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者(死亡通知单)第十九章 现场勘查1
十一月三日凌晨四点整,龙宇大厦一层监控室。
“四一八”专案组的现场会议开始了。除了柳松因保护杜明强不能前往,其他成员都准时出现在了会场上。
尹剑首先介绍了案发经过,同时把现场的录像又反复播放了几遍。对于这样离奇的入室行刺事件,曾日华和慕剑云也只能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等尹剑说完之后,罗飞开始补充一些外围已经掌握的情况:“断电的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大厦的主供电电缆上被安置了一个定时爆破装置。爆炸的威力很小,但产生的温度足以将电缆的绝缘层熔化,导致供电系统短路瘫痪。备用发电机同样被动了手脚,输出电缆本来由四组线路组成,其中三组都被事先剪断,剩下的一组线路无法承受四倍的设计负荷,所以在启动十几秒钟后就过热烧断了。”
听到这里,曾日华便饶有兴趣地晃起了脑袋:“这可有点意思了啊。既然要破坏,他干吗不把四组线路都剪断呢?偏偏要留下一组,怕是另有文章吧?”
“他是故意要让我们看到后面的那段镜头……”慕剑云也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为什么呢?炫耀?挑衅?或者……这本来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在你们来之前,我和尹剑有过一些思路——不过,似乎站不住脚。”罗飞顿了顿,又道,“既然大家都在,也不妨讨论一下……嗯,我们当时认为,后面的这段录像有可能是伪造的。当时并没有人闯入室内,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诱骗阿华等人把屋门打开,然后他才能趁乱在黑暗中完成刺杀。”
“哎,很有道理啊!”曾日华似乎对这个思路非常认同,他甚至兴奋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
“哦?”罗飞便就势问道,“假录像这种事,从技术来说困难吗?”
曾日华大咧咧地摆摆手:“一点都不困难。你想啊,我们从屏幕上看到的画面,都是从监控设备终端传过来的电子信号啊。这个终端如果是摄像头的话,那我们看到的就是摄像头摄录到的画面。要造假的话,只要趁着第一次断电的机会把信号传输线拔下来,然后和事先准备好的播放终端连接在一起。等供电恢复之后,监控屏幕上就会显示你播放的画面。”
“嗯——”罗飞听懂了对方的讲解,并继续引申道,“等备用发电机被烧坏,电力再次中断之后。我只要把信号线重新和摄像头插在一起,这样监控设备就又恢复常态,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曾日华拍拍手说:“没错!”
可罗飞却皱着眉头,看起来问题并未解决。他又提出了新的问题:“那么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呢?这个也可以造假吗?”
“这个啊……”曾日华挠了挠头皮,“这可就不行了。因为屏幕上显示的是监控系统内部设定的时间,和终端信号是无关的啊。也就是说,不管屏幕上出现什么样的画面,显示的时间都不可能变化的。”
“这样的话,那段录像就不可能是假的。”罗飞有些失望地瘪瘪嘴,然后把录像里挂钟显示的时差问题讲解了一遍。
曾日华听完有些黯然,不过他还不太甘心,片刻后又辩解说:“会不会启动备用发电机的人是和Eumenides串通好的?只要把时间掐准,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这个没有必要啊。”慕剑云首先便否决了这个猜想,“两个摄像头里只有一个会拍到挂钟,Eumenides要造假肯定会选择不出现挂钟的屏幕,何必像你所说那么费劲呢?”
罗飞点点头,且又说道:“我也询问过那两个去启动备用发电机的小伙子。他们的叙述并无漏洞,所以显示屏上的计时器无法作假的话,那么录像作假的可能性基本上也就不存在了。”
曾日华悻悻地咽了口唾沫:“那他真的是神仙吗?来无影去无踪的。”
“我们肯定还是忽略了什么……某个思维的死角。”罗飞眯起眼睛,目光像是凝滞在某些看不见的迷雾之中。
会场暂时陷入了沉默的气氛中。众人似乎都在凝神思索却又难得头绪。就在此刻,尹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赶紧一边接听一边退出会场,生怕干扰到其他人的思绪。但不久之后他重新走进屋内时,却毫无顾忌地大声嚷起来:“罗队,他们找到了Eumenides换下的血衣!”
