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奇旅(故宫三部曲)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紫禁城前三殿设立古物陈列所 袁世凯当皇帝招致一片唾骂声
1916年元旦那天,袁世凯在天坛举行祭天大典后,头戴十二旒平顶冠,身着金龙龙袍,端坐在御座上接受百官朝贺,圆了他的皇帝之梦。
但是,袁世凯还没有过足皇帝瘾,各种坏消息便接踵而至。各省相继起事,宣布独立;袁世凯的一些干将和亲信也别有他图,拒绝为他效命;就连他的兄妹也登报宣布与他脱离关系。
李石曾赴法国后,筹办博物馆的事自然无人提起,被耽搁下来了。
时隔不久,发生了轰动全国的“盗卖热河行宫前清古物案”,又使古物保护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
热河行宫,又称“承德避暑山庄”,坐落于中国北部河北省承德市中心以北的狭长谷地上,占地面积584公顷。避暑山庄始建于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雍正时代(1723—1736)一度暂停营建,清乾隆六年至五十七年(1741—1792)又继续修建,增加了乾隆36景和山庄外的外八庙。整个避暑山庄的营建历时近90年。这期间清王朝国力兴盛,能工巧匠云集于此。康熙五十年(1711),康熙帝还亲自在山庄午门上题写了“避暑山庄”门额。
承德避暑山庄
避暑山庄主要分为宫殿区和苑景区两部分。宫廷区位于山庄南部,宫室建筑林立,布局严整,是紫禁城的缩影。其布局运用了“前宫后苑”的传统手法。宫殿位于山庄南端,包括正宫、松鹤斋、东宫和万壑松风四组建筑院落组成:布局严整,建筑外形简朴,装修淡雅。主殿全由四川、云南的名贵楠木建成,塑身烫蜡,雕刻精美。庭院大小、回廊高低、山石配置、树木种植,都使人感到平易亲切,与京城巍峨豪华的宫殿大不相同。松鹤斋在正宫之东,由七进院落组成,庭中古松耸峙,环境清幽。万壑松风在松鹤斋之北,是乾隆幼时读书之处,六幢大小不同的建筑错落布置,以回廊相连富于南方园林建筑之特色。
1913年的一段时间里,北京、上海、天津、承德等地的古玩市场纷纷出现来自承德避暑山庄的古物,自称热河都统熊希龄的差役刘鼎卿、杨姓管账狄姓幕府等人,对外宣称,“热河清皇室宝器,一半归民国,一半归皇室,现在归彼出卖”,“此项卖价为在热河开办石油矿之用”,“热河宫内出来物品不少系归官卖,好者运京,次者就地出售”云云,一时间,买卖山庄文物几乎成为古玩行内人皆知的热门生意。
突然有一天,北京《新社会日报》《群强报》等报刊登出国务院总理熊希龄盗取热河行宫古玩的消息。
这一消息令人震惊,国内外舆论为之哗然。
原来熊希龄担任热河都统以后,看到行宫古玩盗卖严重,加之避暑山庄房屋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使一些古玩损坏十分严重,为保护这些珍贵文物起见,熊希龄连续两次呈文袁世凯,要求维修避暑山庄和整理陈列的文物并建议将文物装箱运往北京,作价卖给民国博物馆收藏,以保存国宝。
袁世凯批准了熊希龄的建议。
于是,从1913年5月开始,熊希龄对避暑山庄一面加以修理,一面对陈列文物委设清理员彻底清查每类查毕,即行分别装箱,入库存储其字画之伤折者,则为之裱褙;书籍之伤损者,则为之装订;镶嵌之脱落者,则为之胶漆。
