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你是最棒的第7章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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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这事儿我早就选择性遗忘了。但我也挺高兴郝泽宇这么说的,堵马桶和丢围巾的双重内疚感下去了点儿。我一副北京大妞的义薄云天,“哎哟,怎么又提这事儿了。跟你说实话吧,我那天是特馋那儿的香河肉饼,回家的路上想起来才折回去的。你知道的,我这嘴,馋什么得必须吃要不我这身肉怎么来的。
 
  他突然来一句,“福子,你觉不觉得我也胖了?”
 
  “对,是胖了,胖了二两。”
 
  “我发小就说我胖了,就是那天跟我一起吃饭的男孩,他说我胖得像头猪。他说谁都是胖得像头猪,你说这人多讨厌,猪怎么了,我就喜欢猪。”
 
  我点头,打哈哈说是挺讨厌的,脑袋却突然有灵光一闪而过,仿佛我应该明白点什么事儿。等我快要追上那灵光问个究竟时,通马桶的师傅出来了,说马桶好了他兴奋地说:“嘿,我就没见过这么多屎谁拉的?”他看了看我和郝泽宇,我的身形是毋庸置疑的答案,他看向我,“你拉的?真牛!
 
  我对这话没什么感觉,我不会再受伤了,因为我已经麻木了
 
  送走师傅,郝泽宇还想跟我喝点。老牛在沙发上睡得憨态可掬,还打呼噜。
 
  杯中酒,我一饮而尽,跟郝泽宇说:“小宇啊我预感咱俩的友谊会地久天长。”他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咱俩共同面对了一个特别艰难的人生难题。”
 
  “就因为一坨屎?”
 
  我更加忧伤,“那不是普通的一坨屎,那是我纯洁的灵魂,和自尊
 
  郝泽宇放下酒杯,走了。我不满,“干嘛呀人家正抒情呢!”
 
  他没理我,背影真是绝情。
 
  尘俗多少伤心事,都付笑谈随酒杯,我一杯又一杯。老牛醒,开始扫荡桌子上的剩菜。
 
  我手机响了,显示郝泽宇要跟我视频通话呵呵,除了跟我裸聊,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但是我还是打开了视频,屏幕上没出现郝泽宇,光线有点暗,看不清东西。刚才多喝了几杯,我眼有点对不上焦,老牛脑袋凑了过来。
 
  他嘴里嚼着东西,边看边说:“啥玩意啊?黄了吧唧的。”
 
  我把话筒开到免提,问那边的郝泽宇,“你去煮东西了?这什么呀?”
 
  画面突然亮了起来,郝泽宇的画外音响起,“我的灵魂和自尊啊对不住啊,我一般不习惯这个点拉,灵魂和自尊有点少,介意啊。”
 
  老牛没明白过来。我忘了他还在吃东西,或许我也有点震惊,下意识解释,“这是屎。
 
  老牛不以为意,以为我开玩笑,又看了一眼屏幕,我确定他相信了,因为他吐了,又跑向厕所。
 
  那边话筒传来笑声,“你也算见到我的灵魂和自尊了,这下咱俩扯平了。”我把手机扔到一边,问抱着马桶吐的老牛,“我能辞职吗?”
 
  不愧是北师大中文系研究生,老牛吐的时候,表达依然很清晰,“不用辞职了,”吐,“我先跟他解约。”
 
  老牛认为,明星是一种商品,要不被爱,要不被恨。如果你是个明星,没人爱你也没人恨你,怎么办?去死好啦!
 
  郝泽宇被人恨了一星期,硕果累累,接了几个微博广告,这几条微博竟赶上了他去年小半年的收入。
 
  老牛有点走火入魔,问我,郝泽宇还有什么事儿,说起来特让人恨的?他准备操作一下。
 
  我想了想,“丧?”
 
  “不行,恶人也要恶得正能量。”
 
  我又想了一条,“让我看屎?
 
  “不够震撼,让你吃屎,还差不多。”
 
  所以啊,同志们,为什么有的明星团队矢志不渝地热爱炒作,形象算个屁,关注度才是钱途!
 
