安危,他的确是另外有着心事的。不过,他也不愿意对西门夫人说出来而已。
 
  他怕给西门夫人识穿,只好强摄心神,在西门夫人帮助之下,默运玄功,导引真气。思想集中,灵台也也就渐渐恢复清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牟一羽的真气已能够畅通无阻。西门夫人吁了口气,说道:“复原虽然不如理想,也算难为你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牟一羽没有睡着,倒是西门夫人先睡着了,她因以全力替牟一羽打通经脉,实在是比刚才和蒙面有那场拼斗还更吃力,她是疲累不堪了。
 
  这个山洞的上方开着半月形的缺口,天上的月亮却是圆如明镜,照得见西门夫人优美的睡姿。不知她是否在一个好梦之中,脸上都好像是孕育着笑意。
 
  啊,这梦中的笑容为何如此熟悉?
 
  牟一羽忽然想起来了,他想起了他死的母亲。母亲或者没了西门夫人这行美,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同样的慈祥。
 
  他喜欢母亲的笑容,醒着的笑容和睡着的笑容他都喜欢。但可惜母亲的笑容却不常见。
 
  眼前的幻像,已经是处在病榻上的母亲了。有的只是憔悴的颜容,有的只是令人心酸的苦笑,在她瘦削的脸上。
 
  一阵冷风吹来,牟一羽打了一个寒噤,母亲的幻像已经消失。清醒的现实是,母亲的仇人睡在他的身旁。
 
  西门夫人的睡姿如此酣静优雅,似是展示出她心境的幸福与和平。牟一羽的目光从西门夫人的脸上移开,心中却已充满了恨意。
 
  是谁害苦了他的母亲,就是这个女人,是谁令得他的母亲抑郁以终,就是这个女人!
 
  他突然有了替母亲报复的冲动!母亲的仇人就在他的身旁,剑也在她的身旁,他只要拨出剑来,一剑就可以刺进她的心房!
 
  但这报复是不是太过份了?
 
  或者不必杀她,只须把她的琵琶骨挑断。让她变成残废,多好的武功也使不出来!
 
  又或者只是毁了她的容貌,让她永远变成丑妇,看爹爹还能不能爱她?当然,如果是采用这种报复手段,他一定会丧命在西门夫人手下,但只要能替母亲出了口气,掉了性命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暗算一妇道人家,未免太卑鄙了。对,还是宁可让她杀了我的好!”他手中握着的剑开始在颤抖了。
 
  “正神”与“邪神”好似同时在他的心中争斗,他是终于坠入了“魔道”呢,还是忽然会清醒过来?
 
  蓝玉京渐渐醒过来了。
 
  在那蒙面人将他放下来之后,他已经醒过来了。不过,那蒙面人还没发觉。
 
  蓝玉京一见到这蒙面人的时候,就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觉得“似曾相识”。尤其在听得他用生浊的口音说话的时侯,这种感觉更甚。
 
  他这“奇怪”的感觉其实是正确的,那蒙面人不但认识地,而且还深悉他的武功。
 
  不过,他知道的是蓝玉京在武当山时的武功,这半年来,蓝玉京的武功进境如何,可就不是他所深悉的了。虽然,蓝玉京刚刚和他交过手,但引起他惊异的不过是蓝玉京的剑法而已。内功的深浅,可还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他知道蓝玉京应有进境,可还没有想到他的进境已是远远超乎他的估计。
 
  他点了蓝玉京的昏睡穴,生怕伤了蓝玉京的身体,不敢用上重手法。他把点穴的内力“控制”得“恰到好处”,准备让蓝玉京在两个进辰之后醒来,哪知不到一个时辰,蓝玉京就渐渐恢复清醒了。
 
  他把蓝玉京放了下来,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鄙视他的义父,其实我的所为,和不歧用比,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蓝玉京心头大震,这蒙面人提起他的义父,跟着还说出他义父的“道号”,那是决无疑义的了,蒙面人一定是武当派的弟子而且是他的义父很熟的人!
 
  是无量长老么?不像,不像!是无色长老么?更不可能!
 
  蒙面人也不是道家装束,武当山上,有时虽然也有俗家弟了借住,但若不是常住的道家弟子,又怎以熟悉他的义父?不过,装扮是可以改变的,只有武功才假冒不来。
 
  这蒙面人的武功远在他的义父之上,倘若不是两位长老,又能是谁呢?他义父的武功,已经是在同辈中首屈一指的了。
 
  另一个令他心灵的大受震撼的是,从这蒙面人的口气听来,他的义父果然是坏人!或者,最少也是个行为不端的人。否则,怎么引起他的鄙视?
 
  你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蒙面人似是吃了一惊,轻轻地拍一拍他,说道:“你醒了么?”
 