清理完毕之后,由北京内务府派人查验,然后陆续运往北京,共200多箱。
熊希龄盗宝清单
在维修避暑山庄和清理文物的过程中,由于经费紧张,且无从筹措熊希龄在经袁世凯同意之后,派人从宫中的古文物中,选了10多件稍微贵重的瓷器,运往北京、上海变卖,得到一笔巨款,充作维修避暑山庄的经费。
然而熊希龄做梦也未曾料到,正是这件事情,使袁世凯找到了陷害他的口实。
袁世凯利用自己的御用报纸,连篇累牍地刊登熊希龄参与盗宝的消息和评论,先是以此逼迫熊希龄副署了袁世凯解散国民党和国会的命令,后又公开逼迫熊希龄下台。
熊希龄却蒙在鼓里,不知道是袁世凯设的局,两次呈文袁世凯要求彻查,并派政治会议委员许世英查办,要求将羁押在承德的有关案犯解京备质。奇怪的是,袁世凯一面向熊希龄表示要严加查办,一面却听任报纸不断刊登熊希龄与盗案有关的文章,使整个盗宝案布满疑云。
最后,熊希龄有口难辩,有冤难申,只好递上辞呈。袁世凯随即批准了他的辞职要求。
熊希龄辞职后,报纸上有关盗宝的文章果然不见了,当局对此也不再过问,有关商人加紧把行宫古玩偷运出境,卖给洋人,以远离物证。
沈兼士从报纸上获知热河行宫古物被盗的消息后,立即找到蔡元培,提出利用这个机会向当局重提筹办博物馆。蔡元培表示同意,并让沈兼士去找吴瀛商量,现在清宫文物和其他物资的监管工作正是由他负责。
吴瀛热情接待了沈兼士,边沏茶边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有何贵干啊?”
沈兼士开门见山地说:“石曾兄因被通缉而流亡在外,博物馆筹办事宜不再有任何进展,而如今承德避暑山庄古物被盗,说明古物保护之重要,故而能否借此再提筹办博物馆一事,特前来请教。”
吴瀛得知来意,极为热情道:“先生如此想法,正合我意。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关注着前朝古物的命运。腐朽的清王朝被推翻,而宫廷文物是我中华民族的共同财富,更是我国千年文化的结晶,应当妥为保管,不能让其散失和毁坏。”
沈兼士说:“不仅不能散失和毁坏,而且应当充分地加以利用。这种利用,参照国外的做法,就是开办博物馆,收罗历代古物收藏并整理,择期展出供国民和学生参观,其教育作用不可估量,必为公众所欢迎。”
吴瀛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政府重启博物馆筹备事宜?”
“这样当然好。”沈兼士说,“不过依我观察,袁世凯是不会感兴趣的,甚至还会像过去一样,加以阻挠。”
“这是肯定的,不过,这次热河行宫古物被盗的事,给了我们一个由头可以借以为契机,推动当局筹备博物馆。”吴瀛说。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沈兼士说,“可是怎么推动呢?蔡元培先生让我与你商量,他说你有办法。”
“这不过是元培兄抬举我罢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可我愿意为此出点主意。吴瀛说,“我看,还是要利用报纸制造舆论,给当局施加压力;同时,我可以联络一些政要和文化名流,如张謇、金城、福开森等,他们曾提出过开办博物馆的设想,热心于此,让他们出面找当局呼吁。当然,最后还是要请蔡元培先生亲自出马,直接找袁世凯面呈此事,促其同意。”