罗飞立刻站起身:“快,带我去看看!”
作为龙宇集团的总部大楼,龙宇大厦拥有一个非常豪华的底层大厅。因为大厅的面积比其他楼层的投影面积大得多,所以大厦底层单独向着楼体南面凸出了很大一块空间,这片空间的顶部自然就形成了一片露台。这片露台虽然不算高,但也属于大厦的外顶面,平时很少有人会到达这个地方。
搜查小组正是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无人认领的运动型背包。打开背包的拉链,发现包里装着揉成一团的衣物,而最上方赫然是一双浸满了鲜血的白纱手套。他们不敢怠慢,一边保护现场,一边把情况向专案组作了汇报。
五六分钟后,罗飞等人来到了这片露台。搜查小组往外围撤开,将核心的区域让了出来。罗飞带上薄胶手套,蹲在圈子中心翻看着那个背包,很快他就给出了论断:“没错,这的确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包里除了手套之外,还有一套血衣,一个黑绒帽,以及一双鞋套。这些衣物和录像中那个神秘男子的穿着完全一致。同时罗飞在背包的外夹层中还找到了一柄极为锋利的刀片,刀片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昭示了这正是用于杀戮的凶器。
曾日华也蹲在罗飞身边,此刻他似乎参透玄机地拍着手道:“那这里一定就是Eumenides逃跑的路线了!”
“嗯。”尹剑附和着点点头,“他应该是事先准备有一包干净衣服在这里。在作案之后,他先到这个露台上换了血衣,藏好凶器,然后才逃之夭夭的。”
因为身为女性且并不熟悉刑侦过程,慕剑云一直站在圈外旁观着。在听到同伴们的分析之后,她便转头四顾,打量起周围的地形来。
“从这里逃走倒是容易。关键的问题是,他该怎样才能从十八楼的办公室到达这个露台?”最后慕剑云仰起头看向大厦高层,抛出了这样的疑问。
确实是如此。如果能到达这个露台,那无论从边缘的哪个方向往下一跃,便可脱身到大厦之外(五六米的高度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个障碍,可对Eumenides这样的高手就不值一提了)。可是大厦的十八层和这个露台之间却有数十米的高差,Eumenides总不可能像鸟一样飞下来吧?
罗飞此刻也站起身,他抬头看看高处的楼层,然后把目光又转回到露台上。却见这个露台采用了“空中花园”式的设计,周围一大圈都铺上泥土,做成了绿化带,里面树木葱郁,长势倒也茂盛。
“去那边树木丛里再仔细搜搜看。”罗飞对搜查小组下达了新的命令。小伙子们立刻分散开来,钻进了茂密的绿化带中。
没过几分钟,就有兴奋的声音从树丛里传出来:“这里有一堆绳索!”
罗飞等人全都为之动容,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着呼声传出的地方跑去。扎到近处一看,果然,在一株小青松旁边堆着大量的绳子,盘错交织,长度相当可观。
罗飞弯腰把那绳子捻起一截。却见那绳子只有小指般粗细,但质地非常坚韧,应该是专业的户外攀爬用品。他轻轻咂了一声,抬起头向着高处远远眺望。
这个动作的暗示意味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周围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感觉恍然大悟似的。曾日华更是按捺不住地叫起来:“原来他就是用这根绳子爬进爬出的!”
罗飞却不置可否。他愣愣地思索着,似乎有很多事情仍是无法理解。
“爬出倒是可以,要爬进那也太难了吧?”慕剑云也悠悠地表达出自己的困惑。
因为大厦在南向的里面是呈内凹的弧形。所以绳索如果从十八层的那扇窗户悬下来,必然有很长一段是无依无靠地垂在空中。沿着这样的绳索往下滑溜很容易,但要往上攀爬,所需要的技术和体力就非同一般了。
而罗飞考虑的问题则更多。他收回目光看着曾日华,像是反问一般地说道:“要避开室外的监控摄像,他只能在停电之后开始攀爬。四分钟的时间,从这里上到十八楼,走楼梯都费劲,只靠这条绳索,可能吗?而且垂直落差这么大,这绳索开始怎么挂上去?最后又怎么收回来?”
