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者(死亡通知单)第十九章 现场勘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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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罗飞心念一动,那Eumenides的这次行刑确实有点滥杀无辜的嫌疑。如果把事实公布于众,或许真的能让很多Eumenides的支持者倒戈相向呢。
 
  不过罗飞并没有把心中的暗喜表现出来。他知道杜明强实在是个太过浮躁的家伙,你夸他三分,他转眼就会飞起来一丈。所以罗飞仍然板着脸孔,他似乎斟酌了许久,这才作出好大让步似的对柳松说道:“这样吧,等他把报道写完,你先拿过来给我看看。我觉得没问题,就让他发出去。如果他写的和今天说的不一样,那就让曾日华把他在网络上所有的发文权限全部封禁。”
 
  柳松应了声“是”,撤手松开了杜明强。杜明强懒洋洋地重新坐下,一副胜利者的得意姿态。
 
  罗飞这时再次看向阿华,其实后者才是他来到大厅的目标所在。
 
  “阿华,你叫上龙哥。麻烦你们两个跟我上楼一趟。”
 
  “有什么事吗?”阿华敏感地问道。
 
  “现场的那个办公桌,有一个抽屉无法打开……”
 
  “那是邓总的私人抽屉,我也没有钥匙。”
 
  “我知道。但是出于办案的需要,我还是想看看那个抽屉。等下我会把锁撬开,你们俩最好和我一块上去,这样方便一点。”罗飞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显露出来的态度却不容置疑。
 
  既是警方办案的需要,阿华自然没理由拒绝。况且对方能邀请己方人员一同前往,也算是有礼有节。阿华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于是众人叫上龙哥,又乘电梯向着十八楼而去。这次柳松吸取教训,嘱咐楼下的同事看好杜明强,防止他再跑到案发现场添乱。
 
  办公室内,对尸体的勘验以及物证痕迹的搜集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罗飞等人避开死者所在的核心现场,直接来到了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前。
 
  再次征得阿华和龙哥的同意后,罗飞指挥柳松打开了抽屉上的锁头。对于柳松来说,这样的活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抽屉被缓缓拉开,就连阿华和龙哥也探长了脖子。因为他们也从未见识过邓总的这个抽屉里到底会装着些什么宝贝。
 
  可那抽屉却几乎是空空如也。直到那屉笼把拉到尽头的时候,才在最里端显出一个信封来。
 
  光秃秃的信封,表面没有任何字迹。而众人的心却不约而同地为之一紧。
 
  罗飞重新带上取证用的薄胶手套,将那个信封从抽屉里取了出来。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把信封打开,从中抽出一张字条。
 
  在场众人对这样的字条早已非常熟悉,他们所关心的无非是字条上这次出现的人名罢了。
 
  却见这次字条上写的是——
 
  死亡通知单
 
  受刑人:阿华
 
  罪行:涉黑
 
  执行日期:十一月五日
 
  执行人:Eumenides
 
  屋中出现短暂的寂静,大家都看向阿华,目光中透露出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
 
  阿华紧咬着牙齿,他的眼中只有仇恨和愤怒,丝毫看不到畏惧的神色。倒是现场另外一个人忍不住惊恐地叫出声来:“这家伙……他……他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罗飞等人循声看去,说话的人却是龙哥。他的身体瑟瑟发抖,全然配不上那副孔武有力的尊容。
 
  阿华瞪了他一眼:“又不是写给你的,你怕什么!”
 
  “迟早也会到我的!”龙哥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先是邓总,然后是阿胜,这次是林总、蒙总,接下来就是你我,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阿胜?”罗飞忽然警觉起来,“阿胜是谁?”
 
  “阿胜也是邓总的心腹,前些天出车祸死了。”龙哥忙不迭地回答,似乎把罗飞看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过当时阿华他们就分析,这很可能也是Eumenides设计的毒手!”
 