“你果真有办法。”沈兼士高兴道,“报纸那头的事,就由我来做。其他事情就只能拜托瀛兄了。”
“你放心。”吴瀛说,“这是石曾兄一直想做的事,我当出力。不过,蔡元培先生那里还是你去与他汇报一下吧。”
吴瀛向来雷厉风行,两天后就写好呈文,并请有关人士在上面签了名送交内务部。
内务部收到此文后,迫于各方压力,立即按照吴瀛他们的呈文,于10月1日起草并上报了《内务部为筹设古物保存所致大总统呈》:
“所查古物应归博物馆保存,以符名实。但博物馆尚未成立以先,所有古物任其堆置,不免有散失之虞。拟请照司所拟,将已收归民国的紫禁城前朝部分仿效外国先例,先设保存所一处,另拟详章,派员经理,以后待条件成熟改为博物馆。”
袁世凯接到内务部报告,不知是因热河行宫盗卖案的缘故,还是蔡元培张謇他们进言的结果,竟同意了内务部的方案。
1913年10月,民国政府内务部派杨乃庚、吴瀛等人会同逊清皇室内务府人员前往承德,在都统姜桂题协助下,先设立起运陈设处。
从11月18日起,费时一年,分七次将1949箱又1877件(共计119500余件)家具、陈设、铜器、玉器、书画、钟表、书籍等运到北京。
1914年1月,内务部又派治格等人会同内务府人员前往沈阳,在都督张锡銮的协助下,从1月23日至3月24日,分六批将1201箱共114600余件铜器、瓷器、书画、书籍、珠宝、文房用品等运到北京。
就这样,古物陈列所瓜熟蒂落。
1914年底,隶属中华民国内务部的古物陈列所在故宫文华殿和武英殿成立,成为我国以皇家藏品为主的博物馆的雏形。
从此,神秘的紫禁城外朝三大殿向公众打开了厚重的大门,终于跨出了筹办博物馆的第一步!
古物陈列所部分工作人员合影
以镇压二次革命为转折点,袁世凯着手建立个人的专制统治。他不仅在军事上很快取胜,而且在与国会的对抗中,打拉并用,步步逼近,最终解散国会,修改约法,基本上毁弃了共和政制,初步形成了专制独裁统治。
随着权力的增长,他那圆滚滚的脑袋和肥胖的身体内正膨胀着他的个人野心,那就是要登上皇帝的宝座。
从制定“优待条件”,到对小朝廷的百般呵护,再到暗地里阻挠博物馆的建立,无不包藏着他的那颗野心。
袁世凯一步一步地为复辟帝制做准备。首先是恢复帝制时代的官秩名称起用前清官吏,恢复封建官场礼仪,倡导祀礼祭天,制造复辟帝制的浓烈氛围接着,又鼓动他的一批亲信,或发表文章,或公开劝进,为其称帝摇旗呐喊。
清皇室后裔溥伦早年与袁世凯有着特殊关系,他便煽动和带领部分清室成员向袁劝进,表示拥袁称帝,并以内务部名义郑重地给袁世凯呈上一个正式的公文:“现由全国国民代表决定君主立宪国体,并拥戴大总统为中华帝国大皇帝,为除旧更新之计,作长治久安之谋,凡我皇室极表赞成。”
这个公文正合袁世凯心意,心中兴奋之至,作为回报,他大笔一挥,在“优待条件”上写道:“先朝政权,未能保全,仅留尊号,至今耿耿。所有优待条件各节,无论何时,不许变更,容当列入宪法。”
经过一系列精心策划后,国民代表大会于1915年12月召开。大会在袁世凯的严密控制下进行了投票,全国国民代表数共1993人,投票结果是199张赞成,没有一票反对,没有一票作废,全票通过了君主立宪制,并一致通过恭上袁世凯的总推戴书,称袁世凯为皇帝、圣主。
12月12日,袁世凯在假作退让后宣布接受推戴,恢复帝制,次年废民国纪年,改成洪宪元年。