曾日华被问出了一脸愁容,他颇委屈地咧着嘴:“我怎么知道那么多?不过Eumenides这家伙,他肯定是有办法的。”
“既然在这里发现了绳索,那个办公室又只有窗口可以出入。所以Eumenides的基本手法应该可以确定了吧。”尹剑对曾日华表达了支持的态度,“至于他究竟怎么完成这么高难度的工作,我觉得可以请教一下特警队的同志。”
尹剑刚说到特警队的同志,特警队的人还真就出现了。却见柳松正从大厦二层的出口转出来,跑上了露台。
罗飞的目力最为敏锐,他首先看到了这个不期而至的同僚,禁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其他人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而柳松则很快就跑到了他们的身边。
“你怎么也来了?”罗飞惦记着派给柳松的任务,“不是让你守着杜明强吗?”
“我把他一块带过来了。”柳松看起来求战欲望非常强烈,他简单地答了一句后便急切地反问,“这里情况怎么样?”
罗飞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现在在哪儿呢?”
“在大厦里。周围都是我们的同志,肯定出不了事的。”
罗飞这才点了点头。现在龙宇大厦里布满了警察和集团护卫,每个人都在全力搜寻Eumenides的下落。把杜明强安置在那里,即使没有柳松监防也不致出什么问题。
曾日华“嘿嘿”一笑,感慨道:“深更半夜的,那家伙倒也乐意跟着你一块折腾。”
“上次被我教育了一次,现在老实多了。”柳松心照不宣地回视着曾日华,对于“教育”这个词的意义,这两人是颇有共鸣。
既然柳松来了,尹剑正好可以继续先前探讨的思路。他抬起头指着大厦高处问柳松:“你能不能看到十八楼的那扇窗户?”
柳松眯起眼睛寻摸了一会儿:“是不是四周一大片都黑着,就中间孤零零亮着灯的那个?”
“没错。”尹剑又低头指指脚下,“你再看看这堆绳子,能不能用它从这里爬到那扇窗户?”
柳松咋了咋舌:“这么高?而且是凌空攀爬……我肯定是不行。”
罗飞又追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有人能做到吗?”
柳松本想摇头,但看到众人都极为郑重地看着自己,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犹豫了片刻,换了一种保守的语气:“嗯……这么说吧,我们特警队也会经常进行攀爬训练,像这样的徒手悬空攀绳,最多也就是设置二十多米的高度。再高的话,不仅体能上支撑不住,而且绳索会摇摆得很厉害,不好控制。”
罗飞摸着自己的下巴颏,若有所思。柳松算得上是特警队里的佼佼者了,一身本领未必在Eumenides之下。连他都觉得难以完成的任务,Eumenides真的能在四分多钟的时间里就轻松搞定吗?
柳松从罗飞等人的神色中窥到了一些端倪。他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难道Eumenides就是这样进入作案现场的?”
尹剑眨着眼睛,显得既茫然又无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这么解释了……”
柳松再次仰起头,张大嘴看着那扇窗户。那里实在太高了,简直像夜空中的繁星,遥不可及。因为头仰得角度太大,血液回涌,柳松很快觉得有些头晕,他用手揉着脖子,沮丧地垂下头来。虽说还未和Eumenides正面相遇,但在他心里像是已然输了一个回合。
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外围搜索的警员忽然又撼了起来:“罗队,你们过来看看,这里有发现!”