  罗飞看看身边的同僚,神色愈发严峻。没想到撬开这个抽屉之后,竟又牵扯出前后两条枝节来。这个他原以为会轻松度过的夜晚,此刻已将他引入了新一轮激战的漩涡之中!
 
  十一月三日清晨六时整,省音乐学院内。
 
  当莘莘学子尚在睡梦中的时候,却有一个女孩已踏着晨露走在校园中。她穿着一袭淡雅的黑白服饰,像是一朵开放在朦胧晨光里的纯净莲花。
 
  她步履轻盈,但却走得很慢,因为她的眼睛从小便失去了视力。她只能一路跟着那只名叫牛牛的导盲犬,后者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伙伴。
 
  这一人一狗穿过一片大草坪,来到了一间独立的琴房前。这里林木环绕,环境清幽,此刻几乎看不到其他的来往之人。女孩摸出钥匙,打开屋门走进去。虽然天色仍暗,但她却没有开灯,因为那灯光并不能驱走弥漫在她身边的黑暗。
 
  女孩每天的生活都是从这间琴房开始的。她必须来得很早,因为她并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她只是在借用这个屋子。每到八点以后,当本校的学生开始上课活动的时候,她就得踏着朝阳离开。
 
  女孩不舍得有一丝的懈怠,她从琴盒中取出自己心爱的乐器,摆好架势,稍微凝了凝神之后,便屏上一口气,悠悠地拉动了琴弦。柔美的旋律如同溪水般潺潺流出,浸润了这个深秋的清晨。而女孩则紧闭双眼,陶醉于这个仅属于自己的音乐世界。当她身体上的缺陷完全被音乐的光芒所掩盖时,也就是她最美丽的时刻,可惜这样的时刻却很少有人能欣赏到。
 
  一曲终了,琴房四周复归宁静。原本一直趴在主人脚下的牛牛此刻却忽然站起身,冲着屋外“汪汪汪”地叫起来。女孩放下小提琴,有些诧异地歪了歪脑袋,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在这个时间段,此处应该很少有人过往的。
 
  可今天她却分明听见了脚步声,那步伐沉稳迅捷,而且正向着琴房的方向越行越近。女孩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攥紧了牛牛脖套上的绳索。
 
  脚步声在琴房门前停下了,片刻后,“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并且有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在问道:“有人吗?”
 
  房门只是虚掩着,但那人却没有直接把门推开,从这一点看来,那男子倒是个颇有礼貌的来客。女孩略略放松些情绪,反问道:“你找谁?”
 
  “郑佳女士在这里吗?”男子仍是在屋外问道。
 
  女孩略略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答话,脸上则露出诧异而又踌躇的神情。
 
  屋外人似乎感受到她的疑虑,便又解释道:“我是送快递的,雇主让我在这个时间把货物送来这里,交给一个叫作郑佳的女士。”
 
  女孩终于开口:“那你进来吧。”
 
  屋门被轻轻地推开,女孩听见那男子走进了屋内。他停在距女孩两三米远的地方,带着祝福的语气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有人在网上订了这只蛋糕,托我送过来。”
 
  生日?女孩似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的,今天确实是自己的生日。只是最近遭遇至亲剧变,她早已把些事忘在了脑后。没想到居然还有别人在帮她记着。
 
  “是谁订的?”她很自然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网上订购可以匿名,我们只管把货物送到就行。祝你生日快乐。”男子微笑着说道,而且他的微笑似乎能通过语言传递出去,在女孩身边洋溢出一股暖意。
 
  “谢谢你。”女孩也微笑着回复他。
 
  “那我把蛋糕放在琴凳上了。”
 
  “等等——”女孩听出了对方话语中告辞的意味,“你要走了吗?”
 