第二天,袁世凯就坐上了黄缎垫披的座椅,在中南海怀仁堂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完全按旧式礼仪进行——内史监阮忠枢率领,公府大礼官黄开文司仪,按文东武西排列,行三鞠躬礼。
袁世凯一副皇上做派,当即发表演说:
“大位在身,永无息肩之日,故皇帝实为忧勤惕厉之地位,而决不可以安富尊荣视之。且历代皇帝、子孙鲜有善果,平时一切学问职业皆不自由,故皇帝难期发达。予为救国救民计,已牺牲一身,今后还将牺牲子孙。”
不知是袁世凯心虚还是有预感,竟在这大喜之日,说出这么一番不吉利的话来。
而这番不吉利的话,很快被言中。
当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中部和南部的几个省响应蔡锷、唐继尧的呼吁迅速行动起来,反对袁世凯称帝。
袁世凯天坛祭天
袁世凯外强中干,做贼心虚,本来准备把太和殿改为承运殿,并在此举行登基大典,但后来又悄悄地改在中南海举行。
1916年元旦那天,袁世凯在天坛举行祭天大典后,头戴十二旒平顶冠,身着金龙龙袍,端坐在御座上接受百官朝贺,圆了他的皇帝之梦。
但是,袁世凯还没有过足皇帝瘾,各种坏消息便接踵而至。各省相继起事,宣布独立;袁世凯的一些干将和亲信也别有他图,拒绝为他效命;就连他的兄妹也登报宣布与他脱离关系。
这一切,让袁世凯胆战心惊,被迫于1916年2月底授权发布公告说,称帝登基之事无限期推迟。又于3月22日宣布取消帝制,仍居大总统位。
面对困局,这位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总统、大皇帝犹如一只困兽,在全国的一片唾骂声中于1916年6月6日忧郁而死,从而结束了他的洪宪帝国梦。
你方唱罢我登场。袁世凯称帝的丑剧刚刚落幕,又一场闹剧接着开锣。
袁世凯死后,平庸的黎元洪自然升到总统的位置,力不从心地控制着时局。而皖系头领段祺瑞接任国务总理,完全控制了北京政局。
由于争夺权力,黎元洪的总统府与段祺瑞的国务院斗得不可开交,双方都想拉拢拥有重兵的十三省盟主张勋,这正中张勋下怀,他乘机提出复辟帝制,拥立溥仪。
1917年6月,张勋带领辫子兵5000人马到达北京。第二天去见黎元洪,迫使黎元洪答应他的各种条件。第三天清晨,张勋头戴红顶花翎,身穿纱袍,进入紫禁城,给逊帝溥仪“恭叩圣安”。
张勋
溥仪赏张勋在紫禁城骑马,四位皇后太妃随之宴请张勋,并送给他几件堪称稀世之宝的古瓷器、字画。
张勋对清室的褒奖和优待感激涕零,便决意加快复辟步伐。
7月1日凌晨3时,张勋身穿蓝纱袍、黄马褂,头戴红顶花翎,率文武官员50余人乘车进入皇宫,直至中和殿。
溥仪则由乾清宫乘舆前往大殿。
大殿庄严肃穆。溥仪端坐在宝座上。
张勋、康有为率众人匍匐叩拜天子,行三跪九叩礼。阶下的辫子兵齐声高呼“万岁”张勋念《吁清复辟折》,以为民请命的姿态大骂共和政体,代表军民吁请溥仪收回政体做王族子臣之主。
溥仪的复辟诏谕很快发布全国,开始临朝听政,重登帝位。
冷落了多年的紫禁城又热闹起来,城里翎翎顶顶,城外袍袍褂褂。皇宫内外黄龙旗迎风飘扬,大街小巷是全副武装的辫子兵,一切回归大清旧制。
复辟后的北京街头飘满“龙旗”
但是,复辟不得人心。
各地声讨复辟的电报和信件如雪片般飞向北京。北京的文化人也以各种方式表示抗议。
复辟后的溥仪坐在乾清宫宝座上
孙中山南下广州,发表宣言,号召国民与复辟朝廷对抗。