  好运没有就此结束,郝泽宇接到了一个恐怖电影邀约,叫《谁胖谁先死》,充满了对胖子满满的恶意。
 
  老牛拒绝看剧本,气得买了个包泄愤,而我买了二十个包子,吃完后恢复了元气,开始翻看剧本,准备看我们这种胖子是怎么死的。看完这剧本,我跪下,跟剧本磕了三个头。能把恐怖片写成喜剧效果,编剧太牛了,绝对烂片之霸,谁演谁被挖祖坟。我都能想象上映后,群众新仇旧恨加来,应该会在言语上跟郝泽宇家的女性亲属全发生一遍性关系。
 
  郝泽宇问:“演什么?”
 
  “男主角。”
 
  他脸红了,捂着脸,特娘炮地娇羞,“人家这么红啊。”
 
  “不过二十分钟就死了…
 
  “啊,这也算男主角?”
 
  “后来他变性了,后七十分钟,换了个带资进组的女演员演。”老牛脸上突然露出遗世而独立的表情,“其实我觉得吧,我还挺适合这角色的,男女都能演。”
 
  我点头,“嗯,是挺适合你,你演肯定挺恐怖的。”
 
  郝泽宇翻翻剧本,“但这个角色好像跟女二有床戏…
 
  老牛犹豫一下,看向郝泽宇,“要不算了?太恶心了…
 
  他犹豫接不接,看看我。作为见过巨星之屎的兄弟我,一向是美艳与贴心的化身,我迅速懂得了他的为难。虽然郝泽宇没什么文,但他十八岁就出道了,红的时候演过不少电视剧,也算老油条了,他用膀胱都能看出这剧本有问题。但他没演过电影,现在拒绝,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也许,永远没机会了
 
  我当然不能说这电影是百年一遇的烂片之霸,很适合你黑到发紫的艺人路线。对自己的艺人,不能这么说话。我说:“接啊,拍完之后你就是电影咖了,离你热爱的章子怡就更近一步了。”
 
  郝泽宇竟觉得有道理,决定接了。
 
  老牛这边开始打电话,准备跟导演和投资人见面,郝泽宇又开始犯病了,觉得自己最近特别胖。
 
  我翻个白眼,男艺人有时候真像个女人,“你这叫胖?那我算什么?”我拿自己举例子。
 
  他说:“你这胖不叫胖,胖得独一无二的。我这胖,叫大众胖,一胖,泯然众人。”
 
  我一听就乐了,“那怎么办,把其他的胖子都杀掉?让你胖得光辉灿烂?”“好办法!为了让我的胖独一无二,我准备吃掉所有的胖子。”
 
  “留一个啊,我还挺喜欢贾玲的。”
 
  他煞有其事地说:“不,都吃掉。”
 
  神经病,郝泽宇又重复了一遍,“为了让我的胖独一无二,我准备吃掉所有的胖子。”
 
  我不理他。半响,他突然冒出一句,“除了你。
 
  我没什么反应,开始查将要合作的导演资料。我把外套脱了,今年的暖气怎么这么热呢,热得我有点热泪盈眶。我想可能太久没有性生活了,一个男神经病的胡言乱语都能被我听出情话的感觉。一定是我不对。
 
  跟导演见完面,挺晚了,院里的邻居都睡了,我刚把钥匙插到锁里,门就开了爸又等着我,客厅暗,光线都来自电视屏幕,爸大概按了静音,购物专家扯着脖子在荧幕上演哑剧。自从我工作了,我一晚回来,爸就坐在客厅这么看电视等我,怕吵到妈,电视也没声儿,就这么看电视看了这么多年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爸进厨房帮我热菜,说东北的二姨又邮酸菜过来了,这回腌得味儿特正,晚饭做的酸菜炖羊肉可好吃了。
 
  我边吃边说:“爸,你记得小时候,你领我看的第一个电影吗?”
 
  “啊,啥时候的事儿了?”
 
  “五岁吧,我把一个小男孩揍了,老师让你去幼儿园带回。你也没骂我,领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去了。这事儿我记得可清楚了,僵尸片吓得我够呛。你还说我没出息,打人不害怕,看电影却怕上了。”
 
  “哦,好像有这事儿,怎么说起这个了?”
 