众人精神一凛,连忙循声走了过去。却见在露台的西侧边缘处,一个搜索队员正蹲在树丛间,认真研究着地上的某样东西。
走到近处才看清,原来那是一块白色的塑料泡沫。这本是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废弃物,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这块塑料泡沫的边缘沾染着一小片的血迹。
罗飞一直戴着薄胶手套,直接便把那块泡沫捡起来仔细端详。那泡沫薄薄扁扁的,带着明显的弧度,形状看起来像是古代屋顶上那种细长的琉璃瓦片。
“这是什么?”慕剑云凑上前,略歪着脑袋问道。
“应该是包装用的泡沫壳吧——”尹剑猜测着说,“看形状包的是玻璃杯之类的东西。”
罗飞皱皱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转头对身边的那个搜索队员说道:“你从大厦正门出去,往东走二十多米,在马路边上应该还有一块这样的泡沫——现在就去把它捡过来。”
那搜索队员立刻领命而去。见身边其他人都露出困惑的神色,罗飞便淡然解释道:“我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过的,当时没有在意。不过这两块泡沫的形状挺像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希望那块泡沫还没有被其他人捡走。”
留意身边的每一个细节,并且有着过目不忘的神奇本领,这正是罗飞异于常人的所在。不过曾日华对他这次的发现却有些不以为然:“这样的包装垃圾满街都是吧——很多人都会随手乱扔的。我觉得不该往西,应该集中力量,沿着大厦往东仔细搜查。”
慕剑云看看他,似乎在问为什么,曾日华便又手舞足蹈地解释:“你看,这泡沫上有血迹啊,而且还很新鲜,显然就是凶手留下的。这说明凶手曾经到过这个地方,这里又是露台边缘,那他应该就是从这个方向跳下露台的,我们得往东边搜过去才对。”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尹剑已经开始摇头,并且紧跟着他的话音吐出三个字来:“不见得。”
曾日华瞪着眼睛,有些受到打击的样子。而罗飞则是目光一亮,颇为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助手。
尹剑感受到了来自罗飞的鼓励,于是更加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凶手已经在露台上换了血衣,那么他身上的血迹肯定也会清理干净,不会在跳下露台时还把血沾染到周围的物体上。而且这泡沫上的血明显呈浸漫状,如果是凶手经过是留下,应该是形成滴落状的血溅才对。”
对方的言辞有理有据,曾日华不得不点头以示认同:“嗯,这样啊……这样的话,这血迹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是凶手在换下血衣之前,用手抓起过这块泡沫,所以手套上的血就染了上去。”尹剑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在泡沫旁边虚虚地比了一下。果然,如果张开虎口捏住泡沫的话,正好可以在泡沫的一端染上吻合印迹的血痕。
“他拿这个泡沫干什么?”曾日华翻起眼睛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就在这时,刚刚被罗飞派出去的那个搜查队员已经返了回来。
“罗队,找到了。”他一边大声汇报一边快步走到近前,他手里捏着一只大号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另一块塑料泡沫。
罗飞接过证物袋,和其他人一起细细端详。却见这块泡沫的形状果然和露台上的差不多,只是尺寸似乎要略大一点。不过这块泡沫上并没有血迹,干干净净的正常得很。
“把这些东西都拍照,打包,带回队里去。”罗飞先是对尹剑吩咐一番,然后又命令周围的搜查小组,“你们再辛苦辛苦,把搜查的范围扩大一点,方圆五十米的范围内,都要仔细地筛一遍,尤其是大厦的南侧!”
众人各自领命,而罗飞这时又仰起头来,远远看向高处那点孤独的灯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专案组同僚们也纷纷抬头,他们眼神中多少有些迷茫,看来他们虽然能跟上罗飞的动作,却很难跟上他的思维。
良久之后,罗飞的思绪似乎到达了一个节点,他无声地长吸一口气,转头看着众人道:“我们回大厦里看看吧。”
一行人下了露台,首先进入了大厦的一层大厅内。龙宇集团的那些黑衣护卫此刻基本上都集中在这里,若干个刑警队员正忙着给他们做询问笔录。而在大厅的会客台边,有两个人正相对而坐。
“他们俩怎么凑到一起去了?”罗飞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柳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那两个正在交谈的男子,一个是阿华,另一个却是他的保护目标杜明强,后者此刻跷起了二郎腿,一副得意悠然的模样。
“我让你在监控室待着,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柳松快步赶上前,没好气地斥问着杜明强。
杜明强放下了二郎腿,神态略收敛了些。不过他还是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们正在做一个罪案现场专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一个记者,我怎么可能在屋里闲得住?”