此时,已被大总统黎元洪罢免总理职务的段祺瑞在天津手握兵权,拥有装备精良的军队,觉得时机已到,便打出“再造共和”的旗帜,自任总司令组织讨逆军,向北京进发。
张勋的辫子军不堪一击,节节败退,纷纷剪下辫子或盘卷起来,脱下翎顶袍褂,溜之大吉。张勋则狼狈不堪地逃进了荷兰公使馆。
这次复辟闹剧,仅维系了12天就迅速收场了。结果是,皇帝溥仪再次宣布退位,而民国总统和总理的宝座,依旧是那些心仪帝制的清廷旧臣们轮流而坐,从袁世凯到黎元洪,从冯国璋、段祺瑞到徐世昌,把民国搞得面目全非他们带给人们的只是动乱、混乱和苦难。
无论是袁世凯称帝的丑剧,还是张勋复辟的闹剧,紫禁城内的小朝廷却依然如故,虽然变幻的风云让这小皇帝亦喜亦悲、一惊一乍,但还总是怀着不绝的希望。
不知不觉中,这位3岁登基、6岁退位的小皇帝已经长大成人。
成人后的溥仪是一个矛盾中的人,他既接受着旧式教育,又有外国人做他的英文老师,灌输许多新的、先进的东西;既享受着宫廷里一切古物珍品又戴起了眼镜,骑上了自行车,安装了电话;既陶醉在帝制梦之中,又向往外面世界的新生事物。
溥仪15岁刚过,太妃们便开始张罗他的婚事,多次把溥仪的父亲醇亲王载沣请到宫中商议,并召集了10位王公讨论此事。
溥仪的性格颇为古怪,天生对女人有着很深的敌意,见到女人就不顺眼故而无成婚的念头,只是在太妃们一再要求和安排下,先后用铅笔在相册上胡乱地画了两个圈,圈定了两个人选,一个是满洲额尔德特氏端恭的女儿文绣一个是满洲正白旗敦布罗氏荣源的女儿婉容,前者为妃,后者为后。
1922年12月1日,是溥仪举行大婚的日子。
凌晨,天空澄澈无云,大地寂静无声。
溥仪身着袍褂,来到乾清宫。满蒙王公和遗老们集聚宫内。恭亲王奕的长子庆亲王载振和郑亲王昭煦任正、负使,御前侍卫衡永等8人随行,带着大队迎亲人马,浩浩荡荡地在夜色中行至皇后家。銮仪卫轿夫将凤舆抬至前院,转由太监抬至内堂正厅,面朝东南放置在一个角落。
新娘早已梳妆打扮完毕,只见梳着双髻、身穿龙凤同合袍、手着双喜如意、头盖精绣红盖头的新娘静静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女官请新娘升入凤舆就座,太监们将她抬出内堂,在大门口转交给轿夫,新娘父亲跪在大门外的红地毯上送行。
大婚队伍启程,向紫禁城进发。
黎明之前,月亮隐去,四周一片漆黑。在这夜色之中,手提大宫灯、肩扛龙凤伞,抬着黄龙亭,护着凤舆的130多人的队伍,行进在北京的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溥仪大婚
街道两旁挤满了人群,他们通宵未眠,争睹这皇帝大婚的盛况。
人们边看边议论:
“都已民国了,皇帝的婚礼还是如旧进行,不知大总统怎么想的?”
“民国归民国,清廷归清廷。该怎么搞就怎么搞呗!”
“真够气派的,毕竟是当今皇上的婚礼啊!”
“什么皇上,早已经不是皇上啦!”
“是不是皇上,谁也说不清。”
“管他皇上不皇上,总统不总统,让老百姓安稳就行。”
“这年头,总统换了一个又一个,把这京城折腾够了,最终还是老百姓倒霉。”
“这大喜的日子,不谈倒霉的事了。你看,这轿子多漂亮,里面的新娘肯定更漂亮,让我们看看就好了。”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皇帝的新娘能先让你看吗?”
“嘻嘻,看看有什么关系嘛!”