  “你说巧不巧,今儿我见的导演,就是拍这片的,香港人,数比你都大,没肚子,花白的头发还扎着辫儿,看着特有派头,我见他老感动了。”
 
  爸听我琐琐碎碎地讲了一堆,问我,“这电影定了让小郝演吗?”爸记了几次郝泽宇的名字,愣没记住,干脆就叫他小郝。爸也看过郝泽宇的照片,说小郝长得像我姥爷年轻时。
 
  我突然有点惆怅,“我也不知道,本来挺有谱儿的,但现在看,有点悬,看导演喝得怎么样吧。”我又间爸,“爸,你说男的喝多了,跟他说过的话,都能记得吗?”“我哪儿知道,我又不爱喝酒——瞧你说的,香港人怎么跟东北人似的,不喝高兴,事儿就不成吗?”
 
  我把碗推到爸面前,让爸再给我盛一碗,爸说我喝了酒还吃这么多饭,不好消化我说我没喝酒,爸说得了吧,“一身酒味,一进屋就熏得我睁不开眼睛,你呀你,就跟你姥姥家的人一样,都是酒漏子。”
 
  爸开始收拾碗筷,絮着让我把给他买的商业意外险停了,说这么多年也没事,有这钱还不如存银行呢
 
  不愿意跟爸掰扯,我回屋睡觉去了。想了想自己的存款,还行,把今年的保费交上,还能挺过年底,老牛的年终奖还能用来给爸妈包个红包。想到这儿,我睡得异常安稳哪想着姥姥又来了,冷嘲热讽。
 
  “穷鬼装阔,还有钱给你爸交保险,你怎么不想着给我换个好点的骨灰盒呢!”我不念,“行行行,给您换个金的!真是的,您那骨灰盒还不好?我爸买的呢,您去你们阴曹地府打听打听,谁家老太太是女婿给送终的。
 
  姥姥也是战斗力十足,说:“他应该的!谁让他没能耐,你也出门打听打听,谁家结婚没房子,还得让女方家里准备的?”
 
  “谁家?姥姥你家呀!我姥爷跟你结婚的时候,也是住你们家的房子,我太姥姥可没跑我梦里跟我拖怨我姥爷没能耐。”在梦里跟死去的姥姥吵架是我人生一大乐趣姥姥在梦里又开始颠三倒四的,又开始帮我爸说话,“哎,大福子,你爸是心疼你没钱了。”
 
  “我知道,不过姥姥,说不定郝泽宇年底还给我包红包呢,这个年太好撑下去了。”有一年那才叫惨,我在广告公司当文案,到年底钱包里一百块都凑不齐。好在年底做了一单医药客户,人家送了三千块的礼品券我去他们店里提了好多的保健品,凑数给爸妈当了过年礼物。现在这日子,多好啊也不知道爸担心什么,也不至于惨到姥姥托梦吧。
 
  我安慰姥姥,“今年稍微坎坷点,但这不也好点了嘛,等明年郝泽宇更红,我还能涨涨工资。放心吧姥姥,说不定这两年天上掉馅饼,碰我脑袋上,我打开一看这馅饼是房本馅儿,东三环七十年产权南北通透大三居那种,我立马把爸妈接出去住。”
 
  姥姥摸摸我的眉,又摸摸我的脸,她手上有茧子感觉硬硬的。姥姥又突然给我玩温情那套,说:“大福子啊,还是咱家底儿薄,要不然你也不能被人欺负。”我笑,“谁欺负我了?
 
  “今儿被人劈头盖脸地泼了一身酒…”
 
  啊,要不是姥姥提这事儿,我都快忘了。我没觉得委屈啊。
 
  今儿见导演,我跟老牛盛装出席,把自己捯饬成两个舞女模样,又特意让郝泽宇穿得寡淡一点,故意不化妆。对比之下更显得他剑眉星目,就差我拉着他跟香港导演自卖自夸,“就这长相,演恐怖片,鬼都不好意思杀他!”
 
  当然郝泽宇这种顶级丧星想要讨人喜欢,太容易了,本来来的路上他还在丧着脸呢,坐在诺金酒店的咖啡馆的前十分钟,因为生疏更是丧得不知所措,然而某个时刻social开关一打开,如沐春风起来啊,简直不是人!我要是导演,我都要爱上他了局面相谈甚欢到两伙人都要义结金兰了,老牛东北人的劣根性就体现出来了,瞎大方,吵吵请客要请大家吃饭,在一个特贵的饭店订了个包间。
 
  去的路上,老牛说自己的信用卡超支了,让我用我的信用卡先结账,我略微心疼地说:“香港人太鸡贼了,见面就喝咖啡,还是咱们结的,接下来这顿饭怎么也得小一万,事儿还没成呢,花这么多钱合适吗?”
 