  男子“呵呵”一笑,委婉地回答说:“我还有别的货物要送。”
 
  女孩咬了咬嘴唇:“你能不能稍等一会儿。我想……请你描述一下那个蛋糕,它是什么样子的?我看不见……”
 
  这样一个请求从这样一个女孩口中说出来,只怕任何人都不忍心拒绝。那男子也因此留下了脚步,他看着那个蛋糕认真地说道:“这蛋糕不大,但是非常漂亮。蛋糕是金黄色的,上面是一层厚厚的奶油。奶油中心用巧克力浇成了一柄小提琴,亮亮的、黑黑的。有好多音符围着小提琴飞舞,这些音符是鲜红色的,看起来应该是……嗯,是用甜果酱画在奶油上的吧?”
 
  女孩侧过耳朵倾听着,她的脸上露出笑意,分明是感受到了那些缤纷的色彩。然后她又问道:“上面有字吗?”
 
  “当然有——蛋糕上写着:祝郑佳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落款呢?”女孩期冀着扬了扬头。
 
  男子这次略迟疑了一下,回答说:“没有落款。”
 
  女孩轻轻地“哦”了一声,她蹲下身体,用手轻轻抚摸着牛牛的脑壳。牛牛乖巧地坐在她的脚边,一边用脑袋蹭着主人,一边用慵懒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男子。
 
  “这是我的导盲犬,它叫牛牛。”女孩柔声介绍着自己的伙伴。
 
  男子笑了笑,夸赞说:“它看起来很乖,也很可爱。”
 
  “牛牛看见陌生人的时候是很警惕的——”女孩微微侧过脑袋,沉吟着说道,“可自从你进屋之后,它就一声也没有叫过。”
 
  男子站着不说话,嘴角挑起一丝苦笑。
 
  女孩忽然抬起头,眼睛正对着男子的方向。男子颇不自在地别了别身体,好像对方真能够看见自己一般。
 
  女孩就这样“凝视”着对方,片刻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试探着问道:“是你吗?”
 
  男子长出了一口气,倒像突然间如释重负了一般。然后他无奈地摇头叹道:“你虽然看不见,可我没有一次能瞒得过你。”
 
  “真的是你?”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女孩心中却还存着疑虑,“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刻意做了一些掩饰……不想让你听出来是我。”男子一边说,一边把紧勒在喉弯处的一个塑胶圈解了下来。他用手揉了揉被压得发疼的声带,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
 
  “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他咧着嘴说道,语调中恢复了年轻人特有的那种阳光和朝气。
 
  这才是女孩熟悉的声音。她微笑着站起身,神色颇为惊喜。不过她很快又皱起眉头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来过。”既然已被对方识破了身份,年轻人索性变得坦然起来。
 
  女孩敏感地追问:“你怕我会缠上你吗?”
 
  “不,”年轻人连忙解释,“只是……我现在惹了些小麻烦,没必要让你担心,更不想把你卷进来。”
 
  女孩不禁为对方担心:“什么样的麻烦?”
 
  “我能解决的。”年轻人淡淡地答道。他那自信的语调听起来让人十分放心,女孩便又笑笑,停止了对这个话题的纠缠。
 
  “请坐一会儿吧,”她向对方发出友好的邀请,“——如果你不用急着离去的话。”
 
  “好吧。”年轻人找了张椅子搬到女孩的面前,在坐下的同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能停留太久。”
 
  女孩理解地点点头,她也摸索着坐回到椅子上:“你说过你最近会很忙的,我还以为会很久遇不到你呢。”
 
  “今天比较特殊,所以我想办法抽了个空。”
 
  女孩的眼角微微弯起:“就为了给我送个蛋糕吗?”
 
  “每个人在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希望有人能给自己送来生日蛋糕吧。”年轻人很认真地回答道。
 
  女孩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她的表达虽然简单,但却非常诚挚。
 
  年轻人无声地笑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只可惜那女孩并无法看见,见对方沉默不语,她便又主动说道:“你帮我切一块蛋糕吧——我今天正好没有吃早点呢。”
 
  年轻人当然不会拒绝对方的请求。在他心中,照顾这个女孩已经成为自己无可推卸的责任。他起身拆开那个蛋糕,切下一个小小的尖角盛在纸托里,然后送到女孩的面前。
 
  女孩闻到了蛋糕的香甜气息,她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抬手去摸索蛋糕的位置。不过她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准确地找到纸托,她歉意地笑了笑,同时也不免有些沮丧。
 