……
天亮之前,迎亲队伍到达了紫禁城,从东华门进入皇宫,一直走到乾清宫大门。
凤舆在汉白玉台阶下落地。太监接替轿夫,将凤舆抬进乾清宫丹墀,停在龙座前。
站立两旁的王公和官员一律退避,新娘在福晋、命妇、太监的照应下走出花轿,走过乾清宫后门,来到坤宁宫,溥仪在此迎候。
新娘过了大火盆和马鞍,由载涛的福晋接过她手中的苹果,换上宝瓶。
溥仪走过去,轻轻揭开新娘的盖头,第一次看到了与自己同岁的新娘。
新娘婉容矜持而文静地端坐着,一股幸福的暖流涌入心头。
新郎和新娘行过“合卺礼”,吃过“子孙饽饽”,便进入洞房。
眼前是布置一新的洞房:龙凤喜床上是绣工精细的锦缎被褥,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正中放一只宝瓶,瓶内装着珍珠、宝石、金银钱币和五谷四周各放一柄如意。
婉容坐在炕上,低头不语,静静等待,而溥仪不知怎的,没有一丝兴奋却有一种恍惚之感,只觉得眼前的红帐子、红褥子、红衣服、红裙子、红花朵、红脸蛋,好像一摊熔化了的红蜡烛,给人以说不出的滋味,甚至有点厌倦。他浑身的不自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溥仪、婉容夫妇
不多时,溥仪竟转身开了门,独自回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一点变化,而溥仪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变了,真正成年了。
他看着墙壁上的宣统朝全国各地大臣的名单,不由得心头压上一块重重的铅块,感到十分的沉重,狠狠地想:如果不是革命,我就开始亲政了……
我要恢复我的祖业!
新婚之夜,溥仪作如是想。
而此时的婉容,还有那位不满14岁的文绣都被孤零零地扔在一旁,她们的心情,也许比溥仪要沉重得多。
而皇宫内,与洞房里完全不一样,到处热闹非凡。
大婚大典后的三天三夜,漱芳斋连演了3天戏恭贺助兴。梅兰芳、杨小楼、马连良都被请进宫中演出,共演出33个戏目。
婉容与文绣合影(左一文绣、左二婉容)
开场戏是《跳灵官》。16位勾画着脸谱的灵官,穿着织锦,织缂丝大铠,在台上踩点跳跃。正当跳得兴奋时,检场将一枝松香火把点燃后从灵官头上扔过,火把带着火星和烟雾正落到台口备好的大火盆中,立即燃起火焰烧得越来越旺,松柏枝和黄钱元宝纸烧着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接着又响起一挂鞭炮,火盆腾起一片火星烟雾。
台下立即欢呼起来,并伴有一片掌声。
溥仪忘记了新婚带来的烦恼,带头鼓起掌来,兴奋得像个小孩。婉容文绣端坐两旁,也笑吟吟地跟着鼓掌。
婚庆的最后一天,准备上演梅兰芳的新戏《霸王别姬》。该剧演的是走投无路的霸王项羽与爱姬虞氏生离死别的悲情故事。宫里人都想看这出令人叫绝的好戏,但又觉得在大婚的喜庆日子演这样的悲剧有些不合适。演不演呢只好去问溥仪,溥仪是个戏迷,特别喜欢梅兰芳演的戏,当然也就不在乎悲情不悲情,认为没有什么不妥,照演不误,而且作为压轴戏。
梅兰芳出演虞姬,杨小楼出演项羽。两人粉墨登场,一个身着女装美艳动人,一个身着戎装,威武逼人,将一出楚汉相争、夫妻生死离别的传奇戏目演得跌宕起伏、真真切切——当演到虞姬自刎时,梅兰芳哽咽唏嘘,悲情万种,演得出神入化。
溥仪完全沉浸在剧情之中,号啕大哭,而婉容、文绣以及太妃、王公女眷们全然不顾皇上的状况,个个泪如雨下,悲戚不已……
这哪里是大婚喜庆之日,分明是像末日来临之际。
不祥之兆弥漫在漱芳斋庭院中,也弥漫到整个内廷。