  老牛骂我目光短浅,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他信誓旦旦地大谈自己的计划,先通过这片打入北上发展的香港导演圈,然后接拍各种合拍片拿金像奖,然后咱们涨片酬,如此这般计划到建国一百周年。
 
  本来事情进展到香港导演恨不得马上跟郝泽签合同,大家喝得酒兴正酣,香港导演要喝茅台,这个饭店没有,我赶紧出门打车买,很快带了一瓶茅台回来。香港导演打开茅台,闻着酒,说味道不对。
 
  我说不能吧,我从路边超市买的,六百多呢。
 
  老牛嫌我办事不利,说六百多的能是茅台嘛。可我也想买八十年代产的茅台啊,现在去哪儿买啊?
 
  香港导演又突然变脸,笑嘻嘻地说算了,买回来的,别浪费。拧开酒盖,直接从我头上倒下去。
 
  我一下吓愣了。香港都回归这么多年了,怎么香港同胞喝多了,这么别具一格呢。导演边倒边用粤语说,身为TVB资深粉丝的我大概能听明白一点。“猪呢,用酒泡上,明天放到烤箱里烤,特别美味。”
 
  香港团队那边的人一边拉导演,一边跟我们赔不是,说导演以前是厨了出身,一喝多就变厨子。
 
  我强挤出笑容,说:“导演还挺可爱的。”
 
  郝泽宇那时去厕所了,洗了一把脸,回来后知道我这事儿,笑笑,闻了闻我身上的味儿,说这酒还挺香的,他取来那瓶酒,自己倒上喝,依旧谈笑风生。
 
  说着说着我就有点心虚,那导演一直挺记仇的。饭时,他一直让工作人员灌我酒来着,他讲辈段子时,我因为特配合,他还说我这个老处女怎么这么开放啊。我回说导演你瞧不起谁啊,我男朋友可多了,他又说那些男子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我气得很,“姥姥你真是的!本来我都没注意这事儿,你非要提,现在好了吧!弄得我也小心眼起来,小心眼的福子还是福子吗!”我又推了一下她,“您光在这儿说我有用吗?真心疼我,跑那香港人梦里吓唬他啊要是吓得深刻了,没准还把你拍到电影里呢!”
 
  姥姥伸着脖子喊,“你以为我没去啊!人家坟烟,祖宗八辈都护着他呢!”“那你打不过叫人啊,以为咱家没死人啊!”
 
  “我叫了!说到这个我可气了,你们老福家只护着孙子,没人护着你!这把我气的,把他们一顿骂…”好嘛,为了我,这帮死了的长辈还打起来了
 
  我楼住姥姥,说:“行了行了,有这个心就行了,您也是的,活着就天天你亲家斗,死了还上门找碴儿。我爷爷奶奶那边最大的亲戚还是清朝皇帝呢,他心眼可小,您一个小老百姓,跟他们斗什么啊。
 
  姥姥依然战斗力十足,“我怕他们?我还有毛主席呢!”姥姥生前是党员,小时候对我最大的文化辅导,就是背《毛主席语录》。因为有童子功在,梦里姥姥教育我的话,我都记得可清楚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阶级斗争”、“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以及“彻底的唯物主义力量是无穷的”
 
  我打断姥姥,“这条就算了,要真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姥姥您没事可不能下来看我了。”
 
  姥姥想想也对,她又问我,“小郝同志睡眠不好吧?”
 
  “我又没跟他睡过,我哪儿知道,”我突然警觉,“您不是还跑他那儿去了吧?”
 