  蓝玉京没有作声,把呼吸调匀,装着仍在熟睡。蒙面人自笑多疑,说道:“还是让他早点醒来吧。唉,这可怜的孩子!”蓝玉京感觉到他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背心,忽地好像有股热气注入,令得他浑身发热。
 
  他的肚子里好像包着一团炽热的气体,气体在膨胀,肚子就像要给胀破了。那炽热之感,也越来越甚。蓝玉京咬着牙关抵受,也终于抵受不住,发出了呻吟了。
 
  蒙面人喝道:“你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点折磨都受不了,还居然敢替旁人出头!”
 
  蓝玉京呻吟道:“你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我终须要替算慧可大师报仇!
 
  蒙面人说的“旁人”本是指牟一羽而言,没想到蓝玉京仍然是记着他暗算慧可的仇恨。
 
  蒙面人心里叹了口气,这一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不管我对他怎么好,这小子也不会领我的情。我不杀他,终是难免后患!不,不!我杀慧可可是出于无奈,怎还可以造这个孽?这孩子,可是我看着他长大的啊!”
 
  “我已经是一只脚伸进棺材的了,即使有甚后患,也不放在我的心上!这小子做梦也想不到我是谁的,我怕什么?他是无相真人最疼爱的徒孙,无相真人把光大武当门户的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唉,无相真人的恩德,我是无法报答的了,唯一可行之道,只是帮他达成他那末了的心愿。只要这小子不负无相真人的期望,他日即使我终须死在他的手下,那也值了!”
 
  思念及此,他已是消了杀机,但仍是装作不怀好意的发出嘿嘿冷笑:“我偏不杀,偏要将你折磨!嘿嘿,你们武当派的内功心法不是最擅长于导引真气的么,原来竟是假的?哼,你这小子无福消受,那就活该受这折磨!”
 
  冷笑声中,蒙面人扬长而去。但蓝玉京却是从他的冷笑之中醒悟了。
 
  “他提起本门的内功心法,莫非他是特地将本身真气输入我的体内,目的就是为了帮我增长功力的么?但他杀害了慧可大师,却是为何要对我这样好呢?”
 
  蓝玉京满腹疑团,但他实在炽热难当,只好姑且一试。
 
  他一试运用本门心法,那团炽热的气体果然渐渐就好像得到疏导一样,一点一滴的给他导人丹田。每导进一分,就减轻一分难受。
 
  正当他专心导引真气之际,忽听得有个清脆的、相识的声音叫道:“表哥,表哥!”原来是西门燕找寻她的表哥,找到这座山头来了。
 
  蓝玉京曾经在断魂谷见过她一次,那时西门燕也正是在追赶她的表哥。蓝玉京暗暗好笑道:“没想到她追到了辽东,也还是没有追上。听说她刁蛮成性,偏偏她最想得到东西都没得着,也真可怜。”
 
  心念末已,忽听得有人说道:“可怜的小妞儿,是不是你的表哥不要你了?”如讽如虐,声音却娇媚非常。蓝玉京用不着看,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来的是青蜂常五娘。
 
  西门燕满面通红,喝道:“你胡说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常五娘的武功或者不算很高,但她是唐二先生的情妇,使毒的本领却是得到四川唐家的不传之秘的,西门燕天不怕地不怕,对她可还不能不当真有几分顾忌。
 
  常五娘格格一笑,说道:“我说的是正经话啊,别的本领老娘不敢夸口,勾引男人的术事你可得拜我为师。你若求我,我倒可以帮你的忙!”
 
  西门燕忍不住了,骂道:“不要脸!”
 
  常五娘纵声大笑起来。
 
  西门燕莫名其妙,说道:“你笑什么,我没工夫陪你发疯,让我过去!”
 
  常五娘堵住她的去路,笑了好一会子,方始停下来说道:“你知不知道,你骂我也就是骂了你的亲娘!”
 
  西门燕这一下气可大了,本来是对常五娘有几分顾忌也不顾了。板起脸斥道:“你这淫贱的妖妇。敢和我的娘亲相比?”
 
  常五姐笑道:“你莫笑痛我的肚皮了。你以为你的娘亲当真是三贞九烈的女子么?她偷汉子本事,我还自愧不如呢。不过,我若猜不错的话,她在你面前,一定是假装正经的,所以我也不会怪你。”
 
  西门燕气得面色铁青,唰地拔剑出鞘,喝道:“你再胡说,我杀了你。”
 
  常五娘摇了摇头,叹道:“可怜,可怜,你竟给自己的亲生母亲瞒了二十年!你想知道你的母亲现在正在做什么事吗,她是和她私生子私会!你若不信,我带你去看。我说的倘是假话,你再杀我不迟!”
 
  西门燕双颊火红,一剑就刺去,喝道:“妖妇,你也不怕下拨舌地狱,我杀不了你,我妈也会杀你!”正是:
 
  只为孽缘难自解,看来清浊永难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