  年轻人迟疑了片刻,似乎想做什么但又缺乏足够的勇气。不过他最终还是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抓住了女孩的左腕。
 
  “在这里。”他引导女孩纤白的小手握住了纸托。
 
  “我是不是很麻烦?”女孩瘪着嘴问道,但神情却是快乐的。
 
  “怎么会?每天都这样陪着你我都不会觉得麻烦。”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的指尖上仍然残存着女孩温暖和柔香,心神微微有些激荡,这是他以前从未品尝过的美妙感觉。
 
  而女孩心中此刻也同样不太平静,对方言辞中诚挚的关怀感觉令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微热起来。她低下头,借着吃蛋糕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神色变化。
 
  “好吃吗?”
 
  “好吃。”
 
  似乎是简单到有些弱智的对白,但每一个字都在撩拨着两个人的心弦。随后他们都不再说话,女孩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年轻人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
 
  良久之后,女孩似乎感觉气氛沉默得有些奇怪,便抬头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年轻人从缥缈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想起了……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吃蛋糕的时候。”他幽幽地说道。
 
  “呵呵。”女孩清脆地笑着,弯手背掩住自己的嘴角,“居然会想这个想到发呆?我猜你当时一定是馋坏了吧?”
 
  年轻人却笑不起来。
 
  “那次是我六岁的生日——”他第一次向别人诉说那段回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到一块生日蛋糕,我父亲很早就答应我,会在生日那天满足我的这个愿望。”
 
  年轻人语调低沉,这让女孩感受到了一丝不一般的气氛。同时“父亲”那两个字也让她莫名地伤感起来。怅然了片刻之后,她轻声说道:“你父亲一定很疼爱你吧?他应该是个称职的父亲,不会让你的愿望落空的。”
 
  年轻人却摇了摇头:“不,最后让我吃上蛋糕的人并不是我的父亲……”
 
  “哦?”女孩有些搞不清状况,她聪明地选择了闭口不言。因为她感觉到那是对方内心深处某些柔嫩的回忆,如果愿意说,他便会说出来;如果不愿说,自己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年轻人的眼睛罩着一层迷雾,他似乎能透过时空看到些什么,但一切却又如此模糊难辨。十八年过去了,那蛋糕的滋味犹在唇边:香甜中又透出难以描述的酸涩。
 
  他无法向对方讲述太多,最后他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我父亲就是在那一天去世的。”
 
  女孩愕然怔住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着,“原来你那么小就失去了父亲……”
 
  年轻人用双手捂着头,太多复杂的思绪在他的脑子里冲撞着,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忽然,他的手被另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一股暖流随之漫遍了全身。他抬起头,看到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正用双手轻轻地抚慰着他。
 
  年轻人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他反握住女孩的小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失去父亲的感觉了……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保护你、照顾你……”
 
  女孩没有说话,但内心的苦涩中却在慢慢沁出些甜蜜的感觉。以前她只是把对方当成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而这一刻起,她开始觉得相互间有了种同病相怜的亲近。
 
  “我该走了,”年轻人忽然站起了身,“我已经逗留得太久……”
 
  女孩点点头,把手从对方的掌心里抽出。虽有些不舍,但她确实也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在离开之前,年轻人还有些话要说。
 
  “什么?”
 
  “可能会有人来向你打听我的情况——不要告诉那些人我们曾经会过面。”
 
  女孩很爽快地应了下来:“好的。”
 
  年轻人倒有些奇怪了:“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你不想说的,我又何必要问?”女孩淡淡地一笑,“反正我相信你不是坏人,总不可能害了我。”
 
  年轻人看着女孩,对方那充满信任的笑脸却像刀锋一样侵割着他的心灵。他忽然间觉得有些窒息。
 
  “我走了。”他用一种仓促的方式告了别,然后狼狈地、像个逃兵一样冲出了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