  “嗯,看了他一眼。”
 
  我炸了,“您跑人家那儿干嘛呀?看自己孙女叫托梦,看人家叫闹。”“我还不能感谢一下人家啊,今儿这事儿,人家也算是有良心,为你出头了。”我心里咯一下,我还以为是我看错呢。
 
  姥姥说:“本来今天我想过去,跟他说小郝同志,谢谢你今儿帮我们家大福子我都知道,你看那扎着辫子的南蛮子欺负我家福子你气不愤,就故意灌他酒吃完饭,我从厕所回来,郝泽宇有点不对劲,对导演股勤得很,哄得那导演很高兴,郝泽宇以东北作风跟导演各自都喝了快半斤白的。
 
  后来我们撤的时候,老牛去结账,我给香港团队叫车回酒店,他们都喝得七零落的,角落处,郝泽宇扶着导演,还一副好哥们的模样,他拍拍导演的脸,“导演,你知道傻帽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啦。”
 
  导演刚要解释,突然吐了,不知道是不是隐形眼镜有点干,我看到郝泽宇脚下一绊,那导演立即倒在了一堆呕吐物上,我跑过去要扶,只见郝泽宇蹲下,对着导演说了句什么。
 
  导演挣扎起来,有点激动。等那边香港团队的人过来扶,郝泽宇就没再管他,拉着我就走了。
 
  我问他,跟导演说了什么。
 
  略带洒意的他,特像一个新鲜的草莓,他微笑,“我说,你是个好人。”为什么我看口型,觉得他刚刚说的是“你真是个傻帽”呢?
 
  我之所以现在还不肯定这想法,是觉得他那么热爱和平一个人,谁都不愿意得罪,不至于为了自己的助理就得罪一个导演吧。而且还是那么幼稚的方法,跟初中男生似的。
 
  姥姥还在自顾自地说,我打断她,问,“你跟他说完这些,他什么反应?”姥姥一听这个来劲儿了,说:“我还没开口,一个老太太就把我走了,还给我摆椅子阵……”
 
  “啊?还有个老太太?敢情死了的老太太,都爱回人间遛弯啊。”
 
  姥姥一副看不上的表情,“感觉那老太太是个老不正经,特能捯,还穿着貂”我脑袋一亮,知道那老太太是谁了。
 
  姥姥突然神秘一笑,“这回有点仓促,下回我好好会会她”
 
  还想继续问姥姥,手机此时却响了一声。我睁开眼睛,姥姥当然不见了,我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冬天平房就是冷,手机突然又响了一声,我打开一看,老牛给我发了一千块钱的红包。我惊,赶紧回,“这是干嘛?”
 
  没想到老牛没睡。老牛回复,“老妈子对自己旗下最丑的傻姑进行一下慰问多多犯二,早口从良。”
 
  我内心一暖,躺在被窝里笑了。老牛这人啊,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暖水瓶,把全世界的狠话都说给你,也把全世界的温情都带给你导演要是往我头上倒开水,老牛不得给我发一万块钱的红包啊。老牛真好。导演您来吧,我皮厚,受得住
 
  我边刷朋友圈,边想着用这钱给妈买瓶擦脸油。谁知道看到一分钟前,郝泽宁分享了一首歌《天边一朵云》,白光的。
 
  我哼着歌,“天边一朵云,天边一朵云,浪荡又逍遥,我的情郎,孤独又飘零,就像天边一朵云
 
  我给郝泽宇发信息,“没睡呢?”
 
  “睡了一觉,又睡不着了。”
 
  “你是不是睡眠不好?”
 
  “老鬼压床。”
 
  “啊?梦魇吗?”
 
  “差不多吧,刚才那觉,还碰到个老太太。”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问,“你奶奶?”
 
  “不是,特土的老太太。”
 
  我摇摇头,默念了一遍“彻底的唯物主义力量是无穷的”,又觉得不对。什么叫特土的老太太,我姥姥才不土呢!
 
  他发来一张照片。东北的冰灯前面,剃着平头的郝泽宇面容稚嫩,搂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很漂亮,嗯,穿着貂。照片里,郝泽宇笑得春暖花开,我在现实中没见他那么笑过。
 
  郝泽宁打字,“我奶奶洋气吧。”
 
  “长得是挺带劲儿的。”
 
  “活得也挺带劲儿啊,别看照片里我奶奶穿着貂,那一年过年,买完冰雪大世界的门票,我们家只剩一百多块钱。”
 
  “你奶奶心真大。”
 
  “是呢,奶奶的口头禅是:反正明天不一定会好,不如今天乐乐呵呵的。”我笑,手机打字,回复过去:“那你真不孝,只记住了前半句,明天不一定会好,后半句你可没贯彻实施。”
 
  “嘻嘻。”
 
  我放下手机,准备睡了,谁知道郝泽宇突然打电话过来。
 
  “嘻嘻。”他在电话里笑。
 
  我骂他,“神经病啊。”
 