柳松瞪大了眼睛,随后赶到的慕剑云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轻轻一笑,附耳对曾日华说道:“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乖乖听从摆布是另有居心。就他这身贱骨头,你们以为打两次就改得了吗?”
柳松伸手把杜明强从椅子上拽起来:“走走走!这是你瞎胡闹的地方吗?!”
可阿华却拽住了杜明强的另外一只胳膊,同时冷冷地看着柳松道:“这位警官,我可不觉得杜先生的行为是胡闹。作为Eumenides杀戮名单上的对象,他有权利了解事态的进展,而作为一名记者,他也有义务把事情的真相告知给公众。”
杜明强有了阿华的支持,腰杆儿似乎硬了很多,于是便僵着身体和柳松较起了劲:“我是合法公民!这里是龙宇大厦!只要主人同意,你们无权限制我们的交谈自由!”
“你……”柳松虽然气恼,但在言辞上却很难敌得过伶牙俐齿的杜明强,他只好看向身后的罗飞,似乎要等待对方的决断。
罗飞却觉得问题的核心在阿华身上,所以他没有搭理杜明强,而是对阿华说道:“你不该接受他的采访。他只是个网络记者,今天的事情如果在网络上传播开,会给公众带来恐慌的。”
“我知道他是网络记者才接受采访的。”阿华一开口就把罗飞的话顶了回去,“传统媒体都是被阉割过的,我才不会在他们面前浪费时间。前几天电视上不还说Eumenides已死,恐怖杀手的阴影已经消散吗?哼,你们自己不觉得很可笑吗?”
罗飞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那些媒体的德性,确实是没几句真话。
“我们需要在网上亮出自己的声音,而不是让Eumenides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阿华反过来试图说服罗飞,“现在很多网民都把Eumenides当成了城市英雄,可他们是否知道,每一起血淋淋的杀戮都是一起新的罪恶?那些受害者同样有家庭、有朋友、有深爱着他的人们。这些人的痛苦又去找谁分担呢?”
这些言语俨然发自肺腑,竟然在场众人皆有些动容。而杜明强则像是重任在肩一般昂起头,拍着胸脯说:“我一定会把他们的感受写出来,让公众真正地了解Eumenides。他并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滥用正义感的杀人犯!”
罗飞看看杜明强,开始重新考虑这个网络记者可能带来的利害关系。其实他也觉得警方在舆论上和Eumenides的对抗有些乏力。自从Eumenides在网络上发出“死刑征集令”,然后又如约处置了韩少虹、郭美然以及辱师少年这些网络中的公愤对象,他的名望已越来越高,隐隐已成为网民们寄托正义情感的不二之选。而那篇征集令也被大量地转贴,令警方的网监部门疲于应付。
古人早有治水之训。当公众的情绪已经蓬勃酝酿起来,光靠“堵”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或许这时真的应该出现和Eumenides相对的声音,从另外一个角度引导人们去看到事情的全貌。时代已经不同了,每个人都有自由的思想,让他们获得足够的信息,进而去判断、去选择,也许才是真正的舆论控制之道。
想到这里,罗飞便问杜明强:“你会怎么去写这篇报道?”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去渲染凶杀的细节。”杜明强翻着眼皮说道,“我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记者,并不是刺探隐秘的狗仔队!我所专注的是案件背后的意义,比如说凶案给受害人家庭带来的痛苦,等等。”
“那么对Eumenides给被害人罗列的罪名呢?你怎么处理?”罗飞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一点,因为这个问题把握不好的话,网民们很可能又会一边倒地为Eumenides喝彩。
杜明强“嘿嘿”地怪笑起来:“这正是我这篇报道的精彩之处呢。”见罗飞面露不解之色,他又拿着卖关子的腔调解释说:“Eumenides这次给两个死者定的罪名都是‘涉黑’。可他或许不知道,蒙方亮在十多年前就因为相同的罪名蹲过监狱,直到四年前才刑满释放。所以他的罪行已经被法律制裁过,并不需要Eumenides的惩罚。而蒙方亮在出狱之后一心向善,甚至皈依佛教。对这样一个人,Eumenides有什么理由举起他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