  我听见郝泽宇微醉的声音飘在话筒中,“福子,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吗?我这边,对面楼的形状像只怪兽,月亮是他的眼睛”
 
  “我窗户外边,是邻居的墙。”我可不觉得这话人煞风景,甚至觉得我说的有点别具一格,住在四合院的北京微胖中年少女,半夜面对艺人的发疯抒情,真酷啊。尔后,屏幕突然出现郝泽宇的视频邀请。是让我看他刚拉出的“灵魂与自尊吗?如果是真的,郝泽宇你更酷。
 
  我接受邀请,刚说:“你想看我卸妆后的美貌,还是想让我看你刚拉的屎啊?”“想让你看月亮。”
 
  镜头一转,郝泽宇那边的月亮,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
 
  我愣了半天,摸了摸屏幕上的月亮,才说话,“…这月亮长得还行。没想到郝泽宇嘱咐我说:“你别指月亮啊。”
 
  “我哪儿指了,我擦屏幕呢。”
 
  “那也算指!”
 
  “指了又怎么了?”屏幕上的月亮跟口痰似的,我故意指了几下,“月亮还能下来打我嘛?”
 
  手机屏幕出现了郝泽宇的脸,他靠着床头,真服了他们这种上镜的人,这个角度竟然没有双下巴。
 
  他煞有其事地说:“你没听过吗?指月亮掉耳朵。”
 
  我笑了,“什么呀,那是对月亮不能说谎。你要说谎,晚上你睡着了,月亮就派人剪你耳朵,这才是正确版本。”
 
  “你听谁说的?”
 
  “我姥姥啊。”
 
  “哦,我听我奶奶说的。”
 
  我卡壳了,死者为大。但一想也不对啊,我姥姥还死了呢。我硬气了起来,“怎么办?你奶奶对我姥姥,谁对呢?要不咱俩决斗吧。”
 
  屏幕上,他笑,“别啊、你说得对,对月亮不能说谎。”他把手机又冲向月亮,问我,“福子,你跟着我,是不是特没劲儿。”
 
  怎么说到这茬了?
 
  他接着说:“当着月亮别说谎啊。”
 
  我心生一计,“那你今天,是不是骂那导演是傻来着?”
 
  “啊,什么时候?”
 
  我也说:“当着月亮可别说谎哟。”我疑心信号断了,因为屏幕里的月亮一动不动,他也不说话。我下床满世界找信号呢,这时,那边有声了
 
  “嗯。”郝泽宇“嗯”得奶气十足,把我都逗笑了,是不是神经病都不容易老?是不是丧精都容易幼稚呢?
 
  我说:“我不觉得导演傻,我觉得你这样还挺傻的老牛花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推你上戏吗?你对得起老牛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
 
  “不怪我。
 
  “那怪谁?”
 
  “怪风,我脾气藏了一晚上,出门让风一吹,就忍不住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屏幕中的月亮哈哈大笑。
 
  他还解释,“我觉得我表现挺好的了,就把他喝吐了,只骂了他一句傻帽,这要被我们东北人民知道了,他们得开除我东北籍跟他废话那么多嘛呀,直接上脚踹啊。”
 
  “行了行了,你可厉害了,”我又嘱咐,“下回你可别这样了。”
 
  “嗯。”
 
  哈哈,我感觉我是小学老师,在教训一小学生。我对着屏幕中的月亮,继续答记者问,“所以啊,回答你最开始的问题,跟着你,我挺有劲儿的,感觉谁欺负我,你都能替我出头,多好的小主啊。”
 
  后来我对着屏幕的月亮,跟他聊了会儿《甄传》,说他要是甄嬛,我就是浣碧、流朱、槿汐…我渐渐盹着了,厚重痴肥的眼皮将要覆盖整个世界的时候,我想,郝泽宇就这么举着拍月亮,胳膊不酸吗?
 
  那一瞬间,手机屏幕的月亮变成了一个人的脸。我困得看不清了,无法辨认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映照的我的脸。只听一声笑声谁呢?我笑了吗?还是他?朦朦胧胧中我仿佛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郝泽宇的脸,又出现了久违的那张老照片上曾灿烂过的笑郝泽宇,无论这是不是我的睡前幻觉,我都希望今后的日子你能永远都这么笑。你一笑,福子,可以永远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